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王的王宮裡,英布故作睡眼矇矓的樣子,看著隨何。
隨何正津津有味地吃著案几上的烤乳羊,喝著酒,發出巨大的聲響。
英布突然不耐煩地叫了一聲:“隨何!”
隨何立刻道:“我知大王心中所想,我現在一一替你說了。其一,你當然不怕開戰,可實際上呢?你手裡有兵,不知比之章邯何如,比之項羽何如?大將軍韓信轉瞬之間大破三秦,彭城危機時以一軍之力拒項羽於睢水,楚軍數月未有一兵一卒渡過睢水。敢問,打起仗來,您的實力比得上韓信嗎?其二,南方的大片土地固然可為防禦縱深,然而土地貧瘠,人丁稀少。而關中是昔日秦始皇帝的根基之地,六國聯合尚不能與之消耗。敢問大王自問,比之前六國之士何如?比之始皇帝又何如?”
英布說:“本王沒那麼大志向,不會主動去攻擊別人。”
隨何繼續說:“哦?項王伐齊而不攻漢,漢王爭魏而不擊楚。這裡面的道理還不清楚嗎?誰弱,就先打誰。如今魏地已下,天下皆知燕趙之地不日就會落入漢王掌中。而齊國又能在項羽的鐵蹄下堅守幾日?項王和漢王的實力,都比你強了太多。大王你就是下一個了。你想藉機左右圖利,怎麼不想想,漢王項王不會聯手將你的封地瓜分,劃溝為界呢?”
英布略為所動。
隨何道:“吃飽喝足了,我回去睡覺了。”
說完,隨何竟一溜煙走了。英布被隨何這一串莫名其妙的舉動弄得頭暈腦漲,幾乎窒息。
隨何走後,楚使也到了九江王大殿。楚使正襟危坐,面色不悅地說:“大王答應助我王上攻漢,為何如今遲遲不發軍令?”
英佈道:“調動士卒,原本不是一天的事。就請使者回去轉告王上,我英布,對王上忠心耿耿,一定不會辜負他。”
楚使說:“我已在王城等待多日,便不再瞞著您了。在下來時,項王有令,讓我帶著您的五萬兵馬一道回去。不見到兵,我是不走的。”
英布和楊太宰對視一眼。
楚使道:“我今日來見,有更重要的事情。據說,漢王也派出了使者,勸說王上您歸漢,不知可有此事?”
英布說:“沒有這樣的事!難道項王他不相信我嗎?”
楚使道:“並非如此,只是迫於時局,不得不如此。”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隨何一下子衝了進來,他的隨從們拼死推開了英布的侍從。
楚使目瞪口呆,隨何卻向楚使俯身拜了下去道:“漢使隨何,拜見尊駕。”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英布目視楊太宰。楊太宰急問:“您這是做什麼呢?”
隨何道:“隨何此來,實有更為重要的事情,還請大王和楚使一併商量。”
楚使很是得意,大大咧咧地說:“你先起來。”
隨何起身,依舊弓著腰。英布攜楚使之手,共同走到隨何身前。
英布說:“還請隨何先生明言。”
隨何道:“其實在漢王心中,項王才是天下真正的主宰,我此番來……”
楚使高興地問:“此番為何?”
隨何突然抓住英布的佩劍,拔出,撲上去一劍殺死楚使。然後小聲地、若無其事地說:“哎呀,這就死了?”
英布氣急敗壞,奪過劍就砍隨何。隨何撒丫子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道:“九江王莫要生氣!”
轉眼英布的劍已經架在了隨何脖子上,碰破了皮肉。
隨何說:“你殺我也是死,不殺我也是死。那就快動手吧。我聽說愚蠢的人死之前,都喜歡拉個做伴的。我給你做伴。”
英佈道:“放你娘的屁!”說著抬手欲砍。
隨何長嘆一聲道:“本來我想幫你。看樣子你是活膩煩了。來吧,一塊兒。”
英布怒道:“少來這一套!我……”
楊太宰趕緊制止英佈道:“聽他說完,再殺不遲。”
隨何道:“昨日著火一事,事發突然,楚使是連夜獨自來見大王。今晨也是一人前來。而楚使今晨前腳一離開館驛,我的人後腳就去了。使團這會兒應該正在狂奔回彭城的路上,一邊罵著您背信棄義,一邊感激我那些通風報信的侍從吧。”
英布略微冷靜一些,說:“你這麼做,無非是想陷害我。我告訴你,沒用。我和項王是生死之交,都是鉅鹿城下從死人堆裡撿的命。閻王都不收我們,他會殺我?你這個自作聰明的蠢貨!”
