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5·盛極而衰,安史之亂

第11章 楊貴妃:三千寵愛在一身

對於李隆基和楊玉環的這場不倫之戀,幾乎所有官方正史都閃爍其詞、語焉不詳。無論是兩《唐書》還是《通鑑》,在談到是誰向玄宗推薦楊玉環的時候,都作“或奏”“或言”,而不說是誰。只有中唐人陳鴻所作的《長恨歌傳》中,才記載了這麼一句話:“詔高力士潛搜外宮,得弘農楊玄琰女於壽邸。” 那麼,這個記載是否屬實呢?向玄宗推薦楊玉環的人,到底是不是高力士呢? 首先,武惠妃死後,唐玄宗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精神狀態中,這是所有史料共同記載的事實。面對這種狀況,一貫善於替主子分憂的老奴高力士會怎麼做呢?很顯然,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幫玄宗物色一個新的意中人,以撫平玄宗的感情創傷。在高力士而言,這就叫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其次,玄宗是一個感情豐富而細膩的人。作為天子,他固然有權用氾濫的肉慾來麻醉自己,可作為一個多情的男人,他卻不可能容忍“愛情”這一美妙事物在自己生命中的長期缺席。所以,越是在酒池肉林中浸泡得久,他對於真愛的渴望就會越加強烈。這時候,他必然會把尋找真愛的目光從后宮的高牆上投射出去,在更大的範圍內獵豔選美。而這個選美的任務交給誰最合適呢?當然就是他最信任的高力士了。 有人說,高力士把兒媳推薦給公公的做法是在“找死”,那麼我們不禁要問:這件事應該由誰來幹,才不算是找死?我們知道,高力士是唐玄宗最貼心的人,那句“力士當上,我寢乃安”的感嘆已經成為千古名言。終李隆基一生,他對高力士的信任從來沒有改變過;而終高力士一生,他對李隆基的忠誠也從來沒有動搖過。由此可見,假如連高力士都不敢“冒這個險”,那天下真的找不出第二個人了。試問,外朝的文武百官敢嗎?他們誰比高力士更了解玄宗,誰比高力士更有權插手玄宗的私生活?答案只能是兩個字:沒有。此外,后宮的三千佳麗會來牽這個線嗎?她們會去找一個比她們出眾百倍的人來獨占天子恩寵嗎?答案也是兩個字:不會。那麼剩下來的人,諸如兒女、宗室、外戚等等,就更不可能了。因為他們畢竟是玄宗的親人,不要說他們不敢去做這種觸犯人倫忌諱的事情,就算是他們敢,玄宗自己的臉面也掛不住。

所以說,恰恰是因為把兒媳推薦給公公的這種做法有些冒險和犯忌,恰恰是因為朝野上下、宮廷內外都沒有人敢做,高力士才必須挺身而出。換言之,他所處的地位和扮演的角色,決定了他就是做這件事的不二人選。至於說高力士這麼做是不是在“找死”,我認為有待商榷。因為有唐一代胡風很盛,雖然也有三綱五常的禮教約束,但是人倫大防畢竟比其他朝代鬆弛得多,沒有那麼多道德藩籬和倫理禁忌,所以前有太宗李世民納弟媳為妃,後有高宗李治立庶母武媚為後,再後來才有玄宗李隆基納兒媳為妃的這一出。也就是說,所有這些有悖倫常的現象,均可謂時代風氣使然,不值得後人大驚小怪。因此,若說高力士把楊玉環推薦給玄宗多少有點冒險和犯忌,那是實情,可要說是在“找死”,未免就言過其實了。

