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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虎牢之戰:夏朝的終結

血腥的盛唐 王觉仁 5542 2018-03-13
虎牢之戰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場著名戰役。 李世民僅以數千騎兵破竇建德十餘萬眾,堪稱以少勝多的經典。 就像此前的每場戰役一樣,李世民從一開始就牢牢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這一次,李世民採用了諜報戰,成功誘使夏軍在他希望的時間、以他希望的方式打響了這場戰鬥。 李世民讓早已安插在夏軍中的間諜向夏軍高層散佈了一個假情報,說唐軍戰馬的草料已經吃完,不日將到黃河北岸的草地上放牧。竇建德信以為真,遂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對虎牢發動總攻。 五月一日,當間諜把這個消息傳回來後,李世民立即北渡黃河,在接近廣武(今河南滎陽市)的地方,故意把一千多匹戰馬放到黃河中的一個小島上吃草。當天傍晚,李世民悄悄返回虎牢,嚴陣以待。

五月二日,竇建德果然中計,率領所有部隊進至牛口(今滎陽市西北,汜水注入黃河處),開始築營列陣。其陣勢北至黃河,西至汜水,南到鵲山(今滎陽汜水鎮東南),連綿二十里,戰鼓齊鳴,兵威盛大。唐軍的將領們見狀,不禁感到惶恐。李世民帶著諸將領登上高崗眺望,對他們說:“盜匪在山東起兵,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強敵,如今正身涉險境,卻鼓譟喧嘩,毫無紀律;並且緊逼城下列陣,足以表明其輕敵之心。我們按兵不動,他們的士氣定會衰竭,列陣太久,士卒疲憊飢餓,勢必後撤,到時候我們突然發動進攻,沒有不勝的道理。我跟諸位打賭,過了中午,一定把他們擊破!” 李世民命人召回放牧的戰馬,準備等戰馬一回來就發動進攻。 夏軍的士兵從辰時開始列陣,一直到午時都仍然傻站在那裡,既無仗可打,又不能生火做飯,個個疲倦已極、飢渴難耐,最後紛紛坐下休息,還互相爭奪飲用水,陣地上一片亂哄哄的景象。李世民看在眼裡,心中暗喜,遂命宇文士及帶領三百名輕騎兵進行試探性攻擊。他吩咐說:“夏軍陣勢如果沒有鬆動,你就回來;要是陣腳一動,你馬上變佯攻為真攻。”

宇文士及領命,隨即率兵飛速迫近夏軍陣地,夏軍果然一片騷動。 與此同時,在北岸放牧的戰馬也已全部回營,李世民立刻發布了總攻命令。駐守虎牢的數千名唐軍全部出擊。李世民親率輕騎兵衝鋒在前,命主力隨後跟進。唐軍傾巢而出,快速掠過汜水,直衝夏軍陣地。 此時此刻,夏王竇建德在幹什麼呢? 他在開朝會。 很顯然,竇建德並沒有把這個年輕的對手放在眼裡。他以為自己的兵力數十倍於唐軍,李世民絕對不敢主動出關攻擊。 可他錯了,李世民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在李世民對竇建德發起總攻的這一刻,他還在和朝臣們商討圍攻虎牢的策略。 當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傳進大帳中的時候,夏朝的文武百官驚恐萬狀,頃刻間亂成一團。竇建德愣了短暫的一瞬之後,他即刻下令騎兵反擊,可騎兵們卻被驚慌亂竄的朝臣擋住了去路。

