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8492 2018-03-13
公元前203年春夏之交,漢王劉邦在成皋養好箭傷,暫時離開了前線,去了當時漢國的臨時都城——櫟陽。 蕭何與劉盈早早在櫟陽城外恭迎漢王車駕。劉盈已經長成十四五歲的大小伙子,清瘦的他穿著太子服飾,戴遠遊冠,以翠羽為緯,綴以白珠,長著青春痘的臉上滿是惶恐。蕭何的鬍子又白了許多,但仍那樣精神抖擻。劉盈害怕劉邦,想到要見父親就很不安:“丞相!父王見了我,您說,會高興嗎?” 蕭何笑笑:“父子情深,遠勝於世間一切。大王若不是牽掛太子,何以會千里迢迢,特意從成皋前線趕回來?太子這一年多身負監國重任,成長得很快,大王看到了您的成績,他會高興的!” 樊噲一馬當先,急馳而來,劉盈和蕭何朝他身後看,卻不見劉邦的車駕。樊噲笑著:“我先來報個訊,漢王又在田邊跟人聊上了!”

劉邦的車停在郊外,跟在田野勞作的老農聊得正歡。 “莊稼長勢不錯啊!看來今年又是豐收年!你們也該存倆錢兒,蓋新屋,準備給兒子娶親了吧?”劉邦一副長者的模樣。老農笑著:“是啊!正這麼合計呢!兒子跟漢王當兵,在廣武山呢。說等仗一打完,就回家娶親!”劉邦嘆口氣:“這仗且完不了呢。他姓啥?告訴我,我讓他們放他的假!先把媳婦娶回家再說!”老農上下打量著劉邦,很不相信的樣子。劉邦改口道:“我也沒把握,試一試唄,說不定就成了。”老農連忙說:“他叫個田盼盼。種田的田。盼望的盼。是在樊噲將軍手下。”劉邦笑了:“咳!你不早說!行了!這事兒您就交給我。我跟樊噲沾著親呢。我說了,他能給面子。對了,你家兒子咋取了個女娃的名呢?叫什麼盼盼?”老農嘆口氣:“咱莊稼人,可不就是盼嘛!盼年成好,能多收個三五斗;盼這仗早點打完了,老百姓能過個安生日子。前秦那時候,日子難過。漢王進了關,約法三章,算是鬆了口氣,項王一來,又改回去了!好容易盼著漢王又回來了,可是仗還在打!沒完沒了!這麼下去,哪天是個頭啊?咱就這麼盼啊,盼!眼看沒啥盼頭了!”

樊噲騎馬馳來,拱手:“太子和蕭丞相到了!在前迎候!”劉邦對老農招招手:“會有盼頭的,老哥!你盼的事兒,我記著呢!” 蕭何奔到劉邦面前,猛地站住,一抱拳:“臣,蕭何……”劉邦未等他行禮,一把將他抱住了:“老蕭!咱哥倆差點兒見不著了!”他聲音在顫抖,眼眶裡滿含淚水。蕭何也激動得眼裡淚花直轉:“臣聽說了!聽說了!大王必有後福!必有後福!”劉邦放開蕭何,從車上扶小薄下來。蕭何詫異地看著身懷六甲的小薄:“薄姑娘……”劉邦一本正經地糾正他:“薄姬!你們應該稱她薄夫人。她現在是寡人的妾侍了,而且,即將為寡人再生一個王子!”蕭何驚詫之餘,連忙道:“恭喜恭喜!薄……薄夫人!”小薄不好意思地笑著。 劉邦回頭看見劉盈,叫道:“餵!小子!這一段讓你監國,幹得怎麼樣?蕭何說的可不算數啊,他是老好人一個。”蕭何笑著:“大王!太子確實幹得不錯。您可以問問留守的大臣們,大家都覺得太子勤政親民,有儲君之風。”劉邦懷疑地瞟了一眼劉盈:他始終覺得劉盈太過軟弱。

