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5·盛極而衰,安史之亂

第17章 安祿山:偷羊賊的禍福人生

安祿山,武周長安三年(公元703年)出生,是營州柳城(今遼寧朝陽市)的雜種胡人。說他是雜種並非對他進行人身攻擊,而是事實。因為他父親是西域康國人,歷史上稱為粟特人,這個民族擅長經商,估計就是因為做生意才來到了營州;他母親是突厥巫師,姓阿史德,以占卜算命為業。由於安祿山是兩個少數民族的混血兒,所以《舊唐書》就稱他為“雜種胡人”。 據說他母親婚後很久沒有生育,就到阿犖(luo)山下祈禱,後來果然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便為他取名阿犖山。在突厥語中,“阿犖山”是戰神的意思。此時,阿史德女巫當然不會知道,很多年後,這個以突厥戰神命名的孩子,將給大唐帝國帶來一場生靈塗炭、血流漂杵的戰爭災難。 阿犖山的父親早死,他母親就帶著他改嫁突厥將軍安延偃,從此阿犖山就以“安”為姓,並按“犖山”的諧音改名“祿山”。後來,安延偃的部落被打散,安祿山就逃到了幽州,在邊境的貿易市場上做了“互市牙郎”。所謂互市牙郎,就是為胡漢各族商人提供翻譯和中介服務的經紀人。

安祿山之所以選擇經紀人的工作,是因為他有三項優勢:一、他父親是擅長經商的粟特人,他當然也遺傳了一些從商的基因;二、他生性狡黠,善於揣測他人心理;三、語言能力超強,據說通曉六種蕃語(還有人說是九種)。 雖然安祿山有這麼多優勢,但是他做生意的運氣卻很背,乾了十多年中介,還是沒掙到什麼錢。到了開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安祿山已年屆而立,依舊兩手空空,一事無成。為了早點發財,他決定在中介之外再搞一份兼職。 什麼兼職? 偷羊。 反正安祿山手頭上客戶很多,不愁銷贓。晚上偷羊,白天就可以把它賣掉。這份兼職要是乾好了,絕對比單純乾中介要強得多。 只可惜,安祿山既不是做生意的料,也不是當賊的料。有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正在專心致志地干活,忽然被人麻袋一蒙,打倒在地,然後就是一頓痛扁。第二天一早,這個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偷羊賊就被五花大綁地押到了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的公堂上。

這是安祿山人生中的第一次劫難。 如果不出意外,安祿山的人生履歷將只有這麼短短的一句話:少孤,家貧,流落市井,為互市牙郎,後盜羊事覺,棒殺,結束。 但是誰也沒想到,偷羊賊安祿山非但沒有結束,反而轉禍為福,從此迎來了一個全新的人生。 那天在威武森嚴的公堂上,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問明案情之後,二話不說,當場命人將這個偷羊賊棒殺。就在那根行刑的大棒高高揮起的一瞬間,安祿山忽然鼓起勇氣,扯著嗓子厲聲高喊:“大人不是想消滅奚和契丹嗎?奈何打殺壯士?” 安祿山長得壯碩魁梧,本來丹田氣就很足,加上人之將死的那種絕望和恐懼,這一聲嘶喊真是震耳欲聾,撼人心魄。 行刑手登時一愣,連張守珪也頗有些意外。他心念一動,隨即饒有興味地走上前去,把這個氣壯如牛的偷羊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眼前這小子生得白白胖胖,膀大腰圓,看上去還有幾分膽識,應該是塊當兵打仗的料。 當時,奚人和契丹人常年入寇唐朝的東北邊境,是帝國的一大邊患。驍將張守珪之所以被朝廷派駐幽州,就是為了對付這兩個凶悍的異族。值此用人之際,安祿山這一聲喊確實提醒了張守珪。 是啊,與其打殺壯士,還不如讓他上陣殺敵,立功贖罪。 就這樣,張守珪赦免了安祿山,並把他留在了自己麾下。 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安祿山,就這樣撿回了一條命,從此踏上了一條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隨後,安祿山在張守珪的軍隊里當上了捉生將。 所謂捉生將,顧名思義,就是專門捉活口、抓舌頭的偵察兵。安祿山的職務,很可能就是偵察排長或特務連長之類的。

不能不說,張守珪識人用人的眼光確實很好,他讓安祿山當偵察兵,真是把好鋼用到刀刃上了。安祿山早年干中介的優勢及其積累的經驗,現在全都派上了大用場。他通曉多種蕃語,跟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熟悉當地各族的風土人情,對山川、道路、地形等等都瞭如指掌,派這樣的人出去抓舌頭,當然是一抓一個準。 安祿山每次出去執行任務,通常只帶數騎,回來的時候,身後總是綁了數十個奚人或契丹人。無論張守珪需要抓什麼樣的俘虜,了解哪方面的敵情,安祿山總能手到擒來,圓滿完成任務。沒過多久,安祿山就獲得了張守珪的賞識,被提拔為偏將。由於他生性狡獪,善於逢迎拍馬,知道張守珪老是嫌他長得胖,於是就偷偷減肥,連飯也不敢吃飽。很快,他的減肥計劃取得了顯著成效,滿身的贅肉去掉了不少,更得張守珪的歡心,隨即被認作養子。