或許高力士當時所做的工作只不過是創造機會讓楊玉環來到玄宗身邊,讓他們來一次零距離接觸,讓楊玉環更好地展示自己的冠代姿色和絕世才藝。如果玄宗能因此重燃愛情火苗,那當然最好;要是不樂意,那就另外再挑。對高力士來講,他只負責推薦,這個不行再換下一個,並不是要把楊玉環打扮成“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窈窕淑女塞給玄宗。 再者說,作為玄宗當年親自選中的兒媳,玄宗當然很清楚楊玉環的長相,而且對她的美貌肯定印象深刻。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他當時畢竟是用挑兒媳的眼光來看楊玉環的,兒媳再怎麼美,他當公公的人也只能抱著“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心態,欣賞欣賞罷了,不可能有什麼非分之想。可武惠妃死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任何一個女人出現在他面前,玄宗首先關心的東西只能是——她能不能成為我的愛人?而絕不會是——她原本是誰的愛人?至於說最後如何把兒子的愛人巧妙地變成自己的愛人,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綜上所述,這個在公媳之間牽線搭橋的另類月老,除了高力士,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十月,在高力士的精心安排下,楊玉環前往驪山(今陝西臨潼縣境內)的溫泉宮(即華清宮)與玄宗李隆基相會。這一年,楊玉環二十二歲,李隆基五十六歲。 一場纏綿悱惻、千古傳誦的愛情故事就此拉開序幕。 沒有人知道楊玉環在這一刻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境。或許有幾分愕然與惶恐,也有幾分對過去生活的依戀,然而與此同時,肯定還有幾分朦朧的喜悅,以及對未來生活的希冀。畢竟,能夠得到皇帝的恩寵,是古代女子所能享有的最大的福分,是六宮粉黛、三千佳麗夢寐以求的事情。楊玉環雖然嫁入帝王家的時間不長,對爭位奪寵的后宮鬥爭沒什麼概念,但她畢竟是一個“智算過人”的女人,僅憑直覺,她也能體會到此次“驪山相會”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就像四年前從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忽然變成壽王妃一樣,此刻擺在她面前的,同樣是一個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甚至比當初那個機會更加稀有難得,彌足珍貴!所以,無論此刻楊玉環心裡有多少愕然與惶恐,也無論有多少對壽王割捨不下的情分,她都會把它們深深地掩藏在心底,然後毫無保留、不遺餘力地向這個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展現出她那絕世無雙、撼人心魄的女性魅力! 於是,就在這座雲蒸霞蔚、溫暖如春的華清宮中,年過半百的李隆基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楊玉環,愛上了當初由自己親自選中的這個兒媳。 ) 須臾花開,剎那雪亂。 那一瞬間,李隆基被一種暌違已久的激情撞擊得頭暈目眩。 他從來沒有想到,他那早已枯萎的愛情之樹,竟然還能在這個萬物凋零的冬天裡,重新綻放出一抹生機無限的新綠……

毫無疑問,就在這短短十幾天的驪山相會中,玄宗李隆基已經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後半生,他無論如何都要與楊玉環長相廝守! 可是,楊玉環眼下的身份還是壽王妃,是自己的兒媳,要如何才能冠冕堂皇地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呢? 直接娶過來肯定是不行的,必須想一個巧妙的辦法。 辦法很快就有了。 玄宗有先例可循。想當年,高宗李治在納庶母武媚為妃之前,武媚不是也曾經到感業寺當了一段時間的尼姑嗎?如今,玄宗正大力推崇道教,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楊玉環“出家”當女道士,先剝離她壽王妃的身份,然後再暗渡陳倉地將她納入自己的后宮。 開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正月初二,是玄宗母親竇太后的忌辰,玄宗藉著為母親追福的名義,以楊玉環“自願”出家為由,頒下一道詔書,宣布:“壽王妃楊氏,素以端懿,作嬪藩國,雖居榮貴,每在精修。屬太后忌辰,永懷追福,以茲求度,雅志難違。用敦宏道之風,特遂由衷之請,宜度為女道士。”(《全唐文》卷三五《度壽王妃為女道士敕》)

就這樣,楊玉環身穿道袍,頭戴黃冠,離開了壽王府,進入了玄宗為她在大明宮中特置的一座道觀,成了一個女道士,道號“太真”。 在後來將近一年的時間裡,楊玉環一直以這個掩人耳目的身份和玄宗在一起。開元二十九年十一月,楊玉環隨同玄宗再登驪山,在華清宮住了二十多天。當玄宗一行回到長安後,眾人驀然發現,就在不知不覺之間,“楊太真”已經脫下道袍,摘下黃冠,穿上了華美的曳地長裙,戴上了從前的金釵玉簪,然後和玄宗一起住進了興慶宮。 至此,玄宗的暗渡陳倉之計大功告成。雖然楊玉環表面的身份仍然是女道士,但是在宮中,所有人都跟隨玄宗稱呼她為“娘子”,而楊玉環在宮中的地位和待遇也已形同皇后。 楊玉環有三個姐姐,據說“皆有才貌”,所以她得寵後,三個姐姐也來到長安,均獲玄宗寵幸,分別被封為韓國夫人、虢國夫人和秦國夫人。四個姐妹“並承恩澤,出入宮掖,勢傾天下”。 (《舊唐書·楊貴妃傳》)