劉盈見劉邦沒有繼續追問,鬆了口氣:“啟禀父王!蕭丞相知道父王要來櫟陽,已經提前派人到漢中,把戚夫人和如意弟弟接來了。”劉邦一聽戚姬和如意也在櫟陽,登時狂喜不已。 如意已經長到三歲,圓圓的小臉,白淨可愛,輪廓很像戚姬,一眼就能望見日後肯定是個翩翩美少年。他那眉宇間的神情又很像劉邦。如意從出生之後還沒見過父親。戚姬也盼著劉邦,卻有另外的打算。母憑子貴,她希望有朝一日將自己的兒子推上太子之位。 戚姬對三歲的如意交代著:“待會兒見了你父親,要行大禮!要叫'父王'!”如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戚姬喜愛地看著孩子:“你一定要討得你父王的歡心!這樣,你才有希望以後登上王位!”如意天真道:“王不是太子哥哥以後當嗎?我當他的臣好了。”戚姬臉一板:“不行!你一定要當王!只有你當上了王,你娘才有臉面。咱們母子才有好日子過。”如意點點頭:“那好吧。母親希望我當王,我當就是。”

宮監跑進來:“夫人!夫人!大王到宮門了!”戚姬慌了,抱起如意就跑!跑到門口,忽然又站住,將如意放下,替他整了整衣冠:“如意!你說,你父王看到你做什麼,才會一眼就喜歡你?”如意眼一亮:“讀書!寫字!”戚姬搖頭:“錯了,你父王自己就不喜歡讀書。他最喜歡的,是你像他一樣。”對宮監道,“來!趴下!讓如意把你當馬騎。” 劉邦興奮地大步踏進漢王宮,剛走到院門前,就听見瞭如意奶聲奶氣的吆喝聲:“快呀!跑快點兒!父王在等我呢!”劉邦聞聲一怔,喜上眉梢,隔著院門朝里望去。如意驅趕著趴在地上的宮監:“你走不走?不走我薅你頭髮了!”宮監“哎喲”一聲:“小王子!您別薅頭髮!奴才跑快點兒不行嗎?”他馱著如意朝院門爬去。一雙穿靴子的腳擋住他的去路。他抬頭一看,“大王?”如意也抬起頭望著劉邦,他一點兒也不膽怯:“您是父王嗎?”劉邦彎下腰,親切地說:“是啊!我就是你的父王!你是如意吧?”如意笑著:“是啊!我正要騎馬去找您呢!幫您打仗啊!消滅項羽!”劉邦哈哈大笑,他真心喜歡這個粉雕玉琢又聰敏好鬥的兒子,他憐愛地摸摸如意粉嘟嘟的小臉蛋,“好!好兒子!難得你有這片心!可你這匹馬呀?太差勁兒!你瞧他胖得!自己走路都困難,怎麼上陣打仗啊?”

劉盈覺得如意騎在侍者身上很是不妥,他皺眉:“如意弟弟!這不是馬,是人!快下來!”如意頑皮地眨眨眼:“可我騎不了馬呀,馬太高,我就騎他。父王!我能騎吧?”劉邦溺愛地看著這個寶貝兒子:“能啊!當然可以騎。愛騎誰都行!”如意嘟著小嘴:“父王!我騎您吧?您這麼高大,一定比他強。”“不得胡言!父王豈可騎得?”劉盈正待上前把如意從宮監身上抱下來,劉邦攔了他一下,不滿地說:“你這孩子!我怎麼就騎不得?我願意讓我兒子騎。”說著他果然趴在地上,“來!如意!騎上試試!”在場的人都大驚失色,如意高興地從宮監背上爬下來,真的要往劉邦身上騎。 小薄慌了,搶上去拉住如意:“不行!大王箭傷剛愈!不能吃力。”戚姬此時快步跑進來,喝住如意:“如意!快別胡鬧!”她上前與小薄一起扶起劉邦,拜倒在地,“臣妾教子無方,死罪死罪!”劉邦樂了:“戚姬!這孩子像我!是我的種,我喜歡!太喜歡了!”隨即他指向小薄,“小薄你是認識的,現在,她已經是我的薄姬了。也懷了我的種,你們姐妹,今後要好好相處!”戚姬心裡很不是滋味,勉強笑笑:“只聽說漢王前方的仗打得挺熱鬧,沒想到,您一點兒沒閒著呀!”戚姬的醋辣勁兒倒是讓劉邦很受用,笑道:“你呀,一點兒沒變。”

