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2章 第二章

楚漢傳奇 汪海林 9376 2018-03-13
喧囂的酒舖中,販夫走卒在飲酒進食,大聲喧嘩。項梁、項伯與項羽在酒店吃飯,他們在嘈雜的環境中,安靜而莊嚴地進食,顯然具有貴族的氣質。 項羽年紀最幼,項樑與項伯卻讓他坐在上座,待他吃完,二人才開始吃。項羽吃完,將碗筷擺放整齊,然後雙手扶膝,端坐,靜候。 項樑等人的舉止引起旁座亭父們的注意,尤其是項梁身後背著的用布包裹的東西,看形狀像是一把劍。幾位亭父互相使了個眼色,一位亭父走過去:“你背後背的是什麼?” 屋里頓時靜了下來。項樑等三人十分鎮定。項梁停下進食,頭沒有抬。 亭父說:“問你話呢!打開看看。” 項梁道:“最好不要看。” 亭父叫道:“今天我非要看!” 項梁慢慢地解開布包,突然,手一揚,寒光一閃。亭父的表情十分驚訝,半晌,血猛地從脖子下噴湧出來,他頹然倒地。與此同時,人們看到項梁手中有劍,他不緊不慢地將劍放回鞘時,亭父已經倒地而亡了。

酒舖中眾人十分驚慌,幾個亭父紛紛拔刀。項樑等三人起身,項梁伸手入懷中,亭父們盯著他,表情極為緊張。項梁掏出錢,把錢放在炕桌上。項樑三人向酒舖外走去,亭父們拿著刀步步後退,根本不敢靠近。項梁、項伯鎮定地帶著項羽走出酒舖,走得不快也不慢。亭父們在極度緊張、恐懼中眼睜睜看著他們揚長而去。 項梁、項伯、項羽三人來到城外,項梁說:“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必須分頭走。” 項伯問:“在哪裡匯合?” 項梁說:“我帶著羽,去吳越,三年後,我們在江東見。” 項伯點頭:“好。羽——” 項羽應道:“叔父。” 項伯說:“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記得你肩負的重任。” 項羽說:“知道,推翻暴秦,恢復我楚國的光榮。項羽一刻不會忘。”

項伯讚許地點點頭,遂戴上草帽,轉身而去。 項羽、項梁來到一座城中,街上沒有什麼行人。突然前方街道拐角處跑出一隊亭父官差,直奔二人而來,叔侄倆緊張起來,項樑的手握住了背後的劍柄。項羽也摸向腰間,那裡有匕首。不過亭父們過來,只是來開道的,他們推搡著眾人喊道:“迴避路旁,跪下!”行人隨著他們的喊聲而紛紛跪下。 很快,有開路的戰車快速駛過,然後,死一般的寂靜後,有整齊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龐大的儀仗隊出現了,五顏六色的旗幟在風中飄揚。是秦始皇的儀仗隊經過此地。 叔侄倆與百姓一起跪在塵埃中,項羽沒有垂下頭,他看著這驚人的壯麗場景。始皇帝的御輦駛來,威儀如怪獸。項羽的眼中充滿了仇恨、不滿、蔑視,還有覬覦和瘋狂的慾望。

項羽不禁起身,脫口說道:“彼可取而代之!” 項羽的這句話響徹了千年,一個少年萬丈的雄心,一聲稚嫩的呼喊,對於堅不可摧的偉大帝國,是那樣的微不足道,然而,這卻是向大秦帝國發起攻擊的第一聲號角,也是最強有力的一聲。也許是宿命,這位楚國大將項燕的孫子,注定要成為秦帝國的掘墓人……當然,強秦的掘墓人不止一個,另一位重要人物韓國貴族張良,現在也登場了。在韓國舊地張府前,張良正披散著頭髮坐在地上。他面前是一張蘆席裹著的屍體。 而家僕們紛紛抹著眼淚,背著行李從府門裡魚貫而出,走到張良身邊,一一向他施禮,然後離去。 