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黃昏使者

第15章 Chapter 5

老巫婆阿琳娜在熬迷魂湯——一個勤快的女巫在自己的林中小屋里幹的就該是這樣的事。她拿著爐叉站在俄羅斯火爐邊上,爐叉夾著的鐵鍋裡正在熬著一團團發青的東西。她嘴裡喃喃自語: 我和埃德加爾走進屋子,站在門旁——老巫婆似乎沒有看見我們,背對著我們站著,抖動著鍋子,一邊抖一邊唱: 她咳嗽了一下,接著唱: 阿琳娜在原地跳了起來,大喊一聲: “喲,媽呀,我的老天爺!” 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做作……可是不知為什麼我清楚地知道老巫婆在等我們。 “你好,阿琳娜,”埃德加爾乾巴巴地說。 “我是宗教法庭派來的。請您別再施巫術了。” 阿琳娜利索地把鍋子往爐子裡一塞,這才轉過身來。現在她看起來有四十來歲——一個結實、粗壯、標致的農婦。她非常惱火,雙手叉腰,像吵架似的嚷道:

“您好,宗教法官先生!幹嗎要妨礙我施巫術?存心要讓我再去捉蒼頭燕雀,再從老鷹身上拔毛嗎?” “您的歪詩——只不過是為了要記住成分和順序的方法,”埃德加爾鎮靜地說。 “迷魂湯您已經熬好,我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妨礙您。請坐吧,阿琳娜……俗話說'腳裡沒有真理',何苦站著呢,對不對?” “腳裡是沒有,可腳上面也不會有,”阿琳娜愁眉苦臉地一邊回答一邊走到桌子旁。她坐下來,在印有矢車菊和除蟲菊鮮豔圖案的圍裙上擦了擦雙手,瞟了我一眼。 “你好,阿琳娜,”我說。 “埃德加爾先生請求我當嚮導。您不會有意見吧?” “我要是有意見的話,你們就會進入沼澤地!”阿琳娜略帶委屈地回答。 “聽您的,宗教法官先生埃德加爾。有何吩咐?”

埃德加爾在阿琳娜對面坐下,一隻手伸到上衣下擺底下,拿出一個小的皮文件夾。他的衣服裡怎麼藏得下這麼個東西? “我們已經向您發出了傳票,阿琳娜,”宗教法官溫和地說。 “您收到了沒有?”阿琳娜陷入了沉思。埃德加爾打開自己的信箋夾,向阿琳娜展示一些黃顏色的小紙條。 “一九三一年!”老巫婆驚叫一聲。 “喲,多麼遙遠……不,我沒有收到。我已經向守夜人巡查隊的先生解釋過了——我在休眠。契卡誣告我……” “契卡可不是他者生活中最可怕的東西,”埃德加爾說。 “壓根兒就不是最可怕的……那麼,您是收到傳票的……” “我沒有收到,”阿琳娜連忙說。 “沒有收到,”埃德加爾改口說。 “好吧,假定是這樣。信使沒有返回……的確,在寒冷的莫斯科森林裡編外工作人員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阿琳娜保持沉默。 我站在門旁,觀察著。我覺得十分有意思。宗教法官的工作跟任何巡查隊的工作都相似,但是在具體情況中又是各有各的特殊性。黑暗巫師盤問黑暗女巫,而且是比他強大得多的女巫,埃德加爾對此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他身後有宗教法庭撐腰。在這種情況下,要指望“自己的”巡查隊來支援已經沒有可能。 “我們假設現在您已經收到了傳票,”埃德加爾繼續說。 “我受委託在您接受最後審判之前預先跟您談一次話……所以……” 他又拿出一張小紙,眼睛瞧著紙,問道: “一九三一年三月您在莫斯科第一麵包聯合工廠工作過嗎?” “工作過,”阿琳娜點點頭。 “什麼目的?” 阿琳娜看了看我。 “他知道,”埃德加爾說。 “請回答。”

“莫斯科的守夜人和守日人巡查隊領導都來找過我,”阿琳娜嘆著氣說道。 “他者想檢查嚴格地按照共產主義理想生活的人類的舉止行為。既然雙方巡查隊的目的一致,而宗教法庭又支持他們的請求,我就答應了。我從來就不喜歡城裡,那裡總是……” “不要轉移話題,”埃德加爾請求說。 “我完成了任務,”阿琳娜一下子結束了講話。 “我熬了迷魂湯,在兩個星期裡把它摻和到篩過的麵粉烤的麵包中,就這些!得到了巡查隊的感謝,我辭去了麵包聯合工廠的工作,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可是這裡的契卡完全……” “關於您和國家安全的複雜關係您可以寫一本回憶錄了!”埃德加爾冷不丁大喊一聲。 “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不按處方配製?”

