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4·走向開元盛世

第3章 武后的男寵:面首的誕生

新的一年,武后改元垂拱,取“垂衣拱手,無為而治”之義。很顯然,過去的一年太驚心動魄了,武后高度繃緊的神經確實需要放鬆一下。更何況,在對女皇之位發起最後的衝刺之前,武后也需要養精蓄銳,儲備足夠的能量。 在同齡的婦人當中,武后的身體素質絕對是一流的,否則她也無法在緊張而驚險的政治生涯中始終保持旺盛的精力。這一點,她和去世的高宗恰成鮮明的對照。整個中年時期,高宗都是在病痛的折磨下度過的,而武后則恰恰是從這個時期開始,一再爆發出令人驚詫的強大生命力。也許就身體素質而言,武后真的是遺傳了母親楊氏的基因。楊氏以九十二歲高齡而壽終,這在當時絕對是屈指可數的壽星,就算在今天恐怕也是相當罕見的。 然而,擁有一副強健的體魄有時候也不完全是好事。

比如武后就因此產生了某種煩惱。 某種難以啟齒的煩惱。 具體而言,就是內分泌過於旺盛,女性荷爾蒙始終處於生機勃勃的狀態,雌激素亢奮過剩,無從揮灑,因而對男女之欲也就有了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需求。在這方面,武后恐怕也和她的母親楊氏如出一轍。我們都還記得,楊氏晚年曾爆出一樁驚世駭俗的性醜聞,八九十歲高齡還與她的外孫賀蘭敏之亂倫私通,足見楊氏對男女之欲的需求之旺盛。 而武后最大的痛苦和煩惱在於——高宗李治在整個後半生中天天與病魔廝鬥,自然難以盡到丈夫的義務。一方面自己需求旺盛,另一方面合法丈夫又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擺設,武后內心的鬱悶可想而知。儘管這幾十年裡紛繁複雜的政治鬥爭轉移了武后的大量精力,但這並不等於她的這種私密需求會自動從生命中消失。

所以,當激烈的權利鬥爭告一段落的時候,當武后在帝國的廟堂上征服所有峨冠博帶的男人之後,自然就會產生另一種衝動——在一些別樣的場合征服一些別樣的男人。 比如在她那空曠寂寞的寢殿裡,在她那鎏金鑲玉的床笫之上,武后需要另一種男人讓她享受另一種征服的快感。 這種男人就叫面首。 而中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面首薛懷義,就在這時候走進了武后空曠寂寞的寢殿…… 在成為名聞天下的面首之前,薛懷義不叫薛懷義,而叫馮小寶。小寶最初的職業是在洛陽坊間打拳頭賣膏藥,可神都洛陽無盡繁華,紅塵萬丈,卻與混跡市井的馮小寶了不相干,他只能在這通衢鬧市的某個角落,支一個攤子,憑藉強壯的身軀和粗大的嗓門,吸引三三兩兩的眼球,有一搭沒一搭地賣他的狗皮膏藥,掙幾把銅錢聊以糊口。

可又有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螻蟻般卑賤的小混混,有朝一日竟會變成朝野上下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最先慧眼識“英雄”的女人是千金公主府上的一個侍女。某日從熱鬧的坊間經過,這個目光如炬的侍女一眼就瞥見了小寶那裸露在陽光下的黝黑強健的肌肉。這驚鴻一瞥不禁讓這個侍女芳心蕩漾,於是偷偷把小寶帶進公主府邸,每日雲雨,無盡歡暢。但是紙包不住火,終於有一天,年逾七旬的千金公主帶著沖天的怒氣一腳蹬開了侍女的房門。 儘管眼前的一幕齷齪不堪,可千金公主的目光還是被小寶的身軀牢牢吸引了,以至滿腔怒火瞬間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百爪撓心的強烈慾念。 於是這場捉姦行動就有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結局。千金公主毅然“沒收”了侍女的玩伴,以示對她不守婦道、紅杏出牆的懲罰。後來的日子,小寶因禍得福,從侍女的小小閨房轉戰到了公主的錦衾繡床上,並且雄風不減,越戰越勇。公主如獲至寶,本欲從此秘不示人,獨自享用,可轉念一想,太后威權日盛一日,卻只能夜夜獨守空房,不如將小寶慷慨轉贈,以此博取太后歡心。

