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黃昏使者

第23章 Chapter 4

埃德加爾悲傷地看著瓶子的碎片。唉,他的模樣現在已經不是在假裝悲傷——色彩鮮豔的寬鬆短褲,鬆鬆垮垮的針織背心,從短褲和背心之間露出來的小肚腩。他不太注意自己作為宗教法官形象,大概認為法力強大才是最重要的。 “你又不是在布拉格,”我試圖安慰他。 “這是俄羅斯。在我們這兒要是打不開瓶蓋的話,常常就是把它毀了。” “現在得寫個說明了,”埃德加爾愁眉苦臉地說。 “捷克的官僚主義並不亞於俄羅斯。” “可是我們弄清楚了,拉斯不是他者。” “我們什麼也沒弄清楚,”宗教法官惱火地嘟噥說。 “如果有好的結果那倒也算了,要是壞的結果呢……好吧,假設,他是非常強大的他者,感覺到中了圈套,於是就開了個玩笑……正好他心情不錯。”

我沒有做聲,這種可能性確實也不能排除。 “他不像他者,”科斯佳輕聲說。他只穿著一條褲衩坐在舖位上,渾身汗淋淋,喘著粗氣。看來,他當蝙蝠玩鬧得太久了。 “我在'阿索'就查過他。竭盡全力。現在也是……不像。” “有個問題要問你,”埃德加爾打斷他的話。 “你為什麼要在窗子邊上奔跑?” “觀賞風景唄。” “不能停在車廂頂上垂下腦袋觀賞嗎?” “在時速一百公里的狀態下嗎?我雖然是他者,但要違背體力的規律也做不到。力不從心!” “這麼說,以每小時一百公里的速度飛行,你的體力是允許的嘍?而坐在車廂頂上——你就做不到?” 科斯佳沉下臉來,不吭聲了。他把手伸進上衣裡,坦然地從那兒拿出一個小酒壺。喝了一口——一種厚厚的、深紅色的、幾乎像黑色的液體。

埃德加爾皺了皺眉頭: “你多久需要……吃東西?” “要是不變形的話——可以堅持到明天傍晚。”科斯佳在半空中搖晃著瓶子,裡面的液體發出沉重的聲音。 “到明天還夠。” “我可能……由於特殊情況……”埃德加爾瞟了我一眼,“發給你許可證。” “不,”我趕緊說。 “這會破壞程序。” “康斯坦丁現在擔任宗教法官的職務,”埃德加爾提醒說。 “光明力量也會得到補償。” “不,”我又說。 “他必須吃東西。而火車裡的人多半難免一死,無一例外。” 科斯佳一聲不吭,看著我。沒有笑容,嚴肅地看著…… “那我就離開火車,”我說。 “你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幹你們想幹的事。” “我了解守夜人巡查隊,”科斯佳小聲說道。 “你想洗手不干了嗎?你們老是這樣。你們自己把人類交給我們——對我們做的事卻瞧不起、不贊成。”

“住口!”埃德加爾大聲呵斥,他欠起身子,站到我們中間來。 “兩個人都給我住口!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科斯佳,你必須要許可證嗎?或者你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科斯佳搖搖頭。 “我不需要許可證。在坦波夫的某個地方我們這班列車會停站,我出去捉兩隻貓回來就行了。” “為什麼一定要捉貓呢?”埃德加爾感興趣地問。 “為什麼……唉……不是狗,比方說?” “我不忍心殺掉狗。”科斯佳解釋說。 “貓也不忍心……可是在坦波夫我到哪裡去捉牛或者羊呢?列車在小站停靠的時間不會長。” “你在坦波夫可以得到綿羊,”埃德加爾許諾。 “用不著……搞得神秘兮兮。一切就從這裡開始——人們找到一堆動物蒼白的屍體,小報上會報導說……”

他掏出手機,在電話簿裡選擇了一個號碼,等了一會兒——很久,直到安靜地睡著的人拿起話筒。 “德米特里嗎?別嘰嘰喳喳了,沒時間睡覺了。故鄉在召喚……”埃德加爾瞟了我一眼,吐字清楚地說:“所羅門向你問候,有簽名和手印。” 埃德加爾沉默了一會兒,不知是讓對方有時間回憶起來,還是在聽那人的答話。 “沒錯,是埃德加爾。想起來了嗎?的確如此,”埃德加爾說。 “我們沒有忘記你。我們也需要你。四個小時後莫斯科-阿拉-木圖列車將要停靠坦波夫。我們需要一隻綿羊。行嗎?” 埃德加爾從臉上拿開了一會兒手機,遮住話筒,激動地說: “真是蠢驢,這些雇來的助手!” “蠢驢也可以給我派用場,”科斯佳冷笑了一下。