天寶四年(公元745年)八月,楊玉環在當了五年名不正言不順的“娘子”之後,終於被玄宗正式冊立為貴妃。而在此之前,玄宗已經替壽王另選了一位姓韋的王妃。也就是說,從這一刻開始,楊貴妃與過去的“壽王妃”已經徹底割斷了一切關聯,而她與玄宗的愛情也終於結束了地下狀態,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世人面前。 隨著楊貴妃身份的確立,楊氏一門也隨之飛黃騰達。父親楊玄琰被追贈太尉、齊國公,母親追封涼國夫人;叔父楊玄珪任光祿卿,兄楊銛任鴻臚卿,堂兄楊錡任侍御史,並娶武惠妃之女太華公主。 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是,楊氏滿門皆隨楊貴妃雞犬升天,偏偏當年收養她的叔父楊玄璬反而湮沒不聞,似乎被人徹底遺忘了。 就算他人已亡故,也應該像楊玄琰那樣被追封,怎麼會被人忘得一干二淨呢?

其實,並不是楊貴妃忘恩負義,而是她有難言之隱。 準確地說,這是她和玄宗共有的難言之隱。 因為玄宗當年把楊玉環立為壽王妃時,詔書上明白寫著“爾河南府士曹參軍楊玄璬長女”,亦即把楊玉環視為楊玄璬的女兒。如今楊玉環既然成了玄宗的貴妃,那她之前作為壽王妃的那段歷史就必須被淡化,甚至是抹掉。所以,如果楊玄璬仍舊出現在推恩封賞的名單中,那無異於主動承認楊貴妃就是當年的壽王妃。試問,玄宗能這麼做嗎? 當然不能。 因此,楊玄璬就必須被遺忘!換言之,玄宗必須讓世人相信——現在的這個楊貴妃只是楊玄琰之女,與從前的那個“楊玄璬長女”並不是同一個人。 即便這只是一種欲蓋彌彰、自欺欺人的做法,但對唐玄宗和楊貴妃來說,卻不能沒有這樣的一層遮羞布;對於廣大不知宮闈內情的百姓而言,或許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障眼法。

