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5770 2018-03-13
彭城霸王殿內,戰火的痕跡仍在,地上仍狼藉一片,霸王君臣已開始商議政務。 季布說:“陛下,臣以為,漢王吃了這樣的敗仗,恐怕難以恢復元氣。我軍雖然勢大,但齊地卻因散佈於各處,加之田橫逆賊佔據地利人脈之便,與我抗衡,令我軍束住手腳,這是我當前大患。就請大王速回齊地,收攏大軍,徹底消滅田橫,使諸侯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 范增道:“布將軍此言,老夫以為不妥。方今天下,能同陛下抗衡的,唯有劉邦而已。認清這一點,很有必要。田橫逆賊,雖滋擾不斷,究竟是牛虻之害,不足掛齒。應當立即剷除的,是劉邦!他提出為義帝發喪,興師動眾把矛頭直指陛下,轉瞬間便能集結六十萬之眾,興風作浪!若不是陛下神武無敵,天下幾乎讓此賊翻覆!這樣的野心,難道不該消滅嗎?若死灰復燃,則悔之晚矣!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派出使臣,向魏王、趙王發出詔諭,向其表明,諸侯臣等,凡是反戈一擊,同大王共剿劉賊的,一概既往不咎!另外,再急招九江王英布前來覲見,就說有要事相商。等他到了,陛下立即將其留置身邊,令其人馬,作我討賊的先鋒。只有盡快徹底地將劉賊一舉粉碎,齊地戰火才能不撲自滅!”

項羽頻頻點頭道:“亞父所言極是。應當盡快著手安排。布、子期,你二人各率一支人馬,搜索劉賊消息,盡快弄清他的位置,寡人一定要活捉此賊!絕不能再給他任何興風作浪的機會!” 劉邦離開下邑,在去往虞縣的路上,他和張良並轡而行。 張良說:“大王,據報,韓信在睢水南岸已相當穩定,不少流散的軍團也紛紛向韓信報到,使彭城之戰的損傷影響已減到了最少。這個局面,對我十分有利。” 劉邦說:“彭城敗得慘啊!子房,寡人哪裡想得到,我六十萬的聯軍,在項籍三萬人馬面前,竟會如此不堪一擊!子房,想來想去,這關外的土地,我也不想要了。只要有人能幫我打敗項羽,就把這些土地送給他,讓他同我分享天下。” 張良說:“項羽一向對有功者忌之,不願給予獎賞,而大王這個時候,有同英雄分享天下的氣度,那正是與霸王爭鬥的利器。大王襟懷寬廣,真有天下明主志向。”

劉邦大笑道:“是嗎?反正那些地呀什麼的玩意兒,現在也不是我的,說分送天下英雄麼,這個倒是真心話,寡人是不會吝惜的!你認為當前誰可結為盟友呢?” 張良說:“大王果有此想,臣以為,能助大王奪得天下的,非三個人莫屬。第一位,乃是九江王英布。第二位,乃是大樑彭越。至於第三位麼……就是大將軍韓信。” 劉邦變色道:“韓信在彭城,受了我的折辱,一定懷恨在心吧?” 張良說:“陛下何出此言?大將軍不是在盡力抵擋霸王的進攻嗎?我看他沒有那樣的心思。” 劉邦道:“子房,你待人寬厚,豈知世人的心態。若他沒有怨氣,為何不派一兵一卒前來報告消息?也不遣使前來致意?” 張良說:“雖然陛下這麼說,臣下我還是要為大將軍開脫幾句。曹參、周勃、樊噲當然都是大王所信任的人。據臣所知,當此危難之際,連他們都放下成見,在大將軍帳前效命。雖然諸侯盡叛,但直屬軍和關中軍主力仍算完整,有了臣子之間的團結一心,才有今日之局面。這是大王的幸運。”

劉邦依舊懷疑地“哦”了一聲。 張良說:“請聽臣說下去。大將軍韓信,可獨當一面,有經略天下的才能。這樣的人,不肯久居人下,聽任差遣。陛下宜讓他獨立掌握一個軍團,向北方發展,以和我漢軍互為掎角之勢。若大王想與他人分享天下,韓信,是首先需要爭取的。不能因為他是大王您的臣子,而對他有所輕視啊。彭城之事,還不是教訓嗎?只要有了這三個人的鼎立襄助,大王便足以擊破項羽!” 劉邦說:“子房此議,好是好,但我軍新敗,寡人用韓信,不足以使其心服。此時他不倒戈,已是萬幸。還有那英布,他乃楚臣,何以使他歸我?” 張良說:“布雖楚臣,但最近與霸王有隙,每有二心。並且,臣觀察,此人是猶豫不定之人,雖然蠻勇,但缺乏決斷。苟使一能言之士,前往說服,令他歸漢就可以了。”