隨何冷冷地說:“英王您真的這麼想嗎?項王的為人,你比我清楚得多。他心高氣傲,對於那些背叛他的人,手軟過嗎?”
英佈道:“哼!這麼屁大點事兒,我跟大哥說一聲,解釋清楚,不就了了。你去死吧!”說著就舉劍又砍。
隨何突然說:“還記得懷王嗎?”
英布一愣,臉色變了,劍懸在半空。
隨何得意地說:“旁人不記得,英王您卻不會忘記的。懷王待項羽如何,又是怎生下場?你可以解釋,項羽一時半刻會相信你的。項王是嘴上客氣,心裡卻一輩子放不下。今兒不提,哪天突然想起來,你再去解釋嗎?累不累呀?他還會信嗎?”
英布一呆,把劍一扔道:“你真是把我推進了火坑之中啊!”
英布眼望楊太宰,楊太宰搖搖頭。
隨何說:“是啊,我已把你推入火坑,但我願意再救你出火坑,不如投漢王吧!項羽的敵人咱們漢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天下人人都知,漢王從來不計較舊怨,你得罪過他,認個錯,事兒就過去了。”
英佈道:“恐怕是吹出來的吧?”
隨何哈哈一笑說:“我豁出命來做這件事,難道千里迢迢來騙你嗎?可笑!”
英布依舊狐疑道:“首鼠兩端,日後落人笑柄啊。”
隨何大聲地說:“大王能活下來,便是最大的幸運。百年之後,個中原委早已隨風飄散,不會有人記恨你殺掉懷王,因為那就是個窩囊廢嘛。也不會有人笑話你背楚降漢。天下百姓只會記得,英王深謀遠慮,幫助漢王平定了項賊之禍,是名留青史的大人物。”
英布說:“你這個傢伙太能胡說了,先留一命吧。”
隨何一聽,膝蓋一軟,竟然摔倒了。
英布問:“這又是怎麼了?”
隨何氣喘吁籲地說:“第一次持劍殺人,太緊張了。如今大功已成,容我歇歇。”隨何說著便敞開胸襟就地躺在了大殿之上,他的衣襟早已被汗浸透。
九江王宣告,自即日起,與楚脫離關係,聯絡漢王,將興師伐楚。消息傳來,氣得項王雙目圓睜,面色鐵青,立刻下令:“龍且領精兵三萬,馳攻九江。絕對不能寬恕他!一定要剿滅了他!”
季布奔來道:“丞相有信來。范先生說,如今英布歸降漢王已成定局,而北方魏地也盡歸漢王。如今之計,當忍一時之仇怨,與田橫化干戈為玉帛,結成聯盟。趁劉邦在滎陽立足未穩之際,以閃電之速取之。”
項羽道:“他在說胡話嗎?讓我和田氏小兒結盟?還讓我饒恕英布?想都別想。”
項羽心下氣恨不已,目眥盡裂。
鍾離昧說:“大王可否聽我一言?”
項羽說:“若同亞父一樣勸我,就閉嘴!”
鍾離昧說:“不然。大王既已決意不與田氏和好,那便應速速攻取。分兵討伐英布,可為後事。”
項羽問:“眼看著英布和劉邦聯合嗎?”
鍾離昧說:“項王比我等更知英佈為人。他如今能為了趨利避害去投靠劉邦,有朝一日同樣會為了一己之私而背叛他。漢王未必就能使其成為心腹。項王您不過是少了一個盟友,卻未必多了一個敵人。”
項羽一思索,點頭道:“好!說得好?就按你說的辦。明日一早,全力攻齊!”
滎陽漢王宮中,張良道:“隨何用的辦法,是昔日縱橫之術,可謂有些卑鄙。英布心必不服。”
劉邦說:“在這樣的關頭,他不幫助項羽就足夠了。只要這驪山囚徒不掉轉矛頭對著我,就足夠了。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卻不問陳平嗎?”
張良道:“自古以來,臣子之間應該避免說對方的壞話,良心裡很明白這一點。”
劉邦說:“我偏要你說呢?”
