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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8220 2018-03-13
劉邦幾次派人與韓信聯繫,讓他前來議事,但是都被他以種種理由拒絕了。 張良分析說:“大將軍'軍情複雜,不宜輕動'一說,甚是勉強。王上已再三催促,韓信依舊藉故不來,說得直接一些這就是擁兵自重。前史秦朝戍邊的蒙恬、王翦,對待始皇帝的詔令,也是這般模樣。” 劉邦說:“噢?擁兵自重?荒唐至極!寡人是秦始皇嗎?寡人已經得到了天下嗎?先生覺得,我該怎麼辦呢?” 張良說:“那就要看大王如何看待韓信這個人了。若似陳平,膽子大卻害怕不被信任。只需委以重任,必將竭忠盡力。若似蕭何,唯命而不論是非,只要命令確切,就算他心裡有不服也會遵命行事。若似盧綰,以威降之,皆不敢造次。若似樊噲、周勃,其人耿直重義,施以恩德,皆不在話下。”

劉邦問:“韓信屬於哪一種?” 張良說:“都不是。這人好像一匹野馬,有腳力卻不那麼容易馴服。不縛以馬鞍,恐將御者拋下;鞭笞得緊了,則會倔而不行。大王萬不可用簡單的方式去對待他。臣以為,以文雅詞句修書,說明形勢危急,限定期限約他前來,看他如何作答,這樣您才能掌握主動。” 劉邦說:“不失為一個辦法。為什麼要措辭文雅呢?寡人從來不那麼說話。” 張良道:“這是讓他覺得,大王您是尊重他的。” 劉邦說:“哦,這樣啊。那好!你來寫,就這麼說。” 張良在一旁拿出刀筆竹簡記錄。劉邦道:“老子在滎陽過得不錯。大將軍您現在缺糧缺被服缺武器吧?來滎陽吧,老子砸鍋賣鐵也不讓你的軍隊挨餓受凍。七天怎麼樣?等你來。”

張良眼睛都瞪大了:“這……” 劉邦說:“就這些。” 張良道:“這比上次那封還粗鄙。而且,我們現在窮得不能再窮了。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劉邦堅定地說:“就這麼寫。寡人自有辦法。” 劉邦著人拿著這封信來催。韓信對周勃說:“此刻彭城尚有楚軍數万,彭越首鼠兩端不可信賴,九江王英布也未表態,將軍可知貿然回師會帶來什麼後果嗎?” 周勃道:“若遭遇三面夾擊,必敗。” 韓信說:“既然知道,還說什麼呢?” 周勃道:“大將軍從軍陣進退考慮,固然是這樣。但大王命令已下,不可變更。若大將軍兀自按兵不動,恐眾將會有異言。” 韓信讓他先下去,他找到蒯徹,蒯徹說:“我把漢王想簡單了。將軍如何看這封粗鄙不堪的書信呢?”

韓信道:“漢王對待下屬,一直就是這樣的。活像個農夫!” 蒯徹說:“錯了錯了!昔日的泗水亭長是這樣,如今的漢王劉邦可不會這樣。這封信只為了告訴你一件事,他不怕你。就算你手握大軍,論軍力和所處的地理位置,足以對他形成威脅。恐怕連遠在齊地的項羽都知道,漢王現在是缺糧缺兵缺武器。但即便如此,他依舊表現得鎮定自若。反倒顛倒黑白,把問題推到你身上來了。” 韓信道:“是這樣?這般打腫臉充胖子有什麼意思?” 蒯徹說:“錯了錯了!還是錯了!這是得了便宜還不買賬啊。你想一想,他若是言明自己什麼都缺,你去雪中送炭,這份恩就太大了吧?他怎麼會接受呢?如今倒好,你去,就是拿了自己的家當填了他漏風的窗戶紙;你不去,明的說是不領漢王好意,抗命而行,實際上……”

