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黃昏使者

第20章 Chapter 1

我是在第二天早上八點多趕到守夜人巡查隊大樓的。最安靜的時候——兩班之間的間歇。夜裡在街頭執勤的民警作過匯報後就各自回家去了。總部的工作人員照莫斯科習慣作息,九點以前不會來上班。 警衛室也在換班,準備下班的警衛人員把值班情況記錄下來,來接班的瀏覽一下值班日誌。我同大家一一握了握手,他們沒有對我進行應有的檢查就讓我進去了。實際上是有疏忽的……不過這個警衛室首先是為人類服務的。 三樓的警衛已經換好班,在這兒執勤的是加里科,他對我毫不留情——透過黃昏界進行檢查,點點頭示意我摸一下護身符:用金燦燦的鐵絲做成的奇特的公雞像。我們叫它“向多東問好”——從理論上來說,它在被黑暗力量碰到後發出啼叫聲。不過有些愛說俏皮話的人有把握地說,感應到黑暗力量之後,公雞會用人的嗓音尖叫“討厭!”

只是在這一切都結束後加里科才非常和藹可親地微笑著握了握我的手。 “格謝爾在他辦公室嗎?”我問。 “誰知道他?”加里科以問代答。 的確,要碰運氣了,有什麼好問的!高級魔法師能去的地方多著哪。 “你好像在休假吧……”加里科似乎對奇怪的問話警覺起來,問道。 “休息得膩煩了。星期一,正如常言所說,是開始……” “你也疲倦到極點了吧……”魔法師繼續說。警惕性越來越高。 “餵,再來摸一下公雞!” 我又一次轉達了對多東的問候,隨後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加里科檢查完我的生物電場,他是藉助於用彩色玻璃做的別出心裁的魔法棒檢查的。 “對不起,”收起魔法棒時加里科說,並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你心神不定。”

“跟斯韋特卡一起在鄉下休假,那裡出現了一個老巫婆,”我解釋說。 “還有一群變形人在搗亂。不得不去追趕變形人,追趕老巫婆……”我揮了揮手。 “經過這種休假以後應該休病假了。” “原來如此,”加里科立刻安慰我說。 “你寫個申請交上去,我們這裡好像還有恢復力量休假的額度。” 我哆嗦了一下,搖搖頭。 “我自己解決。謝謝你。” 跟加里科告別後我登上四樓,在格謝爾的會客室門口站了一會兒,隨後敲了敲門。 沒有反應,我自己闖了進去。 秘書當然不在,通往格謝爾辦公室的門關得嚴嚴實實。不過自動咖啡機上的指示燈愉快地閃爍著,電腦已經打開,甚至電視裡的新聞頻道也在發出輕微的聲音。播音員說沙漠風暴再次光臨,使得又一批維和部隊的美國軍團受損,幾輛坦克被吹翻,甚至還有兩架直升機失踪。

“士兵挨了嘴巴,還有幾個被俘虜,”我不由自主地補充說。 “某些他者養成的看電視的習慣究竟是怎麼回事?要么看荒謬的'肥皂劇',要么看胡說八道的新聞。一句話——人類……” 或者用“牲口”這個詞更合適? 他們沒有錯。他們弱小、孤獨。他們是——人類,而不是牲口! 牲口是——我們。 而人類是——青草。 我站著,背靠秘書的桌子,眼睛望著窗外飄浮在城市上空的雲彩。為什麼莫斯科的天空這麼低?任何地方都沒有看到過這麼低的天空……難道莫斯科的冬天來臨了…… “青草可以修剪,”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可以連根拔掉。你更喜歡哪一種?” “早上好,頭兒,”我說,隨即轉過身去。 “我以為您還沒來呢。”

格謝爾打了個哈欠。他穿著長袍和拖鞋,長袍裡面露出睡衣。 我從來也不會想到,偉大的格謝爾會穿著滿是迪斯尼卡通圖案的睡衣!從米老鼠和唐老鴨,到星際寶貝全都有。生活了幾千年,輕易就能猜透別人思想的偉大的魔法師不可能穿這樣的睡衣! “我在睡覺,”格謝爾愁眉苦臉地說。 “我稍稍睡了一會兒,早上五點鐘才躺下。” “對不起,頭兒,”我說。不知為什麼,除了頭兒,腦子裡想不出別的詞兒。 “夜里工作很多嗎?” “我在看書,很有趣的書,”格謝爾打開咖啡機龍頭,說道。 “我喝加糖不加奶的咖啡,你喝加奶不加糖的咖啡……” “有關法術的書嗎?”我感興趣地問。 “不,他媽的,是戈洛瓦喬夫寫的!”格謝爾嘟噥道。 “等我退休後就去請他跟我一起合作出書!拿著咖啡。”

