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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13697 2018-03-13
劉邦走進去說:“你若知錯,便不晚。”戚夫人驚慌地問:“大王會原諒妾身麼?若不能,也不要怪如意。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 劉邦道:“別說了。過去的事了。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吧。”他坐下,攤開手對如意說:“兒子,到爹這兒來。” 如意依偎到劉邦懷裡。劉邦說:“不論誰是太子,你都是我的王妃,如意都是我的兒子。這一點是誰都不可能改變的。” 戚夫人暗喜道:“大王既如此說,妾身當安心了。” 劉邦興致頗高地說:“戚姬呀,寡人很久沒有看過你跳舞了。” 爐火暖暖。劉邦拍著巴掌,唱著歌。如意也跟著父親咿咿呀呀地唱著,搖頭晃腦。戚夫人長袖飄飄,舞姿優美。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第二天,在櫟陽宮室的大殿上,劉邦對蕭何說:“臣以為一個強有力的王朝就需要強悍的統治。這無可厚非,秦所失是對於百姓過於苛責。大王您斷不會這樣。臣斗膽以為,如今的劉盈世子,還遠沒有能夠勝任太子的威望和能力。”

劉邦點頭,蕭何接著說:“天下是您的,是家。而家中最忌親人不和。現在劉盈和如意還小。呂雉王后和戚夫人都年輕。現在就定了太子,勢必會為日後的動亂埋下禍根。這才是蕭何最最擔心的。” 聽到這裡,劉邦果斷地站起身來道:“寡人採你之策,立太子之事,延後。” 蕭何轉身去將準備立太子的一應準備撤下,過了時間不長,卻有人來報說大王要出征。蕭何急急地奔出來問:“大王為何突然啟程?此刻天寒地凍,趕往前線無可圖啊。” 劉邦笑道:“丞相不知寡人意圖嗎?” 蕭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說:“昨日剛擬定了戰策,春暖之際由我帶關中援兵,押送糧草前往。怎生就變了?” 劉邦說:“嗦!上馬!到了你就知道了!出發!日夜兼程,趕回廣武!”

劉邦率軍到了廣武軍營,眾將均是一臉不解之色。張良上前道:“大王突然來到前線,臣等甚為疑惑。入冬不到一月,最冷的日子尚未來到。此刻的廣武山,是個受凍的地方。” 樊噲說:“這種天氣,爬不了城牆。更關鍵的是,很難發起衝鋒。” 周勃道:“沒人存心在大冷天打仗的。自古以來就沒有過。” 劉邦笑了笑,環視眾人一眼,緩緩地說:“寡人要在這個冬天結束戰爭。” 群臣眾將都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良問:“何不等開春再打?到時候糧草充足,氣候溫和,關中的援兵也到了。” 劉邦問:“子房,論作戰韜略,縱觀全局,我不如你。你來說說,等待開春作戰,真正的優勢是什麼?” 張良走到地圖邊說:“廣武之役的局勢,從一開始就很明白。咱們和項羽主力在此處對峙。互不能攻攻則不取,皆可自守守則不敗。其根本原因不在我軍,也不在楚軍。而是梁地的彭越和齊國的韓信。正是因為韓信大軍的矛頭對準了彭城,項羽才心有顧忌不敢全力進攻。而有了彭越襲擊楚軍糧道,一次次地打亂了楚軍戰略。寒冬一過,聯合這兩股軍力,我們才和項羽成了平手之勢。若趕在深冬進攻,勢必成了我軍和項羽的單獨較量,勝算極低。”

劉邦點點頭說:“韓信和彭越可沒有那麼簡單啊!” 這時候,梁地彭越的大寨裡,田橫和彭越正坐在火邊支著架子烤羊。田橫手裡攥著碾碎的鹽巴,往羊上撒,可是眼睛卻盯著彭越問:“為什麼拒絕漢使?” 彭越一笑,站起來道:“接連幾日都心神不寧,就為了這麼點小事?” 田橫說:“小事?漢王邀你駐兵外黃以北,開春即進攻虞縣,為何拒絕?如今幾方勢力,咱們是最弱的呀!” 彭越說:“正因為這樣,咱們偏偏是最重要的。漢王大難不死,那是他的事。彭越既不欣喜,也不憂慮。你看如今廣武局勢,我們一分好處都沒撈到就出兵,豈不是傻子嗎?” 田橫急了,說:“這般如同臨陣脫逃,你我不就成了漢王心中的刺了嗎?” 彭越狡黠地一笑說:“前番從虞縣退卻,漢王若要恨我,已然恨上了。我問你,當一個人從心裡記恨你的時候,且是漢王那樣的人,還能彌補嗎?”