韓信說:“實際上,就是表明了我不買賬。” 蒯徹道:“對啊。可是你若去了,就把自己的命交給他了,輕則奪你的兵權,重則砍你腦袋!” 韓信吃了一驚。 蒯徹說:“不相信嗎?樊噲、周勃他們來找你了吧?我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本來是漢王進退兩難的形勢,這樣一來一股腦兒推給了你。難辦啊!” 韓信問:“若是你,你怎麼做?” 蒯徹說:“天下之事,說到底就是天下之勢。勢大方能存活,存活才能圖天下。若是我,無論如何是不會去的。” 到了劉邦信中約定讓韓信回來的第七天,也就是最後一天,在滎陽城頭上劉邦和群臣一起等著。眼看太陽就要落山的時候,盧綰大步跑了過來,高聲喊道:“韓信來了,現已到城南十里。”

夏侯嬰和盧綰轉身就要去迎接。 劉邦喊住了他們,盧綰、夏侯嬰不解其意。張良看了劉邦一眼,突然明白了,說:“馬上了鞍,卻依舊是野馬。” 劉邦莞爾,撫張良肩膀道:“還是子房懂我。那麼請先生去迎接吧,請他到這城樓上來。” 張良去了,劉邦說:“阿嬰,你去把陳平給我叫來。” 夏侯嬰道:“叫那混蛋幹什麼?他淨出些餿主意。” 劉邦說:“阿綰,你喜歡陳平這人嗎?” 盧綰說:“我倒覺得很好。他怪點子多,又不端架子。” 劉邦道:“是嗎?那就好。有件事情需得你和他一起去辦。” 韓信來了,穿得破破爛爛,一身黃土,蒯徹跟在他身邊。兩個人帶著三千餘人,押送著糧秣、被服和武器。 張良迎住了他,兩個人見禮,張良問:“大將軍遠途勞頓,送來糧草武器,卻不知大軍現在何處。”

韓信道:“已分交樊噲、周勃、灌嬰三人統領,取道陳留,明日便可抵達滎陽。” 張良點點頭說:“大將軍為防腹背受敵,特將大軍分散撤離外黃。又繞行遠路,就連漢王的探馬都不知大軍行踪。敵人更無機可乘。張良佩服。” 張良帶著韓信和蒯徹帶著衛隊來到城牆下。陳平從城牆側面的階梯快步而下,迎接韓信,說:“大將軍至,有失遠迎。大王在城樓相候。” 說著話,陳平和張良交換一個眼色。 張良於是也說:“大將軍請。” 韓信抬頭。狹窄的階梯在夕陽下顯得陰惻惻的。韓信拔足便行。陳平卻攔住了衛隊和蒯徹。張良和陳平跟在韓信身後上樓。 上到城牆頂上,卻不見劉邦。 韓信回頭,陳平正盯著他,說:“敢問大將軍,自靈璧一役擋住了楚軍,至今已數月有餘,大王幾度催促,為何今日方至?”

韓信說:“此事正要禀報大王。” 陳平道:“我看沒這個必要了吧!” 韓信一驚,看見盧綰帶著衛士從四面衝出,將他團團圍住。 陳平繼續說:“身為大將手握重兵,竟想以此要挾大王,催促不至,該當何罪?” 韓信問:“大王欲殺韓信嗎?” 盧綰拔劍道:“不是大王要殺。大王偏信於你,數次險些命喪亂軍之中。我們可沒有大王那麼仁慈。給我拿下!” 左右衛士上前。張良側身護住,厲聲問:“可有漢王之令?” 盧綰說:“沒有。先生讓開!” 張良說:“既無漢王之令,此乃反叛之罪,爾等不知嗎?” 盧綰道:“說到反叛,那得先論大將軍之罪。我等是漢王的臣子,一心只為漢王計。請先生讓開。” 張良故意說:“陳平!這都是你計劃的嗎?”