埃德加爾又對著手機說: “不,不是說你。我們需要的是綿羊。尋常的動物。或者山羊,或者母牛。做這件事我心安理得。四個小時以後你要帶著動物站在火車站附近。不,狗不行!就是不行!不,誰也不會吃狗。肉和皮你可以拿走。就這樣吧,等我們到了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埃德加爾放好手機後解釋說: “在坦波夫我們……人員非常有限。目前那裡沒有一個他者,只有從人類中雇來的助手。” “哎呀,”我只能這麼喊了一聲。巡查隊裡從來就沒有人類。 “會有的,”埃德加爾含混地說。 “沒關係,能對付。都不是白吃飯的。你會得到一隻綿羊,科斯佳。” “謝謝,”科斯佳溫和地說。 “最好當然是山羊。不過綿羊也行。”

“你們討論完美食話題了嗎?”我忍不住問道。 埃德加爾用教訓的口氣說: “我們的戰鬥力——也是重要的問題……那麼,你確定……這個拉斯……受到了魔法的影響嗎?” “正是如此。今天早上。他心血來潮想乘火車去阿拉-木圖。” “有意思,”埃德加爾同意道。 “要不是你發現了這個線索,我們真的會對這個人採取措施。浪費很多力氣和時間。不過這意味著……” “罪犯對巡查隊的情況非常熟悉,”我點點頭。 “他了解我們在'阿索'的調查情況,知道我們當中誰受到過懷疑。換句話說……” “某個領導階層的人,”埃德加爾同意說。 “守夜人巡查隊有五六個,守日人巡查隊也有這麼多。好吧,假定有二十個……畢竟還是很小的範圍。”

“或者是某個宗教法庭的人,”科斯佳說。 “餵,名字,老弟,說他的名字呀。”埃德加爾冷冷一笑。 “是誰?” “維杰斯拉夫。”科斯佳沉默了一會兒明確地說,“比方說。” 有一會兒工夫我覺得通常沉著冷靜的黑暗巫師要罵起粗話來。而且必定帶著波羅的海口音。可是埃德加爾卻沉住氣說道: “你是不是因為變形而太累了,康斯坦丁?大概,你該去睡覺覺了吧?” “埃德加爾,我比你年輕,但是我們倆——在維杰斯拉夫面前都太嫩了,”科斯佳鎮靜地說。 “我們看到了什麼?衣服,裡面塞滿了骨灰。我們親自查驗過這些骨灰嗎?” 埃德加爾不吭聲了。 “我不相信,光憑吸血鬼的遺骸可以得出什麼結論……”我插進去說。

“為什麼會是維杰斯拉夫……”埃德加爾說。 “權力,”科斯佳簡短地說。 “和權力有什麼關係?要是他決定偷書——為什麼要說出找到它了呢?悄悄地拿走——躲藏起來不就行了嘛。他找到書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明白嗎?一個人!” “我可能一下子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科斯佳反駁道。 “或者無法一下子確定罪犯是誰。但是,製造自己死亡的假象,然後帶著書溜掉,直到我們抓住殺害他的兇手——這是非常棒的一著!” 埃德加爾頻繁地喘著氣,點點頭: “好吧。我請求查驗。我現在就跟……跟莫斯科的高級魔法師聯繫,請他們查驗骨灰。” “為了萬無一失,請格謝爾和扎武隆都查驗一下遺骸。” “不要對大人指手畫腳……”埃德加爾嘟噥說。 “把自己的位子坐得穩當些——就能超脫了。”

的確,格謝爾和扎武隆今天夜裡也別想睡安穩覺了…… 我打了個哈欠,說: “先生們,不管你們想幹什麼……我要——睡覺了。” 埃德加爾沒有答理——他在想像中跟某個偉大的魔法師交談。科斯佳點點頭,也鑽到了毯子底下。 我爬到上鋪,脫掉衣服,把牛仔褲和襯衣塞到行李架上,解下手錶,放在身邊——我不喜歡戴手錶睡覺。科斯佳在下面關上了夜燈,車廂里安靜下來。 埃德加爾一動不動地坐著,車輪發出悅耳的鏗鏘聲。聽說在美國,鐵路上使用的是超長整鑄鋼軌,裡面的鋸口是特製的——模擬軌縫,於是就產生了這種最悅耳動聽的車輪敲擊聲…… 我睡不著。 有人殺害了高級吸血鬼。或者是吸血鬼本人製造了自己被害的假象。這都不重要。不管怎麼說,這個人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他為什麼逃跑?躲在火車裡——有危險,整列火車會被炸毀,或者,比方說,上百個高級魔法師把火車包圍起來進行全面搜查呢?真蠢,沒有必要。太冒險了。成了最強大的他者——早晚都會掌握大權的。一百年後,兩百年後——那時候大家都忘了老巫婆阿琳娜和充滿傳奇色彩的書。別人可以不明白,可維杰斯拉夫應該明白這一點。 這……這似乎太像是人類幹的事情。荒唐而不合邏輯。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一個英明、強大的他者所為。 