田橫語塞。 彭越說:“別看項羽目中無人,狂暴難以相處。我彭越只要屈膝低頭,他還會饒過我。而對於劉邦,我只有拼命抬高自己的地位,才有一線生機,明白嗎?” 田橫說:“理雖不錯。就怕韓信愣頭愣腦出兵,咱們反而顯得無關緊要了。” 彭越哈哈一笑道:“韓信!你當他沒有自己的打算嗎?” 田橫說:“他和你我不同,是漢王臣子啊。” 彭越目光炯炯地反問道:“臣子就一定忠誠嗎?” 再說那齊國臨淄城外的山坡上,韓信一馬在前,灌嬰和曹參在後,三匹馬在夜色中馳騁在山坡上,須臾,已到了山頂。韓信策馬看著不遠處的臨淄城,甚美。 灌嬰下馬道:“請齊王立刻出兵。”韓信問:“兵發何處?” 灌嬰說:“當然是胡陵。漢王信中說得很明白呀。”

韓信點點頭,看著遠處,不置可否。 曹參故意說:“想必是士卒疲憊,尚未休整備戰?” 韓信不語。曹參又說:“那便是糧草軍器缺少。” 韓信搖頭。 曹參臉色一變道:“那末將是不是可以認為,齊王是故意不遵漢王命令?” 灌嬰背脊一涼,拽了拽曹參,曹參甩了甩胳膊堅定地說:“您如今貴為齊王,統治一方。但對於我等而言,只當是跟從在漢的大將軍身邊。參不想論什麼忠君之道,也不論強弱之勢。隻請大將軍回想,漢王可曾有負于你?您置漢王於廣武不顧,有如戰場之上棄自家兄弟於必死之地。這令兄弟們很寒心。” 韓信掃了曹參一眼,又看看灌嬰,半晌不語。 灌嬰打著圓場說:“就讓齊王再考慮考慮吧。” 曹參卻非常堅定地繼續對韓信說:“不行!此刻您若不給我二人一個交代,我等自領各營兵馬,去幫漢王!”

韓信緩緩扭過頭來說:“請二位將自己當作一個領兵打仗的將軍,而不是漢王的臣子,回答我三個問題。大王自己冒著嚴冬趕往廣武,又聯絡我和彭越,要在廣武和項羽決一死戰。這是你死我活的一戰,是不是?” 曹參和灌嬰都說:“是。” 韓信接著說:“此一戰,若勝則可一舉蕩平楚地,天下的戰爭從此便可終結,百姓們經歷了多年戰亂,終於可以安享太平日子了,是不是?” 曹參灌嬰依舊點頭稱是。韓信又問:“若敗了呢?” 曹參和灌嬰對視一眼,他們猛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韓信幽幽地說:“若敗,則天下從此再無人能與項羽爭鋒。漢王雖擁有廣闊的關中,卻擋不住項羽進攻的鐵騎。” 曹參道:“大王有三問,我只有一問,如何會敗?”

韓信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自進攻魏國以來,大小戰陣數十仗,我們都贏得很輕鬆。可你們想一想,即便在濰水打敗龍且,那也不是楚國的精銳,不是項羽親率的主力。” 曹參說:“三下合力,難道還打不過項羽嗎?大將軍您兵多了,反而膽怯了。” 韓信道:“我生平只與項羽交過一次手,你們當時就在我陣中。彭城兵敗,靈璧之側,我軍比項羽多好幾萬人,又佔了地利優勢,完全處於守勢。這才和項羽的兩萬人馬打了個平手。而如今呢?項羽在廣武有十五萬人,你們誰有信心打敗他,吭個聲。我立即就出兵!” 曹參和灌嬰對視一眼,沉默了。 韓信接著說:“我讓你二位站在戰鬥的角度想一想,漢王是王,他考慮的是他的天下。而我韓信是帥,一輩子都是將帥,不能必勝的仗,我不打!”

彭越和韓信都不出兵的消息傳來,廣武漢營劉邦大帳裡的眾將士都炸了窩。劉邦卻是胸有成竹地揚揚手,道:“你們先得明白一件事,彭越、韓信觀望不動。並非因為他們棄我於不顧,更不是與項羽勾結。這是我必須說明白的。從今往後,不准任何人在背後攻擊誹謗他們,違令者嚴懲!” 眾人齊聲應道:“喏!” 劉邦又說:“我比你們更了解那兩個傢伙。彭越生來對於危險極其敏銳,就是一個測定危險的風向標,自彭城起就是這樣。而韓信則是衡量戰局的秤,他雖未明言,可寡人知道,如今的形勢,廣武漢軍、梁地的彭越還有韓信為一方,項羽為另一方。兩方為平衡之勢。要想擊敗項羽,就必須打破這種平衡,得由咱們自己來打破。等到那一天,不用寡人去求,他們就會眼巴巴地跑過來,求著幫助我!”

眾人聽了,頓時群情激盪,紛紛叫囂著讓漢王下令。劉邦高聲道:“主動出擊!” 張良一驚,問:“正面?” 劉邦說:“天下沒有穩贏不輸的戰鬥,韓信、彭越做不到的事,我能!這個機會,我自己創造!” 漢軍在劉邦的率領下進攻廣武山的楚營,然而項羽卻是閉門不戰。虞子期、鍾離昧、季布等將軍不知就裡,眼巴巴地看著項羽。項羽緩緩飲了一樽酒,抬頭說:“這不正是咱們玩膩味了的把戲嗎?你們忘記了?” 季布搖著頭說:“我還是不明白!” 項羽說:“昔日我糧草告急,急於找劉邦決戰,連威脅家小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因為什麼?那是因為不戰,就是死路一條。你們想一想,他為何突然前來送死?” 鍾離昧問:“大王認為這是漢王的計策?”