張良唱道:“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一個忍無可忍的鄰居走過來說:“張良,你這個不孝不悌的小人!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兄弟嗎?”憤怒的鄰居一邊這麼說一邊向張良吐了口唾沫,唾沫吐在張良臉上,張良依然一動不動。 一位路人問這裡一個擺攤賣魚的:“足下可否告訴我,這位披髮者是誰?是死者的什麼人?” 賣魚的看了看他:“連前朝相國之後張良你也不認的?那個死者是他的弟弟。” 路人又問:“他為何不將弟弟收殮呢?將死者暴露在陽光下,難道是貴地的風俗嗎?” 賣魚的說:“你不可胡說,我們韓國最講禮教,張良恐怕是沒有錢收殮死者,你看,他把家童都遣散了。誰能想到,當年風光一時的貴族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埋葬呢?” 張良當然不是窮得已經連安葬親人的錢都沒有了,張良的錢另有他用。

這一天,刺客風正在家裡練習劈殺,手裡的刀寒光逼人,突然,他停下,彷彿發現背後有人,桌前竟然坐著張良。 風驚問:“你是誰?” 張良將一包金子放到桌上,說:“聽說你是最好的刺客。我請你殺一個人。” 風看了一眼錢,說:“這麼多錢,這個人肯定不好殺。” 張良說:“你聽說過荊軻嗎?”風驚愕地看著張良,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很快張良就被轟了出來,門被重重地關上。金子也被扔出來,門再次被重重地關上,繼而窗戶也關上了。 張良站在那兒,顯得很落寞。有錢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成的。 這一天,蕭何府裡正在辦喪事,盧綰在招呼來弔唁的客人。院外的院牆邊,五六個樂師,有的持塤,有的持竽,有的持笙,奏著哀樂。

靈堂裡,穿著孝衣的蕭何赤著雙腳,孝衣的前襟插在腰帶裡,迎接來訪的客人。 劉邦進來就跪下了,恭恭敬敬給牌位磕頭,然後爬起來。 蕭何說:“季,你辛苦了,妣母的喪事,承你幫忙,辦得很像樣。” 劉邦道:“大哥的事,就是劉邦的事。這也多虧了盧綰會辦事。” 本來整齊的哀樂突然蹦出幾個怪音。再一聽,是辦喜事才吹的曲子,甚是歡快。 蕭何眉頭一皺,劉邦急匆匆地跑了過去。那裡盧綰和樊噲正揪著一個持竽的大漢,互相推搡叫罵。劉邦叫了一聲奔過來,看了看被揪出來的周勃,問:“你吹的?” 周勃一點都不含糊地回答:“是我,怎麼的?” 劉邦看了看他,壓住火兒問:“為什麼?” 周勃道:“說好的,五個錢,吹五天。今天卻只給我三個。我不是一個人,我要對我的弟兄們有交代!”

劉邦聽他這麼說,欲回身去屋裡找蕭何,但想了想又停下了腳步。他從懷裡摸出兩個錢,遞給周勃:“差兩個錢對吧?算我的,你接著好好吹。我叫劉邦,交個朋友。” 周勃謝道:“謝了,我叫周勃,以後有事隨時吩咐,我住東鄉。”周勃把錢收進懷裡,默默地拿著竽吹哀樂去了。 幫完了忙,盧綰、樊噲一起到劉邦家來喝酒,案几上有酒無菜,三個人幹喝著。 劉邦突然問:“今天這事兒咱們得說道說道。這個吹喪曲兒的,是無理取鬧呢,還是事出有因啊?誰跟他談的錢?” 盧綰說:“蕭何大人。” 劉邦問:“答應給他幾個?” 盧綰說:“三個。” 與此同時樊噲卻答道:“五個。” 盧綰瞪了樊噲一眼。劉邦看了看他倆,不緊不慢地接著問:“那蕭何大人給了你們幾個?”