張良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劉邦道:“寡人現在有了一半天下了,和我說心裡話的人也少了。蕭何常年待在關內。你也這樣,是想憋坏我麼?”
張良說:“陳平善用奇計,卻是一味猛藥。猛藥可吊一時之命,卻難醫英布這樣的陳年老瘡啊。”
劉邦嘿嘿一笑道:“那就由你給英布開一服藥吧。”
張良說:“這藥引用什麼,恐怕得大王您來定。”
隨何領著英佈到了城外,卻不見說好的迎接的人群,更沒有漢王。許久才有人騎馬而來,說漢王病了,不能出城。英布老大不快,但也沒有辦法,只好隨著使臣進了城。
進了城到了漢王宮,曲曲折折地直接到了內室,卻見漢王正在幾個女人的伺候下洗腳,見了英布也只是招了招手,前言不搭後語,明顯是一副醉態。英布說了沒有幾句,也就退出來了。
隨何也覺著十分難堪,他看英布臉色異常凝重,就多了個心眼兒,一直偷偷隨著他。果不其然,夜裡英布居然要上吊自殺!隨何苦勸,說只要漢王一醒酒,就絕對不會再這麼怠慢他了。英布這才暫時放棄了死的念頭。
隨何立刻就去找漢王,也不顧漢王正摟著女人睡覺,高喊:“大王犯了錯?”
劉邦躺在床上問:“說,寡人犯什麼錯了?”
隨何說:“大王如此怠慢英布,他如今一心尋死。臣出使九江豈不是變得毫無意義了嗎?”
劉邦道:“噢?這小子都想死了?看來我是小瞧他了。依你看,他是做樣子給寡人看呢,還是真的受辱輕生?”
隨何急道:“臣今天要是晚去一步,英布就不是英布,而是死布了!那樣我也就沒有必要再活著了!”
劉邦微微一笑道:“寡人從起兵以來,這類的要挾受得多了。卻想不到像你這麼一個每天都要換新衣、反省自身的傢伙,竟然這麼剛烈!寡人問問你,如果我的確不想對他禮待有加呢?你是不是會覺得自己死得很冤?”
隨何說:“不冤。”
劉邦問:“為何?”
隨何道:“說服他來滎陽,這本是一件我自己都不敢想像的事情,但是卻做成了。活一輩子,能有這麼一次,足夠了。臣告退。”
劉邦說:“記住寡人的話,你有大功,寡人絕不負大功之人。”
隨何道:“臣記住了。”
第二天,英布跟著典客官再入王宮,只見陳設華麗,金碧輝煌,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所有衛士從吏,皆站立兩旁,行禮非常恭敬,儼然如謁見主子一般。
繼而張良、陳平等人也全都到來,恭恭敬敬施禮。
張良、陳平等都恭恭敬敬地說:“臣等奉漢王陛下之命,為王上接風洗塵,請王上上座!”
英布傻眼了,呆呆地立在那兒。
張良走過來,小聲說:“今日的宴席,是專門為您準備的。”
英佈道:“為我?漢王他沒來麼?”
張良嘿嘿一笑說:“漢王還醉著呢!平日里都是這樣,日上三竿了也未必能醒。我們都習慣了。您莫怪。”
英布說:“不敢。”
張良將英布讓至上座,說:“今日擺酒接風,您遠途勞頓,我等陪您一醉方休。”
陳平也說:“就請九江王滿飲此盞,聊慰臟腑,洗卻征塵!”
眾臣都說:“請!九江王請!”
英布飄飄欲仙,不由微笑致意。這班漢臣神態謙恭,出言謹慎,完全把英布當王來恭維。席間餚饌精美,器皿整潔。酒過數巡,陳平一拍掌,更來了一班女樂,曼聲度曲,低唱侑觴,做楚歌舞……英布眼花繚亂,快活得不得了,總算是暫忘了昨日的屈辱。
轉過天來,英布又被請到了王宮裡。劉邦和英布並坐於階上,兩隻大木盆置於兩個人面前,兩個寵妃正為他們洗腳。
劉邦說:“娘的,昨天喝多了,直睡到中午才醒。這會兒還腰疼。”
英佈道:“還請漢王保重身體,美酒固然難得,多飲終是不妥。”
劉邦扭頭看著英布,極力忍住笑,卻還是哈哈大笑起來,說:“去你娘的!少跟我在這里文縐縐說話,聽著就煩。我盼著盼著,你來了,以為是個能談體己話兒的兄弟。哪知道你跟張良、蕭何他們一個德行!累不累啊?”