阿琳娜慢騰騰地站起來。眼睛裡燃燒著怒火,嗓音很響,彷彿站在小木屋裡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電影中的雌性動物。 “請記住,年輕人!阿琳娜永遠不會搞錯處方!永遠!” 這對埃德加爾沒有起任何作用。 “我並沒有說,您搞錯了。您是故意不按處方配製。結果……”他停頓了一下。 “結果怎麼樣?”阿琳娜惱羞成怒。 “製成的迷魂湯是被檢查過的!效果與要求一致!” “結果迷魂湯瞬間就起了作用,”埃德加爾說。 “守夜人巡查隊從來就不是理想主義的傻瓜的大本營。光明力量明白,所有這一萬個實驗的對象瞬間就轉而信奉共產主義道德觀了,他們將難免一死。迷魂湯本該漸漸發揮作用,使道德重整在經過十年時間之後,到一九四一年春天才完全發揮效力。”

“不錯,”阿琳娜通情達理地說。 “這樣就算完成了。” “迷魂湯確實是瞬間發揮效力的,”埃德加爾說。 “我們立刻察覺所發生的事情,不過一年以後實驗對象的數量減少了一半,到一九四一年活下來的人只有不到一百個了。那些挺過了道德重整的人……精神上的活力實在令人佩服。” “喲,真倒霉,”阿琳娜表示惋惜地輕輕拍了一下手。 “喲,被剝奪了自由……可憐的人兒……”她坐下來,瞟了我一眼。問道:“怎麼,光明魔法師,你也認為我耍了黑暗力量?” 要是她在撒謊——那是非常令人信服的。我聳了聳肩。 “一切都做得準確無誤,”阿琳娜固執地說。 “主要成分都揉進了麵粉……你們要知道,在那個年代搞破壞活動有多難?迷魂湯的阻化劑用普通砂糖來充當……”她忽然輕輕拍了一下手,興高采烈地盯著埃德加爾,說:“就是這麼回事!那一年是荒年,麵包聯合工廠的工人們偷走了砂糖……所以就提前發揮了效力……”

“有意思的說法,”埃德加爾說,拿走了小紙條。 “這件事我沒有錯,”阿琳娜果斷地說。 “實驗計劃是得到批准了的。要是巡查隊的高人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沒有想到的話——那錯的是誰呢?” “真要是這樣就好了,”埃德加爾說,他舉起一張紙條。 “這是您對麵包聯合工廠的工人進行的第一次實驗,這就是您的報告,還認得嗎?從那以後他們就沒法再偷'可愛的砂糖'了,因此只剩下一種說法——您是故意把實驗搞砸的。” “我們再來看看有沒有其他說法呢?”阿琳娜抱怨地說。 “比如說……” “比如說——您的女友路易莎告密,”埃德加爾提出,“她說,在實驗的日子裡她偶然看到您跟身份不明的光明魔法師來往——在賽馬場的看台邊上。她說,你們爭論了好長時間,討價還價,然後光明魔法師交給您一包東西,您點點頭——然後互相擊掌言和。路易莎甚至聽到一句'我一定完成,不消一年……'我提醒您,進行實驗的時候您是禁止同他者接觸的,您跟他們接觸過嗎?”