樊噲說:“我不知道,錢反正沒給我。” 盧綰答道:“給了三個。” 劉邦說:“這麼說是蕭何大人言而無信啦?” 盧綰不耐煩地說:“兩個錢的事兒,大哥,過去就過去了。” 劉邦說:“不,這不是兩個錢的事兒。樊噲,你說談了五個,你可在場?” 樊噲說:“我在啊。” 盧綰見這麼問,就有些急:“大哥的意思是,我吃了錢?” 樊噲馬上說:“盧綰兄弟,談的五個,你最後給人家三個,你說那兩個去哪兒了?” 盧綰正色道:“你放屁!這事兒你們可以去問蕭何大人啊。” 劉邦說:“不,盧綰,這事,我絕不問蕭何大人,我就問你。” 盧綰嘴很硬地回答道:“我沒拿。” 樊噲說:“那你讓我搜一搜?” 盧綰說:“我剁了你的手!你太放肆了,樊噲!沒事兒殺你的狗去,少他娘的亂咬人。”

劉邦不動聲色地看著兩個人爭執,突然手一揚,將菜刀剁在了案几上。盧綰嚇了一跳,心虛起來。 劉邦說:“我們是兄弟,我理當信你。如果我懷疑錯了,冤枉了你,兩個錢不是嗎……”劉邦從案板上拔出刀,舉起來,另一隻手平攤在案板上,露出食指和中指,“這兩根手指,我不要了。” 盧綰被鎮住了。 劉邦緊緊地盯著他問:“我錯了嗎?”盧綰沒說話。 “那對不住了,兄弟!”這麼說著劉邦真的就往下剁了。 盧綰刷地一下拿出兩個錢拍在桌上:“不就是兩個錢嘛。” 劉邦看他一眼,放下了刀,一個大耳刮子甩上去,盧綰被打得一趔趄。劉邦咬著牙說:“你吃人家錢,沒事兒。瞞著我,也沒事兒。你要能一個大錢不花是你的本事,全吃了也跟我沒關係,只要你能把事兒給我辦好了。吃了錢,事兒辦砸了,你說你該不該打!”

盧綰低著頭說:“該打。” 劉邦點了點頭,說:“罷了。”又對樊噲說:“你做得對。不在外人面前揭他,算是給他留了面子,也給我留了面子。盧綰,你得謝他。” 盧綰瞪著眼說:“我謝他?我……” 劉邦命令道:“謝!” 盧綰只得向樊噲拱拱手,咬牙切齒地說:“多謝兄弟。” 樊噲大咧咧地拍拍盧綰說:“知錯就好。聽大哥的。” 幾個人正說著,突然有人跑來報信:“季哥!不好了!出大事了!不好啦。曹大姐和人幹上了,要出人命了!” 幾個人聞聽此言,趕緊向曹氏的酒店跑去。到了那裡一看,曹氏正躺在地上,拽著一個大漢的袍子,撒著潑打著滾。 劉邦喝道:“餵,你一個大漢,跟女人動手,要臉不要?” 那大漢叫做夏侯嬰,看到有人來了,要替這女人出頭,依舊不急不緩地說著話:“我有公務在身,閃開!” 曹氏馬上說:“把酒錢留下再滾!” 夏侯嬰道:“老子就不給,你待怎的?” 聽到這話,劉邦給了夏侯嬰迎面一拳。夏侯嬰退了一步,啐了一口嘴裡的血,並不動怒:“你這人火氣好大。你若好好說,我會給,你這麼說話,我不給。” 劉邦說:“那你就別想走了。”兩個人四目對視,一起走到屋外。夏侯嬰從腰間解下腰刀,拔出。劉邦從腰帶上抽出樊噲的殺豬刀。二人交換武器,檢查對方的刀,然後交換回來,點頭,互相抱拳,開始準備決鬥。 對峙,都不動,氣氛緊張。夏侯嬰終於大喝一聲,揮刀衝過來,劉邦迎擊,二人拼殺,一個回合,迅速分開,繼續對峙。劉邦出擊,一個回合,又分開。二人都出汗了,繼續對峙。 夏侯嬰再出擊,劉邦看準空當兒,將他的刀擊落,然後手中的屠刀迅速抵到了夏侯嬰的咽喉上。二人四目相對,夏侯嬰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劉邦卻把刀收了,說:“把錢拿來,滾。” 夏侯嬰交出錢來,劉邦收了錢。夏侯嬰撿起地上的刀,突然躍起刺向劉邦。曹氏尖叫一聲,劉邦一個轉身,一刀刺進夏侯嬰腹中。 劉邦問:“我問你,打完了你為何還要刺我?” 夏侯嬰捂著小腹痛苦地說:“贏了卻不殺我。這是對我的羞辱。” 劉邦沉吟了一下說:“沖你這話,你是條漢子,走,我送你去看醫生。” 