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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大河南北風雲再起

血腥的盛唐 王觉仁 4385 2018-03-13
造反有時候也是一種流行病。 儘管隋王朝早已灰飛煙滅,儘管深得人心的李唐王朝開國已經四年,可是這種流行病還是會在某些人身上反復發作、難以治愈。 這是李淵在武德四年秋天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嚴峻現實。他不得不相信,某些人就是天生反骨,簡直無可救藥! 本來河北出了一個劉黑闥就已經讓李淵很有些不安了,沒想到一個月後,河南又冒出了一個徐圓朗。 在隋末唐初的亂世群雄中,徐圓朗可以稱得上是一株典型的牆頭草,或者說是一個資深的造反專業戶。他是魯郡(唐改兗州,今山東兗州市)人,隋朝末年落草為寇,大業十三年據本郡起兵,攻城略地,擁眾兩萬餘人,不久後歸附李密;李密敗亡後,徐圓朗於武德二年七月以數州之地降唐,被任命為兗州總管,封魯國公;竇建德南下援救洛陽時,徐圓朗又叛唐歸附竇建德,發兵參與進攻虎牢;竇建德敗亡後,徐圓朗再度降唐,李唐朝廷既往不咎,封魯郡公,仍任其為兗州總管。

按說到這個時候天下大勢已經基本明朗,徐圓朗也該消停了吧? 不,他不消停。因為他並不認為一個小小的兗州總管就是自己的人生歸宿。當河北的劉黑闥再度起兵後,徐圓朗便又蠢蠢欲動了。不久,劉黑闥派人與他聯絡,慫恿他起兵響應,徐圓朗正中下懷,欣然應允。 這一年的八月二十六日,唐將盛彥師奉李淵之命安撫河南,行至任城(今山東濟寧市)時,徐圓朗突然發兵將他逮捕,再度舉兵叛唐。 屢反屢降,屢降又屢叛!這幫人到底想幹什麼? 李淵真是搞不明白,現如今這天下像劉黑闥、徐圓朗這種“生命不息、造反不止”的人到底還有多少。 很快李淵就有了答案——這種人很多。 徐圓朗复叛後,幾乎就在一夜之間,兗州、鄆州(今山東鄆城縣)、陳州(今河南淮陽縣)、杞州(今河南杞縣)、伊州(今河南汝州市)、洛州(今河南洛陽市東北)、曹州(今山東定陶縣)、戴州(今山東金鄉縣)等八州豪強紛紛起兵響應。徐圓朗遂自稱魯王,隨後又被劉黑闥任命為大行台元帥。

一時間,叛亂的烽火又開始熊熊燃燒,剛剛平定的大河南北風雲再起。如果不及時將這些反叛勢力撲滅,李世民中原決戰的勝利果實必將付諸東流,而李唐王朝統一天下的日子亦將遙遙無期。 武德四年九月初,淮安王李神通率領關中精銳火速進抵冀州(今河北冀縣),與燕王羅藝會合,同時緊急徵調邢、洺、相、魏、恆、趙六州軍隊共五萬餘人,在饒陽(今河北饒陽縣)與劉黑闥展開會戰。 這一仗唐軍在兵力上佔據了絕對優勢,其陣勢綿延十餘里。曾經是夏軍手下敗將的李神通這回躊躇滿志地站在陣前,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一戰掃平劉黑闥,把當初丟盡的臉面徹底撿回來。 李神通當然有理由這麼想。 相對於人數眾多、武器精良的唐軍來說,劉黑闥部眾的情況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他們不但衣衫襤褸、裝備極差,而且人數遠遠少於唐軍,只能背靠饒河堤岸擺出一個單行的一字陣。

看著這個可憐巴巴的一字陣,李神通頓時啞然失笑。 這只是一群打群架的農民嘛! 就在戰鬥即將打響的一瞬間,兩軍對壘的戰場上突然天氣驟變,一陣狂風夾著漫天飛雪,從唐軍一側猛然刮向對方陣地,劉黑闥的部眾一下子都睜不開眼。 報仇雪恥的時刻到了!李神通抓住戰機,長劍一揮,數万唐軍乘著風勢向劉黑闥發起了全線進攻。 如果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一直按這個方向刮下去,那麼劉黑闥必定全軍覆沒。 很可惜,天不佑李神通,就在唐軍剛剛衝到敵軍陣前時,風向突然發生一百八十度反轉,這一下輪到唐軍睜不開眼了。劉黑闥立刻率部反擊,唐軍大敗,人馬和裝備損失了三分之二。 原本勝券在握的李神通又一次敗在了竇建德舊部的手下。

