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5·盛極而衰,安史之亂

第16章 將星隕落:石堡城事件

王忠嗣,初名王訓,太原人,出身於軍旅家庭,父親王海賓是開元年間抗擊吐蕃的一員驍將,官任太子右衛率、豐安軍使,以驍勇善戰聞名於隴西一帶。開元二年七月,唐軍與吐蕃軍隊在渭州(今甘肅平涼市)附近進行了一場大規模會戰,王海賓任先鋒,在渭州西面的武階驛與敵軍遭遇,經過一番苦戰,大破吐軍前鋒,殺獲甚眾。 吐蕃軍隊迅速反撲,出動主力將孤軍深入的王海賓部團團包圍。形勢危急之時,後方的唐軍諸將因嫉妒王海賓的軍功,竟然全都按兵不動。王海賓力戰多時,終因寡不敵眾而壯烈殉國。其後,唐軍主力才乘勢發動反攻,大破吐蕃軍隊,斬首一萬七千級,繳獲戰馬七萬五千匹、牛羊十四萬頭。 戰後,玄宗感念王海賓的忠勇,追贈其為左金吾大將軍。

王海賓為國捐軀的這一年,王訓年僅九歲,玄宗就把他接到了宮中撫養,並授予朝散大夫、尚輦奉御之職,賜名忠嗣。正所謂將門出虎子,王忠嗣長大後,為人英武沈毅,穩重寡言,並熟讀兵書,謀略過人。玄宗經常召見他,與他談論兵法,王忠嗣“應對縱橫,皆出意表”,玄宗不禁讚歎:“爾後必為良將!”(《舊唐書·王忠嗣傳》) 開元中期,王忠嗣進入軍界,先後效力於河西節度使蕭嵩、朔方節度使李禕麾下,因勇猛善戰,屢立戰功,歷任河西討擊副使、左威衛將軍、代州都督等職,賜爵清源縣男,並賜紫金魚袋。開元末,因軍功顯赫升任河東、朔方節度使。天寶元年,又兼靈州(今寧夏靈武西南)都督,其後率部北伐突厥,數戰皆捷,致使“塞外晏然,虜不敢入”。隨後因功加授左武衛大將軍。

天寶四年,又兼攝御史大夫,進爵清源縣公。 王忠嗣年輕時頗以勇猛善戰自負,但是隨著年齡、閱歷的增長,尤其是在擔任節度使之後,其性格中沉穩持重的一面就顯露出來了。他常說:“國家昇平之時,為將者在撫其眾而已,吾不欲疲中國之力以徼功名耳。”(《舊唐書·王忠嗣傳》) 很顯然,王忠嗣並不是一個好勇鬥狠、頭腦簡單的武夫,而是一個擁有政治眼光的軍事家。他深知,戰爭只是維護國家安全的一種手段,並不是軍人從軍的唯一目的,更不能作為個人撈取功名利祿的工具。換言之,作為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他並不缺乏勇悍的作風,但是作為一個身兼數職的封疆大吏,他就必須從政治、經濟、國防、民生等多個角度,全面而理性地看待戰爭。

王忠嗣有一張重達150斤的漆弓,但從來不用,一直藏在袋子裡,目的就是為了表明自己決不輕易使用武力。不過王忠嗣也知道,他手下的很多官兵都渴望建立軍功,普遍存在好戰情緒,不見得能理解他的思想,因此,王忠嗣並沒有一味採取消極防禦的戰略,而是經常在必要的情況下主動出擊。 但是,王忠嗣從不打無把握之戰。每次出戰之前,他都會派出大量間諜深入敵境,詳細掌握敵方的各種情報,然後製訂極具針對性的作戰計劃,最後再發兵奇襲。如此一來,不僅能夠最大程度地減少己方傷亡,而且幾乎能夠做到每戰必勝。在這種有勇有謀的長官手下打仗,官兵們當然都非常樂意。 然而,儘管王忠嗣的軍事思想於兵、於民、於國都是有利的,可卻與另外一個人的軍事思想產生了衝突。