“是的,”阿琳娜說,垂下了頭。 “路易莎還活著嗎?” “唉,她已經不在了,”埃德加爾說。 “不過她的供詞被記錄下來了……” “真可惜……”阿琳娜嘟噥著說。這句“真可惜”究竟指的是什麼,她沒有明說。不過可以猜到,指的是路易莎還算走運。 “您能不能解釋一下,您是跟哪個光明魔法師接觸的,您答應他做什麼事,您從他手裡拿到的是什麼東西嗎?” 阿琳娜抬起頭,對著我苦笑了一下,說道: “太不如意了……我老是碰到不如意的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阿琳娜,我不得不進一步審問您,”埃德加爾說。 “以宗教法庭的名義……” “你試試看,二級巫師,”阿琳娜嘲弄地說。 說完她就消失了。

“她去黃昏界了!”我喊了一聲,離開牆邊,用目光搜尋自己的影子。可是埃德加爾還是稍等了一下:他在檢查老巫婆是不是在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第一層我們幾乎是同時到達的。我有點提心吊膽地看了一眼埃德加爾——黃昏界把他變成什麼樣了? 沒有,還好。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頭髮稀疏了。 “到深一層去!”我有力地揮了揮手,埃德加爾轉轉頭,舉起一隻手放到臉上——手掌彷彿整個兒把臉吸住了。 樣子十分動人。宗教法庭的把戲。 在第二層,小房子變成了原木蓋的小木屋,我們停下來,互相看了看。阿琳娜當然不在這裡。 “她去了第三層……”埃德加爾小聲說。他的頭髮完全消失了,腦殼拉長了,像個鴨蛋似的。不過這樣還沒有什麼,他的臉幾乎保持著人的模樣。

“你能進去嗎?”我問。 “進去一次沒問題,”埃德加爾老實地說。我們呼吸時吐出了熱氣,似乎不太冷,不過周圍籠罩著嚴寒…… “我也能進去一次,”我坦白道。 我們猶豫不決,就像充滿自信的游泳健將突然意識到,他們面前的這條河水流太急,水溫太涼。誰也下不了決心邁出第一步。 “安東……你能幫忙嗎?”埃德加爾終於問道。 我點點頭。可是我幹嗎還要去黃昏界呢? “走吧……”宗教法官說道,眼睛盯著自己的腳下。 過了一會兒,我們步入第三層——這裡只有一級魔法師才能順利進入。 老巫婆不在。 “好一個……老狐狸……”埃德加爾小聲說,四處打量。窩棚房子真的讓人人印象深刻。 “安東……她自己動手造了房子,她在這裡待了好長時間。” 我慢慢地——周圍的空間用猛烈的動作阻撓著——我靠近了“牆壁”,撥開樹枝,向外察看。 這完全不像人類的世界。 天上飄浮著閃閃發光的雲彩——彷彿甘油裡懸浮著銀灰色的粉末。看不到太陽,取而代之的是在某個地方高高地飄散著的一團火紅色的滾燙的雲——灰濛蒙的海市蜃樓幻境上惟一的彩色斑點。周圍,一直到天邊,綿亙著許多七扭八歪的矮樹,老巫婆正是用這些樹來蓋房子的。不過——這是不是樹呢?沒有一片樹葉,盤枝錯節的枯枝…… “安東,她進入了更深一層。安東,她是超級女巫,”埃德加爾在我背後說。我轉過身去,看了看他這個巫師。他的皮膚——深灰色,拉長的腦殼光禿禿的,眼睛凹陷……不過,是人的眼睛。 “我看起來怎麼樣?”埃德加爾咧著嘴笑。這也改變不了他的形象,他的牙齒是錐形的,尖尖的,活像鯊魚的牙齒。 “不太好,”我坦白說。 “大概,我也不比你好吧?” “這只是表面現象,”埃德加爾漫不經心地答道。 “你挺得住嗎?” 我挺住了。黃昏界深處的第二個潛入層對付起來容易些。 “應該到第四層去!”