我拿起杯子跟著格謝爾進了他的辦公室。 這里和平時一樣,放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有一個櫃子裡有很多小老鼠的模型——玻璃的、錫的、木頭的,還放著幾個陶瓷碗和鋼刀。櫃子後壁上面靠著一本全蘇支援陸海空志願軍協會的舊的小冊子,封面上畫著裁判員,他們在對降落傘進行評定。邊上放著一幅粗糙的石版畫,畫上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森林。 不知為什麼——我不明白什麼原因——所有這一切讓我想起了小學一年級的教室。 天花板下還掛著一頂曲棍球帽,跟一個禿頭驚人的相似。帽子裡戳著幾根飛鏢遊戲的鏢桿。 我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所有這些東西,在一個給來訪者坐的圈椅上坐下來,這些東西可能意味著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也可能毫無意義。我發現,在鏤空的雜物筐里扔著一本封面色彩鮮豔的書。難道格謝爾真的是在讀戈洛瓦喬夫的書?但仔細一看,我馬上斷定,弄錯了——書名是《世界幻想作品精選》。

“喝咖啡吧,早晨要把腦子洗一洗,”格謝爾依然用那種不滿意的語氣嘀咕道。他自己喝咖啡發出很大的響聲,咕嚕咕嚕,看來——要是給他一個茶碟和一些砂糖,他會就著碟子喝起來。 “我要得到答复,頭兒,”我說。 “對許多問題的答复。” “你會得到的,”格謝爾點點頭。 “在魔法方面他者比人類差得多……” 格謝爾皺了皺眉頭。 “胡說八道。似是而非的矛盾說法。” “不過,人類的魔法力量……” 格謝爾伸出一個手指嚇唬我。 “住口。不要把潛能跟動能混淆起來!” 輪到我沉默了。而格謝爾拿著杯子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慢條斯理地說: “首先……的確,一切生物都能顯示魔力。一切生物——不僅僅是人類!甚至野獸,甚至青草。這種力量有沒有物理上的基礎,能不能用科學儀器進行測量,我不知道。可能任何人任何時候都無法支配自己的力量。它瀰漫在空中,被黃昏界慢慢吞噬,一部分給青苔吸收去了,一部分給了他者。明白嗎?有兩個過程:釋放自己的力量和吸收別人的力量。第一個過程是不自覺的,結果會導致深陷黃昏界。第二個過程,無論哪種程度,也是大家所共有的——人類也好,他者也好。生病的孩子要找媽媽——坐在我身邊,摸摸我的肚子!媽媽撫摩孩子的肚子,肚子就不痛了。母親想幫助自己的孩子,她的部分力量會化為目的性很強的行動。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特異功能,也就是人類所具有的他者的不完整的、被閹割了的能力,這種能力不僅能夠影響至親的人,不僅能引起情緒的變化,而且能夠醫治或者詛咒其他人。從他身上流出的力量比較正規。不是蒸汽,也沒有結成冰——是一滴水。另外……我們是他者,我們在平衡力量的吸收和釋放時比較偏重於吸收這一邊。”

“什麼?”我喊道。 “你以為,一切都像吸血鬼吸血那麼簡單嗎?”格謝爾愉快地笑起來。 “你以為,他者只是索取,絲毫也不會用奉獻來回報嗎?不,我們大家都會把力量奉獻出來。不過如果說普通人的吸收—釋放過程是建立在動態平衡的基礎上,只是偶爾由於內心的激動,平衡受到一些破壞的話,那麼在我們身上一切都不是這樣。我們自古以來就失去平衡,我們從周圍世界中吸收的東西多於奉獻的東西。” “而且我們還能利用別人剩餘的能量,”我說。 “是嗎?” “我們利用不同的潛能。”格謝爾伸出手指威脅我。 “你的魔法體溫是多少並不重要……這個術語以前老巫婆就用過。你確實可以得到非常多的力量,不錯,這種力量釋放的速度將會呈幾何級數增加。有這樣一些他者……他們會把全身的力量都奉獻出來,甚至比人類奉獻得還要多,但他們吸收力量也十分積極。他們操縱著潛能的這種差異。”

格謝爾沉默片刻後又自我批評地補充說: “不過這種事情難得發生,我承認。在顯示魔力的能力上他者往往比人類遜色,然而在吸收魔力的能力上他們與人類不相上下或者超過人類。安東,像醫院裡的平均體溫之類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我們不是普通的吸血鬼。我們還是捐血者。” “為什麼不教教大家這個?”我問。 “為什麼?” “那是因為在一般的認知中——我們畢竟要消耗掉別人的力量!”格謝爾大聲喊道。 “就看看你吧,幹嗎一大早跑來?來對我進行憤怒的演說嗎!為什麼我們要吞噬人類的力量!要知道你直截了當地吸取人類的力量,這跟吸血鬼一般無二!理所當然——不必有顧慮。你穿著一身白衣,高貴的前額上帶著憂愁!身後有幾個孩子在哭泣!”

