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黃昏使者

第25章 Chapter 6

半路上我們被交警的車子盯上了,我念了一句咒語,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交警的車馬上就被我們甩了。通常他者用這種咒語來防止車子被盜,我甚至為這種咒語找到了新的用途而高興了一陣。不過一會兒工夫我們的車差一點給一輛卡車撞爛——我趕緊解除了咒語。 “再過十五至二十分鐘我們就可以到達機場,”羅曼通報說,手裡轉動著方向盤。 “有什麼吩咐嗎,頭兒?” 我瞥了一眼,發現拉斯搖搖頭,又喝了一口威士忌。我們已經出了城,沿著公路向機場疾駛。按照俄羅斯中部地區的標準來看,路況相當不錯。 “打開收音機吧,”我請求說。 “要不坐在車上有點悶。” 羅曼打開了收音機,新聞播報已近尾聲。 “……讓成千上万讀者感到高興的是,他們期待了三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女播音員在廣播中說。 “最後要播送——從拜科努爾航天基地發來的消息,俄美聯合研製的太空船正準備升空,計劃於莫斯科時間十八點三十二分出發。現在我們繼續播放音樂……”

“你要威士忌嗎?”拉斯問。 “不,我還要工作。” “亞歷山大,打起精神來,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羅曼精神抖擻地吼道。 “我們有工作要做!” 這個看起來在生活中連雞也未必殺過的好心人現在把自己當成了詹姆斯·邦德。或者是他的助手。 我們大家在童年時代對某些遊戲都沒有玩夠。 “你得看好車子,”我對他說。 “這是非常重要的任務。我們指望你了。” “為光明力量效勞!”羅曼高聲喊道。 “我真不敢相信……”拉斯在後排座位上小聲說,“我也看車子嗎?” “是的,”我點點頭。 “不過……最要緊的是——求你不要動腦筋溜走。” 從後面又傳來喝酒的咕嘟聲。也許我應該把拉斯也拉到光明力量這邊來?那樣人道一點……何苦讓人類白白跟著受罪。

不過現在我沒有時間思考了——汽車已經駛進了機場前面的廣場。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汽車停在了大門口。 誰也沒有對此產生特別的注意——有人誤了航班,家常便飯…… 我掏出阿琳娜的字條,看了看“羅盤”。 指針微微擺動著,但是暫時還指著一個方向。 科斯佳感覺到我靠近了嗎?格謝爾對此胸有成竹。 等待我的是什麼? 儘管說來奇怪,但是在這一刻之前我確實沒有感到恐懼。心裡不願意把科斯佳當做敵人——而且是那種會殺人的敵人。我是二級魔法師,這個級別根本就不能算低。我的身後是守夜人巡查隊的所有力量,而現在,這是破天荒的事,還有守日人巡查隊的力量。單槍匹馬的一個吸血鬼能夠把我怎麼樣,即使他是高級吸血鬼?

可是此刻我想起了維杰斯拉夫那張齜牙咧嘴的臉。 科斯佳殺了他。戰勝了他。 “拉斯,”我簡短地說。 “我有個請求……跟我走。保持距離。要是發生什麼事……以後會有人來找你,你把情況告訴他們。” 拉斯喝了一口酒,把空酒壺扔在座位上,通情達理地說: “為什麼不呢?走吧,小白臉劍客!” 看來,現在他對什麼都不在乎了。喝醉——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是防禦吸血鬼的一個好方法。醉漢的血吸血鬼是討厭的。而酩酊大醉者的血——甚至對吸血鬼有毒。大概,正因為如此吸血鬼總是更喜歡歐洲,而不是俄羅斯吧? 不過吸血鬼絕對不是非要喝人的血不可。飲食歸飲食,正事歸正事。 “別靠近,”我又說了一遍。 “保持距離!”