埃德加爾說,他的眼睛,還算是像人的眼睛,不過裡面燃燒著狂熱的火焰。 “你是超級魔法師?”我以問代答。 “埃德加爾,我連回去都困難!” “我們可以把力量聯合起來,巡查隊員!” “你說什麼?”我有些不知失措。黑暗力量也好,光明力量也好,都有自己的“力量圈”的概念。不過這東西很危險,為此至少需要兩三個他者……再說……如何把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聯合起來呢? “這是我的問題!”埃德加爾使勁晃起腦袋來。 “安東,她離開了!去第四層了!相信我吧!” “相信黑暗力量?” “相信宗教法官!”魔法師大聲喊道。 “我是宗教法官,你明白嗎?安東,相信我吧,我命……”埃德加爾住了口,然後又換一種語氣補充說:“我請求你!” 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對我起了作用。是狂熱的興致?是終究要抓住害了幾千人的老巫婆的願望?還是宗教法官的請求? 也許,只不過是想看看第四層的願望?黃昏界的最隱秘的深處,連格謝爾也難得去一次,斯維特蘭娜從來也沒有去過的地方。 “我該怎麼做?”我問。 埃德加爾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他伸出一隻手——手指上長著不鋒利的、像鉤子一樣彎的爪子,說道: “以巡查隊的名義,維持平衡的名義……召喚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請求力量……以黑暗力量的名義!” 在他執著的目光下,我也伸出一隻手,說道: “以光明力量的名義……” 這在某種程度上像黑暗力量和光明力量締結和約、相互宣誓的場面。不過只是在某種程度上。我的手裡沒有冒出一瓣火苗,埃德加爾的手掌間沒有出現一團黑暗。一切變化都發生在外面——包圍著我們的灰濛蒙的、模糊的世界猛然間變得清晰了。不,沒有出現顏色,我們依然處在黃昏界中。出現了陰影,彷彿在銀幕上放著電視,那裡的色彩被抹得一干二淨,忽然增添了亮度和反差。 “我們的權力被認可了……”埃德加爾小聲說,環顧四周。他的臉上真的是洋溢著幸福。 “我們的權力被認可了,安東!” “要是沒有被認可呢?”我警覺起來。 埃德加爾皺了皺眉頭,說: “什麼事都可能……不過畢竟是認可了,不是嗎?走吧!” 在這個嶄新的“高對比度”的黃昏界裡前進要容易得多。我輕而易舉就拿起了自己的影子,就像在普通的世界裡一樣。 於是我就到達了只允許超級魔法師進入的地方。 樹木——要是這真的是樹的話——消失了。周圍的世界變得均勻、平坦,彷彿是靠三根柱子支撐著的地球上的中世紀的發麵煎餅,沒有一點起伏——一望無際的沙丘平原……我彎下身子,抓了一把沙子在手指間過濾。沙子是灰色的,黃昏界中的一切都應該是這個顏色。不過在這千篇一律的灰色中可以揣測到其中孕育著的顏色——暗灰色的珍珠母、彩色的火花、金燦燦的麥粒…… “她離開了……”埃德加爾對著我的耳朵說。他伸出一隻手——突然變得又長又細的手。 我看了一下那個方向,發現——遠處,只有在平原上才能夠看得那麼遠,神速地出現了一個灰色的影子。老巫婆大步跳著疾馳而過,她在空中飛翔,在十來米的大地上空飛奔,張開雙手,滑稽地交替蹬腳——像個快活的小孩子連蹦帶跳地在春天的草地上奔跑…… “她喝了自己熬的迷魂湯吧?”我猜測。我找不出任何其他原因來說明這種跳躍。 “不錯。她沒有白熬這些湯,”埃德加爾說。