劉邦說:“既然如此,也需安排穩妥之士前往。依你看,誰最合適?” 張良道:“此行沒有人能比隨何更合適。” 劉邦轉而到了虞縣駐紮,蕭何著人送來一大批兵馬,劉邦大喜。讀過魏無知帶來的信,劉邦高興地說:“卿遠道辛勞,先下去休息吧。”等張良也看過了信,劉邦便問:“蕭何之策,可行否?” 張良說:“臣以為丞相之策甚佳,火速進入滎陽,早日立足,則各位將軍必定率領軍隊向滎陽報到集結,加上丞相的緊急援助,兵源不斷,而防禦日益堅固,項羽要顧忌齊地戰事,不敢全線向我軍進攻。想要趕走我們,怕沒有那麼容易了。丞相此策,維持了楚和漢一個平手。” 劉邦鼓掌大笑道:“好!平手好。對我們而言,平手就是勝利呀!” 張良目視劉邦,為他的氣魄胸襟而折服,轉而說道:“然,蕭何大人請大王入滎陽,以上諸條,均非要務。”

劉邦微笑著問:“哦?依先生之見何如?” 張良說:“既為平手,日後當有一個漫長的對峙期。大王回滎陽,當速立太子,早固國本!” 劉邦前腳到了滎陽城,戚夫人領著兒子如意後腳也就到了。劉邦責問為什麼沒有他的話她們就擅自來了這裡,那戚夫人就一股腦都推到孩子身上,說孩子想爹爹了。 如意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兒臣如意,拜見漢王。” 劉邦說:“起來起來,你不是知道我最討厭這些麼?” 如意看了看戚夫人,站起身來,有些不知所措。戚夫人忙說:“平常時候是不必講這些禮節。可是,如今是不同了呀。” 劉邦問:“不同,有何不同?你倒給我說說。” 如意聽了,猶豫了一下,規規整整地朝劉邦拜了又拜道:“兒臣如今已經長大,父王有何煩惱,兒臣都可為之分憂。請父王放心我的為人,兒臣一定不會辱沒劉氏家族的光榮。”

劉邦說:“行了,怎麼今天淨說些奇怪的話。如意我問你,這些話,是從哪兒學的?” 戚夫人忙說:“這是他自己心裡想的。” 劉邦說:“你不要多嘴。如意,你聽著,這話既然是你說的,就得按著自己的話去做,這才是真男兒,明白麼?” 戚夫人又忙說:“明白,他明白!” 劉邦說:“你明白什麼,我說的他。” 戚夫人道:“他更明白呀。如意,今天來見父王,不是還作了首詩麼?來,給父王念念。” 劉邦驚喜地說:“詩?好啊,我劉邦從未作過詩,如今兒子倒會了。來,讓我聽聽。” 如意使勁地在回想。戚夫人見狀,忙掐了一下如意說:“別怕,大王讓你背,你就大膽背出來。沒有人笑話你。”見他還是想不起來,戚夫人就偷偷地側過手掌,放在如意眼前,她掌心裡是幾粒稗谷。

如意一下想起來了:“彼黍離離……” 劉邦一聽樂了:“呵!還挺像那麼回事兒,接著念。” 如意道:“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此何人哉……” 如意又記不起來了,戚夫人著急。 劉邦卻在一邊鼓掌拍手,道:“好,非常好!” 戚夫人眉開眼笑地說:“請大王點評。” 劉邦笑呵呵地說:“雖然你作的詩,我還不太明白,可是了不起呀!這是我劉邦的兒子作的詩!蕭何,你說說,怎麼樣?” 蕭何就站在一邊,卻像沒聽見一般,沒有吭聲。 劉邦又看了他一眼說:“蕭何,我問你話呢,為何不答?” 蕭何說:“大王,臣才疏學淺,還是不評了吧!” 劉邦道:“這裡又沒有外人,寡人不學無術,別人不知你還不知嗎?評!不准拘著!”