“保護好自己,頭兒!”羅曼請求說。 “祝你們成功!我們指望你們了!” 我看了看他,想起了扎武隆的臨別贈言。 我們多麼相像。 我們大家多麼相像——他者和人類,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 “平靜,從容,不挑釁,”我對自己說,眼睛瞧著在機場大樓門口旁抽煙的一個男人。這裡進出的人大部分都是知識分子,繫著領帶。穿著橙色工作服的女清潔工在抽女主角香煙,站在他們旁邊看起來怪怪的。 “平靜,溫和……” 我朝大樓走去。抽煙的人閃到邊上,讓出一條路來——我體內現在積蓄的力量太多了,甚至連普通人也能感覺到這種力量的存在。 感覺到了——便明智地讓到邊上去。 進去時我四處張望——拉斯和善地微笑著,慢騰騰地跟著。

你在哪裡,科斯佳? 你在哪裡,從來沒有為了獲取力量而殺過人的高級吸血鬼? 你在哪裡,幻想著成為廉價的好萊塢打鬥片裡的世界主宰的傢伙? 在那裡,那個當你還是小吸血鬼時,企圖欺騙自己命運的地方…… 我要殺了你。 不是“應該殺”,不是“能夠殺”,不是“願意殺”。不需要任何解釋。我經受了“應該”——含著眼淚,流著鼻涕,在知識分子的自我反省和自我辯解中經受。我經受了“能夠”——懷著一個三級魔法師、一個達到了自己極限的他者的情結拼命掙扎著經受。我經受了“願意”——借助情感和慾望,憤怒和憐憫來經受。 現在我只不過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對我來說,假裝的理想和虛偽的目標是一樣的,口是心非的口號和兩面派的公理沒什麼不同。我不再相信光明,也不再相信黑暗。光明——只不過是光子的流動。黑暗——只不過是光的缺乏。人類——是我們最小的兄弟。他者——是社會中堅。

你在哪裡,科斯佳·紹甚金? 不管你的目標是什麼——是古老的東方法器,還是成億的中國魔法師大軍——我都不會讓你得逞。 你在哪裡? 我在大廳中央停下——外省機場不太寬敞的候機廳。我好像感覺到了他…… 一個渾身汗淋淋的男子拖著行李箱撞到我身上,他向我道了歉之後繼續往前走。我匆匆一瞥,發現了他身上的生物電場——沒有被激發的他者,光明力量,他八成是害怕乘飛機,等到安全抵達了目的地,便全身放鬆下來,心平氣和——所以才引人注目。 此刻我對這種事不感興趣。 會不會是科斯佳呢? 我轉過身去,好像有人叫我似的,眼睛盯住掛有“工作人員通道”牌子和密碼鎖的那扇門。 任何人都聽不見的旋律在機場的嘈雜聲中縈迴。

好像是他在叫我。 我向密碼鎖伸出一隻手,按鈕便聽話地亮了起來。 4、3、2、1。設計得非常狡猾的密碼…… 我打開門,四處打量,向拉斯點了一下頭,小心翼翼地,以免鎖舌彈出,掩上了門。 這裡有幾條空蕩蕩的走廊,走廊裡塗著暗綠色的油漆。我沿著一條走廊向前走去。 旋律更響亮了,在空中盤旋著、向上飛去,然後又落下來。彷彿是古典吉他的奇妙的彈撥聲——以及小提琴尖細的音符。 這是真正的吸血鬼的呼喚聲,瞄准你的呼喚…… “我得趕緊,我得趕緊,”我小聲嘟噥著,一邊拐向另一扇密碼鎖門。身後響起砰的一聲——這是拉斯緊跟著進來了。 新的鎖,新的密碼,3、8、1。 我推開門——來到了飛機起飛場。