戚姬看如意打著哈欠,抱起孩子,媚眼掃了一下劉邦:“哼!好在是小薄妹妹。不是外人。不然,看我能放過你?”說著,抱起如意走去自己的宮室。 劉盈將劉邦迎進打掃佈置一新的寢宮,親自為劉邦脫下外衣。又用銅盆端著熱水進來,置於盆架上,請劉邦盥面。劉邦最不喜歡男孩子婆婆媽媽,他皺了下眉:“小子!這是侍從和宮女們的活兒!你一個太子,不去忙你該忙的,老圍著我幹嘛?”劉盈卻沒走,依然站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劉邦,忽然淚水湧上了眼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孩儿知道父王不喜歡我這樣。可是,我們父子這麼久沒見面,孩兒在後方,天天惦記父王的身體。聽說您負了重傷,您知道我有多難過,多擔心嗎?我天天為您祈禱!我……我就恨自己太沒本事,不能替代父王,親冒箭矢,與敵廝殺!致使父王受此重創!就讓我服侍您一回吧!”他哭拜在地。劉邦知道劉盈宅心仁厚,這一番表達發自肺腑,他嘆口氣:“這孩子!打仗嘛,負個傷有啥大不了!別哭了!快起來吧!”

劉盈擦擦淚,站起來:“聽說項羽把爺爺也綁到了陣前,威脅父親投降?”他切齒道,“真是太可惡了!也不知母親現在怎麼樣了?”劉邦想起呂雉,心裡充滿了愧疚,嘆口氣,憐愛地拍了拍劉盈的肩。 “父王!為了天下,我們一家人付出的犧牲太大了!孩兒當然是沒有出息,可是,我真的懷念在沛縣,咱們全家團團圓圓在一起,那其樂融融的日子!如果一定要以犧牲家人的幸福作為代價,就算奪了天下,那值得嗎?我寧可不要天下!我要爺爺!要娘!父王啊!”劉盈哭著撲在劉邦的肩上。劉邦皺著眉:“這孩子!……怎麼又哭了呢?”可是,他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劉邦何嘗不想全家團聚,盡享天倫之樂,可是,現在不是自己要不要跟項羽繼續爭鬥,而是項羽根本不肯放過他。

劉邦輕輕走進戚姬的寢宮,戚姬坐在鋪上,拍哄著如意睡覺。戚姬見他進來欲起身迎接,劉邦示意讓她別驚動孩子。戚姬小聲道:“沒事兒。他睡著了就不會輕易醒的。” 劉邦坐下來,握起戚姬的手,望著她。戚姬雖然生育了孩子,樣子和身形都沒有變化。細腰盈盈一握,臉上的神情似嗔似喜,無限嬌媚,彷彿熟透的香果,比青澀時更多些甜膩和光彩,最重要的是那麼貼心、親近。劉邦看著戚姬,忽然有些痴了。這些年,秦王宮和霸王宮的美人見得多了,像魏姣那般絕色傾城的也有幾個,但此刻他覺得戚姬的美麗還是那麼與眾不同,在戚姬身邊,他感覺放鬆、自然,無所拘束,永遠被這個小女人依賴。劉邦輕聲道:“還生我的氣,因為我納了薄姬?” 戚姬將劉邦的手從自己手上拉起來,帶著悲戚:“您知道我在漢中是如何想念您?孩子長到三歲,還是頭一次見到爹爹!這三年,我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他養大?我當然不希望再有人把您從我們的身邊奪走!”

劉邦撫摸著戚姬的臉,嘆口氣:“你怎麼這樣傻?這不是誰跟你爭奪我的愛,是我要把我的愛分享給更多的女人!可是,無論是誰,誰也不可能奪走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無論再生多少孩子,也不可能讓我像喜歡如意一樣喜歡他們!” 戚姬轉悲為喜:“我要的就是您這句話,大王!可是,您為什麼要那樣倉促地立王后,立太子?再晚一點,考慮再充分一點不好嗎?”劉邦坐下來:“這都是為了鞏固政權的需要啊!你要理解,並不是因為呂雉是我的原配,或者劉盈是我的長子。而是因為大漢必須有王后、有太子!這才能讓臣民們安心啊!至於如意,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沒有人敢欺負這個孩子!儘管太子已經就位,不可改變,我還是可以封給他最好的土地,配備最強的官員輔佐他!”