蕭何說:“此詩頗有《國風》之感。” 劉邦微微一笑,突然臉色變了,說:“蕭何,作詩之道我不懂。可你有事瞞著我,我一眼就看得出來。說實話!” 蕭何忙低頭說:“《國風》有詩曰'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劉邦得意地說:“如意,你說蕭何他念得對麼?” 如意渾然不覺地說:“對,念的分毫不差。” 戚夫人急了,說:“哎呀,對什麼,這的確是我們如意自個兒作的詩。” 劉邦說:“你別插嘴。如意,我問你,既然是你作的詩,那麼,為何蕭何會知道下面的內容?” 如意看了一眼戚夫人。 劉邦道:“戚姬,你知道我的脾氣,欺騙我可不是你應該做的事吧?” 戚夫人忙跪倒道:“想是這孩子不懂事,偷,偷抄了別處看來的詩。”

劉邦問:“孩兒?你娘說得對嗎?” 如意抬頭挺胸地說:“娘在胡說!這詩的確是我作的。” 劉邦被逗得樂了:“蕭何你看,他說是他作的。如意我問你,你作的詩未曾說給蕭何聽過,為何與他說的《國風》字字一樣呢?” 如意說:“父王,這不足為怪,天下人名地名重複的都有許多,何況這詩詞。” 劉邦瞪著如意說:“你學得好啊。毛都沒長齊,嘴倒是挺硬。當面被人揭穿,還這麼言之鑿鑿的,簡直……” 戚夫人連忙扯如意,讓他跪下。 如意依舊堅定地說:“我沒騙人。爹你不信就罷了,反正是我自己寫的!” 劉邦突然大笑不止,上前摟著如意道:“簡直跟你爹小時候一個德行!這才像我的兒嘛!” 戚夫人表面上說是孩子想爹、她要照顧自己的男人,實際上煞費苦心為兒子謀太子之位的事情,終究是逃不過劉邦的法眼的。在一次又一次的表演都被識破以後,劉邦給她下了死命令,如果再提立太子的事情,殺無赦。