大肚子空中客車在混凝土機場上慢慢移動著,接著,渦輪發動機發出隆隆的響聲,空中客車滑到圖波列夫的起飛線上。 離大門約五米處站著科斯佳。他手裡拿著一個小型精製塑料公文箱——我明白了,裡面放著《富阿蘭》。科斯佳身上的襯衣破了——彷彿在某一刻突然變得太小而被撐破了。 看來,從火車裡跳出來以後,他沒有完全把衣服脫掉就變了形。 “你好,”科斯佳說。 音樂消失了,停在了半個音符上。 我點點頭: “你好。你很快就飛到了嘛。” “飛到?”科斯佳搖搖頭。 “不……蝙蝠要飛這麼長的距離是困難的。” “那你變成了什麼?狼嗎?” 荒唐而不失文雅的對話以科斯佳完全荒謬的回答結束: “兔子。巨大的兔子。不慌不忙地跳過來……”

我忍不住嘿嘿笑起來,想像著一隻巨大的兔子順著籬笆奔跑,經過小溪,遠距離一跳就渡過。遇到柵欄,輕鬆一跨就翻過。科斯佳攤開雙手: “嗯……確實很可笑。你怎麼啦?我的手沒有太重吧……沒打掉你的牙吧?” 我竭力咧開嘴大笑。 “對不起。”科斯佳顯得真的很難過。 “這全都是出乎意料的。你怎麼猜到,書在我這裡?因為雞尾酒?” “是的。為了咒語需要十二個人的血。” “你是怎麼知道的?”科斯佳若有所思地問。 “《富阿蘭》沒有任何資料……不過,這不重要。我想跟你談談,安東。” “我也是,”我同意了。 “投降吧。你還能救自己一命。” “我早就沒命了,”科斯佳笑了笑。 “怎麼,你忘了嗎?”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安東,別撒謊了。你連自己都不會相信。我殺了四個宗教法官!” “三個,”我糾正他。 “維杰斯拉夫和火車上那兩個。另一個活過來了。” “區別太大了。”科斯佳皺了皺眉頭。 “即使只殺了一個,也永遠得不到原諒。” “這是特殊案例,”我說。 “實話告訴你吧,高級魔法師們被嚇壞了。我們可以把你殺掉,但是這樣的話勝利的代價太大了。高級魔法師們願意跟你進行對話。” 科斯佳沒吭聲,全神貫注地看著我。 “要是你把《富阿蘭》還給我們,要是你主動投降,那你就不會受到傷害,”我繼續說。 “你不是一向都奉公守法的嘛。這全都是書惹的禍,你太衝動了……” 科斯佳搖搖頭: “我可沒有衝動。埃德加爾沒有把維杰斯拉夫的話當真。而我——相信了他的話。我變了形,飛到小木屋。維杰斯拉夫沒有料到會有圈套……就把書拿出來,解釋一番。我聽到了關於十二個人的血的事情……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他甚至不反對進行實驗。大概,他想盡快證實這本書是真的。等他意識到我已經變得比他更強大了……他才提高警覺。可是已經晚了。” “為什麼?”我問。 “科斯佳,你失去理智了!你幹嗎要用權力來征服世界?” 科斯佳揚了揚眉毛,看了我一會兒——隨後笑了起來。 “瞧你說的,安東!什麼權力?你不明白!” “我什麼都明白,”我執拗地說。 “你想逃往中國,對不對?你想讓成億的魔法師處在你的控制下?” “白痴,”科斯佳輕聲說。 “你們全都是白痴。你們腦子裡只考慮一件事……權力和力量……我不需要這種力量!我是——吸血鬼!你明白嗎?我是被拋棄者!我比任何他者都不如!我不想成為最強大的被拋棄者!我想成為普通的人!我想和大家一樣!” “可是《富阿蘭》不可能把他者變成人類……”我嘀咕說。 科斯佳嘿嘿笑了起來,搖搖頭: “餵!安東,開動一下大腦吧!你身上充滿了力量,是被派來殺我的,我知道。不過你得先考慮一下,安東!弄清楚我想幹什麼!” 我身後的門吱呀響了一聲,拉斯進來了,他發窘地盯住我,然後又瞥了一眼科斯佳。 科斯佳搖搖頭。 “不是時候嗎?”拉斯判斷了一下情況,說道:“對不起,我這就離開……” “站住,”科斯佳冷冰冰地說。 “你來得甚至非常是時候。” 拉斯愣住了。我沒有從科斯佳的聲音裡聽到命令的口氣,但似乎是有的。 “現場實驗,”科斯佳說。 “看著,這是怎麼回事……” 他用力一晃公文箱,箱子上的鎖聽話地開了,箱子打開後,從裡面飛出一本沉甸甸的書。 《富阿蘭》。 封面真的是用皮做的——淺灰黃色,書角上包著銅的三角護套。還有一把別出心裁的小鎖,鎖起來不讓別人隨便打開。 科斯佳一隻手撿起書,以驚人的麻利打開了它——彷彿他不是在擺弄一本兩公斤重的厚書,而是在翻開一張輕飄飄的報紙。他放開手,公文箱聲音響亮地掉在混凝土地面上。 “這裡面記載的大部分是抒情詩,”科斯佳冷冷一笑,“只記載了不成功的實驗。配方出現在結尾部分——非常簡單。” 科斯佳用空著的那隻手從牛仔褲後兜里取出那個金屬酒壺。擰開蓋子——直接把裡面的血倒在打開的書頁上。 我還等什麼? 他打算幹什麼? 我身體裡的一切此刻都在呼喊——進攻吧!趁他注意力分散——全力出擊! 可是我等著,看到這個場面像著了魔似的。 一滴血從書頁上消失了,它化開來,變成一縷褐色的煙飄走了。而書……書開始唱歌,令人難受的聲音就像是刺耳的歌聲——似乎又像是人的聲音,裡面又沒有任何意思。 “以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的名義……”科斯佳說,眼睛看著打開的書頁,他在那裡看到的東西,我是弄不懂的。 “是啊……美如明月般的雪山神女啊……和諧的詩韻……已被我的意志徹底摧毀。” 書的聲音——我毫不懷疑,正是書發出的聲音——越來越響,蓋過了科斯佳的聲音,咒語的話——既有俄語,也有寫就《富阿蘭》的古老語言。 科斯佳提高嗓門——彷彿試圖壓倒書的聲音。 我只聽到一個詞——“是啊”。 歌聲在一個刺耳的不協和音符上戛然而止。 拉斯在我身後罵了一句粗話,並問: “這是什麼?” “大海,”科斯佳冷笑了一聲。彎下身子,撿起了公文箱,把書和酒壺放進去。 “新的機遇的汪洋大海。” 我轉過身去,心裡已經明白會看到什麼。我皺起眉頭,用眼珠捕捉自己睫毛的影子。 我透過黃昏界看了看拉斯。 尚未被激發的他者的生物電場非常清晰。歡迎加入我們這個友好的團體…… “就是這樣在人類身上操作,”科斯佳說。他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可是他看起來十分滿意。 “就是這樣。” “那你究竟想幹什麼?”我問。 “我想成為他者中的他者,”科斯佳說。 “我希望所有這一切都發生變化……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他者和人類,魔法師和吸血鬼。大家都成為他者,明白嗎?世上所有的人。” 我笑了起來: “科斯佳……你在一個人身上就要浪費兩三分鐘時間。你有能力對付所有的人嗎?” “這裡可以是兩百個人,”科斯佳說。 “他們都會成為他者。這裡可以是一萬個人。咒語會對所有我視野範圍之內的人起作用。” “不過畢竟……” “一個半小時以後,又一艘太空船將從拜科努爾航天基地出發去國際空間站,”科斯佳說。 “我想,來自德國的航天旅行者不得不要給我讓位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琢磨著他的話。 “我將安靜地坐在飛機舷窗旁,盯著地球看,”科斯佳說。 “就像一個太空旅行者那樣。我將看著地球,用酒壺裡倒出的血塗滿一張紙,低聲念咒。下面遙遠的人類就會變成他者。所有人——明白嗎?從搖籃裡的孩子到搖椅上的老人。” 此刻他顯得精神十足,十分真誠。眼睛閃閃發亮——不是因為吸血鬼的力量,而是憑著普通人的激情。 “安東,你也盼望著看到這一刻,對不對?