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4417 2018-03-13
阿房宮裡,劉邦縱容兵士隨便取寶,將士們打開府庫,攜出金銀寶貝,大家分用。劉邦也趁著閒暇,入宮信步探視,但見雕樓畫棟,曲榭迴廊,珍奇古玩不可勝數。又見許多窈窕宮女,慌忙在宮禁中躲藏,不由來了興致,追了過去……縱情的掠奪與淫樂終於告一段落以後,張良苦口婆心地在空曠的大殿中說服著劉邦:“因秦之殘暴荒淫,你才能來到這裡,你打著為天下除惡去暴的旗號,也才能得以勝利。你勝了,不去去弊興利,反而將自己原來反對的當做安樂來享受……樊噲說得對,恐怕昨日亡秦,明日要亡主公你!項王從北線就要入關了。” 劉邦聽著,張良完全像是自言自語。 劉邦心裡想:張良這個傢伙,他話說得太重,讓人無法接受又讓人不得不接受。我有雷電一樣的脾性,但在正確的言語面前,我像三月風中的柳枝一樣馴順。

有劉邦帶頭,掠奪與淫樂之風很快就被剎住了。 蕭何徑直到了丞相府,從叔孫通那裡接受了所有的典籍圖冊,又欲留叔孫通繼續管理這些文件,但是叔孫通執意要走,因為他聽說劉邦很討厭儒生。 劉邦聽到項羽坑殺二十萬俘虜的事情以後,感到非常震驚:“我兄弟糊塗啊。這與始皇帝有何區別?當然,他有他的難處,不過,畢竟是二十萬條性命……我劉邦與我兄弟不同,我們要安撫秦軍降兵,對他們要一視同仁,對了,要專門給投降的京師軍團增加糧餉,穩定他們的軍心。還有,我們應該退出咸陽!” 眾人詫異。 盧綰問:“兄弟們浴血奮戰打進咸陽,怎麼就這麼退出呢?” 劉邦說:“一城一池不重要,人心比城池寶貴,失了城池還能奪回,失了人心,想奪回就難了。”

盧綰又說:“沛公不是怕了你兄弟吧?” 劉邦欲發怒,但忍住了,他說:“普天之下,誰不怕我兄弟?所幸的是,我是他最最尊敬的大哥,我和他是一家人!咸陽,是大秦的老巢,我們拿下了,但我們不是烏合之眾,我們是堂堂大楚的王者之師,我們要等我兄弟來了,共商天下事。在我兄弟到來之前,我們還軍霸上,並張貼告示,告訴咸陽民眾,從此以後,盡去秦之苛法,與民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劉邦的命令是嚴厲的,所及甚至到了戚夫人那裡。她也不得不把自己藏的秦宮珠寶交了出來,為此劉邦下手打了她。代價是夜裡在床上,劉邦不得不答應以後封她而不是呂雉為後。 這一天,楚軍浩浩蕩盪地開到了函谷關前。不想關門卻是緊閉,上面列著守卒,也是楚軍,只是隨風蕩漾的旗幟當中都寫著“劉”字。項羽在途中,已聞沛公入關音信,至此見有劉字旗幟,越覺心中不滿,便縱馬到城門下,仰呼守卒。

守卒在上面回話說:“沛公有命,無論何人,不准放入!” 項羽大睜著眼睛,憤怒地叫道:“好個劉邦,竟敢拒我入關!待我殺進關去,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項羽迴轉馬頭退回軍中。英布等揮兵猛攻,沿關架起雲梯,冒險上登。守兵哪裡是對手,顧此失彼。頓時喊聲四起,戰鼓雷鳴,將士們見項羽親自在身後督戰,無不奮勇當先,冒死拼殺,很快便有無數士兵攀著雲梯登城。關下飛箭如雨,射得守關士卒不敢露面,項羽的士兵攀上關口的雉堞,很快便見城樓火起,濃黑的狼煙沖天而起。一座險要的雄關,就這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項羽攻破。英布等躍登關上,殺散守兵,隨即開關迎入項羽。 戲下營帳中,項羽正與范增交談。 范增說:“進入函谷關後,這一陣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我們四十萬大軍只距霸上四十里了。”