戚姬立即問:“你準備把他封到哪裡?”劉邦沉吟了一下:“我看,趙國不錯。土地肥沃,人口眾多,也許可以考慮……”“別考慮了!您現在就下令,封如意為趙王!”戚姬晃著劉邦的胳膊。劉邦無奈:“哎呀!要封,也不是光下道命令的事兒!現在,趙王還是張耳當著呢。人家當得好好的,我忽然把人家的王位奪了,封給自己還不懂事的小兒子,讓天下諸侯怎麼看?人家還肯下力幫助咱們,跟咱們一起打項羽嗎?”他看看戚姬噘著小嘴,滿面不高興的樣子,心又軟了,摟住她的肩,“你放心!寡人說到做到!趙王,將來一定是如意的!寡人向你盟誓好不好?”戚姬嘆口氣:“我也不求別的。您心裡有我們母子就好。您想吃點什麼?趁孩子睡了,我給您做。” 劉邦笑著將戚姬拉進懷裡:“我呀,啥都不想吃,就想吃你!”說著摟過戚姬便要親吻,戚姬笑著推開他,用手指了指,劉邦轉頭一看,如意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坐在那兒,睜著兩眼正看著他們。劉邦笑道:“餵!小子!瞧什麼呢,你?非禮勿視!閉眼!”如意趕緊躺下來,閉上眼睛,還用兩隻小手把眼捂上。劉邦哈哈大笑,戚姬也忍俊不禁。 回到櫟陽,和兩個兒子在一起,劉邦倍感欣慰。他忽然想儘早結束這場戰爭,使天下不再受此荼毒,自己也不再受家人離別之苦。這幾天,和當地父老飲宴,百姓期望罷兵休戰的願望,更讓他堅定了這種想法——民心思安,民心思定。 蕭何同意劉邦的主張,分析道:“自周室衰微,諸侯割據。五霸爭強,七雄角力。百姓無法安居樂業,苦於戰亂久矣!秦征服六國,天下歸一。本該體民之情,遂民之欲,消弭戰火,使民休養生息。怎奈始皇、二世父子拂民之情,奪民之欲,政令繁苛,大興土木,致使天下不寧,百姓流離失所。陳王揭竿,天下響應,戰端重開!懷王令下,二軍進關。暴秦已滅,天下歡呼!但由於項王分封不公,又激起戰亂!使直至今日,依然是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漕!誰不願父子相聚,夫婦相守?誰不想四海和平,天下安樂?” 蕭何的話說到了劉邦心裡。其實,目前的戰局對劉邦很困擾,對項羽就更為不利。天下江山,劉邦已佔大半,項羽除了他的西楚之地,已經沒什麼地盤,加上被彭越和英布蠶食掉不少,還在日漸縮小。劉邦屯兵廣武山,依托敖倉,不愁無糧。項羽卻要長途轉輸,糧草不繼。偏偏項羽萬人莫敵,只要他還堅持打,漢軍就時時刻刻遭受生命威脅!奈何? 劉邦決定了!如果得天下,要以百姓受苦、萬民受累,親人受罪為代價,那代價實在太大!只要項羽答應放回太公和呂雉,與自己罷兵休戰,讓老百姓能喘口氣,過幾天安生日子,他就可以跟項羽握手言和,不再征戰!說做就做,劉邦準備第二日一早,就返回廣武山,跟張良、陳平他們商議此事。 蕭何一怔:“大王明天就走?你這次回櫟陽,一共才待了四天啊!”劉邦嘆口氣:“四天不短了!算起來,我跟項羽已經磨了將近四年!一旦決定結束這場戰爭,我連一天也不願意再拖下去!” 他忽然想起那個叫田盼盼的關中兵,叫來樊噲詢問。 樊噲笑著:“咳!他呀,您中箭的時候身上穿的那件皮甲,還是他的呢!” 劉邦很驚喜:“那好!我更有理由幫他了。這樣,你回去以後,就給他放假,讓他回來了卻他爹的心願,先完婚,娶媳婦兒!然後也別回廣武山,就留在關中做事吧。”“嗨!田盼盼這小子!哪來的這個福氣?行!就照您說的辦!”樊噲答應著,先去籌備第二天出發的事宜。 劉邦打定了停戰的主意,忽然心裡非常放鬆,他回到戚姬的寢宮,身著輕軟的便服,倚幾而坐,一手摟著如意,一手執爵,看戚姬獻舞。 