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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5165 2018-03-13
魏王宮外,酈食其高聲叫喊著被衛士們推出宮殿,手裡還死死地攥住一個酒樽,還在不屈不撓地喊:“餵!大王!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就算你要和漢王開戰,也不要殺我呀!” 魏豹說:“老頭兒,我聽說你是最不怕死的。為什麼求起饒來了?” 酈食其道:“先讓人把我放開。” 魏豹卻下令:“扔下去。” 於是酈食其被扔下台階,咕咚咕咚一直滾到最下面。酈食其撣了撣身上的灰,慢慢地站起來,仍自攥著那個酒樽。 魏豹說:“告訴漢王,魏豹不願意給他賣命。要打,就來吧。把我的酒樽還我!”酈食其突然哈哈大笑。 魏豹鄙夷地說:“你們這些說客,便只會一笑二哭三耍賴。我告訴你!這些都是我最拿手的,就不要在我面前丟人現眼了。滾吧。”

酈食其說:“老夫我活到這一把年紀,從沒見過有人站在自己墳頭上,還能如此沾沾自喜的。這酒樽還給你,趁著腦袋還沒落地,抓緊喝個夠吧。”說完,他雙手將酒樽放在台階下,扭頭笑嘻嘻地揚長而去。 臨津渡,韓信帶領諸將查看地形。河對岸,魏王已經列開了陣形,連營燈火通明,魏兵巡邏隊列的火把穿梭不停,顯然戒備森嚴。帶兵的是外號“屁股將軍”的柏直!當年大軍攻秦之際,他見到秦軍就逃,一無膽量,二無謀略,三無勇力,亦稱三無之將。 韓信聽了這個介紹卻是不以為然,因為這個“屁股將軍”前面還有一個敵人,就是眼前的大河! 灌嬰說:“大將軍,僅僅找到七艘民船,附近的船夫漁戶全都被魏王捉到對岸去了。” 曹參說:“無船渡河,長期困於西岸,咱們就完全處於被動了。”

韓信不語,蹲身查看。他捏起一把黑泥土,裡面有泥甕的碎片,然後就若有所思地觀察起對岸來。眾將盯著他,不明就裡。 韓信說:“魏王此刻,氣驕意惰,正是急於向霸王表功之時。以為憑藉天險,我便無可奈何。他將主力軍部署於蒲坂,柏直在對岸擺開大批人馬,就是這個陣勢。他以為可以討到便宜,但是他錯了,這是他最薄弱的時刻。” 曹參問:“大將軍!該怎麼辦呢?” 韓信說:“傳令,把那七艘船,在臨晉河岸擺下,讓兵卒、工匠日夜修船,不可停頓!擺出要強渡的態勢來!灌嬰,你派人到附近村中去,大量收購木罌來。” 灌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灌嬰問:“什麼?要那東西做什麼?” 韓信說:“不必多問!有多少,就收買多少!”

是夜,韓信親自坐鎮臨晉津,他靜坐在他的旗號下,監督指揮著修葺船艦,以為疑兵。 兵卒、工匠來來往往,做修船的假象。 夜色裡,蘆葦蕩中,灌嬰和曹參則早已將木罌綁成木桴,並在上面鋪好了木板。兵士們右袒,蹲踞木桴之上,用矛戈作為船槳,悄悄地渡河。河中木桴何止千艘,在靜謐的月光下,悄然競渡,未發出一點聲音。 曹參領兵,頭一個躍上河堤!如潮水般的漢軍競相擁上河堤……頓時,殺聲震天!戰鼓動地!魏營中一片大亂,傳來陣陣鬼哭狼嚎般的叫聲! …… 魏王逃回宮裡,卻見一段白綾向房檐拋去,薄姬已經拽住打了個結的另一端。魏豹也只好拿出劍來,手發著抖放到了脖子上。但是兩個人就究竟應該誰先死的問題發生了爭執,薄姬生氣地說:“我若身為男子,就算兵敗國亡,這一刻也不會覺得羞恥。你沒有被俘,沒有受辱,只是像一個王那樣死去。這樣的結局,還不滿足嗎?”

