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10章 第十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5121 2018-03-13
沛縣縣衙里,雍齒焦慮萬分地說:“魏王的人馬為何還不到?明明說好了的!” 審食其說:“也許,週市大人還在等待時機吧?” 雍齒道:“還等什麼?再等,劉邦沒死,我雍齒先亡了!” 審食其說:“週市大人想要的,是沛縣。誰當沛公,對他來說都一樣。他只想佔地盤,不想打仗。” 雍齒咆哮道:“混賬!天底下沒這麼便宜的事!算計!全都在算計!” 就在這時,有部下報告:“魏王的人,到了!” 雍齒大喜,趕緊率領眾人到了城門口,正看見魏相週市的人馬井然有序地走入城中。雍齒攬住審食其的肩膀,態度輕浮,得意揚揚地說:“這下如何?看見沒有,週市大人不是派人來了嗎?他可不是反复小人。” 審食其說:“大哥,你數數,這點人馬,夠幹什麼的?”

雍齒道:“夠了,有這些,就足夠了!你小子等著瞧吧,咱只要守住城,劉邦他餓也得餓死!” 陳王死了。熟睡的時候,被駕車的下人割去了頭顱。 項羽出來招募兵士,卻收穫甚微。這一天他正策馬而行,被一老者攔住了去路。此老者便是范增。他說:“見將軍眉宇間憂思甚濃,我有一策,可助將軍平天下。不知願下馬一敘否?” 項羽輕蔑地說:“平天下?” 范增道:“是的。” 項羽說:“老人家戲言,我不怪你。請讓開吧,我要趕路。”說著他從行囊裡掏出一把錢,扔在范增面前,揚長而去,沒有再看范增一眼。 回到項梁處,項梁問了問募兵的事情,又說:“你今天很煩躁。發生了什麼事?” 項羽道:“沒什麼。路上遇到一個狂妄無禮的老頭。是不是這個地區的百姓都喜歡說大話?”

項梁問:“他說了些什麼?” 項羽見項梁一臉鄭重,微微有些吃驚。 項樑和項羽很快就到了薛城郊外那個村落,在村外下了馬,徒步進村。 村內空空蕩蕩的,並無人煙。只見一處茅舍院落冒出青煙,項梁向那裡走去。一個小童在泥爐上烹熱水。項樑上前一禮,還未開言,那小童先說了話:“尊駕是江東項梁將軍吧?” 項梁道:“正是在下。” 小童說:“范老先生已等候將軍多時。先生吩咐,請項梁將軍入舍品茗。” 進了屋,范增項梁兩個人對坐,小童倒水。兩個人均未言語,范增默然觀察項梁。項梁很有耐心,微笑相對。 項梁道:“在下聽人說,先生博古通今、胸怀大略,是一位經天緯地的大才,只是項某一直為軍務所羈絆,不曾與先生謀面。先生當時既然看見項某,為何不到營中一敘?項某並非那不知禮數的人啊。”

范增道:“草茅下士,求謁貴人,不免為人所輕,為人所輕,則其言不用,去又何益?” 項梁禮貌地一揖:“如今天下紛亂,陳王已逝,景駒立為假王,我故楚各路人馬,尚無定論,在下心中著實憂慮。先生想有高見,願乞明示。” 范增說:“不敢當,如今項家軍聲勢很大,將軍行事正直,又能禮賢下士,既勞垂問,老朽自當知無不言。” 項梁道:“請先生一定不吝賜教!” 項羽進屋,解劍,行師徒大禮。范增離席,連忙扶起。項羽不起:“集市之上,對先生無端冒犯,實乃羞愧,願先生勿怪。” 范增道:“老朽並非在乎這些俗世虛禮。有一句話,想問問少將軍,裂土封爵,盡王楚地,足否?” 項羽道:“秦殘暴不仁,我絕不會向它妥協平分天下。”