這一天,曹氏酒舖裡圍坐著很多人,劉邦與蕭何、曹參、夏侯嬰說笑著,喝酒吃菜。 蕭何說:“這次多虧了曹參大人,否則私自格鬥就是死罪啊!劉邦,你敬曹大人吧。” 曹參立刻說:“不要謝我,你們兩個自己能咬牙,過得硬,在監房裡受得住刑,不然我縱然想幫你們也幫不了。” 劉邦說:“我先敬您,再敬這位弟兄。” 蕭何道:“你跟夏侯嬰,確實要互相敬一下,今日喝了這酒,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我正告你們倆,不許再打了,這次你們命好,是我兄弟曹參大人審案,保你們出來,頗費了些周章,要再打,誰都幫不了你們。” 劉邦敬過曹參,再斟了酒,對夏侯嬰道:“兄弟,我們算是難兄難弟,不打不相識,你不錯,是條漢子,哥哥我敬你。” 夏侯嬰說:“你也還行,過堂沒尿褲子,我敬你。” 蕭何道:“夏侯嬰,這回雖說沒有判你,但你這個縣衙的車乘是做不成了。想想後路吧。” 劉邦說:“不如就在我們村住下,我有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 夏侯嬰馬上說:“謝謝哥哥,我正愁沒地方去呢。” 曹氏端菜上來笑道:“諸位吃好喝好啊,就把我這兒當自己家,想要什麼說。” 曹氏滿面笑容,但看到夏侯嬰,還是臉一沉,把他面前的菜往劉邦面前推了推。劉邦看著曹氏笑。 曹氏嗔道:“笑什麼,死鬼,我還以為見不著你了……愣著幹嗎,來幫我拿菜。”劉邦笑呵呵地跟著曹氏到了後廚。曹氏一回身,分開了劉邦的衣襟。劉邦笑道:“別著急啊,外邊還有客人呢。” 曹氏分開他的衣服,看見了受刑的傷痕,心疼地說:“你這打是為我捱的……” 劉邦說:“沒事,撓痒癢一樣。” 曹氏落了淚,兩個人抱在一起,曹氏突然說:“我懷上了。” 劉邦一愣,問道:“誰的?” 曹氏笑著說:“還能是誰的,那位官爺的唄。” 劉邦佯怒,舉手要打。曹氏半笑著看著他,劉邦停下。 曹氏捶著劉邦說:“我一個寡婦,可怎麼辦?” 劉邦正色道:“你就生下來吧,我來養。” 又一日,新搬到本地的呂太公家正舉行家宴,慶賀喬遷之喜。酒宴已經擺好,此時已經有穿華服的官吏坐入上席。劉邦一身布衣,卻大模大樣往華服客人之間湊。華服客人都不願與劉邦為鄰,紛紛躲在一旁。劉邦卻毫不在乎,大咧咧入座,環顧左右,無人為鄰。 酒宴開始。樂隊吹著歡快的曲調。周勃也在其中。劉邦大口吃喝,四處敬酒,似乎自己是賓客們的老熟人一樣。呂太公看在眼裡,立刻招了一個僕人前來,低聲吩咐道:“把那傢伙給我攆出去!” 蕭何突然從他身後插言道:“呂公剛來豐邑就不想待了嗎?” 呂太公不解地問:“大人的意思是?” 蕭何解釋說:“此君劉邦,絕非一般的無賴。豐邑上上下下,沒有不認識他、不敬畏他的,連在下,也要給他幾分面子。他不是無賴,是豪傑。您要想一家子在這兒過得平安,過得踏實,就得把此人招呼好了。” 呂太公再不猶豫,立即衝劉邦招了招手,帶他走到上席。眾賓客見如此衣著不堪之人,竟然被呂太公引到上席首座,不禁小聲議論起來。劉邦臉上仍舊滿不在乎。 呂太公端起酒盞,衝底下賓客道:“呂父初來沛縣,今日擺宴,會會鄉鄰,我先敬大家一盞。” 酒過一巡,呂太公親自給劉邦倒了一盞,自己也滿斟了一盞,道:“看足下眉宇之間,自有一種非凡之氣,我敬足下一盞。” 劉邦大大咧咧地說:“那就多謝呂公了。呂公,這席上還有我的朋友,容我再去與他們飲幾盞。”劉邦端著酒盞,跟旁邊的華服官吏碰盞。官吏一臉驚詫,顯然並不認識劉邦。倉促之間只能虛應著與劉邦對飲。劉邦一邊說笑,一邊飲酒,他喝酒很狂放,很快就開始身形搖晃。 待酒宴散盡,賓客已走,只有劉邦卻魂不守舍仍坐在桌子旁邊。