掌聲從遠處而至,漸近。劉邦帶著張良和眾將進來了。 劉邦道:“說得好!堂堂正正。魏豹,請吧。我們會給你做個見證。” 魏豹橫劍夾在自己脖子上,慷慨激昂地說:“魏豹是王,曾經是王,現在是,死後一樣是王。我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的。項羽?哈!他就是個匹夫罷了。這個時代太奇怪,匹夫都能成為霸王。我竟然得向他臣服。我悔啊,恨啊!” 劉邦問:“現在後悔不和我結盟了?” 魏豹說:“不!你算什麼呢?不過是泗水一個小小的亭長,是個無賴嘛。等等!你別說話,別急著反駁。我知道你劉邦一直都是以無賴為榮的。可我不一樣,天生就該是王者。是你們這些可惡的傢伙把規矩都弄亂了。該死的是你們,不是我。” 劉邦道:“說得好。快。我們會厚葬你的。”

魏豹說:“現在,你們想羞辱我,做夢!魏豹一生沒有什麼功勳,也沒做過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讓人們記住。但是這一刻,我不會再蒙羞了。” 薄姬道:“我識得你以來,終於聽到你說了句男兒該說的話。” 魏豹作勢要抹脖子,突然,劍一鬆掉在地上,他咕咚一下跪下仰頭問:“你不會殺我的,是不是?” 劉邦俯瞰著他說:“寡人不喜歡殺人。” 魏豹歡天喜地地抱住劉邦的腿說:“魏豹願追隨漢王,一起討伐那該死的項羽!” 薄姬大罵道:“我薄姬羞於曾和你這樣的懦夫共衾。” 魏豹笑嘻嘻地說:“活著的滋味多好啊!你不懂。” 薄姬突然上前一步,魏豹下意識地摀住了臉。薄姬抬起手並沒有打魏豹,卻一下子拔出了劉邦腰間懸著的劍,往自己脖子上抹去。劉邦搶下劍來,一下子抱住薄姬說:“別呀!何必尋死?劉邦的劍,不斬女人。”

薄姬道:“受此大辱,偷生何宜?” 劉邦說:“我以漢王之尊,求夫人活下來。夫人肯答應嗎?”說著,劉邦退開一步,向薄姬行了個大禮。 薄姬驚道:“您這是……” 劉邦說:“劉邦請夫人珍惜性命,夫人雖為女子,勇氣見識皆不讓鬚眉。您這樣的人若是死了,劉邦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迷惘的。” 劉邦和薄姬對視,半晌,薄姬微微欠身,還禮。魏豹見狀,一下子彈起身來道:“漢王心地仁慈,看來也不准備懲罰我了吧?那,我們就來談一談條件如何?” 劉邦笑道:“你說說吧,想要什麼?” 魏豹說:“不多,不多。我還是魏地的王,節制這裡的兵馬。漢王你要跨過魏地向東而行,我絕不阻攔。” 劉邦故意問:“這樣的話,我是不是不划算呢?”

魏豹為難地說:“好像是有那麼一些。我也不是個小氣的人。這樣吧,駐於魏地的時日,糧草我出!” 劉邦笑嘻嘻地說:“聽上去很公允。你本來可以像一個王那樣死去,並不辱沒先人尊嚴。寡人命令韓信在陣中不要殺你,故意放你逃回王都,就是想給你這樣的機會。你本來可以得到厚葬和世人的尊敬。可你不願意死,卻想活!”他厲聲道:“那就沒有任何條件可談了!” 魏豹一驚,說:“不會吧!” 劉邦下令道:“來人,帶下去關起來!” 魏豹立刻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 滎陽北,韓信軍帳中,劉邦正與韓信說話。 劉邦道:“南北討伐合圍項羽一策,第一步已經成功了。如今隨何去說服英布尚無回音。寡人以為大將軍可以繼續建功。” 韓信一笑,手指地圖說:“大王請看。”地圖上已經標註了從魏地向趙國進攻的線路。