不過,只有這樣的他者才有能力殺害維杰斯拉夫。 又是一切都找不到答案…… 埃德加爾在下面輕輕動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沙沙響著脫去衣服,爬上了舖位。 我閉上眼睛,盡可能放鬆身體。 我想像著,列車後面延伸著鋼軌……經過大大小小的車站,駛過大大小小的城市,到達莫斯科,從車站向四面八方伸展出一條條道路,在環線之外因為坑坑洼窪而路面不平,一百公里以外變成了軋壞的破公路,延伸到荒蕪的小村莊,延伸到古老的原木蓋的房子…… “斯維特蘭娜嗎?” “我等著你,安東。你們那兒怎麼樣了?” “我們在乘火車,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盡最大的可能對她說出實情……不過也許是幾乎盡了最大的可能。理清楚自己的記憶,就像把一匹布放在裁剪師的工作台上。火車,宗教法官,跟拉斯的談話,跟埃德加爾和科斯佳的談話…… “真可怕,”斯維特蘭娜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說道。 “太可怕了。我有一種感覺,有人在跟你們玩遊戲。我不喜歡這種遊戲,安東。” “我也不喜歡。娜佳怎麼樣?” “早就睡了。” 在這種只有他者能聽懂的對話裡沒有語音語調。但畢竟還是有什麼東西替代了它們——我感覺到了斯維特蘭娜稍稍有些缺乏信心。 “你不在家裡?” “不。我……在一個老太太家裡做客。” “斯維特蘭娜!” “正是在做客,別擔心!我決定跟她討論一下局勢……並且了解有關書的一些情況。” 是啊,我應該一下子就明白,讓斯維特蘭娜離開我們的原因不僅僅是為女兒擔心。 “你弄清楚了什麼情況?” “真的就是《富阿蘭》這本書。真正的那本。還有……關於格謝爾的兒子的事情我們猜對了。老太太由衷地感到高興……所以恢復了正面的接觸。” “後來犧牲了書?” “沒錯。她自信地把書留下了:密室很快就會被發現——對她的尋找就會停止。” “她對發生的事有什麼想法?”我盡可能避免提到名字,好像這樣的談話會被人偷聽去似的。 “我覺得,她陷入了恐慌,儘管她在逞強。” “斯維特蘭娜,《富阿蘭》怎麼會這麼快就把人變成他者呢?” “幾乎是一瞬間。只需要十分鐘,就能念出所有的咒語,然後需要一些成分……或者,可以說,一個……十二個人的鮮血。雖然是每人一滴血,但必須是來自十二個不同的人身上的血。” “為什麼?” “這得去問富阿蘭本人了。她相信,各種液體都能代替鮮血派上用場,可是老巫婆念的咒語只要鮮血……總之——十分鐘的準備,十二滴鮮血——你就能把一個人或者一群人變成他者。只要他們所有人都處在你的視野範圍內。” “他們的力量怎麼樣?” “各不相同,不過力量弱小的可以靠下一個咒語被提高到比較高級的水平。從理論上講可以把任何人變成高級魔法師。” 這裡有什麼東西,她的話裡。有什麼重要的訊息。不過眼下我還無法找到線索…… “斯維塔,老太太……怕什麼?” “人類大量變成了他者。” “她不打算負荊請罪嗎?” “不。她打算立刻逃走。我了解她。” 我嘆了一口氣。畢竟有必要讓阿琳娜承擔責任……有必要,宗教法庭只能不起訴她暗中對抗。還有……格謝爾…… “斯維塔,問問她……問問,偷盜者為什麼有可能前往東方?如果是去那個寫《富阿蘭》的地方,這本書會獲得更大的力量嗎?” 停頓。真遺憾,這不是移動電話,無法直接跟老巫婆通話。唉,直接的談話只有在親近的人們之間才有可能進行。哪怕是觀點一致的外人都不行。 “不……她非常驚奇。她說《富阿蘭》跟那個地方什麼聯繫也沒有。不管是在喜馬拉雅山,還是在南極洲,或者在像牙海岸,書都將同樣發揮作用。” “那……那麼你問問她,維杰斯拉夫有沒有可能利用它?畢竟他是吸血鬼、低級他者……” 又是停頓。 “有可能。不管是吸血鬼,還是變形人。不管是黑暗力量,還是光明力量。沒有什麼區別。只有人類無法使用這本書。” “這很清楚……其他沒有什麼了嗎?” “沒有了,安東。我指望她會給我們一條線索——但是我錯了。” “好吧。謝謝你。我愛你。” “我也愛你。休息吧。我相信,明天早晨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連接在我們之間的細細的帶子斷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後來忍不住看了看桌子。 “羅盤”的指針依舊在旋轉。 《富阿蘭》在列車裡。 半夜裡我醒過來兩次。一次是——一個宗教法官來找埃德加爾,向他匯報說一切正常。另一次是——列車停靠在坦波夫站,科斯佳躡手躡腳地出了包廂。 我起床時,已經過了十點。 埃德加爾在喝茶。科斯佳面色紅潤,精力旺盛,在嚼香腸麵包。指針在旋轉。一切照舊。 我在舖位上穿好衣服,跳下來,在行李中找到一塊很小的肥皂,能讓我維持個人衛生的只有這個。 “拿去吧,”科斯佳嘟噥說,把一個塑料袋放到我跟前。 “我已經拿了一些,在坦波夫……” 塑料袋裡有一包一次性剃刀、一小瓶吉列剃須膏、一把牙刷和一支新珍珠牙膏。 “香水忘拿了,”科斯佳添上一句。 “沒有想到。” 他忘了帶香水沒什麼可奇怪的——吸血鬼跟變形人一樣,不太喜歡刺鼻的氣味。大概,大蒜的效力對於吸血鬼來說其實是完全無害的,只不過會妨礙他們尋找獵物吧? “謝謝,”我說。 “我要給你多少錢?” 科斯佳沒有搭理。 “我已經發給他了,”埃德加爾說。 “順便說一句,你也有差旅館,一天五十美元,包括伙食——按發票報銷。” “宗教法庭日子過得不錯嘛,”我挖苦說。 “有什麼新聞嗎?” “格謝爾和扎武隆試圖檢驗維杰斯拉夫的遺骸。”他就是這麼說的,“遺骸”,意味深長、一本正經地說。 “很難弄清楚什麼,你是知道的:吸血鬼年齡越大,他死後剩下的遺骸就越少……” 科斯佳聚精會神地嚼著麵包。 “的確如此,”我同意說。 “我去洗臉了。” 車廂裡幾乎所有的人都醒了,只有兩個包廂還關著門,那裡走來走去的人很多。我排了一小會兒隊就擠進了兵營式的廁所。溫暖的水懶洋洋地從龍頭里流出來,拋光鋼板代替的鏡子早就不可救藥地被肥皂沫弄髒了。用硬邦邦的中國製牙刷刷牙時,我想起夜裡跟斯維塔的談話。 她的話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肯定有——但一直弄不明白,斯維特蘭娜也好,我也好。 我應該意識到這一點。 我回包廂時雖然沒有基本弄清事實,但卻帶著一個在我看來是很好的主意。旅伴們全都吃完了早飯,我關上包廂門,一下就切入正題: “埃德加爾,我有一個主意。在長長的列車區間裡你的伙伴們可以動手拆車廂,一節一節地拆,為了不讓列車停下,他們當中的某個人應該去穩住司機。我們監視羅盤,只要裝書的車廂一被摘下——指針就會指向那個車廂。” “然後呢?”埃德加爾不以為然地問。 “我們縮小了書所在的範疇,具體到在哪一節車廂。然後可以包圍這節車廂,讓每個乘客帶著行李一個個站到邊上去。只要一發現兇手——指針就會指向他。就這樣!沒有任何必要毀掉列車!” “我也這麼考慮過,”埃德加爾不樂意地說。 “這個做法,有一個很重要的不妥之處,罪犯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可能會先發製人。” “讓格謝爾、扎武隆、斯維特蘭娜、奧莉加……都來……黑暗力量還有強大的魔法師嗎?”我看了看科斯佳。 “能找到,”科斯佳模棱兩可地說。 “力量夠嗎?” “對付一個他者嗎?” “不僅僅是他者,”埃德加爾提醒說。 “據說,為了消滅富阿蘭,至少動用了幾百個魔法師。” “我們也能找到這麼多人。守夜人巡查隊裡差不多有兩百個隊員,守日人巡查隊也差不多,還有幾百個後備力量。每一方都可以派出至少一千名他者。” “大多是——弱小的,六七級的。三級以上的真正的魔法師,能夠集合起來的不會超過一百個。”埃德加爾說得如此有把握,毫無疑問——他真的是考慮過力量對峙這個問題。 “這個方案可以採納的前提是——用宗教法官來充實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再利用法器把兩方的力量聯合起來。不過有可能力量還是不夠。那麼最強大的戰士就會犧牲,而兇手會獲得自由。你沒有想過,也許他希望的正是這個方案?” 我搖搖頭。 “我考慮的就是這個問題,”埃德加爾得意但悶悶不樂地說。 “兇手有可能把火車看作是一個陷阱,俄羅斯所有強大的魔法師都會聚集過來,他可能用咒語包圍整列火車,而我們對此是發現不了的。” “那我們大家還費甚麼力氣?”我問。 “我們幹嗎到這兒來?發射一顆核彈——問題就解決了嘛!” 埃德加爾點點頭: “不錯。正是要用核彈,它可以擊穿黃昏界的所有層面。不過事先有必要確定,在最後一刻目標不會偏離。” “你站在扎武隆的那邊嗎?”