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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秦王的武功秀

血腥的盛唐 王觉仁 3356 2018-03-13
武德四年七月初九,天空清澈澄明,夏末初秋的金色陽光沐浴著整座長安城。 這一天是大唐臣民的一個盛大節日。 寬闊的朱雀大街兩側一大早就已萬頭攢動,無數的長安百姓正在翹首眺望——等待班師凱旋的秦王李世民和他麾下那群驍勇善戰的將士。 當氣宇軒昂的李世民一馬當先地出現在明德門的時候,圍觀的百姓立刻發出響徹雲霄的歡呼。秦王李世民按轡徐行,昂首挺胸地向他們走來,初升的秋日朝陽就像一隻巨大的金色冠冕佩戴在他的頭頂,他身上那一襲精美絕倫的黃金鎧甲在陽光下閃耀著令人目眩神迷的華麗光芒。人們不約而同地發現,這個大唐帝國最年輕、最傑出的軍事統帥不但有著一張堅毅而英俊的臉龐,而且身上還有一種不言自威的凜凜霸氣。即便隔著一段距離,許多人還是能感受到那種無以名狀卻又攝人心魄的非凡力量。

緊隨秦王李世民之後的是齊王李元吉、李世勣、尉遲敬德、屈突通、程知節、秦叔寶等二十五位威武豪邁的大將軍。在他們身後是一萬名英姿颯爽的鐵甲騎兵和三萬名甲仗鮮明的武裝步兵。伴著雄壯的軍樂,這支龐大的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從朱雀大街上緩緩走過。在面朝凱旋隊伍的方向,天子李淵和文武百官正站在太極宮高大巍峨的朱雀門樓上,面帶笑容地註視著他們。 作為一個父親,李淵當然為自己能擁有這樣一個天縱神勇的兒子而感到欣慰和自豪;作為一個皇帝,他同時也為大唐帝國能擁有這樣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而感到喜悅和驕傲。 然而,李淵溫婉和煦的笑容背後,卻隱藏著一層常人不易發覺的東西。那是一種隱憂——一種無形卻強烈的隱憂。

李淵覺得李世民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先是平定了薛舉父子,佔據了隴右;繼而又打敗劉武周,收復了太原與河東;如今又擊敗竇建德、逼降王世充,一舉統一了河南河北……放眼當今天下,還有誰的武功比他更盛?放眼整個李唐朝廷,還有誰的功勳比他更高?這樣的蓋世功勞非但蓋過了他的兄長太子李建成,甚至蓋過了自己——至尊無上的大唐天子李淵!對此,朝廷該給予什麼樣的封賞,才能滿足這個天縱英才的次子李世民的願望?隨著功勳、威望與實力的全面提升,李世民會不會生出覬覦最高權力的野心?如果他確實生出了覬覦儲君和天子之位的野心,那自己該如何防範? 就在這舉國歡慶的一刻,面帶笑容的天子李淵不得不在內心對自己發出了一連串詰問。

李淵相信,這樣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那句老話叫什麼來著——功高震主?對了,李世民現在就是典型的功高震主!儘管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歷史上為了爭奪最高權力,導致父子反目、兄弟相殘的例子還少嗎?遠的不說,就說自己的姨父楊堅和他的五個兒子,不是剛剛上演了這樣一幕悲劇嗎?面對這種歷朝歷代似乎都難以避免的政治隱患和親情危機,自己能不能找到成功化解的辦法? 李淵心裡沒有答案。 武德四年七月的這個早晨,長安城的所有人幾乎都強烈感受到了李世民要傳達給他們的信息。與其說這是一場凱旋儀式,還不如說這是一場赤裸裸的武功秀。 作為帝國的最高軍事統帥,他用這種最直觀的方式向萬千子民展現了大唐的赫赫軍威;作為天子李淵眾多兒子當中的一個,他也刻意用這種鋒芒畢露的方式告訴人們——秦王李世民才是最優秀的皇子!除了先天的出生順位無法改變之外,他在人力可以企及的各個方面全都勝過了太子李建成。換句話說,如果不考慮長幼之序,他才是大唐天子李淵當之無愧的政治接班人!

所以,事實上從這一刻開始,秦王李世民就已經有意無意地發出了對儲君之位的挑戰,而太子李建成也已經確鑿無疑地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威脅。 李唐王朝統一天下的外部戰爭剛剛告一段落,一場圍繞著最高權力而展開的內部戰爭就已悄然開啟。 武德四年這個初秋的早晨,李世民走在凱旋隊伍的最前端,淋漓盡致地體驗著他有生以來最輝煌的成功。而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最末端,則有另外兩個人正在深刻體驗著他們一生中最慘重的失敗。 他們就是王世充和竇建德。 此刻他們正面容枯槁、蓬頭散發地跪在一前一後的兩輛囚車上,絕望而麻木地承受著萬千大唐子民的辱罵、恥笑和唾棄,隨後又被當成祭品帶到李唐的太廟裡告祭李淵的祖先。 武德四年七月十一日,也就是李世民班師凱旋僅僅兩天之後,天子李淵就下了一道詔書,赦免了王世充,將其貶為平民,連同兄弟子侄全部流放蜀地。

