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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

扎武隆冷笑著,顯然,埃德加爾的話他絲毫也不相信。 而格謝爾好像是惱火了。毫不奇怪。起初是我對他提起《富阿蘭》,現在宗教法官又老調重彈。 “尊敬的……歐洲督察員。”停頓了片刻後頭兒還是找到了恰當的刻薄稱呼。 “我對神話的入迷程度並不亞於您。在女巫當中關於《富阿蘭》的故事非常普及,但是我們很清楚——這只是她們企圖使自己的……種姓更加光彩的方法。好像變形人、吸血鬼,還有其他在社會中扮演次要角色的他者也都會有這麼做的動機。但是在我們面臨現實問題時,要是也相信這些古老的迷信……” 埃德加爾打斷他的話: “我明白您的觀點,格謝爾。但是問題在於兩小時之前維杰斯拉夫跟我聯繫過,給我打過手機。他檢查了阿琳娜的東西,發現了密室。總之……維杰斯拉夫非常激動。他說,密室裡放著《富阿蘭》這本書。而且是真本。我……應該承認,我對這件事抱有懷疑態度。維杰斯拉夫——性格反复無常。”

格謝爾表示懷疑地搖搖頭。 “我沒有馬上趕到這裡,”埃德加爾繼續說。 “況且維杰斯拉夫說,他會找負責封鎖的宗教法庭的工作人員幫忙。” “他害怕什麼嗎?”扎武隆生硬地問道。 “維杰斯拉夫嗎?我不認為他害怕什麼具體的東西。不過這是發現這種力量的法器時的例行程序。我結束查崗後正好在跟科斯佳聊天,這時我們的同事報告說,他們已經把房子包圍起來,但他們沒有感覺到維杰斯拉夫在場。我吩咐他們進屋去看看,他們報告說,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這時我……”埃德加爾中斷話頭,“有點不知所措。維杰斯拉夫躲著同事目的何在呢?我就帶上科斯佳,盡可能迅速地趕到這裡。這用去了將近四十分鐘。我們不願意穿過黃昏界前進,因為這樣有可能會消耗掉我們身上的所有力量。而要同事準確地標定隧道口他們又做不到,因為這裡有太多的魔法法器。”

“明白了,”格謝爾說。 “說下去。” “房子被封鎖了,兩名同事在裡面值班,我們和他們一起進入密室,於是發現了維杰斯拉夫的遺骸。” “維杰斯拉夫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單獨待了多久?”格謝爾問。他的語氣還是透著不相信,但已經表現出明顯的興趣。 “一小時左右。” “宗教法官還在他的屍體旁守護了四十分鐘時間。他們共有六個人,四級和三級力量的。”格謝爾皺起了眉頭。 “可能有強大的魔法師來過。” “未必吧。”埃德加爾搖搖頭。 “他們都是三四級的,只有羅曼——算他二級還有點勉強,不過他們配有我們的警戒護身符。甚至連偉大的魔法師都無法從旁邊過去。” “這麼說,兇手是在他們出現之前到這兒來的?”

“很可能,”埃德加爾證實。 “魔法師相當強大,迅速殺掉了高級吸血鬼……”格謝爾搖搖頭。 “我認為只有一個人有可能。” “老巫婆,”扎武隆小聲說。 “要是她手裡真的有《富阿蘭》,那麼她有可能回來拿這本書。” “起初扔掉,後來又回來拿嗎?”斯維特蘭娜大聲說。我知道,她想保護阿琳娜。 “這不合邏輯!” “我和安東跟踪過她,”埃德加爾老實地說。 “她倉皇逃竄。看來,她並沒有像我們推測的那樣一下子就跑掉,而是在附近躲起來了。當維杰斯拉夫找到那本書時——她感覺到了,於是就慌了手腳。” 格謝爾憂心忡忡地望著我和斯維特蘭娜,但什麼話也沒說。 “也許,維杰斯拉夫是自然死亡吧?”斯維特蘭娜沒有讓步。 “他找到了書,試圖從書中弄出個把咒語……於是就死了。這種事情是發生過的!”