這個人就是玄宗李隆基。 差不過從開元中後期開始,李隆基就逐漸拋棄了姚崇當年提出的“不幸邊功”的執政方略,變得好大喜功,一心想要開疆拓土,鷹揚國威。按理說,作為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擁有這樣的思想和心態並不能算錯,可問題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子一旦好大喜功,軍隊必然會為了邀功而滋生好戰情緒。在這種情況下,戰爭就不再是政治的延續,而有可能變成一匹脫韁的野馬,失去理性的駕馭,最後為百姓和國家帶來不必要的戰爭災難。古今中外的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遠的不說,就說隋煬帝楊廣,正是在好大喜功的心態的驅使下,才把隋帝國變成了一輛瘋狂的戰車,最終導致了王朝的覆滅。 也許,正是鑑於這樣的歷史教訓,王忠嗣才會逐漸形成以防禦為主的穩健的戰略思想。可遺憾的是,這樣的穩健最後必然會被玄宗視為保守和消極,也必然會與玄宗的激進思想產生衝突。

天寶五年,皇甫惟明因韋堅案遭到貶謫,其河西、隴右節度使之職旋即由王忠嗣兼任。一時間,王忠嗣“佩四將印,控制萬里,勁兵重鎮,皆歸掌握,自國初以來,未之有也”。 (《舊唐書·王忠嗣傳》) 天寶初年,唐帝國總共設置了九大節度使,如今王忠嗣一人就佔去了四個,實在是有夠拉風。面對如此拉風的王忠嗣,有個人自然會感到強烈的威脅。 這個人就是李林甫。 從開元中期以迄天寶,許多人都是因為建立邊功、受到玄宗賞識,從而出將入相、位登宰輔的,如張嘉貞、王晙、張說、杜暹、蕭嵩、牛仙客,以及後來差一點入相的安祿山等。如今,王忠嗣一人身兼四節度,聲勢和威名如日中天,放眼天下,已經沒有誰比他更有資格入朝拜相了。 李林甫深知,王忠嗣不像牛仙客那麼好對付,一旦入相,自己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所以,他必須未雨綢繆,儘早將王忠嗣擺平。

可是,王忠嗣戰功顯赫,治軍嚴整,既不貪贓納賄,也不剋扣兵餉,幾乎一點毛病都沒有,而且備受玄宗器重——這樣的一個強人,要如何才能擺平? 一開始,李林甫確實是絞盡腦汁也無從下手,直到天寶六年“石堡城事件”的出現,李林甫才終於抓住了王忠嗣的軟肋。 石堡城,位於今青海省湟源縣西南,一座屹立在青藏高原上的邊陲重鎮。此城是唐軍扼守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塞,也是吐蕃進軍河隴的必經門戶。從高宗時代起,一直到開元、天寶年間,這裡就是唐朝和吐蕃的必爭之地。雙方在此反复爭奪,數度易手,用無數士兵的鮮血和屍骸,不斷向世人證明著它在戰略上的重要性。 最近易手的一回合是:開元十七年春,朔方節度使李禕以一場奇襲拿下石堡城,從此,唐軍的旗幟在這裡飄揚了將近十三年,至開元二十九年年底,重新被吐蕃攻占。

這幾年來,玄宗無時不在想著奪回石堡城,無時不在想著如何報仇雪恥,彰顯國威。到了天寶六年十月,玄宗終於下了一道詔書給王忠嗣,命他制訂一個奪取石堡城的作戰計劃。 在王忠嗣看來,石堡城固然重要,可是此城地勢異常險峻,三面皆為斷崖,唯有一條石徑蜿蜒可上,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幾年來,吐蕃不僅在此屯駐重兵,而且構築了極為堅固的防禦工事,若要強攻,至少要犧牲數万唐軍將士的生命,實在是得不償失。因此,王忠嗣上疏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建議在石堡城後方的積石山一線構築防禦縱深,阻止吐蕃軍隊向東挺進,然後再厲兵秣馬,靜待反攻時機。 奏疏呈上,玄宗大為不快。 王忠嗣啊王忠嗣,沒想到你也有消極怯戰的時候。是不是朕給了你太多的榮華富貴和功名利祿,反而把你寵壞了?讓你變得銳氣盡喪、貪生惜命了?行,你不打,朕自然會叫別人打,總而言之一句話——石堡城非打不可!

