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4·走向開元盛世

第44章 姚崇:為盛世奠基(上)

在李隆基擺平功臣和宗室的過程中,宰相姚崇一直與他默契配合,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但令人奇怪的是,同樣作為玄宗昔日的親信,姚崇為何沒有遭遇“兔死狗烹”的命運,反而能得到玄宗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倚重,從而位極人臣,獨攬朝綱呢? 究其原因,應該有以下三點。 首先,姚崇雖然和郭元振、劉幽求等人一樣,都是玄宗政變的支持者,但他並沒有直接參與,因此也就無所謂什麼“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對玄宗的皇權當然也就構不成威脅。其次,姚崇是三朝宰相,素以“吏事明敏”,精明強幹著稱,玄宗要追求天下大治,自然需要這種富有執政經驗的大臣輔佐。最後,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是——姚崇忠於人主,深明君臣大義。 有一則故事很能表明姚崇的這種節操。

那是在神龍政變成功後,女皇武曌被軟禁上陽宮,姚崇作為武曌一手提拔起來的宰相,雖然追隨張柬之等人參與了政變,但得知女皇被軟禁之後,還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傷感的淚水。別人都興高采烈,惟獨他一個人“嗚咽流涕”。張柬之見狀大為不滿,警告他說:“今日豈是啼泣時?恐公禍從此始。” 姚崇說:“事則天歲久,乍此辭違,情發於衷,非忍所得。昨預公誅凶逆者,是臣子之常道,豈敢言功;今辭違舊主悲泣者,亦臣子之終節,緣此獲罪,實所甘心。”(《舊唐書·姚崇傳》)隨後,姚崇果然被逐出了朝廷,貶為亳州刺史。 像這樣一個忠於舊主,性情堅貞,絕不與時俯仰的臣子,有哪一個皇帝不喜歡呢?又有什麼理由讓李隆基不放心呢? 當然沒有。

因此,姚崇必然會成為輔佐玄宗開創盛世的不二人選。 姚崇沒有讓李隆基失望。 據說,姚崇於先天二年十月奉密詔赴驪山覲見玄宗時,一見面就提出了十個條件,相當於跟皇帝“約法十章”,聲稱若是玄宗不答應,他便拒絕出任宰相之職。 (《新唐書·姚崇傳》) 居然會有如此牛逼的臣子,皇帝讓他當宰相,他還和皇帝講條件。 是的,姚崇就是如此牛逼,否則他就不是姚崇了。 當然,姚崇之所以敢跟玄宗講條件,是基於兩個判斷:一、玄宗為人豁達大度,有容人之量;二、玄宗銳意求治,亟需一套切實可行的治國方略。 果然不出姚崇所料,雖然他的倨傲態度讓玄宗頗有些詫異,但玄宗還是流露出了濃厚的興趣,表示很想听聽他所謂的“十事”。

姚崇隨即侃侃而談,向玄宗提出了他的十條政治建議:一、施政以仁義為先;二、不謀求對外擴張;三、執法從親近之人始;四、宦官不得乾預政事;五、對百姓除租賦之外不得苛取;六、皇親國戚不得擔任台省要職;七、對臣下接之以禮;八、鼓勵犯顏直諫;九、停止建造各種佛寺道觀;十、杜絕外戚干政。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十事要說”。 此“十事”,與其說是宰相跟皇帝的十條約法,不如說是姚崇的十大施政綱領。當時玄宗求治心切,此“十事”又皆為切中時弊之言,所以玄宗欣然接受,全盤採納。 從玄宗朝廷日後出台的種種政治舉措來看,基本上都是以這十大綱領作為指導思想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姚崇所言的“十事”,實際上就是一整套針對當時社會現狀的治國方略。正是這一套方略的推行實施,玄宗朝廷才會呈現出一派勵精圖治、任賢納諫、清正廉潔、抑奢求儉的政治新氣象,從而使得“貞觀之風,一朝復振”。 (《舊唐書·玄宗本紀》)

玄宗深知,姚崇是一個棟樑之才,只因這些年來政局紊亂,仕途顛沛,所以他一直沒有機會施展才幹,如今所有的障礙既已清除,自然要給他提供一個廣闊的舞台,好讓他放手大干一場。史稱開元之初,“上初即位(實際應為“初親政”),勵精為治,每事訪於元之,元之應答如響,同僚唯諾而已,故上專委任之”。 (卷二一○) 然而,玄宗固然敢於“專委”放權,姚崇復相之初還是有些放不開手腳。就算是任命一些低級官吏,姚崇也要一一禀報,不敢自專。有一次,玄宗聽完他的奏報,忽然仰頭望著房梁,一句話也不說。姚崇再三言之,玄宗卻始終沉默。姚崇又驚又疑,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只好怏怏告退。 姚崇退下後,玄宗的心腹宦官高力士忍不住問:“陛下剛開始治理大政,宰相奏事,可與不可都當面議,陛下為何一言不發?”

玄宗面露不悅之色,說:“朕把政務交給姚崇,有大事理當奏聞,可像這種任命郎吏的小事,他自己完全可以定奪,又何必事事來煩朕?” 高力士恍然大悟,隨後便把皇帝的這個指示精神透露給了姚崇。姚崇聞言,所有的憂愁和顧慮一掃而光,從此大膽秉政,“獨當重任”,於大小政務“斷割不滯”。當時的另一個宰相盧懷慎自知才幹不及姚崇,於是“每事皆推讓之,時人謂之'伴食宰相'”。 (《舊唐書·盧懷慎傳》) 有一次,姚崇家中辦喪事,請了十多天假,朝堂中政務公文堆積如山,盧懷慎不敢決斷,只好向玄宗請罪,沒想到玄宗卻說:“朕把天下事交給姚崇,卿等坐觀其成就可以了。” 姚崇假滿歸來,沒幾天就把積壓的政務全部處理掉了。眾人大為嘆服,姚崇亦頗為自得,忍不住問中書舍人齊澣:“我當宰相,比起管仲、晏子如何?”