英佈道:“您是漢王,在您面前有粗鄙的語言舉止,這也太不雅了。”
劉邦說:“呸!雅有什麼用?人生在世,圖的是逍遙快活。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大把睡女人!你小子要是不想這麼過,那就別在我這裡待。”
英布十分猶疑,劉邦喝道:“來人啊!把他那盆子給撤了!讓他去張良先生府上,陪先生讀詩書去!不!還是送去酈食其那兒。”
馬上,幾個衛士進來,說著就要撤英布的洗腳盆。寵姬也都過去給劉邦洗腳了。
英布雙手連搖,臉都憋紅了,說:“不是的。漢王你聽我說……”見劉邦不理,便改了口:“劉邦!”
劉邦睜眼說:“在呢。”
英布說:“布是個直爽人,不跟你來虛的。你要真是誠心對我,我怎麼會扭扭捏捏?”
劉邦一揮手,夏侯嬰和衛士們趕緊退下。劉邦說:“還說不扭捏,你就是被項羽那套給弄成傻子了!他給你什麼了?封地?說著好聽。九江有這裡好嗎?女人?他賜婚給你的女子,不也被他討了回去,下落不明嗎?”
英布低頭不語。
劉邦瞇著眼睛看著英布。半晌,突然將面前一個寵姬的衣服往下一扒。英布眼直勾勾地想看,卻又礙於劉邦,只敢偷瞄。劉邦把女子往英布懷裡一送:“這個給你了!”
英布馬上說:“這如何使得……”
劉邦眼一瞪,英布又改口說:“那就謝過漢王了。不對,謝過大哥。”
劉邦笑道:“這才對嘛。”隨後又指著剩下的一個寵姬說,“這個姿色不行,是不是?”
英布說:“也是很好的啊!”
劉邦又一推道:“也給了你吧。”
英布一時間左攬右抱,禁不住眉飛色舞地開心起來。
劉邦說:“和楚國開戰在即。滎陽來不及給你修座新的宮殿。回九江之前,就住在我宮裡吧。以後漢王宮就是英王宮了。”
英布連忙跳起來,就拜了下去:“大哥對英布,如再造之恩,英布……”說到這兒高興得都快哭了,“英布這條命就是大哥的了!”
劉邦坐在那裡,坦然受拜。
魏地平定,英布降服,關中一切安好。但是劉邦依舊憂慮,他知道韓信生於閭巷之中,成長於飢寒交迫之間,受夠了別人白眼。韓信已經慣於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他自己。韓信敬的,是劉邦對他的尊重;韓信愛的,是劉邦給他的兵馬。僅此而已。不過,既然韓信有不世出的才幹,劉邦就有通天的賞賜!天下之大,這些東西,算得了什麼?但是,即便用天下所有的寶物來恩賞,恐怕也換不來這顆人心。劉邦想,但願常山王能節制他,否則……另一方面,項羽親率大軍伐齊,解了鍾離昧之圍。但一切就如同歷次發生過的那樣,當項羽領軍回到彭城,項羽攻而不取的戰法弊端再次顯現,齊地又出現了起義,且愈演愈烈。留守的鍾離昧徹底敗退,帶殘部逃回彭城。可是項羽依舊意氣用事,一定要徹底消滅對他不敬的田橫,為此不惜再次親征齊地。
范增苦勸:“現下是大王滅劉邦的最好時機,老臣已經多次勸諫大王,不可如此輕率,豈能連續調動大軍,做長途襲戰?臣聽說,韓信與張耳大軍,在代地打敗了夏說的人馬,如今,正是橫掃代國,直插趙國的陣勢。劉邦只要一獲得喘息機會,就比田橫危險得多!田橫只在齊地為禍,蠻勇卻無遠見!可劉邦心思天下呀!大王不可不察。”
項羽依舊固執:“不,寡人咽不下這口氣去!劉邦那傢伙,有什麼能耐?心思天下?以為靠一個韓信,就可以與我抗衡了嗎?呸,他想錯了!還差得很遠呢!”
范增說:“現今南邊英布已叛,北邊諸國朝不保夕。這樣長久下去,您的霸業就危險了啊!”
項羽道:“還是去齊地,寡人,是不可替代的。”
范增嘆息道:“只可惜,田橫這樣的人,恐怕天下到處都是,而陛下您,只有一個啊。”
消息傳來,敖倉告急,霸王親征來了!