“是啊,”扎武隆挖苦說。 “同時這本書突然長出了兩隻腳,溜掉了。”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現在是格謝爾出來為斯維特蘭娜辯護了。 “有可能長兩隻腳,有可能溜掉。” 大家安靜下來,在安靜中扎武隆的笑聲顯得格外響亮: “真沒想到!我們相信《富阿蘭》嗎?” “我相信,某個人輕而易舉就殺死了高級吸血鬼,”格謝爾說。 “這個人不怕巡查隊,也不怕宗教法庭。這個事實要求我們迅速、有效地進行調查。你不這麼認為嗎,同行?” 扎武隆不樂意地點點頭。 “如果假設這裡真的有過《富阿蘭》……”格謝爾搖搖頭。 “如果所有關於這本書的傳聞都是真的……” 扎武隆又點點頭。 兩個偉大的魔法師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也許只不過是在玩瞪眼珠遊戲,也許是不顧這裡所有的魔法屏障,怎麼也要利用法術進行一場對談。

我走到吸血鬼的遺骸旁邊,蹲下來。 不討人喜歡的模樣。甚至連吸血鬼都不會喜歡。 但畢竟是他們那一邊的。 是他者。埃德加爾在我的身後嘀咕,必須再吸收點新鮮能量,抓住阿琳娜現在變得十分必要。老巫婆真是不走運。破壞和約的是一回事,雖然規模很大,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殺害宗教法官——是另一回事。 所有的事實都對她不利。還有誰會這麼強大,能夠使高級吸血鬼倒下? 不知為什麼,維杰斯拉夫的遺骸沒有引起我一絲一毫的厭惡。大概他身上已經不剩下任何人的東西了。灰色的骨灰活像潮乎乎的香煙留下的煙灰,保留著骨灰原來的形態,但是結構跟煙灰完全相同。我碰了一下骨灰,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得到這是握緊的拳頭——看到骨灰散落,揉成一團的白紙條鬆開時,我一點也不感到驚奇。

“字條,”我說。 死一般的寂靜開始了。既然沒有不同意見,我就拿起紙條展開讀了起來。在這之後我才看了一眼魔法師。 大家的臉色都是那麼緊張,彷彿他們期待聽到:“維杰斯拉夫臨死前寫下了兇手的名字……兇手正是你們!” “這不是維杰斯拉夫寫的,”我說。 “這是阿琳娜的筆跡,她給我寫過情況說明……” “讀一下吧,”埃德加爾請求說。 “宗教法官先生們!”我大聲讀道。 “要是你們看到了這張條子,那就意味著你們沒有忘記往事,天下沒有太平。我建議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你們會得到你們尋找的那本書。而我會得到寬恕。” “這麼說你們尋找過?”格謝爾非常平靜地問道。 “宗教法庭在尋找所有的法器,”埃德加爾平靜地答道。 “其中包括那些傳說中的書。”

“她能不能得到寬恕?”斯維特蘭娜冷不防問道。 埃德加爾不滿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回答說: “要是這裡有《富阿蘭》呢?我不是在下結論,但也許是有的。要是這是真的《富阿蘭》,她就能得到寬恕。” “現在我傾向於認為,這是真的……”格謝爾輕聲說。 “埃德加爾,我想跟我的同事們商量一下。” 埃德加爾只是兩手一攤。大概他不太願意跟扎武隆和科斯佳單獨待在一起,但是他這個宗教法官的臉上還是保持著鎮靜。 我和斯維特蘭娜跟著格謝爾走出了密室。 宗教法官對我們投來非常懷疑的目光,彷彿在懷疑我們就是兇手。但格謝爾並沒有因此感到不安。 “我們要單獨開個會,”朝門口走去時,他漫不經心地說。宗教法官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但沒有爭論——只有一個朝密室走去。而我們已經走出了老巫婆的小房子。