與此同時,幽州總管羅藝也在主戰場的西面攻擊高雅賢部,並一舉將其擊破,剛剛追出了幾里地,便聽到大軍主力被擊潰的消息,率部退守藁(gao)城(今河北藁城市)。劉黑闥趁部眾士氣高昂,一鼓作氣進攻藁城。羅藝兵敗,其麾下將領薛萬均、薛萬徹兄弟一同被劉黑闥俘虜,並且剪掉頭髮,當做奴隸驅使。不久後薛氏兄弟逃回,羅藝遂引兵撤回幽州。 經此一役,劉黑闥兵勢大振。 十月初六,劉黑闥乘勝攻陷瀛洲(今河北河間市),斬殺刺史盧士叡;同日,觀州(今河北東光縣)變民發動暴亂,生擒刺史雷德備,舉城歸附劉黑闥;十九日,毛州(今河北館陶縣)變民董燈明等人聚眾砍殺刺史趙元愷,起兵響應劉黑闥。 十一月十九日,劉黑闥又攻陷了定州,生擒總管李玄通。劉黑闥欣賞他的才幹,打算任他為大將,李玄通拒不接受,遂被劉黑闥囚禁。李玄通的舊部有人投靠了劉黑闥,於是在他的授意下帶著酒肉到監獄裡探望李玄通。表面上說是敘舊,其實無非是勸降。李玄通心知肚明,於是故作笑顏地對舊部說:“諸君憐我被囚之辱,幸以酒肉來相開慰,當為諸君一醉!”說完便與眾人開懷暢飲。

酒酣耳熱之際,李玄通對看守說:“我會劍舞,請把刀借我一用。”看守沒有懷疑,把刀遞給了他。李玄通舞過之後,忽然仰天長嘆:“大丈夫受國厚恩,鎮守一方,而今卻不能保全所守,有何面目活在人間!”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李玄通已經揮刀刺入自己的腹部,當場腹潰而死。 十一月二十七日,杞州變民周文舉聚眾起兵,殺了唐刺史王文矩,舉城歸附徐圓朗。 李神通敗了,李玄通死了。劉黑闥在河北攻城略地,徐圓朗在河南遙相呼應。散佈各地的竇建德舊部蠢蠢欲動,大河南北的唐朝將吏人人自危。 局勢日益嚴峻。 就在這個風聲鶴唳的節骨眼上,又有一個人緊繼劉黑闥和徐圓朗之後起兵反唐,致使河北的形勢雪上加霜。 這個人就是高開道,時任唐蔚州(今河北懷來縣)總管。

說起這個高開道,顯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他是滄州陽信(今山東陽信縣南)人,鹽戶出身,驍勇強悍,大業末年追隨河間人格謙起兵,任將軍;其後格謙被隋軍剿滅,高開道率殘部四處遊掠。武德元年,高開道攻陷北平郡(今河北盧龍縣)和漁陽郡(今天津薊縣),自稱燕王,定都漁陽。同年,懷戎(今河北涿鹿縣)沙門高曇晟(sheng)襲殺當地縣令,自稱大乘皇帝,隨後招降高開道。高開道遂帶領五千部眾詐降,在取得高曇晟信任的數月之後,突然發兵擊殺高曇晟,吞併了他的部眾。武德三年,竇建德率大軍進圍幽州,唐幽州總管羅藝向高開道求救,高開道親率二千精騎馳援;竇建德擔心腹背受敵,又懾於高開道的兵鋒之銳,只好撤兵南還。高開道隨後通過羅藝投降了唐朝,並因援救幽州之功被封為北平郡王,賜姓李,任蔚州總管。

應該說,從一個出身卑微的鹽戶奮鬥到這一步,高開道也算是功成名就,足以光宗耀祖了。然而他並未滿足。除了對更高的地位和權力仍然懷有強烈的渴望之外,高開道身上似乎還有一點與劉黑闥、徐圓朗等人如出一轍。 那就是——靈魂深處的不安分。 這種不安分也許並不完全是一種出人頭地的功利慾望,或者說不完全是一種“理智的計算”。如果說對劉黑闥來講,再次起兵更多的是為了擺脫一畝三分地的束縛,重新爭取更為廣闊的生存空間的話,那麼對高開道和徐圓朗來說,這種靈魂的不安分則顯得更為典型。因為隨著他們在李唐政權中身份和地位的提升,再次造反的成本也隨之提高了,再也不像第一次造反那樣——唯一的成本就是賤命一條;換句話說,他們需要顧慮的東西比以前多得多。