他當然是對的。部分對。 不過我在巡查隊里工作的時間夠長了,完全能夠弄明白:部分真理也是謊言。 “老師……”我聲音不大地說,格謝爾哆嗦了一下。 從人類那兒奪去力量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他的學生。 “我在聽著,學生,”他看著我說。 “問題並不在於我們消耗了多少力量,而在於我們獻出了多少力量,”我說。 “老師,守夜人巡查隊的目的是——區分和保護?” 格謝爾點點頭。 “區分和保護,直到人類變好,新的他者將只投奔光明力量?” 格謝爾又點點頭。 “所有的人都會變成他者嗎?” “胡說八道。”格謝爾搖了搖頭。 “誰對你說的這種荒唐話?難道在巡查隊的文件上或偉大的和約上有這樣的語句?”

我閉上眼睛,見到幾行順從地冒出來的字。 “我們是——他者……” “不,這種話任何地方都聽不到,”我承認。 “不過所有的教育,所有我們的行動……都在引導我們產生這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假的。” “不錯,但是這種自欺得到了獎勵!” 格謝爾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安東,大家都需要人生目標。崇高的目標。人類也好,他者也好。即使這個目標是虛幻的。” “可這是死胡同……”我小聲說。 “老師,這是死胡同。要是我們戰勝了黑暗力量……” “那麼我們就戰勝了邪惡:利己、自私、冷漠。” “可是我們自己的存在本身也是利己和自私的!” “這是你的假設嗎?”格謝爾感興趣起來,態度很客氣。 我沒有吭聲。 “你對巡查隊的作戰行動有沒有反對意見?對監督黑暗力量呢?對幫助人類,試圖改善社會制度呢?” 這下我找到了報復的根據。 “老師,一九三一年您轉交給阿琳娜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你跟她是什麼時候在賽馬場見面的?” “一塊絲綢料子,”格謝爾不慌不忙地回答。 “女人嘛,畢竟,她喜歡漂亮衣服……可那是個艱苦的年代,我的朋友從滿洲里給我捎來的,我放著也沒什麼用……你在指責我嗎?” 我點點頭。 “安東,我一開始就反對對人類普遍進行實驗,”格謝爾帶著明顯的厭惡情緒說。 “愚蠢的觀點,從十九世紀開始人們就漸漸接受它了。黑暗力量之所以會答應,是因為這不會帶來任何實質性的變化。還是會出現流血、戰爭、飢餓、鎮壓……” 他沉默了。聲音很響地打開桌子抽屜。取出雪茄。 “不過俄羅斯現在是個吉祥的國家,”我說。 “吉—吉—吉……”格謝爾小聲嘀咕。 “不是俄羅斯,而是歐亞聯盟。富裕的社會民主強國。它與以中國為首的亞洲聯盟以及以美國為首的英語國家聯盟不和。在第三世界的領土上,每年要發生五六起地區性的核衝突……能源之爭,軍備競賽還會比當今的……更可怕。” 我被擊倒,被摧毀,徹底完蛋,但是還企圖進行垂死掙扎,哆嗦著說: “阿琳娜說過……月球城……” “不錯,說得對,”格謝爾點點頭。 “月球上可能會有城市,就在核導彈基地周圍。你看過科幻小說嗎?” 我聳了聳肩,瞟了一眼雜物筐里的書。 “美國作家在五十年代所寫的事情其實有可能發生,”格謝爾解釋說。 “不錯,可以用原子動力推動宇宙飛船……軍用的。明白嗎,安東,俄羅斯的共產主義有三條道路。第一條——發展成為美好的、神奇的社會。但是這違背人的天性。第二條——衰落和消亡,情況正是如此。第三條——成為斯堪的納維亞型的社會主義民主國家,征服大部分歐洲和北非。唉,這條道路的結果是——把世界劃分成三個敵對的聯盟,遲早會發生全球性的戰爭。不過在此之前人類就會得知我們的存在,消滅或者征服他者。