齊澣略微沉吟,答:“管、晏之法,雖不能施於後世,至少用其一生。而公所訂之法,隨時變更,似乎不及二人。” 姚崇又問:“那麼你對我作何評價?” 齊澣道:“公可謂'救時宰相'。” 姚崇大笑,把手中毛筆一擲,說:“救時宰相,也殊為難得了!” 姚崇理政,善於權變,因事制宜,從不墨守陳規,且辦事雷厲風行,注重實效,所以“救時宰相”之譽,亦可謂恰如其分,實至名歸。姚崇的上述執政風格,在隨後展開的滅蝗鬥爭中更是表現得淋漓盡致。 開元三四年間,黃河中下游地區連續爆發了大規模蝗災。蝗蟲過處,千里赤地,顆粒無收。在古代農業社會,蝗災所造成的損失無疑是各種自然災害中最為嚴重的,如果對治不當,不僅國家的糧食儲備會出現問題,還會造成大量的災民和流民,從而嚴重影響社會穩定,甚至動搖統治根基。

所以,如何對付這場前所未有的蝗災,就成了姚崇最後一任宰相生涯中最嚴峻的挑戰。 蝗災始發於開元三年(公元715年)夏。古代人篤信天人感應之說,認為蝗災是一種天譴,人力不可違抗,因而面對鋪天蓋地、漫山遍野的蝗蟲,各地的官員和百姓都不敢捕殺,而是一味焚香祭拜,修德禳災,希望以此感動上蒼,使蝗災自滅。 結果當然是可想而知的。人們拜得越虔誠,蝗蟲就繁殖得越厲害,最後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田中的農作物被蝗群吞噬殆盡。對此,各地官員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姚崇聞報後,立即上奏玄宗,強烈建議派遣御史分赴各地,組織當地的官員和百姓捕殺蝗蟲。可朝臣們多以為蝗蟲數量太多,難以除盡,玄宗對此也是滿懷疑慮。

姚崇堅持說:“如今蝗滿山東(崤山以東),且繁殖速度極快,為歷來所罕見。河南、河北百姓,儲糧不多,倘若農田無收,必定流離失所,事關百姓存亡,社稷安危,切不可猶疑拖延。縱使除之不盡,猶勝養以成災!臣知陛下有好生惡殺之德,故此事無須陛下頒布詔書,只須臣下發牒文,督促各地滅蝗。若仍除之不盡,請陛下將臣的官職爵位全部削除!” 這就叫“有功歸於上,有過歸於己”。 這是一種為官的智慧,也是一種做人的勇氣和擔當。 既然姚崇都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玄宗當然沒有理由再表示反對。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平日里唯唯諾諾,對姚崇惟命是從的宰相盧懷慎卻站了出來,再次反駁說:“蝗是天災,豈能以人事對治?外間輿論均以為此法不妥,況且殺蟲太多,有傷天地和氣。此事尚可商榷,請公三思。”

姚崇厲聲應道:“奈何不忍於蝗而忍人之飢死乎?若使殺蝗有禍,崇請當之!”(卷二一一)此言一出,盧懷慎啞口無言,滿朝文武也頓時噤聲,於是此議遂定。 隨後,姚崇立即行動起來,一邊發文,一邊派遣御史分赴各地。他還在牒文中提出了滅蝗的具體辦法:根據蝗蟲夜間趨火的特點,“夜中設火,火邊掘坑,且焚且瘞(yi,掩埋),除之可盡”。 (《舊唐書·姚崇傳》) 為了提高百姓滅蝗的積極性,姚崇還採取了特殊的賑災辦法,將賑糧數量與滅蝗數量掛鉤,“採一石者,與一石粟;一斗,粟亦如之”。 (《朝野僉載》) 採取了上述措施後,一度肆虐的蝗災得到了較為有力的控制。 “是歲,田收有獲,民不甚飢”。 (《舊唐書·玄宗本紀》)

開元四年(公元716年)春夏之交,蝗災再次爆發。姚崇按照去年的經驗,任命一批御史為“驅蝗使”,分赴各地組織滅蝗。不料,前往汴州(今河南開封市)的御史卻遭到了當地刺史倪若水的強烈抵制。即便已經有了去年收效甚著的滅蝗事實,可倪若水還是死抱著舊觀念不放,一再聲稱:“蝗乃天災,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之。”(卷二一一)拒不執行朝廷的命令。 姚崇勃然大怒,當即發文予以駁斥:“古之良守,蝗蟲避境。若其修德可免,彼豈無德致然?”這句話的大意是:古代有德的地方長官,蝗蟲不入其境,如果說他是靠修德才免災的,那你倪若水豈不是因無德才導致蝗災? 姚崇此言,可謂典型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倪若水接到牒文後,目瞪口呆,半晌無語,最後只好老老實實地按照姚崇的“焚瘞之法”組織力量滅蝗,結果很快就“獲蝗一十四萬石,投汴渠流下者不可勝紀”。 (《舊唐書·姚崇傳》) 與此同時,玄宗還頒布詔書,命各地“驅蝗使”嚴格審查州縣官吏在捕蝗方面的成績,並予以公佈,以此作為政績考核的主要標準之一。 有了姚崇極力推行的滅蝗舉措,加上玄宗的支持,災情總算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緩解,“由是連歲蝗災,不至大饑”。 (卷二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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