項羽道:“'戲下'與'霸上',哼,我要看看誰下誰上。” 項羽為范增斟滿一樽酒問道:“亞父,我屯兵戲下已經好幾日了,劉邦僅距四十里之路,也不來打個招呼。大家還同是懷王差遣西進的,他這般不吭不吱的是什麼意思?” 爐火映紅了他本來就已經喝得通紅的臉。范增沒有喝酒,他咳得很厲害,待他稍微喘過氣來之後回答道:“還提什麼懷王不懷王,如今子嬰已降,爭奪天下的人,不就是你項王和劉邦?” 正說話間,一位衛士進帳禀報:“外面抓到一位身份不明的人,他不肯告知姓名,本要殺掉,他突然說有十分重要的事,要面見項王。” 少頃,那個人就被帶了進來,與項羽見禮之後,不等項羽問話,便主動開口說道:“在下曹無傷,沛公手下參將。”

項羽問:“曹將軍有何事?” 曹無傷說:“在下特禀告項王,沛公趁項王大戰河北之機,搶先入關。他不僅把秦宮中的財寶搶劫一空,而且沒有殺掉子嬰,還準備立子嬰為相,他自己則想當秦王。若項王要發兵攻打霸上,在下願為內應,只要項王答應在下一個條件。” 項羽問:“什麼條件?” 曹無傷說:“待項王除掉沛公後,封曹無傷為王。” 項羽道:“好吧,我答應你的條件,你立即回去,做好準備,近日內我就進軍霸上。” 范增問:“曹將軍,你為何要反叛沛公呢?” 曹無傷答:“非在下不忠不義,曹無傷乃楚地人氏,敬仰項王威名,沛公乃沛縣草民,曹無傷不屑與之為伍,故願棄暗投明。”言畢,曹無傷告辭而去。 項羽興奮地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與范增二人相視大笑。項羽道:“劉邦這小子活不了幾天了!”

范增說:“劉邦這個人,素來貪財好色,聽人說他入關之後十分反常,這說明他心中懷著大志。他一路跌跌撞撞也好,陰錯陽差也好,總算進了咸陽,不管他是怎麼進的,這就算多少有些王氣!項王不可遲疑,即日就可發兵滅他!” 劉邦知道項羽已經入關,找張良來議事。張良一進門,就看見劉邦坐在地上,披頭散發,哭了一臉眼淚地說:“子房,我拜託你一件事,我死後,你可否把我屍首收斂,送回我沛縣老家?如能回故土安葬,我九泉之下,必感激不盡。” 張良問:“沛公,這是從何說起呢?” 劉邦說:“子房,可知我兄弟項王已入關?” 張良道:“良正為此事來與沛公商議對策。” 劉邦說:“還對什麼策呀,他是項王,不可一世的楚國貴冑,無人能敵的戰神,章邯尚且是他手下敗將,順他者昌,逆他者亡,我得罪了他,他豈能容我……”

張良說:“楚王駕前有約,誰先入關者為王,您何錯之有?” 劉邦道:“這話跟我兄弟說不通,他脾氣不好,而且不大講道理,總之我的腦袋懸了……” 張良問:“何人勸公守函谷關?” 劉邦咬著牙說:“酈食其謂我當派兵守關,毋納諸侯,方可據秦稱王。我乃依議照行,莫非我誤聽了麼?這個畜生!” 張良大急。 劉邦突然說:“我聽聞你與項王伯父項伯有交情,並有恩於他,可否與他聯繫一下?” 張良道:“哦?沛公好記性,我倒險些把他忘了。不過,此人雖是項王的伯父,但並非其親信,甚至不如虞子期這樣後來的將軍。” 劉邦說:“事到如今,好歹有這麼位故人,你把他請來,就說我想請他喝酒,我這裡準備些厚禮……” 張良正要去與項伯聯繫,卻有人報上來說項伯求見,張良喜出望外,趕緊說快請。當項伯被帶進張良的住處時,張良顯得非常高興。項伯卻說:“子房還不知道自己處在危局之中嗎?我是特地趕來營救你的!項羽明日犒勞士卒,大戰就在眼前。沛公十萬人對項羽四十萬人,如以卵擊石,必敗無疑!”

張良裝作一驚,故意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項伯道:“趕緊跟我走,不然非搭上這條老命不可!再說,你原本是劉邦從韓王成那裡暫借的,何必死心塌地為劉邦送命!” 張良作出十分為難的樣子說:“沛公待我甚厚,有知遇之恩,不辭而別太不仁義了吧!請項伯兄在這裡稍待片刻,我到沛公處說一聲再來。” 項伯聞言色變,張良保證道:“我張子房絕非賣友求榮之徒!有我的腦袋在,就有你項伯的安全,請不用有絲毫懷疑!” 張良回到自己的住處,張良見項伯喝下幾盞酒後,臉上紅紅的,渾身已烤暖和,便對他說:“項伯兄,沛公想見見你,請跟我去吧!” 項伯一聽,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張良,我原來好心來救你,你反而去通報了沛公。我到他那裡去,他豈肯輕饒了我?你究竟是安的什麼心?”