我進一步問。 埃德加爾嘆了一口氣: “我站在清醒和理智這一邊。動用大量力量對列車進行全面檢查可能會引起魔法大戰。順便說一句,人類還是會喪命。毀掉列車……是啊,會犧牲人類。但是我們就能因此而避免全球大動盪。” “可是,要是還有機會……”我說。 “有的。因此我提議繼續尋找,”埃德加爾同意說。 “我和科斯佳要去幫助我的伙伴們搜索列車——從車頭和車尾同時進行。我們將會利用法器,遇到可疑的情況——我們會嘗試透過黃昏界檢查可疑者。你再去跟拉斯談談。畢竟他是我們的懷疑對象嘛。” 我聳了聳肩。這一切讓人想起了模擬搜尋,令人不寒而栗。在內心深處埃德加爾已經認輸了。 “'未知時間'是什麼時候?”我問。 “明天傍晚,”埃德加爾回答。 “我們將經過塞米巴拉金斯克附近的無人區。反正那裡已經有炸彈被引爆過……一枚戰術核彈足夠了——損傷不會太大。” “祝你們獵捕成功,”說著,我走出了包廂。 這一切都是褻瀆。這一切只是埃德加爾已經著手寫的總結中的幾行。 “不惜代價控制凶手和找到《富阿蘭》……” 有時候我腦子裡會閃過這樣的念頭,宗教法庭——是另一種形式的巡查隊。我們在幹什麼呀?區分人類和他者,監視他者,盡可能不讓他者的行動殃及人類。不錯,這實際上是不可能的,一部分他者生來就是寄生蟲。不錯,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之間的矛盾已經深到不可避免發生衝突的地步。 不過還有凌駕於巡查隊之上的宗教法庭,它也維持著平衡,它是第三方力量,結構更為高級嚴謹,他能夠糾正巡查隊的錯誤…… 其實一切並非如此。沒有任何第三方力量。現在沒有,從來也沒有。 宗教法庭——是區分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的工具。僅此而已。它監視著和約的遵守情況,但根本不是為了人類的利益,只是為了他者的利益。宗教法官是那些知道我們都是寄生蟲的人,知道光明魔法師一點也不比吸血鬼好的人。 去宗教法庭工作——這意味著妥協。這意味著——完全成熟了,幼稚的、年輕人的極端主義被健全的、成年人的犬儒主義所代替。表示承認——有人類存在,有他者存在,兩者毫無共性可言。 我願意承認這一點嗎? 是的,大概願意。 但不知為什麼,我不願意投奔宗教法庭。 最好是在守夜人巡查隊裡找個苦差事幹。幹誰也不需要的工作,保護誰也不需要的人。 順便說一句,為什麼我不去檢查一下惟一的嫌犯呢?眼下還有時間。 拉斯已經醒了,他坐在自己的包房裡,悶悶不樂地看著窗外單調的景色。小桌被稍稍抬了起來,洗手池裡,在細細的水流下面,一瓶馬乳酒慢慢冷卻下來。 “沒有冰箱,”他愁眉苦臉地。 “甚至在最好的車廂——也不能指望包廂裡有冰箱。你要喝馬乳酒嗎?” “我已經喝過了。” “那就不喝啦?” “好吧,再喝一點點……”我答應說。 拉斯真的是一滴一滴地倒白蘭地,只能沾濕嘴唇。我們喝下了酒,拉斯若有所思地說: “我昨天是怎麼搞的,啊?你倒是說說,一個有理智的人何必要乘火車到哈薩克斯坦去休假呢?你看,可以去西班牙,去土耳其,或者去北京,要是希望旅行帶有刺激的話,還可以參加接吻狂歡晚會。去哈薩克斯坦幹什麼呢?” 我聳聳肩。 “這是意識的可怕的變異反應,”拉斯說。 “我想了想……” “你決定下車,”我推測。 “對。然後重新乘上車。返程車。” “這是正確的決定,”我真誠地說。首先——我們擺脫了一個可疑的人。其次——一個好人得救了。 “兩個小時以後列車將停靠薩拉托夫站,”拉斯大聲說道。 “我就在那裡下車。現在我要給一個同事打電話,請他過來跟我見一次面。很好的城市——薩拉托夫。” “它好在哪裡?”我感興趣起來。 “這個嘛……”拉斯又把酒杯斟滿,現在稍稍大方一些了。 “在薩拉托夫地區自古以來就生活著人類。憑這一點它就比極北地區和跟它一樣的地區佔有優勢。在沙皇時代那裡曾經是一個省城,但是十分落後,難怪恰茨基要說:'去荒漠,去薩拉托夫!'如今那裡是當地的工業和文化中心,大型鐵路樞紐站。” “行了,”我小心翼翼地說。我不明白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只不過在信口開河,在他的話裡“薩拉托夫”這個詞可以隨便換成“科斯特羅馬”、“羅斯托夫”或者其他哪個城市。 “最重要的是——大型鐵路樞紐站,”拉斯解釋說。 “找個麥當勞飽餐一頓,然後踏上歸程。