劉邦道:“敖倉能不能守住,關乎大局!敖倉一丟,不但咱們在滎陽吃不上糧食,就算後退到成皋據守,也會餓著等死!警告勃將軍,增援人馬,寡人沒有,也拿不出!但是他要丟了敖倉通道,寡人絕不寬恕!後退者死!”
張良察言觀色道:“陛下,其實增援也不是沒有。可用我那三百府兵家將,搜羅滎陽市井中的工匠販夫,組成三五千人馬,粗加訓練,速派去增援勃將軍。這樣,雖說不能頂大用,總是可以為勃將軍減輕一些負擔。”
劉邦說:“那些家將,可都是你的族人侄輩?”
張良道:“是,臣家中子侄,當為陛下效死。”
劉邦感動地說:“子房,這可不成!何至於此?”
張良說:“臣早已將身家性命交付於陛下。大漢興,臣或將倖存;大漢亡,則天下雖大,卻沒有臣的容身之地,更何況子侄!”
聞言,劉邦異常感動。
敖倉外的楚軍軍營裡,范增正和手下議事,他說:“讓劉邦以為陛下親自領兵來攻,這只是陛下一時的權宜之計。我看,能嚇破周勃的膽,不一定騙得過張良的眼哪。”
蒲將軍說:“丞相不必心急,再有半月,敖倉就可以攻克了!”
斥候進來報告,說:“漢軍陣後面,有部隊趕來增援,煙塵蔽日!”
范增想了想說:“按兵不動,對方必定認為陛下不在營中,我等是虛張聲勢,因此,他必來偷襲。張良為人謹慎,我是了解的。他會以滎陽為要害,絕不會發城內之兵。漢軍若不來劫營則罷,若來,則一定是敖倉周勃的守軍。以他的兵力,我趁勢包抄掩殺過去,攻破甬道還是小事,漢軍望風而逃,這一戰必獲大捷!傳令下去!”
蒲將軍道:“遵令!”
那邊,劉邦很快得了消息:楚軍正收兵歸營,要做休整!
劉邦疑慮,同張良對視。張良道:“以臣所見,不,這恐怕並非霸王本人領軍。因為,這樣的打法,是按著兵法,在進行一場有序的戰鬥準備。而霸王性子並非如此。越是我增援部隊趕到,他越是急於決戰,不可能按兵不動,若說做什麼一夜的休整,談什麼擇日決戰,這更不可能了!”
劉邦說:“既是如此,命周勃全軍突擊,諒他項羽不在,旁人也不是周勃的對手。”
張良說:“不然!”
劉邦問:“為何?”
張良說:“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項王在,楚軍一切攻伐當由他決斷。而如今楚軍既非項羽親率。從前幾日的戰況看,一定是范增這老狐狸在搗鬼。項羽此類將帥,打起仗來慣於將自己的優勢徹底發揮出來,好比一根長槊,他一定會用最鋒利的槊尖攻擊對手。韓信也屬此類。而范增用兵則正好相反,他的習慣是藏拙。將自己的缺點嚴密地保護起來。臣也是這樣的。因此,范增心裡時刻琢磨的不是如何進攻,而是他整盤棋的命門……項羽不在,這是一次準備充分的誘敵,周勃若去,輕則元氣大傷,重則甬道不保。”
劉邦問:“那麼,按兵不動?”
張良道:“也不行。若聽任范增調集軍隊迂迴到甬道兩側,那麼今後的防守就更加困難了。”
劉邦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說:“你剛才說,你和范增的用兵思路極其相似。”
張良說:“是這樣。”
劉邦道:“那麼,他會不會想到,寡人不在滎陽城中躲著,而會出現在最前沿呢?”
張良一驚道:“這太冒險了。”
劉邦說:“我軍太需要一場胜利了。一場將霸王大旗繳獲的勝利。你不覺得嗎?”
張良猶豫道:“話雖不錯,但……”
劉邦說:“就在今夜。寡人把滎陽的守軍都帶上,跟他賭一場!”
張良驚道:“什麼?那滎陽就成了一座空城了!”
劉邦說:“就這麼定了。你沒賭過錢,不知道以小搏大對於一個窮瘋了的傢伙是多麼重要。咱們的士兵們難道不就是這樣期盼著一場胜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