他掄起手來——把一樣東西扔到了阿琳娜身後。 一排小小的火球追著老巫婆飛去。彷彿是一團火流星,這是巡查隊員通常使用的戰鬥咒語,但他用的是宗教法官的特殊咒語。 有幾發子彈爆炸了,沒有擊中老巫婆。一發子彈猛然加快速度,終於追到了老巫婆,咬住了她的背,爆炸開來,火焰把老巫婆團團圍住。可是火焰瞬間就熄滅,而老巫婆沒有轉身,把一樣東西拋到身後——那裡就出現了一片亮閃閃的銀白色的液體流成的水窪。飛過水窪上面時剩下的子彈速度變慢了,高度也降下來了,旋即落入水中——無影無踪。 “老巫婆的鬼把戲……”埃德加爾厭惡地說。 “安東!” “啊?幹嗎?”我問,目光還緊盯著消失在遠處的阿琳娜。 “我們該走了。賜給我們的力量只是用來抓老巫婆的。追捕結束了。我們追不上她。” 我看了看上面。黃昏界上一層閃閃發亮的火紅色的雲彩不見了。整個天空均勻地閃爍著白裡透紅的光芒。 太奇怪了。這時出現了顏色…… “埃德加爾,還有其他層嗎?”我問。 “一定還有。”埃德加爾顯然開始不安起來。 “咱們走吧,安東!走吧,我們耽擱的時間太久了!” 周圍的世界真的失去了反差,籠罩在灰濛蒙的煙霧中,但是顏色依舊不變——珍珠母色的沙子和淺粉紅色的天空…… 我跟著埃德加爾,已經感覺出皮膚上有黃昏界的冷冰冰的刺痛,我回到了第三層。世界似乎等到了這一刻後,完全褪了色,變得灰濛蒙,寒冷的狂風在肆虐。我們互相拉著手——不是為了交流力量,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是為了站穩腳跟,我們好幾次試圖回到第二層去。周圍勉強能聽到樹折斷的聲音,老巫婆的窩棚傾斜了,我們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影子。我甚至不記得黃昏界在我面前展開的那一刻,我落到了第二層——幾乎是熟悉的,完全不可怕的…… ……我們坐在乾淨的,蹭過的地上,喘著粗氣。我們倆此刻同樣糟糕,無論是黑暗力量的宗教法官,還是光明力量的巡查隊員。 “給你。”埃德加爾笨拙地伸手到上衣口袋裡,從裡面掏出一塊“近衛軍”巧克力。 “你吃吧……” “那你呢?”我剝開包裝紙,問道。 “我還有……”埃德加爾在口袋裡翻尋了好久,最後終於又找到了巧克力。這一次掏出的是“靈感”。他開始剝開一根又一根巧克力棒。 我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會兒。黃昏界把我們身上的力量全都榨光了——不僅是施魔法的力量,而且連血液中的葡萄糖含量都低於正常值了。這就是用現代科學方法成功地查明黃昏界所付出的一點代價。剩下的一切——依然是個謎。 “埃德加爾,黃昏界有幾層呢?”我問。 埃德加爾嚼著又一根巧克力棒,答道: “我知道有五層。到第四層是第一次去。” “那裡有什麼,第五層?” “我只知道它存在,巡查隊員。我甚至對第四層也一無所知。” “那裡會出現色彩,”我說。 “它……它完全是另一種顏色,對嗎?” “嗯,”埃德加爾嘟噥著說。 “另一種顏色。這不是我們能夠弄明白的事,安東。也不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自豪吧,你到過第四層了,甚至一級魔法師也不是全都能去那裡的。” “那你們呢,這麼說,你們能夠去?” “只有在執勤時才可以,”埃德加爾承認。 “加入宗教法庭的人不一定是最強大的他者。我們也需要可以對抗發瘋的超級魔法師的手段,對嗎?” “要是格謝爾和扎武隆發了瘋——您就怎麼也抵抗不了他們了。”