范增問:“與諸侯分之,足否?” 項羽答:“不足。” 范增道:“自古以來,天下大勢,上順天意,下據民心。若楚氣數不足以復王,若之奈何?” 項羽高聲道:“只項籍有生之年,當複興楚國大業,一洗前人之恥。藉一片赤誠之心,先生若再虛言試探,將我也看得忒輕了。若悖此誓,有如此劍!”說著,他抽身拔劍,退開一步,徒手將劍從中折斷,拍於案上。 范增笑瞇瞇地看著項羽。項羽豪氣頓生,直視范增。 范增說:“……被秦所滅的六國當中,唯我楚國最為冤屈,特別是懷王被騙去秦地軟禁,客死他鄉,楚人尤為憤恨,至今胸中依然耿耿。反抗秦廷,最重要的,乃是立信。陳涉起事之後,不復我大楚旗號,反而自稱陳王,名不正則言不順,事怎能成?偏又不敢冒名頂替,只好叫什麼張楚,稱什麼陳王,簡直不倫不類,貽笑大方!他得不到亡楚遺民之支持,勢力不見增長,又不能把握大好的情勢,以至於錯失滅秦良機,終於落個名敗身死,這難道不是他理所當然的結局嗎?世間的道理,就明擺在那裡,全看人能否去覺察。以老夫所見,謀事在人,成事卻不必靠天,一定要靠自己!昔日南公有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將軍起兵江東,立獲楚國各部有德長者的擁戴,為何?那是因為項家世代為我大楚效力,大家懷念項燕將軍的神威!所以,如果將軍能順勢而為,尋訪楚王之後代擁立,張開大楚旗號,聯合各路人馬,為楚人復國,進而號令天下共擊暴秦,何愁大業不成?!”

項梁插話問:“先生的意思是?” 范增緩緩地說:“立一個堂堂正正的楚。” 項梁、項羽急忙推席而拜,重新見禮。 項梁問:“天下大亂,去哪裡才能尋到楚國宗室?” 范增道:“我知道有一個人,要盡快。” 就這樣,項羽按照范增的指點,在一處荒村外的草灘上將正在放羊的楚懷王之孫,一個名叫羋心的年輕人,接回了本營。 薛縣縣廳之內,眾楚國遺族老僕站了一片。一隻沉重無比年代久遠的玄漆大箱子被打開。一個老僕小心翼翼地從箱子中取出服飾、冠帶。周圍數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仔細看著,唯恐錯過一眼。服飾和冠帶被仔細地傳遞,從一雙手到另一雙手。最終,被遞進了上房內。楚令尹後人宋義匆匆進來,眾老僕退開,向他行禮。宋義痴望著上房門口。眾人等待著。就在燈芯子跳動油脂即將燃盡的時刻,上房門樞一動,眾人一震,忙伸長脖子細看。

羋心緩步走出上房,謹慎地整理著衣服,他的神態還有些拘謹和惴惴不安。羋心挺直身板,展開雙臂,微微一轉,那描了卷雲紋的王服高貴而質樸,透出穿越悠遠歲月的王家威儀。 羋心小心地問大家:“還像個王嗎?” 眾老僕身軀開始劇烈地顫抖,大家不約而同地撲身跪倒,以頭捶席嚎啕大哭起來。 宋義激動地跪倒,匍匐而前:“大王!您回來了!您終於……回來了!” 羋心找到了自信,雙手交握,頭顱高昂,顯露出端莊的儀態。羋心執宋義之手道:“我流落民間這麼多年,若沒有你的保護,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宋卿啊,請你以後就一直待在我身邊吧。” 宋義涕下:“如此言語,臣如何受得起,義敢不用命!” 項梁擁立羋心為楚王,為爭取民間支持,仍號稱楚懷王。在故楚各部長者的一致支持下,故楚貴族迅速前來歸附。項梁終於成功聯合了各路人馬,而他自己則統領軍團大權,號為武信君。

出去送信求援的盧綰終於回來了。陳勝已死,他修改了書信,轉投給景駒,這個假楚王倒是答應出兵來幫忙了。 劉邦踉蹌著走出營帳,走過每個人面前,嚴峻地和他們對視。他說:“弟兄們,雍齒不德,叛變投敵!沛縣的父老,我們的父兄,都在他手裡。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出去借兵。景駒答應藉我三萬人馬,踏平雍齒!還能走動的兄弟,出列,準備上路。” 能走動的弟兄,默默出列,湊成一隊。 劉邦又轉身道:“曹參、蕭何!我命你二人,在此堅守,決不許後退半步!盧綰,帶路!其餘人,隨我走!” 劉邦帶著十幾個弟兄,衣衫襤褸,面露飢色,疲憊地走著。突然他們看見遠遠有一隊人馬,旗幟若隱若現。夏侯嬰叫道:“主公!好像是官兵!”

