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7·大結局·盛唐結局是地獄

第28章 向藩鎮宣戰

作為一個被宦官擁立的天子,而且是一個與敬宗年齡相仿的天子,剛剛上台的李昂是很不被大唐臣民看好的。 因為,穆、敬二宗將娛樂進行到死的那副德性太讓人印象深刻了,並且鑑於遺傳力量的強大作用,人們完全有理由懷疑——這個叫李昂的年輕人十有八九也是個頑主。 都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是這回,群眾卻看走了眼。 新天子非但不是頑主,而且還頗有明主的潛質——他一上台就狠燒了三把火,把臣民們燒得那叫一個目不暇接。 李昂先是一道詔命遣散了三千多名宮女,接著又把“五坊”中專供皇帝狩獵用的大部分鷹犬都放生了,隨後又裁汰了教坊、翰林院和內苑總監中的一千兩百多名冗員,最後把御馬坊和馬球場的佔地,以及穆、敬二宗私藏的錢帛和田地等物全部劃歸朝廷的有關部門。此外,新天子還一改敬宗不理朝政的惡習,不但該上朝的時候準時上朝,而且在朝會上還孜孜不倦地向宰相和百官詢問政務,以至經常忘了退朝的時間……

很顯然,新天子登場後的這一系列做法,是想樹立一種去奢從儉、勵精求治的新政風,與貪玩好色和荒廢朝政的穆、敬二宗劃清界限。也就是說,他希望用大刀闊斧的實際行動,來改寫李唐天子一蟹不如一蟹的歷史宿命。 這樣的開局無疑是令人振奮的。 看著朝氣蓬勃的年輕天子,人們彷彿又看到了當年的憲宗皇帝。 於是,原本瀰漫在朝野上下的悲觀情緒頓時一掃而光。長安士民爭相慶賀,相信太平日子很快就會到來,而帝國的明天也一定會更好。 (卷二四三:“中外翕然相賀,以為太平可冀。”) 新年二月,朝廷大赦天下,改元“太和”。 新時代的大幕拉開了,人們都興奮地期待著新天子的後續表現。 然而,事情並沒有按照人們的希望發展。

除了剛開始的三把火,這位閃亮登場的新天子並沒有給人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李昂登基不過數月,宰相們就發現,這位新君雖不乏憲宗皇帝年輕時那種虛懷納諫的雅量,但他卻遠遠不具備憲宗那種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作風。 這些日子以來,君臣們在朝會上為帝國的未來描繪了許多美妙的藍圖,也煞費苦心地制訂了一系列重大決策,可往往是昨天剛剛研究出來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實行,第二天就被天子本人莫名其妙地推翻了。 當這種出爾反爾的現象屢屢發生之時,宰相們的積極性自然是備受打擊。 太和元年(公元827年)四月,新任宰相韋處厚終於忍不住了,在延英殿上對天子發了一通牢騷,並憤然提出辭職。 天子趕緊賠笑臉,並且說了一大堆好話。

韋處厚很無奈,最後只好收回了辭職請求。雖然他心裡仍有些不快,可其實他也知道,天子之所以屢屢出爾反爾,並不完全是主觀性格使然,而是有著難言的苦衷。 準確地說,天子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足以通過天子左右帝國大政。這是誰的手?答案很簡單——權宦王守澄。 事實上,從文宗李昂即位的那一刻起,王守澄就已經毋庸置疑地成了帝國政治的幕後推手。不管什麼事情,只要王守澄說不的,李昂就絕不敢說是。不管文宗君臣對帝國的未來作出了怎樣的規劃和設想,王守澄都擁有最終裁決權和一票否決權。 這是天子的無奈,更是帝國的悲哀。 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宦官亂政”的現象由來已久,絕非一朝一夕所致。任何人試圖挑戰宦官集團的權威,都必須考慮自己的身家性命,並且還要掂量自己的分量和實力。對此,無論是位居宰輔的韋處厚,還是君臨天下的李昂,都概莫能外。

當然,天子宰相和滿朝文武都奈何宦官不得,不等於天下士人就會對這種反奴為主、太阿倒持的政治亂象始終保持沉默。 太和二年(公元828年)三月,在文宗李昂親自主持的“賢良方正”科的策試中,一個叫劉蕡的考生就呈上了一份慷慨激昂的策論,對宦官亂政和藩鎮割據的現象進行了猛烈的抨擊,終於替天下士人出了一口惡氣,也替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說出了想說而不敢說的話。 劉蕡的策論文采斐然,切中時弊,而且把宦官和藩鎮罵了個狗血噴頭。上至天子,下至百官,所有看過卷子的人都覺得這個劉蕡實在是太有才了,罵得也實在是痛快! 可是,有才歸有才,痛快歸痛快,就是沒人敢錄取他。 因為沒人敢得罪宦官。 包括天子李昂在內。 半個月後,朝廷張榜,同科應考的杜牧、裴休等二十二人皆被朝廷錄取,且被授予官職,唯獨劉蕡名落孫山。上榜的考生們義憤填膺地說:“劉蕡落第,我輩登科,豈不令人汗顏!”隨即聯名上疏,請求把他們的官職轉授劉蕡。與此同時,京城的輿論也一片嘩然,紛紛為劉蕡鳴冤叫屈。