劉邦高興地說:“你這個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坐不住!要寡人給你些什麼呢?蕭何丞相已親自押著糧草從關中趕來。明日我便讓他給你送糧來。” 韓信道:“丞相真是不辭辛勞。韓信謝大王慷慨相助。” 劉邦說:“你在外賣命,若是我連糧秣這種小事都不能保障,還算什麼大王呀?” 韓信卻說:“這是不夠的!” 劉邦吃了一驚,忙問:“此話怎講?” 韓信說:“現下,局勢於我有利,機會稍縱即逝。陳馀正積極聯絡田橫,打算坐擁趙歇、田橫的兩股勢力,一方面同項羽抗衡,一方面與陛下您為敵。因此,我們要搶在他前頭動手。臣計劃,以魏國首都安邑作攻擊發起點,向北攻略趙國和燕國,並相機東擊齊國,向南切斷楚軍攻打滎陽時的糧道補給,打擊這兩股勢力,配合大王部署,以徹底奠定陛下同項羽抗衡的局面。”

劉邦興奮地說:“好哇!我同意。” 韓信說:“臣需要兵。三萬。” 劉邦看了韓信一眼,不答。 滎陽守軍,加上韓信駐在北面的兩萬人,共計三萬多。也就是說若不能攻下趙國……劉邦幾乎就只剩下了一個光桿了。正犯愁的時候,張良引著蕭何走了過來。 劉邦迎過去,不顧君臣之禮,擁抱蕭何道:“你可算來了!可算來啦!關中如何?” 蕭何說:“臣無能。關中飢荒,餓死許多百姓。不過總算是挺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在恢復之中。太子殿下,魯元公主,如意世子都安好。” 劉邦道:“不說他們。想必這次糧草不多吧?” 蕭何說:“如計劃之數,一石不少。” 劉邦很高興,不過很快就又重新陷入到剛才的問題裡去了。 張良馬上說:“臣已把韓信的請求告訴丞相了。”