劉邦說:“不,不是官兵!不要慌!我們過去會會!樊噲,跟我走,其他人留下,沒我號令,不准動!” 大夥都趴下,紋絲不動。劉邦大步走出去,泰然自若。那一隊人馬的首領高舉右手,示意大隊停下。那一騎來到近前,下馬抱拳一揖,是個精悍漢子,眉宇間英華內斂,原來是張良。劉邦也大咧咧還禮。 張良問:“敢問這位仁兄,高姓大名?” 劉邦道:“我乃沛公劉邦。” 樊噲說:“便是擊殺泗水郡郡監、踞有沛縣的沛公!你是何人?” 張良點頭道:“沛公,聽說過。我乃故韓張良!幸會!” 劉邦很吃驚地問:“敢問,足下就是博浪沙驚天一擊的張良先生嗎?!” 張良道:“不敢,正是區區。” 劉邦激動地上前拉住了張良的手臂。張良有些吃驚,不習慣這種鄉下人的招呼方式,他收回手臂,略一還禮。

張良問:“沛公,您這是去哪裡?” 劉邦也不害臊,大大咧咧向後一揮手說:“唉!吃了個敗仗,差點把命扔了。我帶些個弟兄,去楚王那裡……”還沒說出“借兵”二字,張良已經露出歡悅之色,問道:“怎麼,沛公也去投楚王?!” 劉邦驚喜地說:“呃,對。這麼說,與先生是同路啊?” 這時候,項羽的部隊已經徹底擊潰了景駒的軍隊。 項羽和范增正站在城寨外說話,斥候奔來,跪道:“前軍來報,秦嘉帶著親衛隊逃走,被英布將軍半路截殺,英布已押著俘虜返回大寨。” 項羽問范增:“軍師,景駒這賊人,要活的,還是死的?” 范增道:“上將軍派你和英布分而擊之,用心良苦。豈有兩個楚王見面的道理?” 鍾離昧說:“軍師,末將願斬景駒頭顱!”