這裡是密林深處,好像早晨還沒有來臨。四周充滿了神秘的昏暗,彷彿是在最早的黎明時刻。我奇怪地看了看上面——發現天空的確灰得不同尋常,彷彿是透過墨鏡看到的天色。想必這就是宗教法官設置的魔法屏障。 “大事不妙……”格謝爾小聲說。 “一切都不順利……” 他的目光從我身上掃到斯維特蘭娜身上——然後再掃回來。好像他無法決定,我們兩個人當中誰是他此刻所需要的。 “那裡真的有《富阿蘭》嗎?”斯維特蘭娜問。 “想必,是有的。想必,書是存在的。”格謝爾做了個鬼臉。 “太不順了……太糟了……” “必須找到老巫婆,”斯維特蘭娜說。 “要是您願意……” 格謝爾搖搖頭: “不,我不願意。阿琳娜應該離開。”

“我明白了。”我拉起斯維特蘭娜的手。 “要是阿琳娜被抓住,她會供出,誰是那個光明力量的成員……” “阿琳娜不知道誰是那個光明力量的成員,”格謝爾打斷我的話。 “那個光明力量成員去找她時戴著假面具。她可能有過懷疑,猜測,也可能很確信——但是她沒有任何證據。問題在於……” 這時我什麼都明白了。 “《富阿蘭》嗎?” 格謝爾點點頭: “是的,所以我才請你們……” 他沒有說完話——我趕緊說: “我們不知道阿琳娜在哪裡。對不對,斯維塔?” 斯維特蘭娜皺了皺眉頭,但又點點頭。 “謝謝,”格謝謝爾說。 “這是第一件事。現在說第二件。我們必須找到《富阿蘭》這本書,不惜一切代價。也許要組織一支搜查隊,我希望我們這邊由安東去參加。”

“我比他行,”斯維特蘭娜輕聲說。 “這已經沒有意義了。”格謝爾搖搖頭。 “沒有任何意義。斯維特蘭娜,我需要你在這裡。” “為什麼?”斯維特蘭娜警覺起來。 格謝爾猶豫了片刻,隨後說: “為的是迫不得已時激發娜佳。” “你瘋了吧,”斯維特蘭娜用冷冰冰的聲調說道,“以她的法力,在她這樣的年齡是不可能成為他者的!” “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是我們將走投無路,”格謝爾說。 “斯維特蘭娜,你自己決定吧。我只是請求你留下來跟孩子待在一起。” “放心吧,”斯維特蘭娜斬釘截鐵地說。 “我會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 “那就好。”格謝爾笑了起來,並往回邁步朝門口走去。 “來吧,現在我們的菲利會議要開始了。” 門剛在他身後關上,斯維特蘭娜就轉過身來面對我,威嚴地問: “你明白了嗎?” 我點點頭。 “格謝爾無法找到他的兒子。他確實只不過是個凡人!不久以前剛成為他者。” “阿琳娜嗎?” “好像是。她從休眠中醒來,已經弄清楚,誰是主要人物,他現在在哪裡……” “她利用《富阿蘭》悄悄給格謝爾送了禮物嗎?把他的兒子變成了他者?”斯維特蘭娜聳聳肩。 “這不可能。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難道他們這麼友好?” “什麼為什麼?現在格謝爾竭盡全力不讓阿琳娜被找到。她受到了保護,明白嗎?” 斯維特蘭娜眯縫起眼睛,點點頭說: “聽我說,守日人巡查隊怎麼會……” “我們怎麼知道她對扎武隆又做了什麼?”我聳了聳肩。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就連守日人巡查隊也對尋找老巫婆一事不太起勁。” “真是個狡猾的老妖婆,”斯維特蘭娜不帶惡意地說。 “我不該對老巫婆的力量估計不足。而關于娜佳的事你明白了嗎?” 我搖搖頭。 格謝爾說的確實是一派胡言。有時候要他者孩童在五六歲就被激發,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早於這個年紀。獲得了他者的能力但卻無法好好控制它們,這樣的孩子——是移動的炸彈,更何況像娜久什卡這麼強大的他者。要是小姑娘淘氣起來,並開始運用自己的力量的話,即使格謝爾本人也無法阻止她。 不,格謝爾的話完全不可思議! “我會拔出他的腿裝到他的手上。”斯維特蘭娜若無其事地允諾。 “哪怕只要他再提到一次娜佳應該被激發的事。怎麼樣,咱們走吧?” 手拉著手——現在我們非常想互相親近——我們回了家。 負責看守密室的宗教法官們再次被派去包圍房子,而我們六個人圍坐在桌子邊上。 格謝爾喝了茶。他親自動手沏茶,不僅使用了茶壺,還用了老巫婆大量儲藏的花草。我也拿起了杯子,茶飄著薄荷和刺柏的香味,味道又苦又濃,但能提神。