張良說:“項伯兄誤會了,我怎會賣友求榮?沛公和項王同為義軍,共同反秦,志同道合,聽到項伯兄前來十分高興,無論如何要見上一面,還有話要請你轉告項王,絕無歹意。” 項伯走了兩步,還是覺得不對勁兒,他停下步來對張良說:“子房,你實在不願跟我走就算了,我們就此告辭。善自珍重,後會有期!” 張良一把抓住項伯的手說:“兄長請千萬留步,沛公絕無歹意,事關大局,沛公有話請兄長轉告項王。兄若不去,必誤大事,難道兄忍心看見義軍之間相互殘殺,血染關中嗎?” 項伯終於被張良的真誠所感動,在張良的陪同下出帳向沛公的住處走去。到了劉邦處,劉邦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來,拉住項伯的手說:“項伯將軍,好久不見!我記得還是項梁將軍在薛城召我商議共立楚王時,見過將軍一面。今晚有幸將軍前來我營中會友,同為反秦義軍,能不見兄長一面嗎?”

說著,劉邦席地而坐。項伯不得不也坐下。只見爐火正紅,酒已斟滿,在劉邦的挑動下,氣氛開始融洽熱烈。劉邦首先端起酒樽來為項伯祝酒,他熱情坦蕩,像老朋友一般,使他們之間的隔膜渙然冰釋。 劉邦問:“嫂夫人不在身邊嗎?” 項伯說:“還留在吳中,與兒子住在一起。” 劉邦問:“兒子多大了?” 項伯答:“已經滿十七了。” 劉邦說:“啊,我有一個女兒整十六歲,和她母親住在豐邑,還相距不遠嘛!要是兄長樂意,我們何不結為兒女親家?” 張良說:“這倒是一樁大喜事,不知項伯兄意下如何?要是樂意,讓我來保媒!” 項伯只有苦笑。 飲完酒後,沛公像有幾分醉意地說:“實不相瞞,我這幾日真是如坐針氈、憂心如焚哪!” 項伯說:“呵,沛公勢如破竹,搶先入關,還有什麼可憂慮的?” 劉邦說:“項伯兄不知,這入冬的第一場大雪,讓我病倒在床,昏睡了好幾天。正在這時,我得知項王已到了戲下,你看才隔了四十里,我卻不能起床去拜見項王。昨日剛能起床,正準備天晴之後專程到戲下,不料今晚與項伯兄邂逅,正好請兄長捎過信去與項王,說我明日一定登門造訪!” 項伯說:“項王近日情緒很壞,還不知道他見與不見。” 張良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項伯吞吞吐吐地說:“這件事不知道當講還是不當講。” 張良說:“有什麼不好講的?請兄長明示!” 項伯默然片刻,還是說了出來:“項王西進時,被沛公守關士卒拒之於函谷關外!守關將士說,沛公有令,任何人不許入關!” 沛公愕然,生氣地問張良:“誰假借我的名義,下如此荒唐的命令?” 張良道:“我也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劉邦十分誠懇地說:“皇天在上,我劉邦之心可以鑑天!雖然我先入關一步,但我可以說得上是秋毫無犯!我住的是秦宮嗎?沒有。我搶奪了宮中珍寶嗎?也沒有。我僅把秦的府庫封存,派重兵看守。我派兵鎮守函谷關,是怕流寇竄入。我約法三章,安撫三秦百姓。這一切為的什麼?不都是為了等待項王入關嗎?天下皆知,當初又不是我自己擅自入關,而是奉了楚王之令。本來楚王說定先入關者為王,可我先入了關,卻並未曾稱王。即使如此,項王還怪罪於我,急於圖我。請問,我錯在哪裡?我何罪之有?” 說得慷慨激昂的劉邦,不覺傷心委屈地放聲慟哭起來。張良一見時機成熟,趕緊勸住沛公說:“沛公寬厚仁愛反而不被理解,才造成今日之僵局。務必請項伯兄把其中的原委禀告項王,切忌不要辜負了沛公的一片苦心。” 項伯並未曾想到,劉邦還有如此的滿腹委屈,見他哭得如此傷心,也勸慰道:“沛公不必過於悲傷,我一定把你的心意向項王代為表白。” 劉邦說:“那就太感謝項伯兄了。” 項伯道:“不過,明天你一定要來戲下見項王,宜早不宜遲,千萬延誤不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