對不起,安東,但是我斷定,在八十年代之前,為了月球城也好,為了一百種灌腸也好,都不值得我們冒險。” “不過現在美國……” “你需要這個美國,”格謝爾皺了皺眉頭。 “等到二零零六年吧,到那時我們再來談談。” 我不吭聲了。甚至沒問格謝爾,他預見已經不遠的二零零六年會發生什麼…… “你內心的痛苦我理解,”格謝爾說,他伸手去拿打火機。 “我現在抽煙不會太失禮吧?” “哪怕喝伏特加也行,老師,”我粗魯地回答。 “早上我不喝伏特加。”格謝爾喘著粗氣抽起煙來。 “你的痛苦……你的……困惑我完全理解。我也不認為現在的局勢是合理的。不過要是我們大家都鬱鬱寡歡,不再工作,那會發生什麼事呢?我告訴你會發生什麼事!黑暗力量會高興地承擔起責任,扮演管理人類的牧人的角色!他們不會感到不好意思。他們會為他們的幸運而高興一陣……做決定吧。” “做什麼決定?” “你不是來辭職的嗎?!”格謝爾提高嗓門說。 “那就做決定吧,留在巡查隊,或者我們的目標對你來說不夠崇高。” “有黑色在,灰色也會被認為是白的,”我回答說。 格謝爾扑哧一笑,稍稍平靜了些,問道: “阿琳娜怎麼啦,離開了嗎?” “離開了。把娜久什卡帶去當人質了,向我們提出要求,讓斯維特蘭娜幫助她離開。” 格謝爾臉上的肌肉紋絲不動。 “安東,老巫婆有她自己的原則。她能夠隨心所欲地虛張聲勢,不過對孩子——她決不會傷害。相信我,我了解她。” “要是她神經出了毛病呢?”我回想起了經受過的恐懼,問道。 “再說,她根本就不理會巡查隊和宗教法庭!她甚至連扎武隆也不怕。” “不怕扎武隆——這有可能……”格謝爾冷笑了一下。 “我向宗教法庭報告了老巫婆的情況,但跟阿琳娜也聯繫過。完全是公務上的聯繫,順便說一句。一切都記錄下來了。因為你家人的事老巫婆已經受到了警告。專門警告。” 這才是新聞。 我望著格謝爾平靜的臉,不知道再說什麼。 “我跟阿琳娜的關係已經很久了,我們互相尊重,”格謝爾解釋說。 “怎麼會這樣?”我問。 “你指的是什麼?”格謝爾奇怪起來。 “互相尊重的關係嗎?你明白嗎……” “每當我確信您是一個卑鄙的陰謀家時,您總是在十分鐘之內證明我錯了。我們是人類的寄生蟲嗎?原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幸福。國家崩潰了嗎?原來還可能更糟。我的女兒處於危險中嗎?不,處於安全中,就像小薩沙·普希金跟老奶媽在一起……” 格謝爾的目光變得溫和了。 “安東,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是個瘦弱的流鼻涕的男孩……”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 “不錯,瘦弱的、流鼻涕的。同自己的老師們吵架時我堅信——他們是卑鄙的陰謀家,他們的名字你一點也不會知道。後來他們讓我相信了相反的事實。一個世紀過去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學生……” 吐出一團煙霧後他不吭聲了。報告接下去還能說什麼呢? 一個世紀?哈!幾千年——要學會擊退屬下的任何攻擊,這個期限足夠了。那些人來的時候憤怒至極,離開時充滿了對頭兒的愛戴和尊敬。經驗——是巨大的力量。比魔鬼更可怕。 “我很想看見不戴面具的您,頭兒,”我說。 格謝爾溫和地笑了。 “哪怕只是告訴我,您的兒子是不是他者?”我問。 “或者是您把他變成他者的?我什麼都明白,不能暴露這個秘密,讓大家都去以為……” 格謝爾的拳頭轟的一聲砸在桌子上。而格謝爾本人欠起身體,探過桌子。 “你還要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多久!”