此外就再沒有其他人被茶激起食慾——斯維特蘭娜出於禮貌品嚐了一口,隨即就把杯子挪開了。 字條放在桌上。 “二十二至二十三點以前,”扎武隆眼睛看著紙條說道。 “在你們訪問前她寫了字條,宗教法官。” 埃德加爾點點頭。不樂意地添上一句: “有可能……甚至有可能……在我們做客的時候。在黃昏界深處我們很難追捕她,她完全有時間做好準備,寫下字條。” “那我們就沒有理由懷疑老巫婆了,”扎武隆小聲說。 “她留下書是為了贖身。回來拿書和殺害宗教法官對阿琳娜來說是毫無理由的。” “我贊同,”格謝爾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的觀點竟然會驚人地一致……”埃德加爾說。 “你們嚇到我了,先生們。” “現在不是鬧矛盾的時候,”扎武隆說。 “必須找到兇手和書。” 毫無疑問,他要保護阿琳娜有他自己的理由。 “好吧,”埃德加爾點點頭。 “我們回到一開始。維杰斯拉夫打電話給我,報告了有關《富阿蘭》的事情。談話內容沒有任何人聽見。” “通過手機進行的所有談話都可能被聽到和記錄下來……”我插進一句。 “安東,你是怎麼想的?”埃德加爾嘲諷地望著我說。 “人類的特工機關在對他者進行研究嗎?聽說了這本書以後,立即派間諜到這兒來了?這個間諜殺害了高級吸血鬼?” “安東的觀點不見得不對。”格謝爾站出來為我辯護,“你們都知道,埃德加爾,每年我們都不得不阻止人類旨在揭露我們的行動。你也知道他們的情報單位有個機要處……” “那裡有我們的人,”埃德加爾反駁說。 “即使假定他們在再次尋找他者,即使情報洩露了,維杰斯拉夫的死也永遠是個謎。就連詹姆斯·邦德都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他身邊。” “誰是詹姆斯·邦德?”扎武隆感興趣起來。 “神話中的人物,”格謝爾冷冷一笑。 “現代神話。先生們,我們別白白浪費時間了。事情完全明朗了——維杰斯拉夫是被他者殺害的。強大的他者。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宗教法官相信的人。” “他誰也不相信,甚至是我,”埃德加爾小聲說。 “吸血鬼的血液裡都是猜疑……對不起,我說的是雙關語。” 誰也沒有笑。科斯佳板著臉瞟了埃德加爾一眼,但是沒說話。 “你希望所有在場者都去檢測一下記憶嗎?”格謝爾客氣地進一步問。 “你們同意嗎?”埃德加爾感興趣起來。 “不,”格謝爾一口回絕。 “我尊重宗教法庭的工作,不過凡事都有限度!” “那我們就無路可走了。”埃德加爾兩手一攤。 “先生們,要是你們不肯合作的話……” 斯維特蘭娜禮貌地咳嗽了一聲,問道: “我可以發表意見嗎?” “可以,可以,那還用說。”埃德加爾客氣地點點頭。 “我覺得,我們採取的方法錯了,”斯維特蘭娜說。 “你們斷定應該找到兇手——那樣我們就能找到書。一切都做得對,可是我們不知道兇手是誰。讓我們來試著先找到書好嗎?通過《富阿蘭》我們就能找到兇手。” “你打算怎麼找書呢,光明女魔法師?”扎武隆嘲諷地問道。 “去叫詹姆斯·邦德嗎?” 斯維特蘭娜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阿琳娜的字條。 “你們瞧……據我所知,老巫婆把字條放在書上。或者甚至夾在書頁中。某一段時間裡這兩樣東西是放在一起的,而這本書充滿了魔力和強大的威力。如果造一個複製品……你們知道嗎。像教剛入門的魔法師那樣……” 在高級魔法師們的注視下她感到不好意思起來,開始前言不搭後語。不過扎武隆也好,格謝爾也好,都用讚許的目光望著斯維特蘭娜。 “的確,是有這樣的魔法,”格謝爾小聲說。 “可不是嗎,我記得……有一次有人來偷馬,只剩下了轡頭……” 他不吭聲了,瞟了扎武隆一眼,然後十分友好地提議: “我請求您,黑暗巫師,造一個複製品吧!” “我認為最好還是由您來造,”扎武隆同樣彬彬有禮地說。 “以免別人懷疑我們虛偽。” 好像有點不對頭!不過是什麼…… “好吧,那麼就像人們常言所說,'告密者首先挨鞭笞'!”