陳平道:“這並非我一人之意。拿下。” 韓信拔劍,與盧綰兩劍相交。 張良在旁小聲道:“大將軍,此事系漢王手下有人謀反。殺盧綰,可解當下之困。” 韓信看了張良一眼,對視盧綰。 張良接著說:“臣見了漢王,自當禀明實情。” 韓信卻把手一鬆,劍掉在地上。盧綰的劍架在韓信頸上。 盧綰問:“知罪嗎?” 韓信昂首道:“韓信無罪!今日雖冤死,斷不會誅漢王之臣,殺吧。” 盧綰故意大聲地說:“嘴硬。”然後提劍,做出欲斬的姿勢來。這時候,劉邦帶著夏侯嬰從城樓遠端咚咚咚地跑過來,劉邦奔得太快,連頭冠都跑掉了,也不去撿。劉邦高喊:“住手!狗東西!作死嗎?” 劉邦奪過盧綰的劍,一腳踢倒盧綰,接著又踹了他屁股一腳,盧綰就勢滾了出去。張良趕緊勸解,說他也是為了大王,並無私心云云。

劉邦喝道:“押下去!等候發落。” 劉邦慢慢拾起盧綰的劍,突然就朝著陳平斬下去。 “當”的一聲,韓信舉劍架住。 劉邦說:“這人才是想害你的罪魁禍首。為何護著他?” 韓信說:“正如張良先生所言,韓信之舉實有不妥之處,這才引得眾人不滿。他們都是忠於您的大臣,請大王寬恕。” 劉邦說:“不行!寡人既封了你大將,就是對你絕對信任。哪容得旁人多嘴。若非張良護著,你已經死了,知道嗎?” 劉邦甩開韓信的劍,又要砍。韓信跪下,再度架住,道:“大王若殺他,就先殺我。” 劉邦仍不罷休,氣喘吁籲。張良拜倒道:“陳平雖有錯,好在大錯並未釀成。我軍正乃用人之際,既然大將軍都替他求情了,還請大王開恩。” 劉邦看著韓信問:“不殺?”

韓信說:“不殺。” 劉邦撤劍,交給夏侯嬰道:“把陳平帶下去,送回住所,讓他好生反省。先留他一命吧!子房,前去接受大將軍帶來的兵馬糧草,好生安撫軍士。讓他們先吃飽,睡好。” 張良應了,下去。 劉邦扶起韓信,執手而行。 張良下得城牆,先對陳平一拜,接著又對盧綰一拜。兩個人連忙去扶張良。 張良說:“這是替漢王拜的。莫要小看了這番做作,意義重大啊。” 盧綰說:“實在是看不出來,這般又是要殺,又是施恩,若我是韓信,可能腦子就亂了,心中怎麼能平靜呢?” 陳平道:“漢王是個英明的人啊。韓信此人心氣極高,打壓得狠了不是,放任他胡來也不是。陳平佩服。” 張良作了揖,走了。 城樓上,劉邦屏退了左右,此刻正在和韓信對飲。 劉邦點著韓信說:“帶兵打仗,寡人不如你。與人相處,你不如寡人。” 韓信道:“正是此事,要請教大王。” 劉邦說:“話說在前面,若我說得有理,你要罰酒一杯。” 韓信說:“一言為定。” 劉邦道:“彭城一戰,諸侯都丟盔卸甲,只有你屹立不倒,拒項羽於靈璧。這一仗,你打得沒有一點問題。引兵向西,至外黃,站穩腳跟收攏殘兵。這一仗,你也打得很好。” 韓信說:“臣明白。應早日回兵滎陽。” 劉邦說:“不不不!你做得最漂亮的,正是放著寡人在下邑、滎陽不管!” 韓信聞言大驚。 劉邦說:“繼續鞏固實力。這才讓楚軍和那些觀望的諸侯不敢輕舉妄動。若非如此,南邊英布,北邊魏豹,恐怕早就興兵來犯了。” 韓信道:“臣惶恐。” 劉邦說:“對!你應該覺得惶恐。” 韓信更加吃驚。 劉邦說:“這也是你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寡人問你,指揮大軍,什麼是最重要的?” 韓信說:“令行禁止。” 劉邦問:“還有呢?” 韓信道:“上下齊心。” 劉邦說:“你把寡人扔在滎陽,從軍事上講一點錯都沒有。可是,這就像一根刺,釘在我漢軍每個人的心中。周勃、樊噲等人沒有向你進言嗎?” 韓信道:“有。” 劉邦說:“此番你要是不來。怎敢保證,周勃、樊噲就不會變成今日的盧綰、陳平呢?” 劉邦嘿嘿一笑,瞧著韓信。韓信冷汗刷刷而下。 劉邦接著說:“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來了,糧草兵馬也來了。再也不會有人懷疑你的忠誠。從此,漢軍上下將齊力一心,不會有人再多話了。” 