項羽說:“寡人不知道他有什麼計策。寡人只是了解劉季這個人,在他的身上從來就看不到勇敢,從來就沒有半點血性。說他不忍受辱,要爭一口氣,這才要和寡人決戰……屁話!” 虞子期點了點頭,又說:“話雖如此,可如此龜縮寨中,也太窩囊。” 項羽說:“劉季曾被我追得像只喪家野狗一般,那還不夠窩囊,他不也忍了嗎?他能忍,寡人比他更能忍。他此刻想打,必定是對他有利的。寡人偏偏不打!急死他!” 劉邦的軍士們圍在楚軍城寨之外叫罵了一番,還有人學著沐猴之舞,對方就是不應。劉邦突然就下令撤了兵。不過,就在他帶兵出去打仗的時候,后宮裡卻上演了這樣的一幕:戚夫人拿出一個包袱來,推給了盧綰。 盧綰拒絕道:“我只是大王身邊的一個小人物,沒有一官半職,平日里噹噹跑腿的,若論本事,夏侯嬰還能駕車,我卻什麼都乾不了。您若有事相託,還是另請高人吧。” 戚夫人不緊不慢地說:“我聽說呂雉不喜歡你,曾經許給你的女人,被樊噲搶走成了樊夫人,她可沒幫你說半句話。” 盧綰道:“請王妃走吧。富貴在天,盧綰沒那個命。” 戚夫人說:“若我能讓你富貴呢?漢王喜愛如意,你心裡最清楚了。日後如意一定會繼承王位,到時候,他自然會記得誰是他的恩人。就算他不知道,他的娘親也會提醒他的。” 盧綰想了想,問:“需要盧綰做什麼?” 戚夫人低聲道:“殺了呂雉。” 這一日,盧綰帶了一隊人馬直奔楚營,還沒有走到,卻被隨後趕到的樊噲給捉了回去。早就等在帳前的劉邦上去就是一腳,將盧綰踹了一個跟頭問:“你要做什麼?” 樊噲說:“他說奉了漢王密令,前往楚營辦事。” 劉邦冷峻地看著盧綰,氣得發抖。 戚夫人連忙道:“大王息怒。盧綰想必是求戰心切,這才犯了糊塗。” 劉邦白了戚夫人一眼說:“你今天話很多。”然後轉身又對盧綰道:“為何擅自出營?” 盧綰就一句話:“盧綰沒錯!”劉邦生氣地說:“回答寡人!” 盧綰哼了一聲,突然說:“擅自出寨,是奉了戚妃之令!” 眾人都驚訝了。劉邦扭頭斜了戚夫人一眼。戚夫人臉如死灰地說:“盧綰你……” 劉邦怒道:“你不准說話!盧綰,她讓你做什麼去?” 盧綰說:“為了太公王后等人。”戚夫人身子搖晃,險些站立不穩。 劉邦質問道:“去幹什麼?快說。” 盧綰喊道:“戚王妃,事到如今,你還要瞞著大王嗎?” 戚夫人聲音顫抖地說:“我,我瞞什麼了?” 盧綰說:“你送我的錢財就在我帳中,你還是向大王承認了吧!” 劉邦側目看著戚夫人,緩緩地問:“你們合謀要做什麼?” 戚夫人低頭不語。 盧綰說:“盧綰專程前去救太公回營!” 劉邦拍案而起,說:“放屁!帶著十幾騎去救人?你想害死他們嗎?啊?” 戚夫人懸到嗓子眼的心沉了下去,機靈勁兒回來了,連忙挽住劉邦的手臂說:“確是我讓他去的!那些財物,讓他拿去買通看守。” 劉邦皺了皺眉,坐下來說:“盧綰,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盧綰來了精神,挺身而起道:“前日里大王誘敵不成,我料此戰必將拖到開春。太公可憐呀!從小到大,他待我就像親兒子一般。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太公受苦,這才去找戚妃借錢!” 劉邦罵道:“哼!蠢貨!比豬還蠢!你當楚營是農地,想去就去想出就出嗎?你當楚營的看守都是要財不要命的飯桶嗎?” 戚夫人低頭道:“是臣妾愚鈍。大王息怒。” 盧綰被打了二十軍棍,竟自連夜奔出了漢軍陣地。劉邦得到消息,拍案而起:“我們被他騙了。戚姬那個蠢女人也被他騙了,連寡人都被他騙了!他從一開始,就決心要叛逃了!什麼營救太公,全是謊話!謊話!” 劉邦拔出劍,一下子將案幾斬成兩段,吼道:“寡人在此盟誓。有生之年,必殺此人。若違此言,有如此案!”轉身對蕭何說:“擬文,發告全軍。從廣武到關中。告訴每一個人,每一寸漢的土地,懸賞盧綰首級,賞萬金!萬戶侯!” 那邊,盧綰正在軍士的帶領下,一步步走向項羽大帳。楚軍將兵衣甲鮮亮,分列兩邊,面帶嬉笑,對盧綰指指點點,說什麼的都有。 “看!那人就是漢王的近侍,怎麼投奔咱們來了?” “漢王要敗了,怕死唄!” “臉皮真厚!聽說他是漢王從小一起長大的呢!現在多像一隻狗啊!” “喪家之犬!” 盧綰面不改色,直至項羽大帳前。大帳前置著一個土坯台子,台子上置著一口大鍋。軍士們在鍋底放置木柴,將堅冰砸碎,扔進鍋裡。 項羽帶著手下將領立於帳外,威風凜凜。盧綰走近,雙手抱拳作揖道:“項王。” 季佈道:“大膽!見大王為何不跪?” 盧綰說:“盧綰既非漢臣,又非楚臣,乃一介布衣百姓,為何要跪?” 項羽向幾位將軍笑了笑,說:“看!好一番說客嘴臉。” 