呂家的僕人來到劉邦面前,叫著他:“先生,先生……”這時候,呂太公走過來,示意僕人離開,然後說:“先生慢走,我想問你一件事。” 劉邦道:“呂公請問?” 呂太公說:“我少時即喜愛相人,無一如足下,敢問是否已娶婦?” 劉邦說:“你是問是否有老婆是吧?沒有沒有,我寧缺毋濫。” 呂太公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一女呂雉,你已見過,小名娥姁,已到婚嫁之齡,未曾婚嫁,願奉箕帚,請勿嫌老夫唐突。” 劉邦聽了此言,愣了一下,翻身拜倒在呂太公面前:“劉邦正是求之不得。多謝呂太公了。” 過了幾天,劉邦牽著一頭驢,來到了呂府門口,周勃跟著他,手裡拿著笙。劉邦示意,周勃開始吹笙,劉邦敲門,喊道:“快開門,劉邦來接娥姁了。” 府門打開,家丁看到此景,不禁愕然:“你便是這般來娶妻麼?” 劉邦沒有答家丁的話,只說:“快回去禀報,劉邦來接娥姁了。” 不一會兒,呂太公、呂公夫人和一身華衣的呂雉來到門口。呂公夫人見了,臉色一變:“你怎麼就這樣來迎娶我家娥姁?!” 劉邦說:“婚禮大擺排場,勞神傷財,乃俗人之舉,我日後待娥姁好,比什麼都強。” 劉邦說著就到了呂雉的面前,恭敬地說:“有請夫人上驢!” 呂雉一點也沒有生氣,回身朝父母行禮道:“娥姁拜別父母。” 呂太公點了點頭。呂公夫人早就氣得說不出話來。呂雉翻身上驢,劉邦在前面牽著驢,周勃在一旁吹奏。一行三人很快就消失在呂雉父母的視野之中。 迎親娶親的這三個人回到了家門口,周勃跟劉邦拱手告辭。劉邦道:“改日單請你。” 劉邦推開門,帶著呂雉進來,全家都很驚詫。劉太公問:“她是誰?” 劉邦答:“這是我娶的妻。” 劉太公驚道:“你娶妻了?我們怎麼不知道?” 劉邦說:“這不就知道了嗎?娥姁,來見過父親大人。” 呂雉馬上施禮,叫了一聲:“父親。”然後又對大嫂、二哥、二嫂一一施禮。 劉邦領呂雉進屋,把門關上。一對半截紅蠟燭點亮這破敗新房,北風吹來,木窗還撲啦撲啦地響。僅有的陳設,也已經陳舊了。 劉邦問:“跟你想的一樣嗎?” 呂雉說:“比我想的還強一點,榻上畢竟還有床席子。” 劉邦又問:“我是你想像的那個男人嗎?” 呂雉說:“這整個人世間就壓根兒不是我想像的。” 劉邦問:“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會不會覺得委屈?” 呂雉說:“人就是為了受委屈才到這世上來的。” 劉邦問:“你愛哭嗎?” 呂雉答:“你不喜歡我可以不哭。” 劉邦說:“在這個家裡,你可以哭,也可以說話,但不要跟我哭著說話。你可以生氣,但不可以抱怨;你可以離開,但不可以不辭而別。能做到嗎?” 呂雉點頭道:“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說的我都可以做到。我知道你以前的一些傳聞,我也知道你不止有一個女人。我不打算管你在外面的那些事兒,但是,自己做的事自己收拾乾淨,最好不要讓我知道。萬一你要看上別的女人,我也不會阻攔你,但請你告訴我,不要讓我成為最後一個知道的人,這就是我對你的請求。” 第二天,呂雉醒來發現自己面前擺著粗布衣服。劉邦說:“從今日起,你那些衣裳不能穿了,換上這個。” 劉邦領著呂雉進了曹氏小酒舖。曹氏一見他倆,有些意外。 劉邦說:“來,娥姁,叫姐姐。” 呂雉叫了曹氏姐姐,上下打量,見曹氏肚子已經很大了。曹氏一點也不領情,說:“誰是你姐姐?我跟了他這麼多年,你算是什麼東西?” 呂雉說:“姐姐,我不算什麼,不過就是他的女人。你照顧我男人這麼些年,我確實也要謝謝你。” 曹氏說:“說得好聽,我敢說你這種嬌小姐在豐邑待不了三個月。” 