竇建德連忙指揮百官退下,可剎那間唐軍已經大量殺到,竇建德萬般無奈,只好率領部分親兵向營地東面的高坡撤退。唐軍將領竇抗拼命追擊,夏軍奮死抵禦,將竇抗擊退。與此同時,李世民率領騎兵在夏軍中來回衝殺,所到之處,夏軍士兵無不望風披靡。唐淮陽王李道玄一馬當先、衝鋒陷陣,身上連中數箭,身下的坐騎更是被射得如同刺猬,可李道玄勇氣不減,依然堅持戰鬥,每射一箭,敵兵必定應聲而倒。李世民命他騎上備用馬匹,跟在自己身邊。 唐、夏兩軍陷入鏖戰,一時間殺聲震野、塵埃漫天。 夏軍雖然在人數上佔據絕對優勢,可他們的陣勢早已被唐軍沖垮,指揮系統幾乎完全癱瘓,只能各自為戰。為了徹底擊垮夏軍殘存的鬥志,李世民率程知節、秦叔寶、史大奈、宇文歆等人,捲起旗幟,從仍然在頑抗的夏軍陣地中穿過,從陣後突出,隨即將唐軍大旗高高豎起,夏軍見狀,頓時鬥誌全喪,一舉崩潰,李世民率部追擊了三十里,斬殺了三千餘人。 (這一戰李世民的坐騎是“昭陵六駿”中的青騅。在激烈的戰鬥中,青騅前胸中一箭,臀部中四箭。李世民為其題寫的讚辭是:“足輕電影,神發天機,策茲飛練,定我戎衣。”)

混戰之中,竇建德被長矛刺中,一路向西狂奔,身邊的親兵各自逃散。竇建德逃至黃河岸邊的牛口渚時,傷口劇痛難忍,忽然栽落馬下。唐車騎將軍白士讓和楊武威尾追而至,以為他是一個普通的夏軍將領,揮起長矛正欲刺下,竇建德高喊:“不要殺我,我是夏王,可以讓你們富貴。” 夏王竇建德?白士讓和楊武威對視一眼,無聲地笑了。 虎牢之戰就這麼結束了。 一代梟雄也就這麼完了。 其實直到被唐軍綁起來的那一刻,竇建德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敗的。 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一切都顯得極不真實。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走著走著突然間一腳踏空,然後靈魂飄浮在半空中,看著自己的肉體朝著深淵無望地墜落。這時候的感覺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迷惘和無助。

此刻的竇建德彷彿就是飄浮在這樣的半空中,懷著這樣的迷惘和無助,看見自己被人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抬上馬背,然後帶到了一個英氣逼人的年輕人面前。那個年輕人嘴角掛著一抹譏誚的笑意,說:“我只是討伐王世充,礙你什麼事?居然敢越過邊境,犯我兵鋒!” 竇建德聽見自己用一種近乎討好的口氣說:“若不自己來,恐勞你遠征。” 那一刻,飄浮在空中的竇建德忍不住大喊一聲——不,這不是我想說的! 可是,沒人理他。 那個被人五花大綁的竇建德也沒有理他。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理他。 最後竇建德終於意識到——夏王已經死了。 曾經的王道霸業已經像一顆碩大而美麗的泡沫一樣在空氣中砰然爆裂,只有被人五花大綁的竇建德才是此刻唯一真實的存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所有的憤怒、恐懼、痛苦、悔恨在一瞬間全部向他襲來。

十年! 竇建德歷經艱險奮鬥了整整十年的帝王功業就這樣毀於一旦!虎牢之戰,十餘萬夏軍全軍覆沒,除了被殺和逃散的外,與竇建德一同被俘的還有五萬人,李世民隨後將他們就地遣散,命他們各回家鄉。 竇建德的妻子曹王后僥倖脫身,與左僕射齊善行一起,帶著數百名騎兵倉皇逃回洺州。 勝利來得如此迅猛,曾經極力反對李世民與竇建德決戰的封德彝等人第一反應就是入帳向李世民道賀。李世民笑著說:“不聽公等之言,才有今日之勝。可見公等雖是智者,但是智者千慮,也必有一失啊!” 封德彝等人尷尬地賠著笑臉,無言以對。聽到夏軍慘敗、竇建德被俘的消息後,王世充的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 五月八日,李世民將竇建德、王琬、長孫安世等人裝進囚車,押到了洛陽城下,向王世充和洛陽守軍示威。王世充站在城頭上與竇建德遙遙對話,禁不住淚如雨下。最後王世充召集諸將討論,準備殺出重圍,南逃襄陽,但是與會的所有將領卻一致反對。他們說:“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夏王,而今夏王已成俘虜,我們即令殺出重圍,也不會有什麼作為了。”