因此,倘若純粹出於理智計算的話,他們未必會步劉黑闥之後塵。由此可見,促使他們再度起兵的原因除了現實利益的計算之外,或許還有一種不斷打破現狀、努力尋求改變的“生命的衝動”。用我們今天的話說,它是某種意義上的自我實現。當然,這種所謂的自我實現對他們本人來講可能是模糊的、不自覺的,更多的只是表現為一種躁動不安的生命能量。但這卻是一種推動他們不斷往前走的強大能量。不管是不願當農民,還是不願當總管,這種靈魂深處的不安分是這群人身上共有的標誌,也是他們最根本的生命動能。 換句話說,他們不願意讓自己的人生價值在某個點上凝固下來,更願意讓自己的生命在不斷突破現狀的過程中一刻不停地燃燒。 這是一種永遠“在路上”的狀態。

對他們而言,過程本身也許遠比結果更富有意義。他們“總是燃燒、燃燒、燃燒,就像傳說中那些閃著藍色幽光的羅馬蠟燭一樣”(傑克·凱魯亞克)。 所以,當劉黑闥和徐圓朗复叛後,高開道靈魂深處那道閃著藍色幽光的不安分火焰立刻被點燃了。 這一年十一月末,幽州發生大饑荒,羅藝立即向蔚州的高開道尋求援助。高開道滿口答應賑濟災民。羅藝大喜,隨即把災民中的老弱婦孺轉移到蔚州安置,高開道表現得十分熱情,不但來者不拒,而且給這些災民提供了很好的食宿條件。羅藝大為感動,隨後派出三千名青壯年、數百輛車和一千餘匹驢馬,前往蔚州運載救災糧。 高開道就是在這時候突然翻臉的。他扣押了運糧隊的人馬和輜重,同時宣布與羅藝斷交,並以最快的速度北連東突厥、南結劉黑闥,隨後發兵進攻易州(今河北易縣)。

高開道的遽然反叛讓羅藝大為震驚並且百思不解。數日後,高開道的部將謝稜暗中遣使向羅藝投降,並請求出兵接應。羅藝稍感寬慰,覺得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高開道一樣瘋狂。有了謝稜做內應,他就有可能把這場突如其來的反叛扼殺在萌芽狀態。 但是羅藝錯了。 因為這是高開道精心設計的一個圈套——讓謝稜詐降。 羅藝本來已經被高開道捅了一刀,而謝稜的詐降無異於在他傷口上又撒了把鹽。當羅藝接應謝稜的部隊剛剛進入蔚州境內,謝稜突然對其發動攻擊,把幽州軍隊打得丟盔棄甲、大敗而逃。 高開道設計重創羅藝之後,旋即引突厥軍隊南下,屢屢入侵唐朝疆界,在恆州、定州、幽州、易州等地大肆掃蕩。 與此同時,劉黑闥也正挾著一種可怕的力量和勢能席捲河北。 武德四年十二月三日,劉黑闥攻陷冀州(今河北冀縣),斬殺刺史麴(qu)稜,隨後向趙魏地區(今河北中部、南部及河南北部)發布文告,各地的竇建德舊部紛紛誅殺當地唐朝官員,起兵響應劉黑闥。八日,劉黑闥率數万大軍進逼宗城(今河北威縣東)。其時正駐守宗城的唐黎州總管李世勣與右武衛將軍秦武通力不能支,遂放棄城池,準備集中力量固守洺州(今河北永年縣東南)。可就在他們撤退的路上,劉黑闥卻快速行軍追上了他們。十二日,劉黑闥從背後對李世勣軍發起猛烈進攻,大破唐軍,斬殺五千餘人,李世勣和秦武通僅以身免。十四日,洺州豪強與劉黑闥裡應外合,不戰而下洺州城。劉黑闥在這座夏朝舊都的東南面設壇祭祀上天及夏王,隨後浩浩蕩盪地率領大軍進入洺州。與此同時,劉黑闥又遣使聯絡東突厥,頡利可汗立即派遣大將宋邪那率突厥騎兵南下與其會合,劉黑闥兵勢更盛。 數日後,劉黑闥揮師南下,接連攻克相州(今河南安陽市)、黎州(今河南濬縣)、衛州(今河南衛輝市)、邢州(今河北邢台市)、趙州(今河北趙縣)、莘州(今山東莘縣),各地唐軍將領無人能擋其鋒。右武衛將軍秦武通、洺州刺史陳君賓、永寧縣令程名振等人,紛紛放棄抵抗逃回長安。 短短半年之內,劉黑闥以所向無敵、銳不可當之勢橫掃河北,戰必勝、攻必取,全部克復夏朝舊境,創造了一個幾乎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戰爭神話。 有沒有人能打破這個神話? 當李神通、羅藝、李玄通、李世勣、秦武通等人全都成為劉黑闥的手下敗將時,偌大的李唐天下,還有誰能與之爭鋒? 答案只有一個——秦王李世民。每逢帝國最危急的時刻,他總是天子李淵手中的最後一張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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