我說。 “甚至跟老巫婆較量結果也不會……” 埃德加爾想了想,承認,要抵抗格謝爾或者扎武隆,宗教法庭莫斯科分部的力量不太夠。除非他們雙方同時違反了和約。那樣的話……格謝爾將樂意幫助扎武隆保持中立,扎武隆也樂意幫助格謝爾保持中立。這就是宗教法庭的立足之地。 “現在我們拿老巫婆怎麼辦呢?”我問。 “我們要繼續尋找,”埃德加爾一本正經地說。 “我已經跟自己人聯繫過了,他們會包圍附近這一帶。將來我還能期望你再伸出援手嗎?” 我考慮了一下。 “不,埃德加爾。阿琳娜是黑暗女巫。要是她七十多年前真的是乾了什麼……要是光明力量利用了她……” “那你就繼續站在你自己那一邊吧,”埃德加爾厭惡地說。 “安東,難道你不明白嗎?在清醒的狀態下就會發現既沒有光明力量,也沒有黑暗力量。你們雙方的巡查隊就像是美國的民主黨和共和黨。白天老是吵架、辯論,可是到了晚上——雙方一起參加雞尾酒會。” “還沒到晚上呢。” “晚上總是會到的,”埃德加爾憂心忡忡地說。 “相信我吧,我是個奉公守法的黑暗巫師。在受到迫害之前……在沒有投奔宗教法庭之前。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些什麼?” “說吧。” “光明力量,黑暗力量——全都是一樣的破爛貨。我在扎武隆和格謝爾之間沒有發現更多的差別。我喜歡你……按人類的方式。你到宗教法庭來吧……我將很高興和你一起工作。” 我嘿嘿一笑: “你在招兵買馬?” “不錯。任何巡查隊員都可以加盟宗教法庭。誰也無權扣留你。甚至無權勸阻你。” “謝謝,不過用不著勸阻我。我不打算去宗教法庭。” 埃德加爾唉聲嘆氣地從地上站起來,拍打了一下上衣——其實他的衣服上本來就既沒有一點灰塵,也沒有一絲皺褶。 “衣服被施了魔法吧,”我說。 “只不過是穿得當心罷了。再說,料子也不錯。”埃德加爾走到書櫥跟前,抽出一本書,翻了翻。然後抽了第二本、第三本……羨慕地說:“多好的藏書室!專業性很強的書,不過……” “我想,這裡連《富阿蘭》也有,”我說。 埃德加爾只是笑了笑。 “這個小木屋我們拿它怎麼辦呢?”我問。 “你看——你這樣考慮問題就像是我的同盟軍了!”埃德加爾立刻說道。 “我施保護和警戒咒語,還有……兩三個小時後會有鑑定人來,要仔細檢查一切。咱們走吧?” “你不想親自翻尋一下?”我問。 埃德加爾仔細打量了一下,說,不想翻。房子裡可能有很多老巫婆留下的令人不快的意外。在超級女巫的家具中翻尋——對身體有害……讓那些公務在身不得不來翻尋的人去做這件事吧。 當埃德加爾在小木屋四周施警戒咒語時,我在一旁等著——他不需要幫忙。隨後我們動身去居住區。 返回的路程顯得長得多,幫助我們去找老巫婆房子的難以捉摸的魔法彷彿消失了。然而,埃德加爾變得比先前愛說話多了——或許,我的幫助使他變得坦率了? 他講了他接受的教育——他們教他運用的不僅是黑暗力量,而且還有光明力量。講了宗教法庭其他學員的情況——其中有兩個烏克蘭的光明女魔法師、一個匈牙利狼人、一個荷蘭魔法師,還有許多各種各樣的他者。還講到,有關宗教法庭貴重物品專門保存處的魔法法器存量過多的傳聞是言過其實的:那裡的法器雖然很多,但大部分早已失去魔力,毫無用處。另外又講到一些晚會和酒會,學員們休息時總是願意去…… 這一切都十分有趣,但是我很清楚,埃德加爾的用意何在。正因為如此他才津津有味地回憶自己的學習生活、在守夜人巡查隊的各種趣事以及謝苗講的歷史小故事…… 埃德加爾嘆了一口氣,岔開了話題。