然而,天子和朝廷始終未作任何表態。 最後,劉蕡默默收拾行囊,黯然離開了長安。據說,劉蕡後來輾轉數道,先後做了幾個節度使的幕僚,終其一生也未能正式入仕,到死都是個不入流的“吏”。 不過,話說回來,劉蕡的這種結局也未嘗不是好事。 道理很簡單——連天子本人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他一個小小的劉蕡就算入仕為官,不也是宦官砧板上的魚肉嗎? 這些年來,除了“宦官亂政”令人心焦之外,帝國的藩鎮事務也是一筆讓人無奈的糊塗賬。 穆宗一朝,成德出了個王庭湊,盧龍出了個朱克融,魏博出了個史憲誠,武寧出了個王智興。無一例外,全都是通過兵變上台的。穆宗李恆像是一個有心無力的救火隊員,剛開始還東奔西突地撲了幾下,後來發現再怎麼努力也是白搭,索性閉上眼睛當鴕鳥,對藩鎮一律採取妥協政策。

到了敬宗一朝,局面更是混亂不堪。先是昭義的劉從諫父死子繼,朝廷承認他為留後,不久又任其為節度使。緊接著,幽州又發生兵變,亂兵殺了朱克融和他的長子朱延齡,擁立其次子朱延嗣接管軍政。稍後,兵馬使李載義又殺了朱延嗣和他一家三百多口,自立為留後。敬宗照例聽之任之,於數月後任其為節度使。 差不多在此前後,橫海(治所在今河北滄州市)節度使李全略死了,他的兒子、節度副使李同捷又擅自兼任留後。文宗登基後,李同捷隨即送他的兩個弟弟入朝為質,希望以此換取朝廷對他的任命。 對李昂來講,這顯然是他帝王生涯中的第一個考驗。 如果承認李同捷,那無異於自動承認自己跟穆、敬二宗毫無二致,都是奉行鴕鳥政策的窩囊天子;如果拒絕承認,那就意味著一場戰爭。

剛剛即位的文宗李昂,敢下決心和藩鎮開戰嗎? 他不敢。 可是,既想避免戰爭,又不甘心被藩鎮牽著鼻子走,該怎麼辦? 文宗想來想去,最後只好採取折中的辦法,把天平(治所鄆州,今山東東平縣)節度使烏重胤調往橫海,再把李同捷調往兗海(治所兗州,今屬山東)。 文宗本以為這樣一來,既遂了李同捷當節度使的願,又維護了朝廷的臉面,也算是個兩全其美之策。 然而,接到調令的時候,李同捷卻發出了一聲冷笑。 在他看來,天子這一招叫做調虎離山。 老虎一旦離開自己的山頭,被人扒皮的日子還會遠嗎? 這麼簡單的道理,李同捷不會不懂。於是他假託被將士留住,拒絕赴任。 文宗犯難了。 他意識到,眼下的河北諸藩早已被穆、敬二宗寵壞了,朝廷要么聽之任之,要么斷然宣戰,二者必居其一,沒有中間道路可走。

怎麼辦? 是不畏強藩迎難而上,繼承憲宗遺志,讓曇花一現的中興大業重放光芒,還是無所作為得過且過,步穆、敬二宗之後塵,關起門來做一個奉行鴕鳥政策的“太平”天子? 要論志向,打從江王時代起就熟讀、對太宗皇帝充滿無限景仰的李昂絕不至於胸無大志。對於安史之亂以來的歷史積弊,以及穆、敬年間的種種政治亂象,他也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在內心深處,李昂的中興李唐之志絕不在當年的憲宗李純之下。 如今,李昂唯一缺少的,也許就只有行動的勇氣了。 太和元年盛夏的那些日子,大明宮中燠熱難當,李昂在輾轉反側中度過了幾個不眠之夜。最後,他終於做出了抉擇——向藩鎮宣戰。 他要用行動向天下人證明,如今的大唐天子絕不是一個空懷夢想、志大才疏的人,他有信心、也有能力維護朝廷的綱紀和尊嚴,重塑李唐中央的權威。

這一年八月,文宗毅然下詔,革除了李同捷的所有官爵,命烏重胤、王智興、史憲誠、李載義、李聽等七道節度使發兵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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