希望不再有普通人類!希望眾生平等!” “我希望大家都成為他者,”我說。 “不過絕對不是說希望不再有普通人類。” 科斯佳皺了皺眉頭。 “算了吧!這不過是文字遊戲……安東,我們有機會把世界改變得更好。富阿蘭做不到這一點——她那個時代沒有宇宙飛船。格謝爾和扎武隆做不到這一點——他們沒有這本書。而我們——我們能夠做到!我不想要任何權力,聽明白了!我要的是平衡!自由!” “從天上掉下來的幸福嗎?”我問。 “不讓任何人因為受了委屈而離開嗎?” 他沒有明白,點點頭: “是的,大家的幸福!他者的地球!沒有任何人受委屈!安東,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站在我一邊!” “這是個好主意,”我瞧著他的眼睛,激動地喊道。 “科斯佳,你真棒!” 我向來不會撒謊,況且要欺騙吸血鬼——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科斯佳顯然是太希望得到我的讚同了。 他笑了起來,全身都放鬆下來。 這時我舉起雙手,用“灰色的祈禱”向他發起襲擊。 這完全不同於我在列車上的那一擊。力量在我體內迸發,從手指尖釋放出來——而且源源不斷!誰會知道,在還沒有接通電源之前,它簡直就是一條電線? 甚至在人類世界咒語也是可以看得見的。彎彎曲曲的灰線從我手裡冒出來,纏住科斯佳,把他勒住,擰起來,裹在微微顫動的灰色繭子裡。黃昏界中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暴風雪在全世界鋪天蓋地肆虐起來,同它相比,通常灰色的煙霧也顯得色彩繽紛。我想到一點,要是在幾公里的半徑之內有註冊過的吸血鬼——他們也不會有好結果。他會被間接的咒語毀掉,現出原形。 科斯佳單腿跪地。他不停地掙扎著,想擺脫出來,可是“灰色的祈禱”從他體內汲取力量的速度比他破除咒語的速度快。 “好厲害的光明力量!”拉斯在我身後大聲讚歎道。 我身上從來也沒有匯聚過這麼多力量。 周圍的世界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起飛坪上的一架飛機褪了色,變成了灰色的巨塊。天空褪了色,變成了灰白色,朝地面壓下來。耳朵彷彿給棉花塞住了。 黃昏界似乎在向我們的世界奔來…… 不過我無法停下來。我覺得,哪怕只是有一秒鐘的放鬆,科斯佳就會掙脫出來,進行回擊。回擊會很厲害,讓人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倒在混凝土機場上的將會是我,而不是科斯佳。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沒有懷著恨,確切地說,是帶著委屈和困惑,慢慢地、慢慢地揮動雙手…… 難道他身上還有潛力? 科斯佳周圍的半空中顯露出了透明的淺藍色棱柱,咒語的灰線被割斷了,旋轉著縮成一個小圓點,消失了。 和吸血鬼一起消失了。 科斯佳通過隧道口走了。 我體內的力量還在沸騰,上千個他者的力量,格謝爾和扎武隆調撥過來的力量,慷慨的、自由的力量,它在尋找實踐的機會。人類的力量——通過第三者傳到我的體內…… 夠了…… 我合攏手掌,把灰線揉成沉甸甸的一團。 夠了…… 這裡再也沒有敵人。 夠了…… 魔法師的決鬥——這是擊劍比賽,而不是棍子撞擊。 夠了。 結果科斯佳更高明。 我身上微微打顫——但我停了下來。天空重新變得藍盈盈,在起飛跑道上飛機開始加快速度。 科斯佳走了。 