韓信被說得連連點頭。 劉邦說:“項羽會打仗,你也會打仗。你們可說是不分伯仲,寡人這話不錯吧?” 韓信道:“若論陣前指揮,身先士卒,項羽勝我一籌。” 劉邦說:“寡人不會打仗。但寡人比他項羽會做人,強了千倍萬倍。你我合在一起,還怕敵不過項羽嗎?” 韓信被說動了,主動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劉邦站起來,指著遙遙夜空說:“我們還有很多敵人哪。北邊,南邊,東邊,遠到飛鳥都飛不到的遠方。我們要打敗他們,寡人就會一直相信你,重用你。而你,也應該信任寡人,不要再讓寡人為難了。” 韓信站起,向劉邦鄭重地行君臣之禮,道:“韓信知錯。今後當小心謹慎,誓死忠於大王!” 劉邦將韓信扶起。韓信的戰袍此刻依舊灰塵滿滿。劉邦解下自己的披風,給韓信披上。 韓信說:“不可。” 劉邦說:“我沒有勇力統帥大軍和大將軍一起奮戰沙場,就讓它代替我。” 韓信甚為感動。 韓信從城樓上下來,騎馬回府,遙見張良在門外等候。韓信連忙下馬,迎了上去。寒暄過後,張良說:“大將軍可知,大王為何如此急著將你的人馬召回?” 韓信說:“想是有東進之意。” 張良道:“然也。依大將軍之見,當作何戰略?” 韓信說:“此事,正欲同大王商議。” 張良道:“良心中有策,盤算久矣。若要大王采納,還需大將軍相助啊。” 韓信問:“如何助你?” 張良說:“明日,還請讓我充當一次傻瓜。” 第二天,漢王宮中,屏風上橫掛著一張巨大的地圖,天下盡收眼底,君臣立在圖前,正在商議。 張良說:“滎陽至關中一代,如今總算穩固。據我所知,霸王部將龍且、鍾離昧在齊地接連吃敗仗,被田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加上彭越那傢伙從中漁利,霸王恐怕依然會赴齊地控制局面。” 劉邦道:“那就是說,寡人在一段時間內,無憂了?” 張良說:“您可以這麼理解,但事實也擺在面前,要對項羽發動進攻卻是萬萬不可的。” 劉邦道:“看樣子寡人要和他長久對峙下去了。只守不攻,這樣的消耗戰,終究是勝負難料啊。” 張良說:“良有上中下三策。放棄滎陽,退回關中固守。等項羽與各路諸侯自相殘殺。仿始皇帝當年連橫之策,徐圖之。此乃下策。” 劉邦笑道:“秦始皇兵強馬壯。我怎麼比得了他?況且若丟了滎陽,函谷關就是一坨肥肉,項羽隨時可以來啃!這計策臭到了極點。簡直是胡扯!” 張良說:“那麼,可以合大將軍之兵,再攻彭城,引得霸王回防彭城。他來,我們就退;他不來,我們就佔領彭城。此乃中策。” 劉邦說:“昔日諸侯聯軍五十多萬,劈山倒海才拿下了彭城。如今我軍十萬尚不足,且散於關中和滎陽。這個方法也夠臭!” 張良說到這裡先看了韓信一眼,韓信馬上說:“我猜先生的上策,是調集現有滎陽之兵,繞到齊地,從背後攻擊項羽。我說得對嗎?” 張良道:“正是。” 劉邦說:“臭之又臭!” 張良莞爾道:“良別無他法了。” 劉邦沮喪地說:“難道寡人只能被動地等在這裡,和項羽幹耗下去嗎?他耗不起,寡人也未必耗得起啊。” 韓信說:“可以攻!我們主動行動,進攻。” 劉邦問:“正面對攻,你有信心擊敗項羽麼?” 韓信說:“不是對項羽,而是……”他指著地圖說,“而是攻魏、代、趙、燕,還有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吳芮這些傢伙。” 劉邦道:“一個個收服他們,然後,合圍項羽?聽上去不錯。子房認為呢?” 張良說:“大將軍此策頗像昔日的連橫之術,卻行不通。這招對項羽恐怕不起作用。他不會坐視我們一個個消滅諸侯。” 劉邦說:“子房說得對,別人不會這樣,項羽一定會的。大將軍難道沒有發現嗎?自從項羽分封了天下之後,就從來沒有打過一場圖實惠的戰鬥。他以為自己是這片土地上的秩序維護者,哪裡有戰爭,他就去多管閒事。管完閒事,不占城不奪地,只是燒殺。” 