盧綰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項羽走上一步道:“寡人不像漢王,不喜歡廢話連篇,就問你一事,為何背叛漢王,投奔寡人?” 盧綰冷冷一笑問道:“項王你急於聽到回答嗎?你就這麼不自信嗎?” 項羽說:“天下眾生,寡人最相信的就是自己,最不可信的恰恰是你的漢王!” 盧綰道:“他曾經是我的漢王。敢問大王,你信我嗎?” 項羽微笑說:“不怎麼信。” 盧綰失落地說:“看樣子,我是白來了。” 項羽道:“聽到軍士們嚷嚷的話了嗎?我楚軍乃是堂堂正正之軍,楚國乃是熱血漢子的家鄉,不需要一隻喪家之犬。你若要討一口吃的,寡人賞你。酒足飯飽就請滾回漢王那裡,告訴他這等苦肉計,項籍已經看穿了。” 項羽揮揮手,一個軍士端著一個木盤過來,上面放著荷葉包著的一團肉、一壺酒。 將士們開始嘲笑盧綰,紛紛叫道:“快吃吧!吃完了滾蛋!” 盧綰並不生氣,接過酒肉就吃,轉眼間消滅得乾乾淨淨,擦了擦嘴說:“項羽,我吃了你的酒肉,便欠你一番人情,我一定會還你的。” 項羽道:“請吧。咱們戰場上見。” 盧綰作揖,扭頭就走。項羽看了看鍾離昧,輕蔑地笑了笑。盧綰走出兩步,突然回身奔向土台,推開兩旁的軍士,一下子跳入鍋中!楚營兵將都吃了一驚,愣愣地看著他。 項羽一點也不驚訝地說:“自春秋一來,遊說之士都喜歡玩這跳鍋的把戲。你看,寡人為你量身定做的鍋,還合身嗎?” 盧綰正色道:“多謝大王。” 項羽奇怪地問:“為何因此事道謝?” 盧綰說:“盧綰已叛漢王,漢的兵將都要殺我,賞萬金,萬戶侯。而大王也不肯相信我,要將我趕走。看來天下雖大,卻無我容身之所,便請大王點火,將盧綰烹了吧!” 項羽輕蔑地說:“如此激將之法,對我不管用。” 盧綰道:“你今天烹了我,我還落得一個大漢忠臣的名聲,為國而死。雖然是條喪家狗,能死得光彩一點總歸是好的,強過在某個犄角旮旯被莫名其妙地砍了頭獻給漢王。” 項羽微微一笑,揮揮手說:“聽到了嗎?點上!” 軍士們點火,鍋下木柴燃燒起來。鍋底的堅冰緩緩融化。盧綰平靜地微笑著,看著項羽。 半炷香的時間,鍋底的冰已經融盡,鍋裡的水開始冒著熱氣。雖是嚴冬,盧綰已經滿頭大汗,仍自面帶微笑。火開始旺了。 “大王不可啊!不能烹死此人!”項伯滿頭皓發,匆匆奔來。 項羽皺眉道:“前番不讓我殺漢王家小,今日又是您!” 項伯跺著腳說:“大王!此人連死都不懼,何不讓他活著!管他是真是假,這般烹殺了,天下都要笑你殘忍。” 項羽不以為然地說:“軍人,本來就殘忍!” 項伯又說:“還會笑你比漢王愚蠢吶!” 盧綰說:“唉,那位老伯,他本來就蠢,別勸他。” 虞子期這時候也說了一句:“不如先留著,要殺也不急在這一時。” 項羽微一猶豫,揮手讓軍士滅火。兩名軍士提著木桶,內盛涼水,上去就要滅火。盧綰雖身在鍋中,一把將一個軍士推開,兩個軍士撞在一起,水桶滾翻。 項羽大步過去,兩步上了土台,一隻手抓住盧綰手臂,硬生生地將他提了起來,摔到地上。再看盧綰,肩膀、腳底等處都已被燙得血肉模糊了。 項羽皺眉道:“帶他下去換身乾淨衣衫,敷上藥。”說完就如同被人羞辱了一般,氣鼓鼓地徑直進帳了。 滿營兵將此刻都不說話,也譏笑不出了,直愣愣地看著盧綰。 項羽回到大帳中,項伯說:“這個盧綰,不過是劉邦手下最沒用的一個臭提鞋的。樊噲、周勃,灌嬰、曹參,張良、蕭何,那些跟從劉邦多年的傢伙,哪一個不是功勳卓著,高官厚俸。他劉邦容不得一個沒能耐的盧綰,嫌他不懂大局。羽兒你也不容嗎?”項羽聽著,不語。 項伯又說:“老夫是你的叔父,卻是楚國的臣子。言盡於此,聽與不聽,由你自己決定。說句心裡話,你比劉邦強了千百倍,想必盧綰也這麼認為才來投奔。你要得天下人心,沒人能成為你的對手,除了你自己。”項伯說完,向項羽行禮,轉身闊步出去了。 項羽怔怔地呆了半晌,突然心頭一痛,竟而不自覺落淚。虞子期正好進來,見狀,轉身欲走。 項羽說:“子期留步。” 虞子期走近,問道:“霸王何事傷感?我見項伯老將軍出去,面帶憤怒。” 項羽緩緩坐下,說:“適才叔父前來勸誡,有那麼一瞬,只是頃刻間,我恍惚把他認作了亞父。” 虞子期一呆,低頭,沉默。 項羽倒了一樽酒,一飲而盡道:“叔父說得有理。寡人常年征戰,殺的人越來越多,心卻越來越小了。盧綰醒了嗎?” 虞子期說:“正要來禀此事。醫師給他上了藥,餵了些稀粥,性命已無礙。” 項羽起身道:“咱們去聽聽他要說什麼。” 虞子期攔住說:“盧綰說,不想見大王。” 項羽吃驚地反問道:“啊?不見?他不見我?” 虞子期微笑著說:“我看那小子是個倔脾氣,想是生您的氣了。” 項羽哈哈一笑,心情頓時就好了很多,說:“有意思。那就不見吧。