逃走了嗎? 不,只是走了。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吸血鬼能夠從隧道口走掉。而且,高級魔法師們好像也沒有料到科斯佳會耍這樣的花招。 他朝機場走去,知道大家都在考慮飛機和直升機。放鬆了警惕——以為還有時間,可以在空中截獲吸血鬼,可以把戰鬥機開上天空,可以發射導彈…… 而科斯佳早就做好準備從隧道口脫身。離火箭發射只剩下一個半小時了,他可能來不及飛到!而且也不會允許飛機靠近拜科努爾——無論如何,那裡有防空設施。因此他能夠在“灰色的祈禱”的壓力下逃開——隧道口的咒語已經準備好,“已經打開了”,就像作戰魔法師念的戰鬥咒語。 可見,他不相信,我會站在他那邊,或者至少真的是對此表示懷疑。不過,對於他來說戰勝我畢竟是重要的,非常重要——不是完全靠力量,現在還談什麼力量,他已經成了高級魔法師,可我始終是二級魔法師,雖然體內充滿了借來的力量。最徹底、最有價值的勝利是——對手承認你正確,不戰而降,投奔到你這一邊來。 我終究是個笨蛋。一會兒把他當成朋友,一會兒把他當成敵人。可是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他只不過想證明他是正確的。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我是這項證明的對象,已經不是朋友,但尚未成為敵人。只不過是另一個真理的代表。 “他隱形了嗎?”拉斯問。 “什麼?”我轉過身去,看了他一眼。 “嗯……類似吧。他打開隧道口就走了。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在一個電腦遊戲中看到過,好像是……”拉斯略帶疑惑地說。然後氣憤地補充了一句:“非常像!” “遊戲不僅人類喜歡玩……”我解釋說。 “不錯,他走了。去拜科努爾了。他想取代那位德國的太空旅行者……” “我聽到了,”拉斯說。 “真是個傻瓜。” “你知道為什麼他是個傻瓜嗎?”我問。 拉斯扑哧一聲笑了。 “要是所有的人都成了魔法師……今天你在電車裡會遭到非禮,明天——你就會當場化為灰燼。今天會有人用釘子在討厭的鄰居家的大門上劃出印痕或者給稅務機構寫匿名信告密,明天就會有人施巫術或者吸人家的血。猴子騎摩托車讓人覺得好看只有在馬戲場上,而不是在城市的大街上……更何況猴子拿著衝鋒槍。” “你認為,大多數人都是猴子?”我想確認他的想法。 “我們大家都是猴子。” “你應該走的路就是投奔巡查隊,”我小聲說。 “等一下,我聽聽建議。” “什麼巡查隊?”拉斯警覺起來。 “幸虧我不是魔法師,謝天謝地!” 我閉上眼睛,諦聽起來。四周靜悄悄。 “格謝爾!” 靜悄悄。 “格謝爾!老師!” “我們在商量,安東。” 用心靈感應術進行的交談是聽不出語氣的。不過……不過我還是覺得格謝爾的話語中好像有一點疲勞的痕跡。 “他去拜科努爾了。《富阿蘭》確實很靈。他想把地球上所有的人都變成他者!” 我不吭聲了,因為我明白——格謝爾了解情況。他看見和聽見了所有發生的事情——是通過我的眼睛和耳朵,還是通過其他魔法——這並不重要。 “你應該制止他,安東。跟著他。” “那你們呢?” “我們守住通道,安東,我們為你提供力量。你可知道,為了'灰色的祈禱'有多少他者付出了力量嗎?” “我也正在猜著呢。” “安東,我對付不了他。扎武隆也對付不了他。斯維特蘭娜也是。我們現在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保證向你提供力量補充。