張良點頭說:“就好比兩個潑皮無賴打架,突然冒出來一個自以為是遊俠的傢伙,把強的那個教訓一頓,然後拍拍屁股走了。” 劉邦苦惱道:“看來,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 韓信說:“那也不一定。如果這個遊俠曾經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得不去做的,就會放棄教訓潑皮的行為。” 劉邦說:“若是大將軍領兵扮演一個潑皮,英布、陳馀這些人是另一個潑皮,項羽就是那個遊俠的話,那麼對他來說更為重要的是什麼呢?” 韓信說:“若能將項羽纏在一個固定的區域,讓他脫不了身,就有機會了。項羽擅長野戰,要想在分兵的情況下,以一半甚至更少的實力拖住他,只有一個打法,就是守城。這座城池必須具備以下幾個條件:糧食充足,附近有可以作為階梯防禦的縱深,還不能離項羽的地盤太遠,並且我們關中的兵員補給能夠最快送達。”說到這裡他笑了笑,指著地圖道:“那便只有滎陽和成皋了。” 劉邦說:“對呀!有了敖倉的糧食,這兩座城池相持日久也不會斷了糧。”可是他又發愁了,“大將軍,以你對項羽戰略思路的認知,他會把滎陽當做必爭之地嗎?” 韓信搖頭道:“不會。因為這裡不是。” 張良說:“那我們就把它打造成這麼一個地方。” 韓信道:“就算向南向北兩個方向的擴張進行順利,也非一年半載所能完成。用什麼方法才能將項羽像馬一樣拴在滎陽這個木樁上呢?” 張良說:“大將軍這完全是一廂情願的做法。天下雖大,去哪裡找一個項羽見了就會咬的誘餌?要讓他時刻覺得差之毫釐,卻怎麼都咬不到。不行不行的!” 韓信說:“依先生所見,我的戰略完全是一堆破爛嘍?” 張良嘿嘿一笑道:“無法執行的戰略,也差不多吧。” 韓信說:“總比先生的自投羅網之策強吧。” 張良道:“將軍是在嘲笑我麼?” 韓信故意高調地說:“先生心中明白。” 劉邦一揮手製止道:“別吵了!等等!” 張良和韓信對視一眼,都看著劉邦。 劉邦說:“這個誘餌是存在的!” 張良問:“是什麼?” 劉邦嘿嘿一笑道:“就是寡人嘛!” 張良和韓信相視一笑。劉邦突然轉過身,警覺地說:“張良,你今天似乎格外遲鈍嘛!” 張良低頭不答。 劉邦又轉過來說:“韓信,你平日里對先生不是這種態度吧?” 韓信亦低頭。 劉邦手一擺道:“你們倆的戲,演得忒臭了!”說完大笑起來。 張良趕緊說:“臣有錯。” 韓信也趕緊說:“大王英明。” 劉邦點了點頭說:“別忙著請罪啊。我看這個辦法很好,就這麼定了!寡人來當這塊肥肉!” 浩浩蕩蕩的糧秣隊不斷地進入滎陽,劉邦正和張良站於城樓之上俯瞰著說話。 張良說:“蕭何丞相只是派人送來了糧草給養,丞相自己還留在櫟陽。現在關中遭遇旱災,已有不少百姓餓死。他要留在後方安撫百姓,穩定民心。” 劉邦說:“蕭何居功至偉啊。等寡人取得天下的那一天,必不負他。” 張良突然說:“田橫救了大王你呀,如今霸王已經點兵遠征齊地了。” 劉邦道:“這不是正好妨礙了我吸引項羽來攻的策略嗎?怎麼救了我?” 張良說:“臣先前言道,這塊肉得讓項羽覺得自己能吃,卻總是吃不到嘴裡。緊要的便是滎陽能守得住。英布仍在,魏豹未附。如今的滎陽還只是暴露在項羽視野下的一座孤城,若項羽真的來攻,勝負之數……” 劉邦問:“有五成嗎?” 張良說:“恐至多只有六成。” 劉邦哈哈大笑道:“六成足夠了!用韓信那小子的話來說,寡人身處險境為他爭取時間,哪怕只有一成勝算,也是值得的。無論如何,項羽又失去了一個可以賭一把的機會了。他呀,容易被恩仇沖昏頭腦。這個時候的他,在寡人眼裡就好像一個嬰孩兒,和戰場上那個怪物簡直判若兩人嘛!” 張良說:“既然大王已經決定。如今便不能再耽誤了。需謀定出使魏豹的使者,彭城失利之時,魏豹沒有調動一兵一卒進行抵抗,漢王沒有怪罪他。可是,如今他假借回魏地探視,竟在臨津渡擺開陣形,公然拒我漢軍。” 劉邦道:“依照我對他的了解,他恐怕是會自己派使者去討好項羽的吧。