但是戚夫人依舊鍥而不捨,她轉而將進攻的方向轉向了劉邦手下的大臣。陳平就在無法推脫的情況下,只好接了她送的一包金子。然而在劉邦與幾個近臣議論太子的人選的時候,陳平推薦的卻是長子劉盈。 戚夫人得了消息,前去質問,陳平只說:“夫人,若你信得過我陳平,就不要過問此事,我自有分寸的。可,若你信不過,那禮物我還收著未動,隨時奉還。” 戚夫人聽了,卻也拿不出其他辦法,只好繼續等待。 漢軍在滎陽建立了堅固的基地,立劉盈為太子,又築起甬道將敖倉和滎陽接連,派軍堅守。漢王拜灌嬰為中大夫令,灌嬰領騎兵軍團,常與楚騎軍在滎陽東方的原野上展開大戰。蕭何則安排有序,利用黃河的漕運,完全掌握了敖倉一帶的糧食,至此,楚漢之間已進入相持階段,準備打一場長期的戰爭。 這一天,忠誠質樸的周勃、灌嬰聽到將領間的傳言後,大為不滿,前來劉邦這裡諫議。 周勃說:“大王!陳平的外表雖美如冠玉,但我們看來,他的內在似乎很可疑。臣聽到一些傳言,不能不為大王憂慮。” 劉邦問:“你聽到些什麼?” 周勃說:“聽說,他在家時曾與她嫂子私通,第一次出仕魏國時,所作所為也為人所不齒,逃亡投奔楚國,仍然不能勝任職務,最後,才不得不投靠到我們漢營來。” 劉邦道:“他還是做了一些事的,比如去說服魏王。” 灌嬰說:“依臣所見,即便當時他不去,魏王也會投靠陛下。” 周勃說:“大王重用他,先與都尉之職,又授以護軍的重任。但此人,卻不懂得報恩,反而依勢收受部將的獻金,錢送得多,好處多,錢送得少,便刻意刁難。像陳平這種人,只是反復不定、破壞我根基的亂臣,願大王明察。” 劉邦略一思忖道:“你們去吧,這件事,寡人會過問的。” 劉邦把魏無知召到了殿裡問話,問他當初為什麼推薦陳平這種人:“據說,這個人在家鄉之時,就有盜嫂惡行。現下他又索受賄賂,在軍中惹出非議。有人要求寡人嚴加處治啊。怎麼辦?你要讓寡人為難嗎?” 魏無知微微一笑道:“臣下推薦陳平,是因為他有特殊的才能,而不是因為他有高尚的品德。以目前的亂世來看,就算有尾生和孝己那樣的信義與德行,對陛下您又有什麼幫助呢?陛下恐怕也沒機會用得上他們。此時楚漢間,正擺開你死我活的戰陣,微臣推介一位奇謀之士給陛下,實在是希望他的謀略對陛下有所幫助。至於盜嫂、受金這種小節,臣下的確並不知道,也不關心。就請陛下按自己的意志,處治他吧。” 劉邦聽了,心裡明白,便道:“好,寡人自會處治。” 滎陽漢王殿上,群臣朝會,劉邦便當眾點了陳平的名。 劉邦說:“寡人可曾虧欠先生?先生起先在魏國,並不如意,到楚國也不勝任,到寡人這里之後,沒有什麼建樹,卻有不檢點的行為。先生這樣做,是否恰當呢?” 想不到陳平聽到這些無能和貪污的指控,卻一點也不驚慌,十分冷靜,拱手一揖,道:“臣不知何人對陛下說過些什麼,不過即便臣想認罪,也得有個罪名。” 劉邦說:“收受部下獻金,虛與委蛇,空言許諾,可有此事?” 陳平道:“收受獻金,有。許諾,也有。但絕非虛與委蛇,更非空言大話。” 劉邦問:“那麼,你還打算在寡人面前,替那些人求官加爵嗎?” 陳平說:“不錯。” 眾人嘩然,劉邦也笑了:“你倒好膽!” 陳平說:“大王!臣侍奉魏王之時,本是盡心盡力,無奈魏王咎不懂得謀略,是以不得不投奔項王。其後,我雖也曾建立過功績,但項王卻不能信任有功之人,反而讓我險些遇害。項羽任人唯親,他周圍的親信大臣,不是項家氏族長老,便是他自己的親信兄弟,所以,即使有奇謀智士,也很難獲得重用。臣聽說,漢王善用人才,所以才冒險投奔大王。那時,臣幾乎是兩手空空、赤身而來。因為沒有錢財,連活下去都成問題。軍中微薄的俸祿,不足以供臣使用,所以,這才接受諸將的獻金。臣以為,幫助陛下尋找有才能的人,並向陛下舉薦他們,是臣的職責。臣絕不會因為收受那些錢,而蒙蔽大王!臣也不會因為收受那些錢,就把是非顛倒,讓黑白相易!至於說到建樹,微臣的確帶有爭天下的規劃而來,希望對大王有所幫助。如果計策全不能用,那麼,不勞各位彈劾,諸將的獻金全在臣宅中,就請封查並輸入官庫,微臣也請大王准許臣辭官,臣即刻離開漢營,絕無怨辭。” 劉邦審視著陳平問:“你的長策在哪裡?” 陳平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卷錦帛說:“臣夜夜修纂不輟,近日剛剛完成!” 陳平將長策呈上。劉邦審視了陳平的長策,交給夏侯嬰,說:“好,今日當著眾位愛卿的面,把話說清楚了也好。你缺錢,向寡人要。寡人既往不咎,不過往後,別再收了。若是你也收他也收,大家相互效仿攀比,還不亂了套!那時,黑白顛倒、是非不分的事,恐怕就該多了。寡人也遲早將被你們蒙蔽!今日,寡人便升陳平為護軍中尉,你來執法,以監督所有的軍團將領,要整肅軍紀!絕不許有欺上瞞下的事再發生!” 陳平道:“臣領旨謝恩!” 劉邦對眾人說:“爾等先退下吧,陳平留下。” 眾人退出殿去。劉邦湊到陳平面前,低聲說:“戚夫人送你的,你就拿著吧。” 陳平大驚道:“這……臣該死。” 劉邦說:“哎,話不是這麼說。你收了人家的錢,卻不給人家辦事。夠滑頭的,我喜歡。” 陳平說:“平惶恐之至。” 劉邦道:“收下臣的錢,是公事,寡人不能不管。收戚姬的錢,是寡人的家事。自你向寡人推舉劉盈的一刻,便已無罪了。” 陳平惶恐地說:“還請陛下恕臣不能原物奉還了。” 劉邦問:“為何?” 陳平說:“臣已然花得差不多了。” 劉邦瞪起眼來,不過半晌之後卻又哈哈大笑起來,說:“花了便花了吧。就當是寡人賜你的。起來起來,別趴那兒了。” 陳平起身,一臉的感激,忙不迭地謝恩。 劉邦說:“先別忙著謝恩。這次算你欠我的,以後用你的腦袋來還。” 陳平驚道:“啊?腦袋?” 劉邦笑道:“腦子裡的計策。你這小子壞雖壞了點,沒準兒日後能派上大用場呢。” 劉邦看著陳平,詭異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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