而竇建德則沒有這麼幸運,他被李唐朝廷在鬧市中斬首,終年四十九歲。 李淵父子既然能赦免王世充,為什麼就不能放過竇建德呢?原因只有一個——竇建德太仁義了,太深得民心了! 李淵父子比誰都清楚,竇建德在河北所締造的夏朝政治修明、社會安定、百姓安居、商賈樂業,一直以來都深受士民擁戴。如此有目共睹的顯赫政績即便比之關中的李唐政權來也是毫不遜色。況且他的仁義之名又遠播天下。遠的不說,單就他攻克黎陽後對待李唐戰俘的事情就足以收買天下人心。眾所周知,李世勣复叛投唐後,竇建德並沒有殺李蓋,而是力排眾議將其赦免;對待淮安王李神通,竇建德也一直是禮遇甚週,只是將其軟禁在下博(今河北深州市東南),並沒有把他關進監獄;至於李淵的妹妹同安公主,竇建德更是對她奉若上賓,並早在武德三年八月便已派人將其送回長安。總而言之,竇建德對待李唐的高級戰俘可以說是仁至義盡,對此人們有目共睹。按照常理,他完全有理由從李淵父子這裡獲得相應的回報。

然而,事實正好相反,竇建德被砍掉了腦袋! 其實這樣的結果並不讓我們感到十分意外。恰恰是因為竇建德的仁義讓他收穫了太多人心,他才會成為李淵父子逐鹿天下最有力的競爭對手。儘管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俘虜,成了一個連自身命運都不能左右的失敗者,但是李淵父子仍然不會對他網開一面。因為這種深得民心的人是很容易東山再起的。就算不是由他本人發動,只要他一日不死,他殘存的舊部就一日懷有復國之思,就很可能打著他的旗號再度起兵,這對於李唐王朝絕對是一大隱患!李淵父子絕不允許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所以,竇建德必死無疑。 雖然他很仁義,可仁義或許能為成功者錦上添花,卻絕不可能為失敗者雪中送炭。 仁義的竇建德死了,不仁義的王世充卻僥倖保住了一命。

王世充大為慶幸——看來做人還是不能太仁義啊!可是,王世充高興得太早了。他只不過比竇建德多活了幾天,最後還是被人一刀咔嚓。 把他咔嚓掉的人名叫獨孤修德,時任唐定州刺史。他的父親名叫獨孤機,曾在王世充手下任職,武德二年正月暗中謀劃歸降唐朝,發動政變未遂,被王世充屠滅全家。 這樣的血海深仇,獨孤修德當然要報。 當時王世充還未被遣送到蜀地,暫時軟禁在雍州(長安京畿地區)驛館。獨孤修德意識到這是天賜良機,於是帶上他的幾個兄弟,衝進驛館,不由分說就把王世充和他的兄長王世惲砍了。 毋庸置疑,獨孤修德這麼做肯定是觸犯律法了。 李淵當即下詔免除了他的官爵。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那麼黃泉之下的王世充就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不能怪李淵出爾反爾,但是,沒過多久獨孤修德就官復原職了。

這就讓事情變得十分蹊蹺。人們似乎有理由懷疑,獨孤修德的刺殺行動並不是報私仇那麼簡單,他很可能事先得到了李唐朝廷的授意。 支持這種懷疑的另一個證據是——王世充的其他兄弟子侄在隨後流放蜀地的途中也全部被殺了,其中就包括王世充的長子王玄應、弟弟王世偉。李唐朝廷對外宣稱的理由是:他們企圖謀反!其實這個理由非常牽強,在當時那種枷鎖披身、士兵押送的情況下,這些人即便有謀反之心,也斷無謀反的機會。 所以,事情的真相不難推斷——赦免王世充純粹就是一個幌子。 之所以要搞這麼一個幌子,原因也很簡單:天下尚未平定,幾大割據勢力仍然在負隅頑抗,所以李唐朝廷有必要讓人們相信——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李唐一向寬大為懷、優待俘虜。

至於這些俘虜過後為何死得不明不白,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不能怪到李唐朝廷頭上。 仁義的竇建德被殺了,並不仁義的王世充也被殺了,大河南北在經歷多年的流血和戰亂之後,終於可以太平了! 武德四年的秋天,李唐朝廷上至李淵父子,下至文武百官和軍隊將士,無不對中原與河北的形勢抱有如此樂觀的看法。 七月十八日,李淵任命陳君賓為洺州刺史,命將軍秦武通等人率部進駐河北,同時任命鄭善果為慰撫大使,負責安撫和收編竇夏舊部,並遴选和任命山東(太行山以東)各州縣官吏。 然而,就在李淵下達詔書的次日,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河北的漳南縣(今河北故城縣東)再度燃起了烽火。 有一個竇建德的舊部於七月十九日聚眾起兵,當天就攻占了縣城。

他的名字叫劉黑闥(ta)。 在今後不算太短的時間內,這將是一個令唐軍聞風喪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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