這小子有點意思,有幾分合我的胃口,怪不得劉邦不喜歡他。” 盧綰在楚營裡待了好幾天了,一直不肯見項羽,卻提出要見劉太公。項羽準了。 劉太公和呂雉看見盧綰來了,都嚇了一跳。盧綰上前便對太公跪下道:“老太公!盧綰來遲了!來遲了!” 劉太公連忙去扶,說:“阿綰,阿綰!見到你太好了,我兒還好嗎?” 盧綰並不起身,只是答道:“劉季安好。” 呂雉聽到“劉季”的稱謂,眉頭一皺,觀察著盧綰。 盧綰問:“老太公的老寒腿還好嗎?可有痛得死去活來的?” 劉太公說:“唉!這麼多年了,都是這樣。” 盧綰說:“還是讓我給您搥搥吧。”說罷剛要起身,突然被呂雉按住,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盧綰道:“此事待我伺候過老太公再說。” 呂雉厲聲道:“不行!你被俘了?漢王派你來出使?” 盧綰不答,只是幫劉太公按腿,一邊按著腿一邊說:“兒子不孝順,只能阿綰來伺候太公了,可惜日後就沒有機會了。” 劉太公道:“這是說的什麼話?” 盧綰說:“若是盧綰做了錯事,和劉季成了敵人,您還認我嗎?” 劉太公一呆。 呂雉點頭說:“我懂了。” 盧綰站起身,退後一步,作揖道:“我已離漢王而去,現在是項王帳內的客人。” 劉太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盧綰接著說:“從此以後,便請忘記有盧綰這個人吧。” 劉太公要伸手去拉他,卻猶豫了。 呂雉問:“你便是來告別的嗎?” 盧綰說:“請容我最後尊你一聲王后。若你能回得漢營,請當心戚夫人,她前日命我來殺你。” 呂雉冷笑,似乎並不奇怪,只是問:“你既已背離了漢王,何故提醒我?” 盧綰沉默半晌,開口道:“興許是內心有愧吧。不過我已經選擇了。就此拜別。”說罷深深一拜。劉太公心疼地看著盧綰,盧綰也黯然地看著他。呂雉冷冰冰地轉過身去,彷彿盧綰是一團空氣一般。 他們見面的一言一行都馬上被報告到了項羽那裡,項羽命人將盧綰請來上座。盧綰道:“在下是無用之人,受不得這般禮遇。” 項羽假意道:“我喜歡你的脾氣。” 盧綰被這話一塞,一股氣憋了回去,鬆了勁兒。 項羽說:“寡人日間聽細作來報,傳言你乃是因為引兵來救劉太公,這才遭到了漢王的毒打,險些丟了性命。” 盧綰道:“大王的消息真靈通。” 項羽目光炯炯地說:“寡人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盧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救人是我自己的決定,戚王妃本是讓我來殺呂雉,實因我自小受太公照顧,這才陽奉陰違。” 項羽和虞子期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盧綰抓起豆子嚼了幾口,喝了一樽酒,說:“此般同坐同飲,漢王從未這樣對待過我。盧綰不是愣頭傻子,這份情義還是懂的。只是……” 項羽端起桌上酒樽,對盧綰敬了敬,一飲而盡道:“兄真心請教。” 盧綰說:“常聽聞,項王脾氣暴躁,最聽不得人說他勢弱。很多進諫的人都被砍了腦袋,就連范增都……” 項羽臉色一變,怒道:“你是在故意揭寡人的傷疤麼?” 盧綰手一揮說:“罷了!盧綰認為,項王已半截身子入土,卻還在這裡妄自尊大,以為自己能戰勝劉季,真是天大的笑話!” 項羽一聽,抓起盧綰叫道:“你再說一遍?妄自尊大?” 盧綰直視項羽說:“天氣轉暖,春天一到,項王的死期將至,信與不信,隨你!” 項羽忍住不快,面色恭敬地說:“正因不明,才要相詢。” 盧綰道:“我不妨說得簡單一點。就如今廣武之勢,項王和漢王勢均力敵。項王之所以敢拖到春天開戰,無非是認為韓信和彭越會隔岸觀火,等待坐收漁利。我說得可對?” 項羽點頭道:“會打仗的人,都懂得這個道理。彭越、韓信不會不明白,你說呢?” 盧綰說:“從戰略之道而論,我認為項王說得對。很對!” 項羽看了虞子期一眼。 盧綰接著說:“我不懂戰略。可我比你更了解韓信和彭越這兩個人。或者說,從今日相處之中,我大概已知大王您的脾氣。彭越是投機小人,會打仗,卻毫無信義可言。對他來說,誰給的多,就幫誰。再說韓信。同樣我不論什麼天下大勢,您認為韓信最看重的是什麼?是面子。他在你營中多年卻受到冷落,只是區區一個執戟郎中,屢屢被你呵斥。” 項羽徹底沒話了,沉默。 虞子期說:“按兄所言,一旦開戰……” 項羽搶著說道:“漢軍正面進攻,彭越斷我糧道,韓信再從背後殺來,我必敗呀!” 盧綰說:“我曾說過,吃了您給的肉,喝了您給的酒,就要還這份人情。盧綰不喜歡欠人甚麼。請恕我又要提大王的傷心事。