當時,有一個叫董延光的將領貪功心切,遂自告奮勇要求出戰。玄宗大喜,立刻將任務交給了他,並下令王忠嗣撥給他數万兵馬,同時全力配合他的作戰行動。王忠嗣萬不得已,只好採取消極怠工的態度,對董延光虛與委蛇,一再敷衍。部將李光弼勸他不要得罪董延光,王忠嗣憤然道:“豈以數万人之命易一官乎?”(《舊唐書·王忠嗣傳》) 後來,董延光未能如期攻克石堡城,便把責任推卸到了王忠嗣身上,向玄宗告狀,說王忠嗣阻撓他的軍事行動,才導致任務失敗。 玄宗勃然大怒。 就在這個時候,李林甫不失時機地出手了。 由於王忠嗣生長在宮中,與太子李亨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親密,所以李林甫就授意手下人指控王忠嗣,說他之所以違抗聖命,消極避戰,目的就是為了保存實力,然後再擁兵尊奉太子。

尊奉太子乾什麼? 當然是篡位登基了。 玄宗聞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下詔解除了王忠嗣的兵權,並命他即刻回朝,接受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的三堂會審。 很顯然,李林甫在這起案件中採取的手法,跟去年的韋堅案一模一樣,都是一邊剷除威脅他地位的政敵,一邊把火引向東宮,打算藉機扳倒太子。 上次是企圖一石三鳥,這次是準備一箭雙雕。 然而,李林甫的如意算盤再次落空了。 三法司剛一開審,玄宗就給這起案件定了調子。他說:“吾兒居深宮,安得與外人通謀?此必妄也!但劾忠嗣沮撓軍功。”(卷二一五)明確宣布此案與太子無關,只須追究王忠嗣阻撓軍事行動的罪責。 雖然這些年來,玄宗對李林甫打擊異己的行為一貫採取了默認和縱容的態度,但在廢黜太子的問題上,他卻始終保持堅定的立場和難得的清醒,從未被李林甫的讒言蠱惑。這其中的原因,首先當然是因為太子一直夾著尾巴做人,沒什麼真正的把柄落在李林甫手裡;其次是因為東宮每次遭遇險情,都有高力士在玄宗面前力保;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當然還是在於玄宗本人的態度。