格謝爾愉快地說。 “斯維特蘭娜,你的建議被採納了。幹起來吧。” 斯維特蘭娜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格謝爾: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對不起,這是非常簡單的行動……我早就不做了。或許,應該請低級魔法師們來做?” 原來是這麼回事……教剛入門的他者的基本知識,對於偉大的魔法師來說是力不勝任的。他們不知所措——不知所措,正如你要那些科學院院士把一排數字連乘,或者用漂亮、均勻的筆劃在格子裡填字一樣,他們會不知所措! “讓我來吧,”我說。沒有等到答复,我就把一隻手伸向了字條。我眯縫起眼睛,讓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睛上,透過黃昏界觀看灰色的紙。想像這是一本書——用人皮做封面的一本厚書,受到人類和他者詛咒的老巫婆的日記…… 書的外形開始慢慢地出現了。書幾乎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封面的四角包上了金燦燦的金屬三角護套。看來是後來添加上去的,《富阿蘭》的一個主人愛護書。 “太棒了!”格謝爾興致勃勃地說。 “像真的一樣,像真的一樣……” 魔法師們都欠起了身子,俯在桌子上,打量著只有他者才看得見的書的外形。紙在桌上稍稍顫抖了一下,彷彿被一陣穿堂風吹過了似的。 “不能打開它嗎?”科斯佳問。 “不,這只是外形,它沒有書的內在的實質……”格謝爾友好地說。 “來吧,安東。集中註意力……再用想像做出一個追踪器。” 畫下書的外形我毫不費力就完成了。而做一個追踪器我根本就辦不到。最後我就集中精力研究羅盤的怪誕的複製品——巨大的,像一個盤子那麼大,有一根圍著軸旋轉的指針。指針的一頭髮出的光比較亮——它想必能指明《富阿蘭》的所在地。 “增加能量,”格謝爾要求。 “讓它工作哪怕一星期……沒關係。” 我增加了能量。 我感到精疲力竭,但是心滿意足,渾身癱軟下來。 我們望著懸在黃昏界中的“羅盤”。指針直指扎武隆。 “這是開玩笑吧,戈羅傑茨基?”扎武隆詢問。他站起來,走到一邊去。 指針一動不動。 “很好,”格謝爾滿意地說道。 “埃德加爾,讓你的所有同事都回來吧。” 埃德加爾迅速朝門口走去,招呼大家,然後回到桌子邊上。 宗教法官接二連三走進屋子。 指針一動不動,彷彿指向虛無。 “這就是需要證明的事情,”埃德加爾平靜地說。 “在場的任何人都與盜書案無關。” “它在抖動,”扎武隆瞧著羅盤說道。 “指針在抖動。既然我們沒有發現書長了腳……” 他不懷好意地獰笑了一下,拍了拍埃德加爾的肩膀,問道: “怎麼樣,老同志?需要我們幫你逮住小竊賊嗎?” 埃德加爾也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羅盤,隨後問道: “安東,這個儀器的精確度怎麼樣?” “恐怕不太高,”我承認。 “畢竟書的痕跡十分微弱。” “精確度!”埃德加爾又重複一遍。 “一百來米,”我說。 “也許,五十米。據我了解,靠近信號時力量會增大,指針就會亂轉。對不起。” “別擔心,安東,你做得完全正確,”格謝爾誇獎我。 “用這麼微弱的線索誰也不可能幹得更出色。一百米——就一百米……與目的物之間的距離你能確定嗎?” “大概能,根據光的亮度判斷有一百一十到一百二十公里。” 格謝爾皺起了眉頭: “書在莫斯科。我們在浪費時間,先生們。埃德加爾!” 宗教法官把手伸進口袋,取出一個白裡透黃的象牙小球。從外表看——就像一個玩美式台球時用的普通台球,只是稍稍小一些,表面亂七八糟刻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圖畫文字。埃德加爾把小球握在手裡,用力握。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好像在這之前空中懸著看不見卻感覺得到的幕布——可是現在幕布消失了,收攏了,陷入了象牙小球中…… “我不知道,宗教法庭還保留著米諾斯文化的氛圍,”格謝爾說。 “任何解釋都不需要。”埃德加爾笑著說,他對結果十分滿意。 “行了,障礙清除了。標定隧道,偉大的魔法師們!” 不用說,不用任何定位儀就標出筆直的隧道——這對高級魔法師來說是小菜一碟。埃德加爾要不是沒有這個能力,就是想保存實力…… 格謝爾瞟了扎武隆一眼,問道: “您相信我嗎?” 扎武隆默默地揮了一下手——空中立刻展現出黑洞洞的隧道,扎武隆帶頭朝里面走去,格謝爾對我們做了個跟著前進的手勢後尾隨他而去。我拿著阿琳娜的珍貴的字條和無形的魔法羅盤——跟在斯維特蘭娜後面進去。 儘管隧道外貌不同,但裡面看上去一模一樣。乳白色的迷霧,快速轉動的感覺,完全喪失了時間的概念。我試圖集中註意力——現在我們是同罪犯,同殺害高級吸血鬼的兇手並肩而行。當然我們由格謝爾和扎武隆率領,斯維特蘭娜雖然經驗不及他們,但力量絕不比他們遜色;科斯佳雖然年紀輕,但畢竟是高級魔法師;還有埃德加爾帶著他那一幫人及滿滿幾袋子宗教法官的法器。可是這場戰鬥仍然可能有致命的危險。 但接下去的一瞬間我明白了,戰鬥不會發生。 至少不會馬上發生。 我們站在喀山火車站的月台上,我們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當附近出現隧道時,人類會感覺到並不由自主地躲到一邊去。瞧,周圍一片混亂,這種混亂即使在莫斯科也只有夏天在火車站才能遇上。人們朝電氣列車走去,人們從列車上下來,拖著行李,人們在電子顯示屏旁抽煙等車,直到廣播裡宣布他們要乘的車到站,人們在喝啤酒和檸檬汽水,吃車站供應的大得出奇的餡餅和沒有讓人少懷疑的阿拉伯小吃。大概,在一百米的半徑內現在至少有兩三千人。 我看了看虛幻的“羅盤”——指針懶洋洋地旋轉著。 “現在急需灰姑娘出現,”格謝爾說,環顧著四周。 “必須在谷袋裡找出一顆罌粟籽。” 宗教法官一一出現在我們身邊。埃德加爾一臉緊張,對殘酷的戰鬥做好了準備,現在變得不知所措。 “他企圖躲起來,”扎武隆說。 “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臉上也沒有露出特別的喜悅。 一個慌慌張張的婦女朝我們這群人走來,她推著的小推車上放著幾個條紋漆布旅行袋。在她汗淋淋、紅彤彤的臉上可以看到只有俄羅斯婦女才有的果斷,那種靠跑單幫養活窩囊廢丈夫和三四個孩子的女人特有的表情。 “開往烏里揚諾夫斯克的車還沒有廣播,對不對?”她詢問道。 斯維特蘭娜剎那間閉上了眼睛,回答說:“六分鐘後車會到達第一月台,離站時間推遲三分鐘。” “謝謝。”那女人絲毫也沒有對準確的回答感到奇怪,朝第一站台走去。 “這一切都非常不夠,斯維特蘭娜,”格謝爾小聲說,“關於尋找書還有什麼建議嗎?” 斯維特蘭娜只是無奈地兩手一攤。 咖啡館非常舒適和乾淨,車站附設的咖啡館能有這樣的環境確實是達到了極限。或許是因為它的位置奇特——設在地下層,旁邊是行李寄存處。大量逗留在車站的流浪漢沒有擠到這裡來,顯然——他們在店主的幫助下戒了酒。中年俄羅斯大嬸站在櫃檯後面收錢,沉默而彬彬有禮的高加索人從廚房裡把食物送出來。 一個奇怪的地方。 我給自己和斯維特蘭娜各倒了一杯干紅,這種三公升包裝的葡萄酒非常便宜,而且更令人驚奇的是——味道相當好。我回到我們坐的角落裡的小桌子旁。 “還是在這裡,”斯維特蘭娜說,朝阿琳娜的字條點了點頭。 “羅盤”的指針懶洋洋地旋轉著。 “書有沒有可能被藏在行李寄存處呢?”我提出。 斯維特蘭娜喝了一口酒,點點頭,也許是讚同我的猜測,也許是對克拉斯達爾出的墨爾樂紅葡萄酒表示滿意。 “有什麼事讓你困惑不解?”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為什麼要到火車站來?”斯維特蘭娜以問代答。 “因為打算離開,躲起來。偷盜者應該想到會有人來追捕。” “為什麼不去機場乘飛機。任何一個航班都行,”斯維特蘭娜喝了一小口酒,簡短地答道。 我兩手一攤。 這確實令人奇怪。他者叛徒,不管他是誰,拿了《富阿蘭》,有可能或者企圖躲藏起來,或者出逃。他選擇了第二種方式。