呂雉說:“我一個人是待不了三個月,但有我男人陪著,我可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曹氏對劉邦說:“這個妖精不會讓你省心的,哪兒來的讓她滾回哪兒去!” 劉邦道:“這女人我娶了,省心不省心現在不知道,但只要跟我劉邦一天,我都會善待她。來,拿些酒來,我們一起喝一點兒。” 劉邦倒了三樽酒,一樽遞給曹氏,一樽遞給呂雉,然後說:“季雖娶娥姁,但絕不負你,你雖然不能做我的女人,但你永遠是我骨血的母親。這盞酒我們夫婦敬你。” 呂雉說:“姐姐身子不方便,我替姐姐喝了吧。” 又一日,晨曦初露,呂雉已經換上粗布衣服,一副農婦打扮。劉太公、劉邦二哥、劉邦大嫂已經擺好桌子,開始吃飯。 大嫂譏諷地說:“小四兒成日不干活,就知道吃白飯。本以為他娶妻後,會改過些,沒想到還是這般模樣。地裡的草都長到半人高了。”大嫂越說聲調越高,顯然是說給屋裡的劉邦聽的。 二哥也說:“他現在有了妻子,總不能還像原先一樣遊手好閒。” 這時呂雉突然把碗放下,問:“咱家的地在哪兒?” 大嫂說:“出家門往東二里,哪裡草最長便是。” 呂雉起身,拿起院子裡面的鋤頭,就出門了。 田地裡,呂雉的出現引起了相鄰農田裡的農夫們的注意。呂雉並不以為意,只是低頭乾活。這時她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草還沒有去割就已經開始紛紛倒下了,一回頭,竟然是從不下地的劉邦來幹活了。 這一天,呂雉依舊在地里幹活,莊稼卻已經乾死了。劉邦過來送飯,問:“怎麼地裡不澆水?”呂雉說:“不遠處倒是有水,但是那是東嶽亭的水源,不給我們泗水亭用的。” 劉邦若有所思,一回頭,突然發現呂太公、呂夫人站在田埂上。呂夫人看到女兒剛過門幾天,就變成這樣,心中難過。 劉邦說:“岳丈大人,我日後一定會讓娥姁過上好日子。” 呂夫人生氣地問:“靠什麼?就靠這一小塊薄田?” 劉邦突然道:“聽說泗水亭長有缺。” 呂太公問:“你想做亭長?” 劉邦說:“這是個機會,望您想想辦法。” 呂太公說:“可是,我剛到沛縣,人生地不熟啊。” 一直不說話的呂雉突然開腔了:“使錢啊!” 劉邦看了看呂雉,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很多時候,錢還是有它無可替代的作用的。這不,過了不長時間,劉邦就已經得意地戴著新皮弁行走在村中了。盧綰、樊噲、周勃等人喜滋滋地跟在他身後。 盧綰吆喝道:“泗水亭新任亭長劉邦,今日正式上任了啊!”聲音一落,周勃立刻奏樂。眾鄉親驚愕地看著劉邦他們一幫人。 突然,有人氣喘吁籲地跑來,大喊著說:“咱們亭的人,被東嶽亭的打了!” 大家急急地奔到了水源地。 東嶽亭和泗水亭的漢子們互相高聲叫罵,雙方隔著一道旱地裡的溝塹。溝塹對面,一個漢子坐著,率領著東嶽亭一干眾人。定睛一看,他竟然坐在墳塋之上,毫無敬畏之色。 盧綰說:“那是雍齒,有名的無賴,季,小心點兒,他打架厲害。” 劉邦喝道:“雍齒,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會幾下拳腳嗎?現在世道變了,大秦是講法度的……” 雍齒直接扔了塊石頭過來,劉邦一閃身躲了過去。 劉邦說:“雍齒!這塊水源本是泗水亭所有,今日你帶人來鬧事兒。我可以不計較,你給傷了的人賠個不是,帶你的人走。這事兒就結了。” 雍齒哈哈大笑著站起來:“急著回家抱女人了嗎?聽人說你娶了個滑嫩嫩的媳婦兒,帶來陪咱們玩玩怎麼樣!” 劉邦手一揮喊道:“給臉不要臉,不要怪我不客氣了!泗水亭的弟兄們,打!” 樊噲帶著泗水亭的人衝了上去,劉邦和盧綰也跟著衝過溝渠。 