開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安祿山因驍勇善戰、屢立軍功而升任平盧討擊使、左驍衛將軍。 當年那個混得一塌糊塗的中介商,那個險些被人打死的偷羊賊,如今終於鹹魚翻身,否極泰來,成了幽州地面上屈指可數的頭面人物。 這就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然而,古人也經常說一句話——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就在安祿山風生水起、志得意滿的當口,又一場殺身之禍就從天而降了。 人在遭遇困境時,腦袋通常會比較清醒,可一旦得意了,就很容易忘形。這是人性的普遍弱點,安祿山自然也不會例外。 就在升任平盧討擊使不久,安祿山奉張守珪之命討伐奚和契丹,因為這些年從沒打過一次敗仗,所以就驕傲輕敵,貪功冒進,結果被打得丟盔棄甲,大敗而回。張守珪念其驍勇,不忍誅殺,就把他執送東都(當時玄宗住在東都洛陽),交給朝廷發落。

這是安祿山的第二次劫難。 正常情況下,將領出征因主觀原因而打了大敗仗,就必須按軍法論處,其結果只能是兩個字——殺頭。 但是,安祿山的命運奇就奇在——每當大禍臨頭、身處絕境的時候,總有人把他從閻羅王手裡頭搶回來,並且將他的人生推上一個新的台階。 上一次的貴人是張守珪。 而這一次的貴人,就是唐玄宗李隆基。 安祿山被押到東都後,當時的宰相張九齡親自審問他。兩個人對答許久,張九齡深感此人絕非善類,就在他的案卷上寫下批語:“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二一四)意思是按照軍法,張守珪本來就應該把安祿山就地處決,現在就算把他送到了朝廷,也不可能從輕發落,還是一個字——死。 關鍵時刻,玄宗發話了。

他認為,安祿山作戰英勇,而且立過戰功,理應特赦,只須免除官職,讓他以“白衣”之身回軍中效命,戴罪立功。 張九齡堅決反對,說:“祿山狼子野心,面有逆相,臣請因罪戮之,冀絕後患。”(《舊唐書·張九齡傳》卷一) 張九齡不是神仙,他當然不可能預見十九年後的安史之亂。但是,作為一個閱人無數的宰相,憑直覺看出安祿山“外若痴直,內實狡黠”的本性,預感他日後有可能危害社稷,這倒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安祿山本來就犯了死罪,就算他將來不造反,現在殺他也不能算錯。假如玄宗能夠採納張九齡之言,當時就把安祿山除掉,那麼後來的唐朝歷史,乃至整個中國歷史,或許就將因此改寫了。 然而歷史沒有假如——玄宗最後還是把安祿山放了。

安祿山再一次死裡逃生,並且因禍得福。 為什麼說因禍得福? 因為他得到了天子的關注。 偌大的帝國,像他這個級別的武將不知凡幾,皇帝哪能認得過來?而安祿山卻因觸犯死罪而受到皇帝的矚目和關照,不是因禍得福是什麼? 又一次逃出鬼門關後,安祿山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 他意識到,光靠在戰場上拼死拼活是沒有用的,即便拿命換來一官半職,一著不慎就會前功盡棄,滿盤皆輸。也就是說,要想出人頭地,不僅要會打仗,更要會做人。 怎麼才叫會做人? 答案就一個:錢。 具體而言是四個字:學會花錢。 每個人都喜歡錢,那些有權的人更喜歡。所以,只要你學會給有權的人送錢,他們自然就會喜歡你,而且樂於拿手中的權力和你交換,讓你也變得更加有權。

從古到今,社會一直在變,制度一直在變,但是這條真理則亙古常在,歷久彌新,永遠不會過時,永遠在支配著這個物慾橫流、權力至上的世界…… 從此,安祿山一邊打仗,一邊不遺餘力地賄賂前來視察的每一個朝廷使臣。 “上(玄宗)左右至平盧(營州)者,祿山皆厚賂之,由是,上益以為賢。”(卷二一四) 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安祿山升任平盧兵馬使。次年,御史中丞張利貞出任河北採訪使,赴平盧視察軍情,“祿山諂佞,善伺人情,曲事利貞,復以金帛遺其左右。”(《安祿山事蹟》卷上)張利貞回朝後,拼命替安祿山說好話,玄宗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旋即擢升他為營州都督、平盧軍使,兼奚、契丹、渤海、黑水四府經略使。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正月,唐朝廷將整個帝國邊境從西到東、由北至南劃分為十大藩鎮,設置了安西、北庭、河西、朔方、河東、范陽、平盧、隴右、劍南九大節度使,外加一個嶺南五府經略使。其中,安祿山正式出任平盧節度使,負責鎮撫室韋、靺鞨兩大部落,統轄平盧軍、盧龍軍、榆關警備區(榆關守捉)、安東都護府,軍隊屯駐營州(今遼寧朝陽市)和平州(今河北盧龍縣),總部設在營州,總兵力三萬七千五百人。

安祿山就此強勢崛起,成為手握重兵、坐鎮一方的封疆大吏。 這一年,他剛好四十歲。 此時,距離安史之亂爆發,還有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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