格謝爾大聲呵斥。 “不錯,我和奧莉加費了很多心思,才說服宗教法庭,得到了對鐵木爾進行道德重整的權利!他本來應該成為黑暗力量的一員,可是對這件事我並不滿意!明白嗎?你願意的話——可以去向宗教法庭投訴!不過不許你再胡言亂語了!” 有一剎那我感到很恐懼。而格謝爾又開始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常常掉落拖鞋,起勁地做著手勢: “不可能把人變成他者!不可能!無論如何不可能!你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關於你妻子和女兒的真相好嗎?奧莉加干預了斯維特蘭娜的命運!她這是在干預你妻子的下半生命運,但卻無法把你未出生的女兒變成他者,要是她自己不是生來就是他者的話!我們只是使她變得強大些,給予她絕對的力量!” “我知道,”我點點頭。 “從哪裡知道的?”格謝爾大吃一驚。 “阿琳娜暗示過。” “真聰明,”格謝爾點點頭,隨即又提高嗓門:“行了!現在你了解了一切涉及這個話題的事情!人類不可能成為他者。使用最強大的法器,有可能在最初階段或者提前使人變得強一些或者弱一些,促使他投奔光明力量或者黑暗力量……在非常短的期限內,安東!要是小男孩葉戈爾不是一生出來就是中立的——我們也不會不讓他被黑暗力量激發。要是你的女兒不是命中註定要成為偉大的女魔法師,我們也不會把她變成最偉大的女魔法師!為了用光明力量或者黑暗力量把容器灌滿,首先應該存在這個容器!取決於我們的是灌進去的是什麼,可是這個容器我們沒有能力製造!我們能使上力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可是你卻認為可以把人類變成他者!”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怎麼會稱呼格謝爾的俄羅斯姓名,“要是我在胡說的話,那我向您道歉。但是我弄不明白——為什麼您從前找不到鐵木爾?他可是您和奧莉加的兒子啊!您就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即使你們之間隔開一些距離?” 這時格謝爾出乎意料地洩了氣,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歉意,同時又帶著一點慌張。 “安東,雖說我是隻老狐狸……”他沉默了一下。 “可難道你以為我會允許自己的親生兒子在孤兒院長大嗎?你以為我不願意享受到一點溫暖的親情嗎?不願意感覺自己是個人嗎?不願意跟孩子一起玩耍,帶孩子去踢足球,教小伙子刮臉,然後吸收他參加巡查隊嗎?不,你能說出哪怕一個使我允許兒子遠離我生活和長大的理由嗎?我是個壞父親,冷酷的老傢伙嗎?就算是吧。那麼,我為什麼決定把他變成他者呢?我幹嗎要惹出這些麻煩來呢?” “可是你為什麼以前找不到他?”我喊道。 “那是因為他生來就是個最普通的孩子!絲毫沒有他者的潛力!” “有可能,”我沒有把握地說。 格謝爾點點頭: “你不相信嗎?連我也不相信……我應該在鐵木爾身上感覺到力量的天賦!可是卻沒有……” 他兩手一攤,坐下來,小聲嘟噥說: “所以不必把過多的功勞歸在我名下,我沒有能力使人類成為他者。”格謝爾沉默片刻後忽然親切地補充說:“不過你是對的。我以前就應該感應到他!唉,人類在上了年紀時才被發現是他者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親生兒子呢?那個你曾經抱在懷裡哄,幻想把他當做他者的人呢?我不知道。可見,天賦過於弱……或者是我頭腦發昏了。” “有一種可能,”我沒有把握地說。 