雍齒大喝一聲:“出來吧!幹!” 邊上田野莊稼叢裡突然冒出眾多粗壯漢子,原來他們早已埋伏在那裡。劉邦一驚,趕緊喊:“快回來,中埋伏了……” 可是樊噲等人已經衝過去了。兩廂打了起來,泗水亭人少,很快就被打得屁滾尿流。劉邦一個踉蹌倒地,盧綰上前背起他。 劉邦說:“別吃眼前虧,樊噲,周勃,撤!” 盧綰背起劉邦向村內狂奔。劉邦在盧綰背上回頭一看:東嶽亭的人正氣勢洶洶地追過來。樊噲、周勃帶著自家兄弟們也在瘋狂逃竄。 第二天,水源地周圍的氣氛依舊緊張著。遠遠地,劉邦等人氣勢洶洶地來了。泗水亭的漢子們也到了,他們扛著各式農具,有鐵犁、鐵鎬、木槌等等。 劉邦對盧綰說:“瞧見沒?人少不怕。有傢伙幹沒傢伙的,弄死他們。” 泗水亭眾人和雍齒等人相距不足二十步。盧綰看著劉邦,等他指示。劉邦突然喊了一聲:“幹吶!”然後他自己扛著鐵犁,帶頭就衝了上去。 雍齒等人彷彿沒看見他們一樣。雙方相距十步的時候,雍齒才大喊一聲:“幹!” 隨著這一聲喊,雍齒等人從邊上的稻草垛中抽出鐵劍、竹槍等利器,就迎了上來。 劉邦一看不妙,攔住眾人,說:“退!”於是,泗水亭的人往後退。 雍齒把劍一橫罵道:“你他娘的到底搞什麼鬼?不是要決一雌雄嗎?來啊。” 劉邦嘿嘿一笑:“咱們還是談談吧。” 雍齒說:“我跟你沒得談。要么,帶上你的人來幹。幹贏了,你說了算。要么,這水全歸東嶽亭。你一滴都別想要。” 劉邦很乾脆地說:“不打。” 東嶽亭的人發出一陣哄笑。 雍齒笑罷,拉著劉邦,走到一口大鍋前,掏出一枚銅錢來,用指甲一彈,銅錢落入盛滿沸水的鍋中,說:“去把它撈出來,用你的手!” 頓時笑聲罵聲混成一片,劉邦厲聲道:“都閉嘴!我撈。” 這一下,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雍齒。他換了一副表情說:“你夠蠻。請吧!” 劉邦挽起袖子,開始把手往鍋裡伸! 就在這個時候蕭何、夏侯嬰帶著二十多個差役,穿著官服,拿著劍趕了過來。他一聲令下:“給我圍起來!” 劉邦不得不停了下來,他的手還沒有伸到沸水里去。他看了看蕭何說:“這事兒你別管。” 雍齒也說:“咱村里人自己的事兒,犯不著勞煩大人吧?” 蕭何道:“本來我是管不著,看你們這架勢,是要出人命了。我不管,大秦律法得管。”然後他故意用訓斥的口吻問劉邦:“說說怎麼回事。” 劉邦說:“我們只是來談判的,沒想動手。”劉邦指了指自己的人:“他們本來就是農夫,帶著農具,不是為了傷人。” 蕭何點點頭,看著雍齒,盯著他手裡的劍。雍齒一下子明白了,把劍一橫罵道:“呸!這他娘的就是個陰謀!劉邦你耍陰的!無恥!” 蕭何厲聲說:“本官問你話,這些劍是怎麼回事?秦律嚴禁私自鑄劍,你不知道嗎?”雍齒語塞。蕭何向夏侯嬰使個眼色。夏侯嬰帶著兩個差役將雍齒綁了。 蕭何道:“這水源本就歸泗水亭所有,你東嶽亭強搶他村水源,還持械傷人。這是重罪!” 雍齒說:“持械老子認了。這水,不能讓給他們!” 蕭何從懷裡掏出竹簡說:“縣內有記錄在案,你要不要自己看一看?” 雍齒扭過頭,不語。 蕭何下令:“押走。” 劉邦說:“大人等等!劉邦認為,吃水之事本是鄉親們活命的根本。若是東嶽亭缺水用,咱也不是小氣的人。這水源,從此各分一半,如何?” 蕭何把竹簡收起說:“這是你們自己的事兒。我只是把道理講明白。” 雍齒道:“劉邦,佔了便宜還想賣好,你等著,出來我收拾你!” 劉邦一笑:“你呀,什麼都好,就是腦袋不行,去牢裡好好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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