對玄宗來說,宰相與東宮關係不和對他並不是什麼壞事,因為只有這兩股政治力量互相牽制,他才能坐穩自己的皇位;只有他們一直處於劍拔弩張卻又相持不下的狀態,玄宗才能讓自己始終處於仲裁者的地位,也讓自己的皇權始終保有決定性的力量,從而對雙方都形成一定的製約和威懾,進而維護政治上的平衡與穩定。 這就是玄宗的帝王術。 假如李林甫和太子李亨不是目前這種敵對狀態,而是成為政治上的盟友,那玄宗勢必落入危險的境地。因為太子已經年近四旬,其迫切渴望入繼大統的心態可想而知。倘若有了宰相做靠山,他就完全有可能動用武力迫使玄宗下台。作為一個靠政變上台的皇帝,玄宗這方面的神經特別敏感,所以絕對不會讓宰相和東宮擰成一股繩。 而居於同樣的理由,玄宗也不會讓李林甫真的把太子整垮。因為李林甫的權勢已經非常大了,從玄宗即位以來,還沒有哪個宰相擁有他這樣的權勢,倘若再讓他扳倒李亨,另行擁立太子,那他的權力豈不是大過天了?日後還不得把皇權玩弄於股掌之中?所以玄宗絕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綜上所述,除非太子李亨自己出了問題,否則不管李林甫再怎麼折騰,其結果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太子李亨總算又躲過了一劫,但是王忠嗣這回卻是在劫難逃了。 負責審訊王忠嗣的官員都知道,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所以,他們都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很快,三法司就得出了結論——王忠嗣“沮撓軍功”屬實,論罪當誅!性命攸關的時刻,有個人站出來替王忠嗣說話了。這個人,就是當時正在大唐軍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時任隴右節度使的哥舒翰。 哥舒翰,西域突騎施人,將門之後,其父哥舒道元官任唐朝的安西副都護。由於父親官位高,家境殷實,所以哥舒翰就成了典型的“富二代”,天天遊手好閒,領著一幫紈絝子弟到處瞎混,除了喝酒就是賭博,幾乎沒幹過一件正經事。 不過,哥舒翰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他性格豪爽,仗義疏財,重然諾,好任俠,天生就是當大哥的料。 哥舒翰就這樣逍遙自在地混到了四十歲。直到有一天,他老爸死了,他才從渾渾噩噩的生活中猛然清醒過來。哥舒翰知道,再這麼混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坐吃山空。無奈之下,他只好跑到京師,準備找一份差事養活自己。沒想到,在長安整整住了三年,身上的積蓄差不多花光了,他卻連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也沒找到。有一次,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得罪了長安縣尉,還被對方狠狠羞辱了一番。 到這一步,活了大半輩子的哥舒翰才真正意識到了生存的艱難,也開始模模糊糊地思考做人的意義。最後,哥舒翰痛定思痛,毅然決定到邊疆從軍。 (《舊唐書·哥舒翰傳》:“慨然發憤折節,仗劍之河西。”) 此時的哥舒翰恐怕連自己也不會想到,四十多歲才當兵的他,竟然在短短幾年後就成了享譽朝野的名將。 哥舒翰到河西從軍後,在攻克新城(今青海門源縣)的戰役中一戰成名,從此嶄露頭角,歷任衙將、大斗軍副使、左衛郎將。有一次,吐蕃軍隊大舉入寇,哥舒翰奉命在苦拔海一帶進行阻擊。兩軍遭遇時,吐蕃人分成三個縱隊,從山上向下衝鋒。哥舒翰一馬當先,與敵人展開激戰。交戰中,哥舒翰的長槍折為兩段,可他毫無懼色,毅然手持斷槍奮勇拼殺。吐蕃士兵一個個被他挑落馬下,“三行皆敗,無不摧靡”。經此一戰,哥舒翰更是聲名鵲起。 天寶六年,哥舒翰因屢建戰功而擢升隴右節度副使,兼關西兵馬使、河源軍使。 就是在這一年,哥舒翰贏得了著名的積石山戰役。 積石山,位於甘肅省西南部,處在青藏高原和黃土高原的交界地帶,坐落於黃河之濱,峭壁千仞,危石險峰,是保衛隴右地區的重要屏障,唐朝常年在此駐軍屯田。當時,每當積石軍的麥子熟了,吐蕃必定發兵襲擊,將糧食搶劫一空。年年如此,當地駐軍莫之能禦,囂張的吐蕃人便把這個地方叫做“吐蕃麥莊”。 天寶六年十月,哥舒翰決定在此打一場伏擊戰。他親自率部進駐積石山,同時命副將楊景暉等人率兵埋伏在山外。這一次,吐蕃出動了五千騎兵,仍舊像往年那樣大搖大擺地前來搶糧,哥舒翰突然出擊,一下子就將猝不及防的吐蕃軍隊殺得人仰馬翻。吐蕃殘部匆忙抱頭鼠竄,又被早已埋伏在山外的楊景暉截斷了退路。哥舒翰一馬當先,挺一柄長槍緊追不捨,每追上一個敵兵,就用槍頭拍拍對方的肩膀,等敵人駭然回頭之際,就一槍刺入咽喉,然後把整個人挑到三到五尺的空中,再重重擲下。 哥舒翰有一個小家奴,名叫左車,年紀才十五六歲,但臂力驚人,每次出戰,都會扛一把大刀跟在哥舒翰身邊,主子一路挑人下馬,他就一路砍人腦袋。哥舒翰挑一個,他就砍一顆,每戰皆然,配合默契。