可是為什麼要乘火車呢?在二十一世紀,還把火車當做逃跑的工具? “說不定他害怕乘飛機呢?”斯維塔指出。 我只是扑哧一笑。當然,遇到空難的話,甚至連他者活下來的可能性也不大。不過提前三四個小時察看一下現實線,確定飛機是否會面臨空難的危險,這連最弱小的他者也能做到。 而殺害維杰斯拉夫的兇手不是弱小者。 “他需要找一個飛機不到的地方,”我說。 “至少可以飛離莫斯科,遠離追捕。” “不,”我自信地糾正斯維特蘭娜的話。 “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我們有可能大致確定他所在的方位,知道偷盜者是乘哪一班飛機飛走的,會盤問乘客,從機場調閱監視資料——他的身份就真相大白了。然後格謝爾或者扎武隆就會打開隧道……不管他跑到哪裡去,隧道都會在那裡打開。一切都會回到現在的局勢中,只不過我們最好能認出他的臉。” 斯維特蘭娜點點頭。她看看表,搖了搖頭、剎那間閉上眼睛,安心地笑了。 這麼說,娜久什卡安然無恙。 “總的來說他幹嗎要逃跑呢……”斯維特蘭娜若有所思地說。 “《富阿蘭》中所描述的儀式未必需要很多時間。要知道當老巫婆受到攻擊時,她就把大量女僕變成了他者。兇手利用這本書成為偉大的魔法師……最偉大的魔法師要容易得多。接下去或者跟我們展開搏鬥,或者毀掉《富阿蘭》後躲藏起來。要是他變得比我們強大,那我們根本就無法找到他。” “也許,他確實變得強大了,”我說。 “既然格謝爾提到了要激發娜佳……” 斯維特蘭娜點點頭。 “前途不容樂觀。萬一《富阿蘭》給埃德加爾本人利用了呢?他現在在演戲。演一出搜尋的戲。他跟維杰斯拉夫的關係很複雜,他心裡……會不會一直想著要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他者……” “那他要書幹什麼呢?”我大聲喊道。 “把它留在原處不就行了!我們甚至不會知道維杰斯拉夫已經被害,把一切都歸罪於吸血鬼沒有發現的防護咒語。” “這也有可能,”斯維特蘭娜同意說。 “不,兇手需要的不是力量,或者說不僅僅是力量,他還需要書。” 我猛然間想起了謝苗,點點頭。 “兇手想把某個人變成他者!他知道,他沒有太多的機會用到書,所以就殺害了維杰斯拉夫……現在事實究竟如何已經不重要了。他照書上的方式變成了強大的他者。他把書藏起來……藏在這裡的某個地方,火車站。現在又想把書運走。” 斯維特蘭娜伸給我一隻手,我們在桌上莊嚴地握了手。 “不過他怎麼運走書呢?”斯維特蘭娜進一步問。 “這裡現在有莫斯科最強大的兩個魔法師在……” “三個,”我糾正她的話。 斯維特蘭娜皺了皺眉頭,說: “那就是四個。科斯佳畢竟是高級的……” “他是個毛孩子,儘管是高級的……”我小聲說。不知怎麼我沒有想到小伙子幾年時間裡殺害了十個人這件事。 更可惡的是,是我們給他開的許可證…… 斯維特蘭娜明白,我在考慮什麼,她撫摩了一下我的手掌。輕聲說: “別難過了。他無法違背自己的天性。你能夠做什麼呢?難道要殺了他……” 我點點頭。 當然,我做不到。 但是我甚至不願意對自己承認這一點。 門被輕輕打開了——走進咖啡館的有格謝爾、扎武隆、埃德加爾、科斯佳……還有奧莉加。看來他們已經聚在一起討論過了,奧莉加已經了解了情況。 “埃德加爾同意調來後備部隊……”斯維特蘭娜輕聲說。 “事情不妙。” 魔法師們朝我們的桌子走過來,我發現他們的目光迅速掃了一下“羅盤”。科斯佳走向櫃檯,要了一杯紅葡萄酒。女服務員笑了起來——或者是他的步態具有一點點吸血鬼的魅力,或者是她乾脆喜歡上了他。哎,大嬸……千萬不要對這個小伙子笑,他在你身上喚起的不知是母愛,還是純粹的女人的愛情。這個小伙子的吻會讓你臉上永遠失去笑容…… “科斯佳和宗教法官們搜遍了所有的行李寄存處,”格謝爾說。 “一無所獲。” “我們把整個火車站全都搜查了一遍,”扎武隆溫和地笑了笑。 “有六個他者,顯然都毫不相干。” “還有一個沒有被激發的小姑娘……”奧莉加補充說,臉上也帶著微笑。 “是的,是的,我看見了,她將會得到照顧。” 扎武隆笑得更響亮——這是一次完整的微笑交流。 “對不起,偉大的女魔法師。