昔日滎陽之圍,漢王本已走投無路,最後陳平使出離間計,這才苟延殘喘。可見,再堅固的堡壘都是可以從內部瓦解的。大王沒有子嗣,不懂其中奧妙也不奇怪。始皇帝死後,他的兒子們就因為繼位之事相互殘殺。可笑的是漢王家,還沒稱霸天下,還沒老到入土,他的女人孩子就開始爭位了。若不是因為這事,我也不會被逼到無路可走。” 項羽急問道:“兄弟之策是?” 盧綰說:“漢王手下分為三派。如樊噲、蕭何,支持劉盈為嗣,這背後便是呂雉。如陳平、周勃,支持如意,這背後是戚夫人。更有張良還有區區在下,認為薄姬夫人更適合做太子的生母。只要薄姬為漢王生下一子,日後必為太子。” 虞子期說:“兄所言,和我平日聽聞完全一致。前日漢王病重之時,漢營中確實是險些刀兵相向。” 盧綰說:“我有一策。項王不如與漢王劃溝為界,永結同盟。鴻溝東面為楚,西邊為漢。此番假意引兵退回楚地,休養生息。日久,漢營中必自亂!” 項羽點頭說:“你所言都極有道理,可漢王就不明白嗎?他若是佔盡優勢,怎麼會同意和我結盟呢?” 盧綰笑道:“這就要用到呂雉和太公了,你留著他們毫無用處,還落得不義的罵名。漢王為了換回老子和女人,一定會同意結盟。而一旦呂雉被放回漢營,一定會對戚姬下手。那個時候漢王自顧不暇,哪還有能力來和你相爭?項王您只用等上一兩年,等漢四分五裂的時候,揮師西進,天下可定!” 項羽看了看虞子期,心動了。 和談之事就這樣戲劇性地開始了。項羽有意,劉邦也巴不得,兩邊一拍即合,很快就舉行了儀式。 在兩軍中間的一片山坡地上,兩軍大將重臣空手而立。一張案幾,上面擺放著羊皮地圖。項羽和劉邦歃血為盟。地圖沿著鴻溝一分為二,鴻溝以東為楚,以西為漢。劉邦、項羽兩個人執手,哈哈大笑。 項羽揮揮手,當即釋放了呂雉、劉太公等人。 劉邦忍住激動,對劉太公和呂雉等人一笑。 呂雉微笑著衝劉邦點了點頭,帶著家屬們去了漢陣。 項羽說:“旁的細節,便交由項伯和蕭何先生去談,如何?” 劉邦笑了笑說:“那本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便由他們去談吧。” 項羽說:“寡人想和漢王單獨聊聊。” 劉邦點頭道:“請。” 這時候正是黃昏時分,在廣武山上,劉邦、項羽帶著劍,立於山巔。不遠處有項伯和蕭何對坐而談。 劉邦說:“這廣武山不是天下最高峰,卻也自有一番王者威儀。” 項羽搖頭道:“不。這裡就是王者之峰。你劉季和我項籍。” 劉邦說:“你覺得天下會有兩個王嗎?” 項羽道:“昔日曾有幾十個王。” 劉邦笑笑說:“那是往日了。如今呢?” 兩個人各懷心思,目光相對。項羽先開了口道:“今後的事,誰又說得定。如今能夠止兵干戈,不正是你我都期待已久的時刻嗎?” 劉邦說:“今日一別,來時再相見,會是什麼樣子,你有想過嗎?” 項羽搖頭。 劉邦說:“我在夢裡倒是有過。我一直好奇,你殺了那麼多人,平日里能不能睡踏實。” 項羽道:“有時會驚醒。” 劉邦說:“你不殺我,恐怕此生難以安然入睡吧?” 項羽道:“你不也是如此嗎?” 兩個人同時哈哈大笑。笑聲響徹山谷,迴盪良久。 和平到來,雙方陣營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漢營中更因為劉太公和呂雉的歸來而增添了一層家庭團圓的濃郁氣氛。 這一天,又開始下起了雪。薄姬一個人站在山坡上,望著遠方,微微出神,一把獸皮傘遮在薄姬頭頂,是呂雉。她說道:“妹妹是絕頂聰明的人,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薄姬說:“姐姐既然開口問,想必是極難作答。” 呂雉道:“你會原諒那些心裡想著要害你的人麼?” 薄姬心中雪亮,卻不說話。 呂雉說:“用這些話來問你,本來有些唐突。可我知道,漢營形形色色的人很多,真正從心底深愛著漢王、一心一意為漢王著想的人並不多。妹妹膝下無子,卻不願侍寢,實是為了避免太子之爭。這份心思,呂雉了然。” 薄姬說:“那便請王后成全了薄姬這份心意吧。” 呂雉道:“自然。我也希望妹妹能懂我適才所問的意思。” 薄姬微微點頭。兩個人俏立雪中,良久不語。 這一日,在漢軍營寨灶下,樊噲攔住一個侍從,看了看他手裡的食盒。食盒內是一碗肉粥和一小盤干菜。 樊噲道:“你小子沒有偷吃吧?” 宦人說:“將軍說笑了。這是戚王妃的早膳,小人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樊噲狡黠地笑了笑,從食盒裡端過肉粥,說:“是嗎?我早就听說你們這些騸貨手腳不干淨,讓我看看肉有沒有少!”