我方的人選太重要了,你看何人可為使?” 張良說:“酈生可往。” 在齊地城陽以南項羽的大營裡,一個穿著黑斗篷的人被引進帳內。他把罩著頭的斗篷往後一掀,皓發點點,竟是范增。 項羽問:“亞父為何星夜趕來?” 范增說:“為霸王安危而來。”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卷錦帛,交給項羽。 范增道:“魏豹就像牆頭的草,風往哪邊吹便往哪邊倒。他已經決意助大王共討劉邦了。” 項羽打開錦帛說:“那隻老鼠嗎?我根本就不看重他。之所以派人和他結盟,完全是看中了魏地是阻攔劉邦東進的門戶。” 范增道:“大王所言極是。臣擔心的事情,可能會發生在南方。” 霸王看錦帛,不禁發怒道:“什麼?九江王竟敢不來?” 范增說:“一直稱病。” 項羽道:“這自私的狗東西。寡人兩次北伐,邀他相助,都只派了兩千老弱糊弄我。彭城之圍,便只派來一千步卒。如今連一個人都不給了。這不是公然反叛是什麼?來人!全軍掉頭往南,我要把他腦袋砍了!”項羽氣憤之中竟帶著委屈,如同孩童被搶走了糖果一般。 范增立刻高喊道:“大王,不可!萬萬不可!大王請三思啊!一心就想開戰,開戰!可是,天下人各有各的私利,有的人,是不能容忍他的,比如劉邦。這種人欲壑難填,你給他一石稻米,他就會想要一倉,等有了一倉,就會想要百倉,永遠沒個盡頭。而有的人,比如英布,就應當同他盡量周旋。因為他要的,對大王您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簡直不足為意。” 項羽道:“亞父的意思,是讓我妥協於他,承認他背叛有理?” 范增說:“英布現在只是擺出了姿態,卻沒有真的採取反叛的行動。大王您忘記了嗎?當初咸陽分封之前,他也是這樣的。後來如何?一個荒僻的九江郡加上一個小女子,他就對你死心塌地。這人要的不多呀。” 項羽道:“這不是多少的問題,而是尊嚴,是臉面,懂不懂?” 范增說:“如果大王因一時的震怒,就要去打他的臉,不僅耽誤了伐齊,英布也不會乖乖地把臉湊過來讓你打。應當把我們的力量保存好,雷霆一擊當用於首要之敵!對於英布,陛下應放下架子,派出使者好言勸慰,傾聽他的抱怨,了解他的要求,同他討價還價,設法讓他一邊懾於大王的威力,一邊又貪圖大王的賞賜,只要他不被劉邦拉攏過去,便於我有利!” 項羽道:“忍氣吞聲?” 范增說:“陛下應當用威儀來讓他敬畏,用施以恩惠來滿足他的貪心,用更多的勝利讓他膽寒,用使者來警告那些縱橫之士!但陛下不必指望得到他的感激。因為,這個驪山刑徒,本沒有那樣的感情。他的心智和蛆蟲一樣,根本就不存在。除了貪婪與殘忍,就只有怯懦和自私。” 項羽道:“向一隻蟲子忍氣吞聲。” 范增說:“過去他一無所有之時,什麼都豁得出去,什麼樣的惡仗也敢打,是只兇猛的蟲。如今,有了尺寸之地,便惜身愛命,只是斷了前爪的蟲!這樣的傢伙,根本不足為慮,也不配成為陛下您的敵人!可也就是這樣一個人,卻不能成為劉邦的友軍。劉邦太懂得如何駕馭下屬,若讓英布投靠了劉邦,這只猛蟲的爪便會再長出來的。” 項羽哈的一下笑了,說:“亞父,我還是喜歡聽你這麼說話。以前總是說教,沒完沒了地說教,煩都煩死了。” 范增愣了一下說:“我也不願意用這個粗鄙的說法,只不過現在這樣您更容易明白。” 項羽道:“什麼嘛!你那些說教我也明白,是不願意聽罷了。”說罷他拍著亞父的背脊,哈哈大笑道。 “立即派出使者,好言勸慰,就對他說,寡人一向看重他,希望同他分享更多的土地。亞父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就趕回彭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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