我們從莫斯科所有他者身上汲取力量。一旦需要——我們會直接從人類身上獲取力量。改變方法,以嚮導的身份使用其他魔法師已經來不及了。制止科斯佳的人應該是你……加上我們的幫助。不然就得——對拜科努爾進行核轟炸。” “我沒辦法打開隧道口,格謝爾。” “你有辦法。門還沒有完全關上,你應該找到一個切入口,並且重新打開它。” “格謝爾,不要過高估計我的力量!甚至加上你們的力量我還是二級魔法師!” “安東,冷靜下來吧。當紹甚金念咒語時,你還站在他面前。所以你的法力早已超過二級了。” “那是幾級?” “超過一級的等級只有一個。那就是高級魔法師。我們說得夠多了,去追他吧!” “可是我怎麼才能戰勝他呢?” “你看著辦吧。” 我睜開眼睛。 拉斯站在我面前,不時用手掌在我面前晃幾下。 “啊!你還活著!”他高興起來。 “到底是什麼巡查隊?還有,我現在也成了魔法師嗎?” “差不多。”我朝前邁出一步。 科斯佳曾經站在這裡……他倒下了……揮動雙手……出現了隧道口…… 人類世界——空空如也。 起風了,混凝土地上響起了揉成一團的包雪茄煙的玻璃紙發出的簌簌響聲…… 黃昏界——空空如也。 灰濛蒙的昏暗,建築物矗立的地方只剩下幾塊大石頭,青苔的蔓在微微顫動。 黃昏界第二層。 沉甸甸的鉛色的迷霧……沉甸甸的烏雲下面露出一道模糊的昏暗的亮光……隧道口那兒有藍色的火光…… 我伸出一隻手—— 在人類世界, 在黃昏界的第一層, 在黃昏界的第二層…… 並且用手抓住漸漸熄滅的藍色火光。 等一下,別熄滅。這就是給你的力量——在幾個世界邊緣迸發的能量。從手指流出,就像火紅色的鮮血一樣——滴到漸漸熄滅的木炭上…… 我能夠覺察到打開隧道口的那個人的痕跡。我看到他是怎麼幹這一切的。我能夠重複他走的道路。 我甚至不需要念咒——所有這些可笑的公式都是用令人費解的古代語言寫成的,正如熬迷魂湯的老巫婆阿琳娜不需要它們一樣,正如格謝爾和斯維特蘭娜不需要它們一樣。 這就是說——我成了高級魔法師了嗎? 不必記熟路線圖,只要感覺力量的流動嗎? 多麼驚人……又是多麼簡單。 重點甚至不在於有多少可能性,不在於擁有驚人的核彈的力量或者“弗里斯人”的強大。一旦身體裡充滿了別人的力量或者積聚了相當多的自己的力量,甚至連普通魔法師也能夠“重拳出擊”。重點在於自由。 對斯維特蘭娜來說,跟我生活在一起——這是多麼難,她忘掉了自己的力量,忘掉了自己的自由嗎?這不是強大者和弱小者之間的差別——這是健康人和殘疾人之間的差別…… 這世上不是還有普通人類嗎?還有失明的、癱瘓的人。自由——這是混蛋和傻瓜為自己辯解的理由。談到“自由”,這些人想到的不是別人的自由,而是他們自己的從屬地位。 甚至連既非傻瓜也非混蛋的科斯佳居然也會和形形色色的革命者一樣——從斯巴達克到托洛茨基,從公民羅伯斯庇爾到切·格瓦拉少校,從葉梅利卡·普加喬夫到無名的首領——落入同樣的陷阱。 我自己是不是也掉入過同樣的陷阱?在五年、十年之前? 要是有人這麼對我說呢? “大家都可以一下子改變——也能變得更好。” 或許,我是幸運的。 儘管那些站在我旁邊的人們,他們聽到“自由與平衡”這句話,總是懷疑地搖搖頭。 隧道口在我面前展開了——淺藍色的棱柱,發光的細線——棱,閃爍的薄膜——面…… 我伸出雙手撥開強線,進入隧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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