她現在已經得到了照顧。” 在通常情況下這只是談話的開始。 “夠了,偉大的魔法師們!”埃德加爾大聲呵斥。 “現在要談論的不是一個潛在的他者。現在要談的是我們的生存問題!” “這麼說也沒錯!”扎武隆贊同道。 “您不幫一下忙,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 他們又把一位和格謝爾一起調到我們這個桌子來。科斯佳默默地拖來一把椅子,這下所有的人都在旁邊坐下了。通常——人們去休假或者出差,都會在車站咖啡館消磨時間。 “或者他不在這裡。或者他善於偽裝,甚至瞞過了我們,”斯維特蘭娜說。 “無論如何我都要請求允許我離開這裡。我必須這麼做——有需要時再呼喚我吧。” “你女兒安然無恙,”扎武隆尖聲說。 “我保證。” “我們可能會需要你,”格謝爾附和道。 斯維特蘭娜嘆了一口氣。 “格謝爾,其實你們還是放了斯維特蘭娜吧,”我替她求情說。 “你明明知道——我們現在並不需要力量。” “那需要什麼呢?”格謝爾好奇地問。 “手腕和耐心。前者您和扎武隆綽綽有餘,後者您永遠也不要指望從焦慮的母親那裡得到。” 格謝爾搖搖頭。他瞟了一眼奧莉加——奧莉加勉強可以覺察出地點點頭。 “去找女兒吧,斯維塔,”格謝爾說。 “你是對的。一旦有需要,我再呼喚你並給你打開隧道。” “我走了,”斯維特蘭娜瞬間朝我俯下身子,用嘴唇碰了碰我的面頰——隨即消失在空中。隧道是那麼小,我甚至都沒有發現它。 咖啡館裡的人們甚至沒有發現斯維特蘭娜失踪了。他們看不見我們,他們不想看見我們。 “真厲害,”扎武隆說。他把一隻手伸向科斯佳,從他那裡拿過沒喝完的酒,一飲而盡。 “餵,你有遠見,格謝爾……接下去該怎麼辦,宗教法官先生?” “我們等著吧,”埃德加爾簡短地回答。 “他會來拿書的。” “或者是她,”扎武隆糾正他的話。 “或者是她……” 我們沒有建立作戰司令部,就這麼一直坐在咖啡館裡,吃點東西,喝點東西。科斯佳要了韃靼風味的肉——女服務員感到奇怪,但馬上就跑進了廚房。片刻工夫後從那兒跑出一個年輕小伙子,急匆匆地趕著去什麼地方弄肉了。 格謝爾要了基輔風味的肉餅,其他人用葡萄酒、啤酒和各種下酒小菜,如魷魚乾和無花果乾填肚子。 我坐著,看著科斯佳吃幾乎是生的肉,考慮著神秘的罪犯的行為。 “去尋找動機!”——歇洛克·福爾摩斯是這樣教我們的。找到了犯罪動機——我們就能找到罪犯。他的目的並非是想成為最強大的他者,他已經是他者,或者隨時都能成為他者。那麼目的是什麼呢?訛詐?愚蠢。他無法迫使所有巡查隊和宗教法庭按他的意志辦事,重蹈富阿蘭的覆轍……也許,罪犯想創建他自己的他者實驗組織吧? “野蠻黑暗力量”今年春天在聖彼得堡組織被摧毀了……費了很大力氣。壞樣總是容易學,任何人都會禁不住誘惑。最糟糕的是,光明使者也有可能被誘惑。創建新的守夜人巡查隊。超級巡查隊。制伏宗教法庭,把一部分光明使者吸收過去,徹底消滅黑暗力量…… 糟糕。要是這樣的話就糟糕透了。黑暗力量不會不戰而降。在當今世界,濫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建立化工廠、原子能發電站,其威力足以毀掉整個世界。一段時間後,力量佔上風的一方有可能獲勝。不過這樣的時刻也許永遠不會到來。 “指針,”埃德加爾說。 “你們看!” 我的“羅盤”不再只是風扇,指針放慢了旋轉速度,指針不動了,顫抖了一下——慢慢轉過身來,指著方向。 “Yes!”科斯佳喊道,欠起身子。 “終於有結果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又看到了那個小吸血鬼,他尚未嚐過人血並深信——任何時候都不必為了力量而付出代價…… “我們該走啦,先生們。”埃德加爾一躍而起。他看了一眼指針,隨後注視著前方,目光停留在牆上,信心十足地說:“去乘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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