項羽道:“那顆頭,是我的!”說著他看了范增一眼,范增點點頭。 項羽拔劍,縱馬馳向城寨大門。城寨裡喊殺聲四起。頃刻,項羽在城寨堞垛上出現,高舉利劍,利劍上血跡斑斑,砍向旗桿,景駒旗號墜地,一顆頭顱升起……景駒已被梟首。 鄉野大路上,劉邦正在前面帶著人馬走,突然,前面一個偵察騎兵到了張良近前,滾鞍下馬,一揖道:“主公,不好,景駒已經完了!” 張良和劉邦互相看了看。大家陷入沉默。張良說:“沛公,看來我們運氣不好。只好繞道而行,另找個落腳之地吧。” 劉邦翻著眼睛望天,思忖著什麼,突然說:“不,我們走!去打景駒!” 張良驚訝地說:“可是景駒已經被滅了?” 劉邦堅定地說:“那也要打!弟兄們,跟我火速前進!目標,假楚王城寨!衝!” 劉邦一縱馬,衝了出去,後面跟著衣衫襤褸的部下風風火火怒吼著狂奔。張良無奈,一揮手,帶領人馬跟上。 到了假楚王城寨外,硝煙尚未散盡,楚兵正在打掃戰場。望哨發出角聲,那是預警信號。城外楚兵不明就裡,立即退入柵寨門內,緊閉城寨門,堞垛上,數名楚兵卒在柵寨上用強弩對准進犯來敵。劉邦帶著隊伍雄赳赳打著他的赤旗,風風火火沖到城寨之下。劉邦躍馬當先,來到城下,開始叫陣:“景駒!你給我出來!你這個無恥小人!無能之輩!沛公前來取你項上人頭!” 眾楚兵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為甚怒吼。劉邦繼續叫罵:“我也是楚人!但我就是看不起你!你還敢自封為楚王,你也配!你算個什麼玩意兒!暴秦欺凌我楚人的時候,你在哪裡?項梁公江東起兵的時候,你在哪裡?陳涉剛死,你就急著趕著自立為王,呸!誰買你的賬啊?!你配得上我楚人的榮譽嗎?!你配得上我楚人的驕傲嗎!我們要擁立楚王,也不是擁你!” 鍾離昧登上堞垛,感到有趣,居高臨下觀察著劉邦。劉邦叫道:“今天,老子就戳在這裡,不走了!景駒!馬臉猴子!摸摸你褲襠裡那玩意兒還在不在!你要還剩下一點種,就馬上滾出來,跟我決戰!我要把你的胳膊扯下來當棍子,活活打死你個兔崽子!” 城頭上的楚兵哈哈大笑。城門洞開,楚兵出來,分列兩旁。鍾離昧說:“既然你膽量大,夠種,那你進來說話!” 劉邦看了看,說:“進就進!誰不敢?!”然後他對樊噲等手下說:“你們都給我待在這兒,不准動!”說完鎮定自若地一揮鞭,徑自入了城。張良一直在觀察他,看到這裡,不禁暗暗吃驚,此時猛一抖韁繩,縱馬也跟了進去。 在鍾離昧帶領下,劉邦和張良走進營帳。劉邦指著張良正要介紹,張良暗暗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劉邦會意。 鍾離昧說:“坐!” 劉邦道:“不坐!你是誰?我已經報上名號,可還不知道你是哪路人馬!” 鍾離昧說:“你先不忙知道。我問你一句話,你覺得,誰應該當這個楚王?” 劉邦說:“誰當,也不能景駒當!他人在哪兒?!” 鍾離昧道:“你沒看到嗎?他的人頭在旗桿上掛著呢!” 劉邦說:“哎呀!敢問壯士,是你嗎?是你替我解了這個恨?” 鍾離昧道:“不,是武信君帳下大將項羽將軍。在下鍾離昧,與沛公見禮。” 劉邦一怔,俄頃,挑出大拇指:“我猜也應該是他!是他就對了!不是他就不對了!” 鍾離昧問:“為什麼?” 劉邦道:“據我看,江東子弟,堪稱豪傑的,唯有項羽一人而已!” 鍾離昧不悅了,一挑眉毛道:“話不能這麼說吧?” 劉邦說:“我就這麼說,我不單在這兒說,我還要到天下四處去說!項梁公,老英雄乃項燕之子,他義薄雲天急公好義,那是天下皆知的。可是項羽將軍,論年歲,未至而立;論資歷,那就差得更遠,可是,他能一呼而天下應,擊殺會稽郡守殷通,隨後攻城拔寨,連克數十城,他的神勇,真是天授!他不是凡人!” 鍾離昧道:“不過是個莽撞的小子罷了!” 劉邦說:“不不,你不了解他!” 鍾離昧問:“怎麼,你認識他?” 劉邦說:“不,可是我覺得我認識他很久了!他的所有戰績,我聽得太著迷了!經常找人來給我講啊!我覺得,他是我的知己,我的一切他都明白,他都懂!他就是驕傲的楚人,不屈的楚人,一個不可征服的楚人!只要有項羽將軍在,我心裡就完全踏實了!暴秦,挺不了多久了!” 鍾離昧被逗笑了,道:“好,你想不想見見你這位知己?” 劉邦說:“當然!能嗎?” 鍾離昧說:“跟我走,我帶你去項家軍營。”說完,他起身出帳,劉邦立即跟隨。張良從側面看著劉邦,不由忍俊不禁又心生詫異,喃喃地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哪?” 劉邦一笑,假裝正色道:“我是沛公啊!殺了縣令,砸了縣衙,現在無家可歸的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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