從楊玉環被立為貴妃的這一年起,楊氏一族迅速成為大唐帝國最有權勢、最為煊赫的家族。韓、虢、秦三夫人及楊銛、楊錡五家“每有請託”,天下各級官員無不將其視為聖旨,必傾盡全力辦理,巴結奉承惟恐不及,故而諸楊府邸總是“四方賂遺,其門如市”。諸楊還在京城中競相修建豪宅,“甲第洞開,僭擬宮掖,車馬僕禦,照耀京邑。”每建一宅,往往耗費千萬,並且相互攀比,以奢侈為尚,如果發現別家宅第比自家的更豪華,當即把新宅推倒重建,“土木之工,不捨晝夜”。 每年冬天,玄宗必攜楊貴妃行幸華清宮,而大宦官高力士必為楊貴妃牽馬執鞭,韓、虢、秦三夫人和楊氏族人亦必隨行。諸楊儀仗浩浩蕩盪,每家一隊,每隊各穿不同顏色的衣服,相互映照,如同百花盛開,令山川一片錦繡;一路上前呼後擁、環佩叮噹,據說隊伍所過之處,珠翠玉簪、金銀飾物竟然遺落滿途、俯拾即是…… “開元以來,豪貴雄盛,無如楊氏之比也!”(《舊唐書·楊貴妃傳》) 楊貴妃一人得寵而滿門皆貴的事實,對當時重男輕女的價值觀產生了很大的衝擊,以至民間歌謠紛紛傳唱:“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歡”,“男不封侯女作妃,君今看女作門楣”。 然而,儘管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專寵超過了普天下的任何一個女人,可偌大的后宮畢竟是一座千芳競妍的大花園,玄宗有時候也難免會對一些較為出眾的嬪妃產生好感。而楊貴妃雖然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但畢竟是一個女人,而女人天生就是善妒的動物,因此難免也會打翻醋罈子。仗著天子的深寵,楊貴妃一喝起醋來,勁頭還挺大,“常因妒媚,有語侵上(玄宗)”。 (唐·鄭綮《開天傳信記》) 史載,玄宗因此龍顏大怒,曾先後兩次把楊貴妃遣出了宮。 第一次是在楊貴妃被冊封的次年,玄宗命高力士把她送回了她兄長楊銛府中,相當於把她轟回了娘家。可早上剛剛把人趕走,玄宗下午就後悔了,但又礙於天子顏面,不願開口把她接回來,於是就找藉口大發脾氣,“暴怒笞撻左右”。精明的高力士很清楚天子在想什麼,便“伏奏請迎貴妃歸院”。玄宗趕緊就坡下驢,當天夜裡就命高力士把楊貴妃接回了宮中。楊貴妃回宮後“伏地謝罪”,而玄宗當然也是“歡然慰撫”,於是二人重歸於好,並且“自是寵遇愈隆”。 (《舊唐書·楊貴妃傳》) 第二次是在天寶九年(公元750年),楊貴妃又因為吃醋被玄宗再度趕回了娘家。當時的著名酷吏吉溫為了討好楊貴妃,遂入宮啟奏,故意正言反說:“婦人智識短淺,忤逆聖情,然而貴妃久承恩顧,就算要將她治罪,也應在宮中進行,何忍讓她受辱於外?”玄宗聞言,馬上命宦官前去給貴妃賜御膳。楊貴妃哭著對宮使說:“妾忤聖顏,罪當萬死。衣服之外,皆聖恩所賜,無可遺留,然發膚是父母所有……”(《舊唐書·楊貴妃傳》)話音未落便泣不成聲,旋即剪下一縷秀發,讓宮使帶回。玄宗一見斷發,頓時又驚又憐,慌忙命高力士把楊貴妃接了回來。 唐玄宗雖然貴為皇帝,而且此時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論年紀完全當得起楊貴妃的父親,可當他和楊貴妃一起沉醉在愛情中的時候,還是跟世上任何一對小夫妻沒啥兩樣,床頭打架床尾和,而且越吵感情越好,越鬧恩愛越深。 換言之,這樣的小打小鬧純屬愛情遊戲中不可或缺的助興節目,不僅無傷大雅,而且適足以讓雙方更加珍惜這份“忘年”的情緣。 到頭來,依舊是“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白居易) 天寶年間,宮中專門為楊貴妃織造衣物的織錦和刺繡工匠就有七百人,為她雕刻溶造各種金屬器物的工匠也有數百人。此外,揚州、益州、嶺南等四方官吏也爭相進貢各種奇珍異寶和“奇服秘玩”,從而博得天子和貴妃歡心,相繼加官晉爵,擢居顯位。 楊貴妃生於蜀地,喜歡吃荔枝,玄宗就命專人從嶺南運來,沿途驛站備有專騎專使,一站一站接力,晝夜兼程,片刻不停,因而荔枝雖跨越數千里運送,抵達長安後卻依然肉鮮味美。杜牧那首著名的《過華清宮》,寫的就是飛騎千里送荔枝的故事: 自古以來,描寫楊貴妃的詩歌可謂不勝枚舉,但是描摹最為傳神、最富有藝術感染力的詩作,還是要數李白的《清平調詞》三首。 就在楊玉環以“娘子”身份入宮的不久後,李白也奉玄宗之召,意氣風發地來到了長安。 此時恰值天寶元年,正是一個極盛時代剛剛拉開大幕的時刻。 就是在這個錦天繡地、歌舞昇平的盛世舞台上,曠世才子李太白、千古帝王唐玄宗、絕代佳人楊玉環,這三個千年不遇的人物,將在同一盞聚光燈下,為世人聯袂演繹一出千古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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