王世充徹底絕望。 五月九日,王世充換穿白衣,率太子王玄應和鄭朝的文武官員二千餘人,到唐軍營門投降。李世民親自出來受降。王世充趴在地上,汗流浹背。李世民說:“你一直把我當成小孩,今天見了小孩,卻為何如此恭敬?” 成者王侯敗者賊,人為刀俎我為肉啊!此時此刻,王世充除了滿臉的真誠懺悔、不停地磕頭謝罪之外,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五月十日,李世民進入洛陽宮城,命記室房玄齡收取隋朝的檔案圖籍,命蕭瑀和竇軌等人封存府庫,收其金帛,犒賞將士。同日,李世民命人將單雄信、段達、朱粲、楊公卿、郭士衡等十幾個據說是罪大惡極的人押赴洛水河畔斬首。 說這些人都屬“罪大惡極”恐怕並不太準確。其中除了朱粲為人殘忍嗜殺,慣以人肉充當軍糧,招致極大民憤之外,其他人恐怕都在可殺與不殺之間。

但最後他們還是被殺了。 這些人最終丟掉腦袋的個別原因我們既沒有興趣,也沒有能力作過多探究,但總的原因還是顯而易見的——李世民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殺戮立威。 一個割據日久、頑抗多時的政權垮台了,沒有一群人來陪葬怎麼說得過去?在投降的二千餘人中“百里挑一”地殺他十幾個,這絕對是必要的。因為這個小規模的屠殺行動會對剩下來的絕大多數人起到一種震懾作用,讓他們在餘生中對李唐王朝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這就叫“恩威”。 這是任何一個政治領袖駕馭臣子的最基本手段。 雖然有關這十幾顆腦袋被李世民圈中的具體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其中一顆腦袋入選的理由卻是非常充分的。 那就是單雄信。 我們都還記得,在去年九月的一場戰役中,這個武功高強的單雄信曾經把長矛刺到了李世民的胸前,差一點就把他挑落馬下,多虧武功更高強的尉遲敬德及時趕到,李世民才沒有掛掉。

單憑這一點,單雄信就足以被李世民碎屍萬段。 在單雄信被砍頭之前,和他拜過把子、感情勝似親兄弟的李世勣曾經聲淚俱下地一再央求李世民饒他一命,甚至願意用自己的官爵交換他的性命,但是李世民卻一口回絕,毫無商量的餘地。這種情形我們經常在港產影片中看到,一個老大要殺一個人,旁邊有人苦苦求情,老大憤怒咆哮:“他曾經用槍指著我的頭——用槍指著我的頭啊!我怎麼可能不殺他?” 李世民雖沒有作咆哮之狀,其心情則大抵與之相去不遠。 當然,李世民殺單雄信也不僅僅是出於報復和立威的心理,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那就是單雄信在江湖上歷來有“輕於去就”的不良口碑。早在瓦崗時代,李密的長史房彥藻就曾以此為由勸李密把單雄信除掉。而對此刻的李世民來說,其麾下早已人才濟濟、猛將如雲,他何苦再接納這樣一個反复無常之人呢?更何況,在即將到來的奪嫡之戰中,這種人也未必沒有可能倒向太子李建成一邊,所以李世民實在沒必要冒險收留他。