他一邊說一邊背過身去,一隻手端著碗,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荷葉包,將一些白色粉末倒入粥中,用手攪了攪,說道:“嗯!看樣子你沒撒謊。去吧。” 宦人接過碗,放入食盒中,匆匆地去了。 戚夫人帳內,近侍女正逗弄著一隻鴿子,宦人端著食盒走入。 戚夫人看了一眼,心煩地說:“又是肉粥!成天吃這些,我都快吐了!端走!” 近侍女說:“別忙。夫人,這是在陣前。大王為了體恤將士們的疾苦,也是兩天才吃一次肉。對您,已是特別恩寵了。您若是置氣不吃,大王知道了豈不是更加向著王后和薄姬了嗎?” 戚夫人點點頭說:“端回來,放在這裡吧。” 宦人將食盒放下,退出去。戚夫人端起碗,吹了吹,伸到嘴邊正要喝。呂雉突然衝進帳,二話不說將戚夫人手裡的碗打翻在地,粥灑了一地。 戚夫人生氣地說:“王后這是何意?” 呂雉冷笑著,並不答話。 戚夫人叫道:“您在楚軍中受了苦,有氣往項羽身上撒去。我雖位不及你,卻是漢王的妃子。” 呂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答轉身出帳了。戚夫人看了看近侍女,兩個人都莫名其妙。近侍女手一動,手裡的鴿子撲到地上,啄食肉粥。 近侍女說:“王后的舉動邪門得緊,我看夫人您還是早日回櫟陽的好。” 戚夫人不答,扭頭看那鴿子,已然死了,嚇得她一聲尖叫。 劉邦正與蕭何議事,戚夫人端著碗衝了進來。 劉邦罵道:“一點規矩都沒有!” 戚夫人氣急敗壞地說:“王后要毒死我!” 劉邦呵斥道:“大軍之中,不得胡言亂語。還不退下!” 戚夫人將碗往面前一攤,說:“大王若不信,找個人來試試便知!” 劉邦生氣地說:“找誰?寡人來試如何?” 戚夫人嚇得忙跪下道:“是我出言無狀。可臣妾適才所言,句句不假。不然找來王后,當面對質……” 劉邦喝道:“夠了!” 蕭何上前,接過戚夫人手裡的碗說:“此事便由蕭何代為調查,如何?” 蕭何端著那隻碗,在懸崖邊上站著,正自猶豫,一隻手伸過來,將碗搶了過去,是薄姬。她說:“我在帳外都聽到了。是不是令太醫檢驗碗中殘粥,便知真假?” 蕭何道:“這原是容易的事。” 薄姬說:“然而丞相大人卻猶豫不決,在這里站了有半炷香了。” 蕭何道:“不查,是欺瞞大王之罪。” 薄姬點了點頭,聞了聞手中的碗,忽然手一揚,將碗扔下了山澗。 蕭何微微一驚,但隨即就懂了,欠身一拜道:“薄姬夫人深明大義,蕭何佩服。” 薄姬說:“似這等難處理的漢王家事,還是交給我吧。丞相的心裡裝了太多事,辛苦您了。” 蕭何說:“多謝夫人理解。” 薄姬道:“項羽昨日便已率軍撤退,然漢王卻牢牢地駐紮在這冰天雪地裡,丞相不該去問問嗎?” 蕭何聞言,一愣。 漢營前的空場上,眾將士集結完畢,蕭何上前道:“臣子們都到了,等待大王下令,回師關中。” 劉邦故意問道:“噢?這就回去了?” 蕭何說:“協議已定,開春之前是不會再有戰事了。此處冰天雪地,還是早點離去得好。” 劉邦問:“子房,你覺得呢?” 張良答道:“項羽雖然是個匹夫,卻一向自負。他已經撤兵兩日,大軍到了百里外,要想回身偷襲您,也來不及了。” 劉邦說:“這樣啊?那好。傳寡人命令,全軍開拔,從背後突襲項羽。” 所有的人都傻眼了,驚訝、愕然。 張良說:“這是背信棄義的舉動啊!” 劉邦道:“戰爭是你死我活的較量,沒有信義可言。等我打敗項羽,我贏了,就是最大的信義!” 半晌的寂靜之後,陳平出列道:“就算這樣,背後偷襲,以我們的實力還是不能擊敗項羽的。” 劉邦微笑著說:“彭越和韓信的大軍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眾人再次驚訝。劉邦說:“寡人了解韓信的為人,以現在的局勢,他一定會參與對項羽的合圍。要是此時不打,等韓信在北方坐大,天下成了三足鼎立之勢,他就不會再聽寡人的命令了。寡人決定,現在就打!” 蕭何問:“萬一韓信沒來呢?” 劉邦道:“寡人已經把所能給的一切許給了他,他一定會來的!” 蕭何說:“您這個賭注,太大了。” 劉邦緩緩地說:“寡人信他們,也信你們。” 劉邦穿上戎裝,頭也不回,在人群中走過,走到前面,環視眾將,慷慨激昂地開始了誓師:“各位弟兄!自從秦滅亡以來,你們跟從寡人,同項王對敵,也有四年多了。這幾年來,我們餐風飲露,受盡了困苦,同項王打了大大小小幾十仗,沒討到過什麼便宜。除了失敗,還是失敗!寡人乃是不德之人啊,多少次,幾乎葬送了社稷,身死國滅。多虧了弟兄們不肯離棄,才掙扎到今天這個局面。項王以我老父、以寡人家眷的性命為要挾,使我迫不得已簽下了一份和約。和約上說,楚漢將以鴻溝為界,鴻溝以西的土地歸寡人所擁有,而鴻溝以東則盡歸項王。