蕭何道:“臣這一招,可以說與大王,不過多少會影響大王您和韓信之間的感情呀!” 劉邦說:“但說無妨。我只想知道,真的要給他兵嗎?” 蕭何道:“且聽臣慢慢道來,這一招棋分兩步……” 韓信營中,韓信百無聊賴地和蒯徹說著話。 韓信道:“說很快就給我派來,這都日上三竿了,別說兵馬了,連根馬毛都沒看到。” 蒯徹嘿嘿一笑,不以為意地將酒放回爐上說:“聽說了嗎?漢王要和常山王張耳結為姻親。” 韓信說:“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蒯徹問:“難道將軍不擔心嗎?” 韓信說:“我只擔心我那些……” 蒯徹道:“兵!是的,是!你會有的,漢王一個都不會短你的。三萬,一定會派給你。” 韓信問:“真的?你怎麼知道?” 蒯徹說:“大將軍從暗度陳倉、平定關中之後,挽回了彭城敗局,現下又平定魏地。漢的陣營之中,還有誰的功勞能和你相比?” 韓信搖頭。 蒯徹堅定地說:“漢王會給你兵,而且會把張耳派來和你一起作戰。” 滎陽外的高坡上,韓信向劉邦一揖,再向張耳一揖。 劉邦道:“大將軍!常山王殿下,原本魏人,在趙魏兩地深孚人望!寡人想請他同你一起,統率兵馬,向北方經略,去攻打趙國。你看如何啊?” 張耳說:“大將軍,張耳既到了你帳下,便不再是王,而是你的兵。從今往後,還要請大將軍多多關照。”這麼說著,張耳反過來向韓信行禮,把自己當做了他帳下的將軍。 韓信一怔道:“這,這不合規矩,我受不起啊。” 張耳說:“受得起的。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目光應在遠方沙場,就不要糾纏這些禮節了!” 韓信道:“如此,韓信便受了。” 兩個人重新對行上下級之禮。 劉邦說:“大將軍,寡人把人給你送來了,兵也給你送來了。趙地的攻伐,就看你的了。” 君臣走上高坡。看到遠處煙塵蔽日,數支隊伍組成了方陣。 劉邦指著說:“那便是丞相從關中送來的壯丁,個個勇武有力,充做你的士卒部下,足足三萬人馬!” 韓信一聽,傻了眼。 眾人散去後,韓信頗為沮喪,對蒯徹道:“三萬新丁,就換取我兩萬出生入死的勇士!這種精打細算鑽我話語空子的鬼點子,肯定是蕭何那個死摳門想出來的。” 蒯徹說:“你和他還真是有些像,一個摳的是兵馬,一個摳的是糧草。敢問是治粟都尉的時候熏陶的嗎?” 韓信笑道:“你那張嘴,太損。我有時候真想用束腳布給你堵上!” 蒯徹說:“生就如此,堵上了,我拿下來,還是要說的。” 韓信道:“這後面的仗,讓我怎麼打?” 蒯徹說:“真心接受和不得已接受,畢竟不同。將軍何必意氣用事?” 韓信道:“真心接受?想我平生,只不過想無拘無束,憑自己膽識,成就一番偉業。若被人束縛住手腳,不能盡情施展,那麼,跟在霸王麾下又有什麼兩樣?有功還是有過,又有什麼兩樣?” 蒯徹說:“當然兩樣!我聽說,天生萬物,而隨著時日的推移,萬物也在變化之中。變化,就是事情的規律。凡人往往只見其表,只有足智多謀的人,才會看見事物內在的聯繫。既然大王派常山王牽制大將軍,說明大王既看重將軍,又忌憚將軍。但只要大將軍善於自處,我看那常山王也是個忠厚之人,不會不通曉情理。只要大將軍坦誠相待,至少可保相安無事。之後將如何,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韓信說:“你能不那麼繞嗎?” 蒯徹道:“我這些可不是廢話,已經盡可能簡練明白了。” 韓信擺手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蒯徹說:“但願大將軍您真的明白。” 韓信默不作聲了。 再說隨何到了九江城外,那英布只隨便派了個小兵來接。隨何拒絕入城,聲稱必須得有和他官階相當的人來接才行。於是就那麼執拗地一直站在城門外,一等就是半天。 英布聽報很是憤怒,他的謀臣楊太宰卻力勸他不要衝動。先接進來,聽一聽,看一看。於是楊太宰親自出城把隨何迎了進來。 隨何問:“敢問何時可見九江王?” 楊太宰說:“大王近幾天身體欠佳……” 隨何搶著說:“那就等大王身體康復,我再去見他吧。漢王臨行前吩咐過。” 楊太宰奇怪,笑道:“漢使說笑了。漢王遠在千里之外,如何知我王有恙。” 隨何說:“漢王卻是不知。” 楊太宰陪著一笑。 隨何又說:“九江王的病是天下皆知的。” 楊太宰問:“有這等事?” 隨何說:“男子懼內之症,古已有之。九江王乃是懼籍。” 楊太宰臉色一變道:“隨何先生是戲言嗎?” 隨何說:“英布見項羽,如同耗子見了貓。連關中的小兒都在傳誦這樣的歌謠。不過英布大王本人是不知道的,還請你千萬不要告訴他。” 楊太宰作揖道:“在下懂得。還請先生先到屋內休息。” 不過隨何的這一著卻並不奏效,那英布聽了只是一笑,依舊不見。隨何和半月前來的楚使一樣,只是被好好招待著吃喝,再無下文了。 這一夜,驛館燃起了熊熊大火,大批衛士正提著水桶奔走滅火。 楊太宰騎馬奔來,急問:“漢使呢?” 衛士說:“都在這裡。”只見漢使們衣冠整齊,立於門外,卻不見隨何。 楊太宰問:“隨何大人呢?” 衛士說:“尚在火場之中,已派人去救了。” 但見幾個衛士像抬轎子一樣把隨何抬了出來。隨何端坐在“人轎”之上,閉著眼,臉上熏黑了,衣衫卻完好無損。 楊太宰說:“在下照顧不周,以致驛館起火,還請漢使見諒。可曾受傷?” 隨何道:“多謝大人關心,沒有。” 楊太宰罵自己的侍從:“你們怎生照料的?還不快去給漢使安排新的住處!” 隨何說:“是我自己燒的。” 楊太宰驚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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