格謝爾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聳了聳肩膀: “可能性總是不止一種。你想說哪一種?” “某人有能力把人類變成他者。這個人找到鐵木爾,把他變成潛在的他者。在這之後你感覺到了他……” “奧莉加感覺到的,”格謝爾嘀咕說。 “很好,奧莉加。接下去是您開始採取行動了。你打算欺騙宗教法庭和黑暗力量,可是受騙的卻是您自己。” 格謝爾哼了一聲。 “那麼假設一下,哪怕是一瞬間,人類能夠變成他者!”我懇求道。 “為什麼這件事能夠成功呢?”格謝爾問。 “我願意相信一切,只不過你要告訴我原因。讓我和奧莉加陷入困境嗎?好像不是。一切都進行得一帆風順。” “我不知道,”我老實說,並且站起來,報復般地補充道:“不過我要是處在您的位置是不會輕敵的,頭兒。您已經習慣認為您耍的陰謀總是最縝密的。但要知道,事情的可能性總是不止一種。” “聰明人……”格謝爾皺起了眉頭。 “你回到斯維塔那兒去吧……等一下。” 他把手伸進長袍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機鈴聲沒有響,只是神經質地振動著。 “等等,我馬上就好……”格謝爾朝我點點頭,對著話筒完全用另一種聲音說:“是!” 我知趣地朝櫃子走去,開始打量那些有吸引力的小玩意兒。行啊,怪物的塑像可以用來召喚怪人。那這根鞭子是派什麼用場的?是一種類似“火龍鞭”的東西嗎? “我們現在就去,”格謝爾簡短地說,吧嗒一聲關上翻蓋手機,“安東!” 當我轉身面對格謝爾時,他剛好換好了衣服:雙手順著身體撫摩了一遍,長袍和睡衣給弄皺了,顏色和料子都變了,變成了大方的灰色西裝,他的手最後揮一下,就在脖子上係好了領帶,打了一個大方的溫莎結,這一切都不是表演魔術——格謝爾確實把睡衣變成了西裝。 “安東,我們不得不進行一次不小的旅行……到惡毒的老巫婆住的小房子去一趟。” “去抓她嗎?”我問,試圖把自己的感情理出個頭緒來。我朝格謝爾走去。 “不,情況更糟。昨天晚上在搜查過程中在阿琳娜住處發現了一個密室。”格謝爾手一揮——空中立刻展開了一個隧道口。他含含糊糊地補充說:“那裡已經……聚了不少人。咱們走吧。” “密室裡有什麼?”我大喊一聲。 可是格謝爾的手已經把我推進了閃閃發亮的白色隧道裡。 “去會合吧,”我身後傳來最後一聲吩咐。 穿過隧道的路程要佔去一段時間——幾秒鐘,幾分鐘,有時候甚至是幾小時。這不是取決於距離的長短,而是由瞄準的準確性決定的。我不知道是誰在阿琳娜的小房子裡標定隧道口,也不知道我在這個乳白色的空間裡得懸多久。 密室設在阿琳娜的家裡,那又怎麼樣?任何他者都會在自己房子裡建一個密室放魔法工具的。 有什麼東西會讓格謝爾嚇成這樣……我相信,頭兒被嚇壞了,六神無主,他的臉變得太僵硬,太沒有表情了! 不知為什麼我預感到一些恐懼,比如說:地下室裡躺著幾具孩子的屍體。那就給格謝爾的驚恐找到了理由,因為他堅信,阿琳娜不會傷害娜久什卡! 不,不可能…… 帶著這樣的念頭我從隧道墜落下來——直接落到那間小小的密室中央。 這裡確實有很多人。 “閃到一邊去!”科斯佳喊道,並抓住我的手。我剛跨出一步——就看見格謝爾從隧道裡出來了。 “歡迎您,偉大的魔法師,”扎武隆說道,他客氣得有點異乎尋常,不像平時那麼刻薄。 我環顧四周。這裡有六個宗教法官——披著雨衣、帶風帽的斗篷遮住臉,和平時的裝束一樣。埃德加爾、扎武隆和科斯佳——也都是理所當然。斯維特蘭娜!我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可是斯維特蘭娜馬上搖搖頭安慰我。這麼說,娜佳安然無恙。 “誰帶領你們去搜捕的?”格謝爾問。 “三方聯盟,”埃德加爾簡短地答道。 “我是宗教法庭方面的,扎武隆是黑暗力量的,還有……”他看了看斯維特蘭娜,“還有,您自己解釋吧。” “我來吧,”格謝爾點點頭。 “斯維特蘭娜,謝謝你。我是個知道感恩的人。” 不需要任何解釋。不管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斯維特蘭娜首先是來自光明力量——而且的確是以守夜人的名義。 可以說——她重返工作崗位了。 “要向您介紹情況嗎?”埃德加爾問。 格謝爾點點頭。 “戈羅傑茨基呢?”埃德加爾進一步問。 “和我一起。” “這是您的權利。”埃德加爾朝我點點頭。 “總之,我們這裡發生了一件異乎尋常的事……” 為什麼他要說這些話呢? 我打算從斯維特蘭娜那兒打聽情況,心裡很想到她身邊去。 於是我靠在一堵沒有門窗的牆上。 宗教法庭把這一帶全都封鎖了,怪不得他們打電話給格謝爾,而不是在想像中跟他聯繫。不管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保密。 埃德加爾接下去的一句話證實了我的想法。 “既然發生的事應該絕對保密,”埃德加爾說,“我請所有在場者拿掉防御物,準備好接受懲罰之火的印記。” 我瞟了一眼格謝爾——他已經解開襯衣。扎武隆、斯維特蘭娜、科斯佳,甚至埃德加爾本人——大家全都脫下了衣服! 我也屈服了,脫掉了高領毛衣。懲罰之火,可見…… “我們,參加者,發誓,除了宗教法庭的最高法官以外,在任何時候在任何地方對任何人都不會洩露我們的調查過程及結果,”埃德加爾說,“我發誓!” “我發誓,”斯維特蘭娜說,並抓起我的一隻手。 “我發誓,”我小聲說。 “我發誓,我發誓,我發誓……”到處都傳來這個聲音。 “要是我洩露了這個秘密——那就讓懲罰之火毀了我的手!”埃德加爾結束了宣誓。 他的手指發出了刺眼的紅光。空中彷彿懸著五人小組的急切的身影,一層層裂開,十二個閃亮的手掌開始向我飄過來。非常緩慢——這種從容不迫比什麼都可怕。 懲罰之火的印記首先落在埃德加爾身上。宗教法官臉部扭曲,皮膚上瞬間滲出幾個同樣的紅印。 看來,這很痛…… 格謝爾和扎武隆經受住了堅忍不拔印記的碰撞,要是我沒有看錯的話,他們身上的這些印記已經融合成粗的連體字了。 一個宗教法官尖叫一聲。 看來,這非常痛…… 詛咒落到了我身上,我明白,我錯了。這不是非常痛,這是無法忍受!看來,打在我身上的是燒紅的烙印,不僅僅是打上——而是把我的身體全都燒穿了。 當血紅色的懸浮物在我眼前消失後,我驚奇地意識到,我還能站得起來——與兩個宗教法官不同。 “大家都說,生孩子痛……”斯維特蘭娜小聲說,一邊把襯衣鈕扣扣好。 “哈……” “我想提醒你們……要是印記發揮作用——那就要痛得多了……”埃德加爾小聲說。他這個黑暗力量的成員眼睛裡淚汪汪的。 “這是為了共同的幸福。” “別這麼多愁善感!”扎武隆打斷他的話。 “既然當了負責人,舉止就應該符合身份。” 說真的,維杰斯拉夫哪兒去了? 他還是飛到布拉格去了嗎? “請跟在我後面,”埃德加爾依然皺著眉頭說,並向牆那邊走去。 建造密室的方法有很多種,從最一般化的——神奇地隱藏在牆裡的保險櫃——到被強大的詛咒包圍著藏在黃昏界中的密室。 這個密室相當別出心裁。當埃德加爾進入牆里後——他面前瞬間就出現了一條狹窄的、彷彿無法通過的縫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一種巧妙複雜的方法:把幻覺術和位移法融合在一起。從某個有限的空間,比如從房間里分出一塊空間——比如順著牆的一條窄窄的空間——神奇地組成一個儲藏室。這個玩意兒很複雜也相當危險,但是埃德加爾平安無事地進入了密室。 “我們不要全都鑽進去,”格謝爾小聲說,並瞟了一眼那些宗教法官。 “你們已經到那裡去過了,我說得對嗎?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吧。” 我擔心他也把我撇下,趕緊向前跨上一步——牆聽話地在我面前展開了。保護的咒語已經被毀掉。 原來儲藏室並不是那麼小,至少有三平方米。裡面甚至有一扇窗——好像是從其他窗戶上“割”一塊下來裝在這兒似的,窗口的景色光怪陸離:一條林子,半棵樹,一塊天,一切都顯得雜亂無章。 不過儲藏室裡還有更加引人注目的東西。 用密實的灰色衣料做成的優質西裝,考究的襯衣——白色的,絲綢的,領子和袖口鑲著花邊,文雅的領帶——銀灰色底子紅色小圓點,一雙豪華的黑皮鞋,裡面露出白襪子。所有這些東西都放在儲藏室中央的地上。西裝裡面,我相信,一定有絲綢的內衣,上面有手工繡製的花體字。 然而,我絲毫也不願意在高級吸血鬼維杰斯拉夫的衣服堆裡翻尋。覆滿了衣服的均勻的灰色骨灰撒落在周圍——這就是來自宗教法庭歐洲分部的督察員留下的一切。 斯維特蘭娜緊跟著我進入儲藏室,她只是嘆著氣,拉著我的手。格謝爾悶悶不樂地發出咳嗽聲。扎武隆嘆了一口氣——看上去甚至是發自內心的。 最後進來的是科斯佳,他一言不發,像中了魔似的站著,眼睛望著自己同伴的可憐的遺骸。 “先生們,你們是怎麼想的,”埃德加爾聲音不大地說,“發生的事就本身而言是離奇的,高級吸血鬼被害,謀殺進行得迅速而沒有留下任何搏鬥的痕跡,我認為,即使是在場的各位尊敬的最高魔法師也不見得能辦到。” “在場的最高魔法師不會遲鈍到攻擊宗教法庭的工作人員,”格謝爾沉痛地慢慢說道。 “不過,要是宗教法庭堅持要檢查的話……” 埃德加爾搖搖頭說: “不。我叫您到這裡來正是因為沒有什麼可懷疑的。在向歐洲分部通報情況之前,我覺得請教一下您是合情合理的。畢竟這是莫斯科巡查隊的地盤。” 扎武隆蹲在遺骸旁邊,抓起一些骨灰,放在手裡揉搓,聞了聞,好像甚至——用舌頭去舔了一下。他嘆著氣站起來,小聲說道: “維杰斯拉夫……我想像不出誰會毀了他。我會……”他躊躇了片刻,“我會考慮再三,在同他交戰之前。您呢?同行?” 他看了看格謝爾。格謝爾不急於回答,他以年輕自然科學家的熱情打量著骨灰。 “格謝爾,您呢?”扎武隆又說了一遍。 “是的,是的……”格謝爾點點頭。 “我可能會這麼做。實話說,我們可能會……有一些意見分歧。這件事出手這麼迅速……又這麼乾淨……”格謝爾兩手一攤。 “不,我做不到。唉。甚至有些令人嫉妒。” “印記,”我小心翼翼地提醒說。 “吸血鬼進行臨時註冊時要打上印記……” 埃德加爾看了看我,彷彿我說了一句蠢話: “不過不是宗教法庭的工作人員。” “也不是高級吸血鬼!”科斯佳挑釁地說。 “給打上印記的是小窩囊廢,那些初出茅廬的無法自我控制的吸血鬼和變形人。” “實際上,我早就打算提議進行討論,取消這些不平等的限制,”扎武隆插進來說。 “沒必要從二級開始給吸血鬼和變形人打上印記,最好是從三級開始……” “最好再廢除掉互相在居住地登記的規定,”格謝爾嘲弄地說。 “別再爭下去了!”埃德加爾帶著出人意料的權威說道。 “戈羅傑茨基的無知——不足以成為辯論的理由!再說……吸血鬼維杰斯拉夫生命的終止——並不是最可怕的事。” “還有什麼會比輕鬆幹掉高級魔法師的他者更可怕呢?”扎武隆問。 “《富阿蘭》,”埃德加爾隨口答道。 “《富阿蘭》這本書,正是因為這本書他才遭到殺身之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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