和平到來了。真的到來了嗎?你們相信,在這樣情形下簽署的和約,會有效嗎?終於休戰了。項王將率領他疲憊的師旅,退向彭城,去做休整。你們相信,他們不會再回來了嗎?有人說項王是堂堂男子漢,是言而有信的王者。寡人不信這一點。寡人已經累了,氣衰體弱,身又帶傷,這仗,是多一天都不想打了。但是,為了讓弟兄們能回到家鄉,為了他日天下黎民不再受宰割,寡人今日,便向項王宣戰,我將親自率領弟兄們,做最後的一戰!我等要尾隨他,要追擊他,要徹底地消滅他!弟兄們,你們願意跟隨我嗎?!” 眾臣轟然歡呼:“願為漢王死!” 劉邦吼道:“戰場上見!” 臨淄齊王宮中,灌嬰進來說:“探馬來報,彭越已經出兵了。” 韓信抬了抬手,什麼也沒說,只是不緊不慢地喝著酒。 曹參和灌嬰急得頭頂都要冒煙儿了。斥候風急火燎地奔進來。 韓信問:“項羽的部隊到哪兒了?” 斥候說:“撤出廣武后,一直往東南,應是往彭城而去。” 韓信轉身,看著背後的地圖說:“曹參,以項羽的速度,此刻應在固陵附近。這裡無險可守,是死地。” 曹參說:“有垓下可守。” 灌嬰道:“以大將軍的能力,若要進攻,任何人都守不住垓下。” 韓信說:“去點兵吧。” 曹參和灌嬰一愣。 韓信跺著腳說:“還等什麼呀!我說的機會來了!齊地十五萬兵馬全部出擊!合圍項羽。” 曹參和灌嬰大喜,跪下高聲道:“大將軍英明!” 項羽剛到固陵就接到了劉邦來襲的消息,他怒不可遏地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傳寡人軍令!全軍停頓,在固陵部署,準備反攻!” 虞子期說:“陛下!一心只想回到故鄉,本來已經很疲憊的士卒,已經又冒著飢餓疲勞趕了很遠的路了。這個時刻投入戰鬥,實在是對我不利啊!” 項羽已經眼紅了,說:“寡人管不了那麼多了!立即調轉人馬,迎擊敵人!寡人一直等待著同那傢伙會戰,卻總是不得機會。如今,本已經締約休戰,他卻敢於背信棄義,偷偷摸摸從背後實施襲擊!哼,雖然機會來得太晚,但也正稱寡人的心!非要親手把他的頭顱砍下來不可!” 鍾離昧說:“此處無險可守,還請大王先速速退回彭城,再與劉邦決戰不遲。” 項羽猶豫。 盧綰說:“昧將軍說錯了。盧綰認為項王應該正面迎擊漢軍,必勝。” 鍾離昧道:“你放屁!” 盧綰道:“項王可曾記得盧綰當日帳中所言。以大王的軍力,和漢軍在平原上正面對戰,根本就不會吃虧。” 項羽說:“那你告訴寡人,劉邦為什麼發動進攻,他找死嗎?” 盧綰道:“定是漢王識破了我盧綰的計策。他這是狗急跳牆了,劉季在打賭。他心想只要能夠拖住你,韓信和彭越就會前來增援。可他們的兵呢?” 項羽疑慮,看了看眾人。 虞子期說:“確實是沒有韓信和彭越的任何動向。” 鍾離昧說:“大王休聽此人胡言亂語,此刻不退,若後路被抄,便是死路一條。” 盧綰道:“若一舉擊潰漢王,韓信、彭越那時便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了。盧綰話說到這個份上,要不要聽,大王自己決定吧。” 眾將紛紛表態:“陛下下令吧!下令吧!” 項羽拔劍道:“我楚軍作戰,只進不退!寡人決定,依盧綰之計,我們要用閃電一般的速度打垮漢軍!” 眾將陷入狂熱。 項羽騎在烏騅馬上,揮舞著長戈,如同天神下凡。楚軍士兵受到激勵,紛紛奮勇出擊!漢軍扔掉旗幟,掉頭逃跑。楚軍的旗幟在滾滾硝煙中獵獵作響,高高飄揚! 能和劉邦展開會戰,一直是項羽夢寐以求的願望。憤怒加上興奮,楚軍展現了驚人的戰力。項羽身先士卒,衝鋒陷陣。漢軍很快就陷入崩潰。多虧周勃的軍團全力阻擋,劉邦的中軍主力才得以安全退入陽夏城內。劉邦下令守城,並深築防禦工事而閉門不出。 陽夏城外,項羽高立馬上,看著硝煙滾滾的陽夏城,雖千瘡百孔,一時也攻不破。 項羽道:“劉邦這個傢伙,總是喜歡找些老鼠洞躲藏,剛打一仗,還沒打痛快,他又龜縮起來!” 虞子期說:“大王,眼見彭城運來的一點糧食又要消耗殆盡了。” 項羽說:“加緊攻勢!彭越和韓信有動靜嗎?” 虞子期說:“梁地探馬已回,彭越並沒有發兵。而奇怪得很,末將這幾日派往齊國的探馬至今無一人返還。大王,臣以為,不該戀戰,只要我們現下立即退回彭城,就還有機會。” 項羽說:“不,不能走。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讓他活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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