於是,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無私精神,千金公主悄悄把馮小寶帶進了太初宮,並直接領進了太后的寢殿。對於這份暗中渴望已久的特殊禮物,武后自然是歡喜笑納了。 至此,洛陽街頭賣藝為生的馮小寶,搖身一變就成了太后的枕邊新歡。當然,突如其來的巨大榮寵一開始還是把馮小寶撞擊得頭暈目眩、無所適從。不過他很快就適應了角色。畢竟前面的兩度艷遇已經壯了他的膽子,鍛煉了他的床上絕技,同時也告訴了他一個人間至理——男人“胯”下有黃金。 儘管“胯”和“膝”一字之差,義理懸隔不啻天淵,但這並不妨礙小寶將其適當修正之後奉為至理名言。小寶從此格外愛護自己的臍下三寸,因為它將給他帶來天底下所有男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

自從生命中有了妙不可言的小寶,武后便如枯木逢春,老樹開花,遲暮之年卻綻放出了少婦般的光彩,臉色紅潤了,皮膚也細膩了,每天的心情更是舒暢無比。 武后意識到小寶對她已經不可或缺,所以決定對他進行包裝,以便長期留在身邊。她讓小寶出家為僧,取名懷義,並讓他當上了千古名剎白馬寺的住持。小寶從此自由出入宮禁,美其名曰在宮內道場誦經念佛,實則天天與太后切磋“陰陽之道”。此外,鑑於小寶出身卑微,武后就讓他認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紹為族叔,改姓為薛。 從此,窮酸卑賤的馮小寶就變成了當朝第一大紅人薛懷義。他私自剃度了一幫小流氓當和尚,每天騎著高頭大馬,前呼後擁著在洛陽城裡呼嘯來去。無論官民,見了他都要繞道走,躲避不及就被當街暴打,打不死算走運,打死了活該。最慘的就是道士,被薛懷義和他手下碰見,抓過來先是劈頭蓋臉一頓打,然後剃光了頭髮,硬是拉到廟里當和尚。滿朝文武和名流政要,見到薛懷義都要尊稱“薛師”,並且匍匐禮拜,就連當紅外戚武承嗣和武三思兄弟,也要對他執僮僕禮,為其牽馬執轡,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

薛懷義把洛陽城鬧得雞飛狗跳,老百姓深受其害,各級官府又沒人敢管,右台御史馮思勗實在看不過眼,多次將薛懷義的手下逮捕法辦。薛懷義恨之入骨,就找了個機會把馮思勗堵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命手下大打出手,直到把馮思勗打得奄奄一息才揚長而去。 但是,也不見得所有人都治不了這個驕橫跋扈的面首。 有一次,薛懷義就狠狠地挨了一回教訓。 那天薛懷義帶著嘍囉大搖大擺地進宮,剛好在宮門口碰見宰相蘇良嗣。唐代的宰相歷來地位尊崇,號稱“禮絕百僚”,自然不會給這個憑藉床上功夫而耀武揚威的男寵讓路;而薛懷義驕橫慣了,也沒把宰相蘇良嗣放在眼裡。於是兩隊人馬互不相讓,就在宮門口僵持著。蘇良嗣勃然大怒,心想這該死的男寵就是他媽的欠抽,隨即命手下把薛懷義抓過來,當場噼劈啪啪給了他幾十記耳光。薛懷義的嘍囉一見宰相發威,又見對方人多勢眾,都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老大被抽。

薛懷義自從入宮以來,何曾受過此等羞辱?他又急又惱,當即捂著火辣辣的臉頰跑到武后面前哭訴,口口聲聲要太后為他做主。武后充滿愛憐地撫了撫薛懷義的臉頰,然後慢慢收回了手,淡淡地說了一句:“懷義你也不要太張揚了,以後進出都走北門吧,南門是百官和宰相出入的地方,你何苦去招惹他們?” 薛懷義一臉愕然地看著武后,懊惱沮喪,好長時間沒有回過味來。 不過這幾十個耳光也不算白挨。因為薛懷義過後就隱隱約約地意識到——自己終究只是太后的玩偶而已,要想永保榮華富貴,要想在天下人面前抬起頭來,就不能只是在太后的床上操練,而要實實在在地干幾件大事讓天下人瞧瞧。 挫折往往能使人更快成長。也許正是蘇良嗣的幾十個耳光打醒了這個淺薄無知的男寵,所以薛懷義才會化悲憤為動力,在未來的日子裡轟轟烈烈地干了幾件名留青史的事情。然而,也恰恰是這些所謂的大事讓他陷入了極度的自我膨脹之中,旋即導致了自己的滅亡。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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