對吐蕃人來講,這主僕二人活脫脫就是一對凶神惡煞! 積石山一戰,吐蕃全軍覆沒,五千騎兵沒有一人生還。 從此,吐蕃人再也不敢來光顧這座“麥莊”了。 通過數年的浴血奮戰,哥舒翰迅速成為大唐軍界中最引人注目的後起之秀。 玄宗當然也注意到了他。 天寶六年十月末,玄宗在驪山華清宮親自召見了哥舒翰,一番交談後,對他非常欣賞,旋即擢升他為隴右節度使,兼鴻臚卿、攝御史中丞。此時,王忠嗣正被關在詔獄裡,接受三法司的審訊。 就在哥舒翰奉召入朝前,王忠嗣麾下的許多將領就建議他多帶些錢,以便入朝打點,想辦法營救王忠嗣。可哥舒翰很清楚,王忠嗣此次犯的事,絕不是靠區區金錢的賄賂就可以擺平的。因為他得罪的不是別人,是當朝天子。所以,哥舒翰兩手空空就上路了。他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辦法解救王忠嗣。 得到隴右節度使的任命後,哥舒翰照例要入宮拜謝。他藉此機會,極力向玄宗陳述王忠嗣的冤情。玄宗不耐煩,起身就走,哥舒翰緊跟其後,並且一步一叩首,聲淚俱下地請求——願以自己的官爵替王忠嗣贖罪。到最後,玄宗終於被感動了,只好網開一面,下詔貶王忠嗣為漢陽(今湖北武漢市)太守。 王忠嗣雖然逃脫了天子的翻雲覆雨手,但卻沒能逃過死神的魔爪。天寶八年(公元749年),王忠嗣在地方太守的任上暴卒,年僅四十五歲。天寶初年最耀眼的一顆將星就此隕落。 天寶八年六月,也就是王忠嗣剛剛去世不久,玄宗就再次下令,命哥舒翰集結了六萬大軍強攻石堡城。哥舒翰苦戰多日,最終以犧牲數万將士的代價,攻下了這座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堅城。 當哥舒翰踩著遍地的鮮血和屍骸登上石堡城的一瞬間,不知道他的內心深處會不會閃過一絲疑惑——這麼幹,值得嗎? 其實,如果玄宗肯採納王忠嗣的建議,在石堡城後方的積石山一線構築防禦縱深,就能有效阻止吐蕃向東擴張,那麼石堡城的戰略地位就不會那麼重要了。可惜在玄宗眼裡,石堡城早已不止是一座邊境要塞,而是他鷹揚國威、炫耀武力的對象,更是他的盛世棋盤上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代價佔有它。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據史料記載,吐蕃守衛石堡城的士兵只有區區數百人,而且戰後被唐軍俘虜的就有四百,可見戰死者最多也就幾百個人。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石堡城一戰,唐軍與吐蕃的傷亡比是100:1。 一切正如王忠嗣當初的預言:“若頓兵堅城之下,必死者數万,然後事可圖也。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舊唐書·王忠嗣傳》) 當然,王忠嗣已經看不到這一幕了。 倘若王忠嗣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作何感想。他是該為自己的不幸言中而搖頭苦笑,還是該為自己的一語成讖而扼腕傷悲? 沒有人知道。 也許,只有飄蕩在石堡城上空的數万唐軍將士的冤魂,才能真正理解王忠嗣。而活著的人,心裡除了功名利祿和高官顯爵,除了廝殺的快感和勝利的喜悅,還能有什麼呢?就算哥舒翰曾經有過一絲困惑,但在建功立業的豪情之中,在加官晉爵的利益面前,這樣的困惑也只能是螢火蟲試比陽光,只能是一滴水匯入汪洋,跟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天寶中期,當胡將哥舒翰在帝國的西北部躍馬橫刀、屢立戰功的時候,在帝國的東北方,也有一個胡人因為日益顯赫的邊功而逐漸受到玄宗的賞識和寵幸。 從天寶初年開始,這個胡人就奉玄宗之召,一次又一次來到了富貴浮華、歌舞昇平的長安,進入了九重宮闕,登上了金鑾寶殿,走到了唐玄宗和楊貴妃的身邊,給他們帶來了無窮的歡樂和笑聲,並很快就成了他們最寵愛的干兒子。 在世人的想像中,這個勇悍的胡人很可能跟其他胡將一樣,長著一臉橫肉和絡腮鬍子,說話時其聲如雷,顧盼間目露凶光。 可事實並非如此。 這個胡人長得又白又胖,大腹便便,生性幽默詼諧,不管在什麼場合,臉上始終洋溢著一個真誠而憨厚的笑容。 由於這傢伙實在是胖得有些滑稽,所以玄宗有一次忍不住拿他開涮,說:“你這個胡人肚子裡到底裝了什麼,為何大到這種程度?”(卷二一五:“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 他馬上一臉正色地回答:“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顆紅彤彤的忠心!”(卷二一五:“更無餘物,正有赤心耳!”) 眾所周知,這個信誓旦旦地宣稱自己碩大的肚子裡只有赤膽忠心而別無他物的大胖子,就是安史之亂的締造者、盛世唐朝的掘墓人——安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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