理由如此充分,單雄信當然非死不可。 數日後,李世民參觀富麗堂皇的洛陽皇宮,感嘆道:“如此放縱奢侈之心,窮盡一己私慾,國如何不亡?”隨即命人拆除端門上的華麗城樓,焚毀了隋朝的朝會大殿乾陽殿,又摧毀了則天門兩旁的門闕。 巍峨壯觀的殿闕轉眼淪為一片廢墟。 對於這個歷史細節,柏楊先生曾經作出這樣的評價:“又是拆、燒、毀三部曲。後來,端門重建;乾陽殿焦土上重起乾元殿;則天門廢墟上,再建應天門。浪費的都是人民的錢、人民的汗!” 柏楊先生出於他一貫的人本立場和人道主義精神,體恤民艱,痛恨統治者對民財和物力的浪費,對此我們完全可以理解。然而單純就這個事情本身,柏楊先生的評價未免有些大而無當。 因為這個歷史細節本是王朝更迭的題中之義,基本上和是否浪費民財物力無關。暫且不說這種事情在歷史上數不勝數,就算它在歷史上僅此一例,李世民這麼做也很正常。 因為被摧毀的這些殿闕都是舊王朝的權力像徵。 如果不把舊王朝的權力像徵推倒,新王朝的政治權威如何挺立? 所以,無論它們身上凝聚了多少民脂民膏,李世民都不會覺得可惜;無論它們看上去還顯得多麼嶄新,推倒重來都是它們無可逃脫的歷史宿命。 在進駐洛陽期間,除了上述這些公開的政治舉動,李世民還做了一件非常隱秘的事情。 這件事情所傳達出的政治信息絕對要比那些公開舉動重要百倍! 李世民去拜訪了一個人,這個人叫王遠知,是洛陽玉清觀的住持。 李世民來找一個道士幹什麼? 王遠知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道士,他擁有一項常人沒有的本領——預知未來,就像他的名字所表明的那樣。 當李世民與房玄齡前去微服私訪的時候,李世民並未自報家門,可這位高人還是一眼就識破了李世民的真實身份。他說:“此中有聖人,得非秦王乎?”李世民大吃一驚,心想這個高人果然是名不虛傳,於是據實相告,並誠懇地向王遠知請教了一個問題。 李世民詢問的當然是自己的未來命運。 準確地說,是未來的政治命運。 王遠知接下來的回答就像一道閃電準確命中李世民心中那個最敏感、最隱秘的角落,並且將其照耀得如同白晝。王遠知說:“即將做太平天子的人,一定要好自珍重。” 儘管這是李世民一直在期待的答案,但是猛然聽見“天子”二字,李世民的額頭還是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層冷汗。要知道,李世民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藩王,以藩王之身而覬覦天子之位,那是悖逆,是謀反!這樣的事情一旦洩露,李世民就算不會人頭落地,至少也會身敗名裂。 然而,這樣的惶恐只在李世民的心中一閃即逝,一種無與倫比的興奮和喜悅之情很快就瀰漫了他的胸膛。 很顯然,武德四年夏天的這次微服私訪對李世民的影響是舉足輕重的。它把李世民原本深藏於內心的某種幽微而隱秘的權力慾望撩撥成了一種巨大而堅定的政治野心,並促使他一步一步地付諸行動。換言之,正是王遠知的這句話讓李世民獲得了一種天啟般的信心和力量,讓他從此懷著“天命在我”的信念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奪嫡的道路。 這是一條不歸路。 從這一年夏天開始,李世民便再也沒有回頭。 直到十四年後的貞觀九年(公元635年),當王遠知的預言早已變成現實,而一切都已成為往事,李世民依然念念不忘曾給予他無窮力量和必勝信心的王遠知。他為此公開頒布了一道詔書,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個世外高人的感激之情。詔書中的一句話充分錶明武德四年夏天的那次秘密會晤對李世民的深遠意義,他說:“朕昔在藩朝,早獲問道,眷言風範,無忘寤寐。”(《舊唐書·王遠知傳》) 這句話無疑洩露了一個重大的歷史秘密。它至少可以證明李世民奪嫡問鼎的政治野心是由來已久的。最起碼從武德四年夏天開始,一場終將走向流血和殺戮的政治博弈就已悄然拉開了帷幕,而玄武門之變的腥羶氣息也已經在新生的李唐王朝上空隱隱飄蕩。 然而,對於貞觀時代的人們而言,當曾經不可告人的奪嫡陰謀已經變成創造歷史的偉大舉動,當昔日的唐室藩王已經成為至高無上的大唐天子,一切的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武德四年五月十五日,逃回洺州的夏朝左僕射齊善行意識到群龍無首的夏朝絕對不是李世民的對手,於是與右僕射裴矩、行台曹旦率領夏朝文武百官,擁奉曹王后,攜帶隋朝的傳國玉璽向唐朝投降,同時獻出了洺州、相州(今河南安陽市)、魏州(今河北大名縣)等城邑。隨後,原屬鄭朝的徐州、宋州(今河南商丘市)、襄陽(今湖北襄樊市)和原屬夏朝的博州(今山東聊城市)等三十餘州全部向唐朝投降。 到武德四年七月初,王世充和竇建德曾經割據的疆域全部併入大唐王朝的版圖。 至此,除了帝國西北部的梁師都和南部的蕭銑、李子通、林士弘等幾個割據勢力仍然在負隅頑抗、苟延殘喘之外,李淵父子已經佔據了大半個天下。 迷失的隋鹿終於找到了新的主人。 李唐王朝統一海內已經毫無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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