而我們已經來到居住區,埃德加爾在林子邊上停下了腳步。 “我要等自己人,”他說。 “他們很快就會來的,甚至連維杰斯拉夫也推遲啟程,答應來看一下。” 我根本就不想邀請宗教法官們到家裡去做客。況且其中還有高級吸血鬼。我點點頭,出於好奇忍不住問道: “你預測,接下去會怎麼樣?” “我及時報了警,老巫婆不可能離開這個地區,”埃德加爾沉著地說。 “追捕者馬上就會行動,我們會檢查一切,會逮捕阿琳娜的。我們將對她進行審判。要是我們需要你——會把你叫去當證人的。” 我對埃德加爾的樂觀主義態度不能完全認同,不過我點了點頭。畢竟他對宗教法庭能夠做到什麼知道得更清楚。 “那麼狼身變形人呢?” “這是守夜人巡查隊的職責,對嗎?”埃德加爾以問代答。 “要是遇上他們——我們會告訴你,但我們不會特意在林子裡搜尋。不過你憑什麼說它們還在這裡呢。通常城裡的外來者都會去鄉村地區獵捕。看守被保護者必須更仔細一點,安東。”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們還在這裡,”我小聲嘀咕。我確實有這種預感,不過我無法解釋自己這種感覺的來由。在鄉下——一切都看得清楚……而變形人很少能以狼的形體遊蕩超過一晝夜。 “檢查一下隔壁幾個村子,”埃德加爾建議說。 “即使是那個老巫婆常去購物的村子也要檢查。不過有可能白費力氣。獵捕沒有收穫的話,他們會立刻夾著尾巴躲藏起來。我了解他們這種傢伙。” 我點點頭——聽了他的所有解釋,我覺得他的建議是不錯的。我應該立刻到周圍地區去,而不是抓捕善意的老巫婆。當偵探……《富阿蘭》這本書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應該對普通的、乏味的工作多加註意。預防犯罪——蘇維埃時代的這句口號完全正確。 “祝你成功,埃德加爾,”我說。 “也祝你成功,安東。”埃德加爾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是的,順便說說。局勢變得十分有意思,有關老巫婆的事情把雙方巡查隊都牽連進去了。你好像是代表守夜人巡查隊的利益的。不過我認為,扎武隆也會派某個人來……在局勢允許時。” 我嘆了一口氣。情況變得漸漸復雜了。 “我甚至能猜到他會派誰來,”我說。 “對我耍傷天害理的小把戲會給扎武隆帶來快感。” “你應該慶幸他沒有打算對你做傷天害理的大事,”埃德加爾憂心忡忡地說。 “小把戲嘛——你就忍一忍吧,誰也沒有能力改變一個人的本性,你的朋友是黑暗使者——他至死都屬於黑暗力量。” “科斯佳已經死了,而且他不是人,是吸血鬼,是黑暗使者。” “這有什麼區別?”埃德加爾憂鬱地說。他把手伸到褲子口袋裡——這條昂貴的褲子穿在他身上顯得很華麗,拱肩縮背,瞧著落到地平線上的紅太陽。 “在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一樣的,巡查隊員……” 不,在宗教法庭的工作奇異地影響著他者!使他對生活產生了虛無主義的觀點。巴扎羅夫主義者…… “祝你成功,”我再次說,開始從山坡上下來。而埃德加爾躺到草地上,凝望著天空,身上的上衣都給揉皺了。
註釋: 中子輩的代表人物,一個虛無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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