那裡還有一個古老的教堂,一定要去看看。我不能白跑一趟吧?” 的確,我們的神秘對手還是太小心謹慎了。暗示過於微弱,一晝夜時間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聽我說,你究竟為什麼要去哈薩克斯坦?”我小心地問道。 “我告訴你——沒什麼原因,”拉斯嘆了一口氣。 “完完全全沒有嗎?” “嗯……我坐著,誰也沒去打擾,在更換吉他上面的弦。突然電話鈴響了,是按錯了號碼,對方在找一個哈薩克人……連名字都沒記住。我放下話筒,開始尋思,莫斯科住著多少哈薩克人。我的吉他上剛好有兩根弦,像冬不拉一樣。我繃好弦,開始彈奏起來。可笑的是,竟然彈出了某個旋律……縈繞不去的富有魅力的旋律。於是我就想——何不去一趟哈薩克斯坦呢!” “旋律?”我進一步問。 “啊哈。非常動聽,有吸引力。讓人想起草原,馬乳酒,等等。” 難道還是維杰斯拉夫?魔法通常是不會讓普通人發現的。不過吸血鬼的魔法——是介於貨真價實的魔法與成功的催眠術之間的東西。它需要目光、聲音、接觸——這是吸血鬼和人類最常見的接觸。它會留下痕跡——目光、聲音、接觸的感覺…… 老吸血鬼騙了我們大家嗎? “安東,”拉斯若有所思地說。 “你不是賣牛奶的。” 我沒吭聲。 “要是我身上有什麼讓安全局感興趣的東西,我準會給嚇出尿來的,”拉斯繼續說。 “不過我覺得,有時安全局也會有害怕的事情。” “咱們別再研究這個問題了好嗎?”我提議。 “那樣會比較好。” “嗯,”拉斯爽快地同意了。 “說得對。那麼,我要在薩拉托夫下車嗎?” “下車並趕緊回家,”我一邊點頭,一邊站起來。 “謝謝你的白蘭地。” “遵命,”拉斯說。 “隨時樂意幫助您。” 他是不是在灌迷湯——我不知道。大概有些人喜歡這麼說話,這只不過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 跟拉斯適度莊重地互相握了手之後,我來到走廊,朝我們的車廂走去。 那麼——維杰斯拉夫呢?好一個聰明人……好一個宗教法庭的可靠的工作人員! 我非常激動。顯然,維杰斯拉夫已經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他能夠偽裝成任何人。可以偽裝成這個出生才兩年的流鼻涕的小孩,他正警覺地從自己包廂裡向外張望。可以偽裝成這個帶著兩個俗氣的金色大耳環的胖姑娘。可以偽裝成這個討好埃德加爾的列車員——為什麼不可能呢? 甚至偽裝成埃德加爾本人或者科斯佳…… 我停下來,瞧著宗教法官和吸血鬼,他們面對我們的包廂站在走廊裡。如果真的是…… 不,打住。這太瘋狂了。一切都有可能,但並非一切都會發生。我是我,埃德加爾是埃德加爾,維杰斯拉夫是維杰斯拉夫。不然就無法開展工作。 “有個情況,”我說,站到科斯佳和埃德加爾中間。 “怎麼?”埃德加爾點點頭。 “拉斯受到一個吸血鬼的影響,他回想起來了……有一種類似音樂的東西召喚他踏上旅程。” “多麼富有詩意,”埃德加爾扑哧一聲,但是沒笑出來,而是讚同地點點頭:“音樂嗎?非常像吸血……對不起。科斯佳。像吸血鬼。” “你可以換一種說法嘛:'像血紅蛋白依賴者'。”科斯佳撇嘴笑了笑。 “血紅蛋白毫不相干,你自己明白,”埃德加爾打斷他的話。 “好吧,這是一條線索。”他突然笑了起來,並拍了拍我的肩膀:“可你是個死心眼兒。好吧,在列車上有機會。你們在這裡等我。” 埃德加爾在走廊裡快速地向前走,我以為他是去找自己的戰友,可是卻看到他走進列車長的包廂,並關上了門。 “他打算幹什麼?”科斯佳問。 “我怎麼知道?”我瞟了一眼小伙子。 “大概有一些特殊的咒語是為讓吸血鬼現身而準備的吧?” “不,”科斯佳打斷我的話。 “一切都跟其他他者一樣。要是維杰斯拉夫藏在人類中——任何咒語也無法讓他現身。真是一派胡言……” 他心神不定起來——我理解他。被列為最受鄙視的他者世界的少數派——還要獵捕自己的同類,畢竟很痛苦。正如有一天他對我……一個年輕、幼稚、勇敢的吸血鬼獵人說的那樣:“我們數量很少,什麼時候有誰離開,我們馬上就能感覺到。” “科斯佳,你感覺到維杰斯拉夫的死亡了嗎?” “你說什麼呀,安東?” “你曾經說過,你們能夠感覺到死亡……自己人的死亡。” “我們能夠感覺到只有那些有許可證的吸血鬼。當註冊的圖章被毀掉時——周圍所有的人都會有感覺。維杰斯拉夫身上沒有印記。” “不過,埃德加爾顯然琢磨出什麼來了,”我小聲說。 “是一些宗教法官的把戲吧?” “大概吧。”科斯佳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會這樣,安東?為什麼我們僅有的幾個人常常會受到迫害……甚至是被自己人所害?黑暗巫師也會殺人!” 他突然像從前那樣跟我說起話來。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吸血鬼……不過吸血鬼怎麼可能天真無邪呢? 這十分可怕,令人作嘔——棘手的問題,該死的假定,但是已經取決於超越界限的人,開始獵捕和殺戮的人…… “你們殺戮……為了飲食,”我說。 “為了權力,為了金錢,為了消遣就更高尚嗎?”科斯佳傷心地問。他轉過身來面對著我,瞥了一眼我的眼睛: “為什麼你要這麼跟我說話……厭惡嗎?我們曾經是朋友。發生什麼變化了?” “你成了高級吸血鬼。” “那又怎麼樣?” “我知道吸血鬼是怎麼晉級的,科斯佳。” 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隨後開始微笑。就是那種吸血鬼特有的微笑——好像嘴裡沒有任何獠牙,可你已經感覺到它們卡在喉嚨裡。 “哎,對啦!必須飲處女和兒童的鮮血,必須殺害他們……這是古老的經典處方,維杰斯拉夫老人家就是這麼成為高級吸血鬼的……你想說從來也沒有看過我的檔案吧?” “沒有。”我回答。 他甚至垂頭喪氣了,微笑也變得可憐巴巴,惘然若失。 “真的是從來沒有看過嗎?” “沒有。”我回答,我已經意識到自己在某個時候某件事上弄錯了什麼。 科斯佳尷尬地兩手一攤,只用感嘆詞和代詞說道: “唉……這個……嗯……你……我嘛……是啊……你……” “我不想看朋友的檔案。”我說,並尷尬地添上一句。 “哪怕是過去的朋友。” “可是我以為你是看過的,”科斯佳說。 “當然,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安東,瞧……”他把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掏出他那個酒壺。 “濃縮物……捐血者的血提煉的。在有了十二個人獻出的血以後,就不用殺人了。當然,血紅蛋白毫無意義!感情重要得多,也就是獻出血時人的感受。可是你想像不到,有多少人儘管害怕得要死,但他們還是勇敢去醫生那里為親人獻出了自己的鮮血。我的私人秘方……是'紹甚金的處方',不過它通常被稱為'紹甚金雞尾酒'。檔案里大概有記錄。” 他得意地望著我——大概,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究竟為什麼我不笑。為什麼我不愧疚地說:“科斯佳,對不起,我把你當成了壞蛋和兇手……而你是正直的吸血鬼,善良的吸血鬼,現代化的吸血鬼……” 不錯,他的確是這樣的。正直、善良、現代化。他在血液科研所的工作沒有白乾。 不過為什麼他要講關於雞尾酒,關於十二個人的血的事情呢? 當然,原因是不言而喻的。我怎麼知道《富阿蘭》的內容?我怎麼知道這個咒語恰恰需要十二個人的血呢? 維杰斯拉夫手頭沒有十二個人。他無法用《富阿蘭》裡的咒語來提高自己的力量。 而科斯佳有那個酒壺。 “安東,你怎麼啦?”科斯佳問。 “你幹嗎不說話?” 埃德加爾從列車員包廂裡出來,嘴裡說著什麼,跟列車長握了握手,朝我們走來——臉上還是帶著滿意的微笑。 我看了科斯佳一眼。從他的眼睛裡明白了一切。 他知道,我全都明白了。 “你把書藏在哪裡?”我問。 “快點。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惟一的機會。別毀了自己……” 這時候他發起了進攻。沒有使用任何魔法——要是吸血鬼的非人的力量不能算魔法的話。世界爆炸了,發出一片白色的閃光,嘴裡響起牙齒的格格聲,頜骨也彷彿不聽使喚。我撞到走廊的盡頭,碰到一個乘客後停下來,他走出來透氣可真不是時候。或許他還得說聲謝謝呢,因為我沒有失去知覺——不然他就完了。 科斯佳站著,摩拳擦掌,他的身體也在顫動,瞬間進入黃昏界,剎那間又從那兒出來,在兩個世界中往返穿梭。吸血鬼的特性也曾這麼使我驚訝過。根納季,科斯佳的父親,穿過院子朝我走來,科斯佳的母親波林娜擁著少年的吸血鬼肩膀……我們是奉公守法的……我們誰也不殺害……真倒霉——跟光明力量的魔法師做了鄰居。 “科斯佳呢?!”埃德加爾大喝一聲,停下腳步。 科斯佳慢慢朝他轉過頭去。我沒有看見——我感覺得到,他在齜牙咧嘴地笑。 埃德加爾雙手往前一揮——一堵灰牆把走廊隔開了,那堵牆像是一層水晶。也許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宗教法官的本能在起作用。 科斯佳發出低沉的號叫聲,用手掌推牆。牆被他撐住了。列車在鐵軌接縫處輕輕顛簸著,我身後開始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科斯佳站立不穩,企圖破解埃德加爾的防御物。 我舉起一隻手,給科斯佳發去“灰色的祈禱”,對付妖魔鬼怪的古老的咒語。任何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任何沒有知覺,只受控於老巫婆的意願的生物,它們一遇到“灰色的祈禱”便會分解成碎片。吸血鬼的力量削弱了,被迫放慢了速度。 細細的灰線在黃昏界中包圍住科斯佳,這時他轉過身朝我走來,渾身一抖——咒語就在我眼前破解了。我從沒見過如此粗魯卻有效的招數。 “別妨礙我!”科斯佳大聲喊道。他的臉變尖了,獠牙真的露了出來。 “我不想……不想殺害你……” 我還能稍稍欠起身子,從被推倒的乘客身上爬回包廂。上舖的幾個大塊頭男人開始發出尖叫聲——絲毫也不比那個站在廁所門口吼叫的女人遜色。我身下有幾個杯子和瓶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科斯佳一跳就到了門口,他只對那些男人掃了一眼——他們就不叫了。 “投降吧……”我小聲說,坐到小桌邊的地上。頜骨有點奇怪——好像沒有脫臼,但是一動就痛。 科斯佳笑了起來: “我能夠把你們所有的人都變成……只要我願意。跟我一起走,安東。走吧!我不想作惡!這個宗教法庭跟你有何相干?巡查隊跟你有何相干?我們能改變一切。” 他說得非常誠懇,甚至帶著央求的口氣。 為什麼要成為最強大的他者,非要表現得這麼弱小呢? “回心轉意吧……”我小聲說。 “你是傻瓜!傻瓜!”科斯佳朝我走近一步,吼道。他伸出一隻手——手指的末端已經長出了爪子。 “你……” 打開的大使牌伏特加緩緩流出,流到了我的手上。 “咱們該喝一杯結誼酒了,”我說。 他趕緊閃開,但水珠還是濺到了他的臉上。科斯佳號哭起來,頭向後仰著。即使你是最高級的吸血鬼,酒精對於你來說也是毒藥。 我站起來,從桌上拿起沒喝完酒的杯子,舉起手,喊道: “我是守夜人!你被捕了!手放在腦袋後面,獠牙收起來!” 三個宗教法官幾乎同時從門口擠進來。是埃德加爾把他們叫來的,還是他們自己感覺到出事了才趕來的?他們沖向正按著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臉的科斯佳。一個宗教法官試圖把一個灰色的金屬光盤——這玩意兒看起來充滿魔法能量——壓在科斯佳的脖子上。 接下去的一剎那科斯佳顯示了他的本領。 他腳一抬,踢掉了我手中的杯子,我的背立刻撞到窗戶上。窗框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科斯佳待的地方刮起了一股灰色的旋風——手腳以不可思議的,只有電影明星才能夠達到的速度飛舞。四面八方血肉橫飛,好像有人在用絞肉機把一塊鮮肉絞碎似的。 隨後科斯佳跳到走廊裡,四處打量了一下——一頭朝窗口扎去,彷彿沒有感覺到厚厚的雙層車窗玻璃。 玻璃也沒有感覺到他。 科斯佳再次閃到窗子外面,在斜坡上摔了一跤——列車開走了。 我從吸血鬼的兵工廠裡聽說過這種特技,一直以為這是無聊的杜撰,況且在參考書裡,“穿越現實世界中的牆壁和玻璃”下面標明的也是羞答答的“未經證實”。 包房裡橫七豎八躺著兩個宗教法官——他們傷得太厲害了,已經用不著去關心還有沒有脈搏了。 第三個是幸運的——他坐在舖位上,摀住肚子上的傷口。 腳下吧嗒吧嗒淌著鮮血。 在上舖的幾個乘客沒有發出叫喊聲——一個人用枕頭蒙住腦袋,另一個眼睛呆呆地看著下面,小聲地嘻嘻笑著。 我從桌子上爬下來,用無法彎曲的兩條腿走到了走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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