廣武山上。楚軍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項羽和虞姬也已經很久沒吃肉,菜裡缺油少鹽了。呂馬童手裡端著青銅的器皿,一邊叫著一邊跑進來:“吃肉嘍!吃肉嘍!”他將食器放在几上,炫耀地將蓋揭開,“大王!夫人!肉!”項羽高興了:“嗯!聞著就香!來!虞!嚐一塊!”他吃到嘴裡皺了下眉,“怎麼跟牛肉羊肉豬肉都不一個味兒?”他喝問呂馬童,“說!這到底是什麼肉?”呂馬童吞吞吐吐地:“是……馬肉。” 項羽勃然大怒:“啊?誰叫你們殺馬?誰敢殺戰馬,我殺誰的頭!”呂馬童慌了,跪下:“大王息怒!不是誰有意要屠殺戰馬,是有匹馬傷了腳,已經廢了,大夥想,連大王都多日沒肉吃了,與其埋了它,還不如把它分吃了,所以……”項羽無語。虞姬勸道:“別生氣了,他們也是好意。”項羽嘆了口氣:“我不是怪他們,我是恨自己!這個仗,怎麼打得這樣窩囊?咳!”他推開碗,飯也不吃了,大步走了出去。 虞姬看著項羽離去的身影,叫過呂馬童輕聲道:“帶我去見呂雉!” 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外,站著楚軍哨兵。屋裡的窗戶透出微弱的光亮。這就是關押劉太公和呂雉的地方。還沒靠近,就听到屋裡“啪”地一聲,什麼被打碎了。門開了,虞姬走進來。呂雉一看是虞姬,高傲地別過頭去。虞姬看看地上食器的殘片,緩緩道:“飯是稀了些,可這也是糧食呀。你不吃,可以,為什麼要糟蹋東西?我們的士兵已經要斷糧了,連項王都已經多日無肉!你有什麼道理髮火?!”呂雉回過頭來,說:“既然仗打得那麼苦,還打個什麼?你不如勸勸項羽,罷兵算了!大家都過幾天安生日子,誰也不吃虧!”“這話,你何不去跟漢王說?你勸他不要再跟項王作對,不好嗎?”呂雉道:“好啊!只要你們同意,我可以去當這個說客呀。劉邦還是很聽我的話的,我去跟他說,他一定能認真考慮。” 虞姬回到帳中,項羽正盤腿坐在那兒,大嚼馬肉。聽了虞姬的話,項羽不屑道:“你聽她的?這個女人,心眼兒比篩子還多!她要真能勸降,上回為何死活不勸?現在她提出來,那是有條件的!肯定是以此為名,想逃回漢營去!她在咱們這裡不少日子了,若是藉此機會,把我們缺糧少食的情況告訴劉邦,豈不是更麻煩?”虞姬沉吟著:“不過,我覺得她有一點說得還是對,打仗打得這麼苦,還打個什麼呀?真的不如大家罷兵算了!” 項羽生氣了:“我警告你!你可別上了這女人的當!什麼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你都要多想想!她為什麼這樣說?因為她也知道,劉邦撐不了多久了!儘管我們現在糧草緊張一些,這個,我已經交代他們想辦法解決了。可是,論打仗,劉邦真不是我的對手!他主要依靠韓信,可是韓信跟他也未必就是一條心。只要我們咬緊牙關,挺過這點困難,他早晚跑不出我的手心!一年不成,兩年?三年不成,五年!我一定要叫他俯首帖耳,乖乖地跪在我的面前,向我乞降!”虞姬搖搖頭,幽幽道:“是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等你打勝,我們也老了!”項羽一凜!直愣愣地看著她。 劉邦重新回到了成皋,他的馬車緩緩通過成皋街道,兩邊全是工事。鹿柴和沙袋堆得到處都是,完全變成了一個戰場。劉邦望著街上的情景,不禁感慨:“從櫟陽到這裡,真好比是從天堂降落到地獄,生活在那裡的人,真是何等幸運!”張良敏感地問:“大王是不是想與項羽休戰罷兵?” 張良知道劉邦乍離前線,迴轉後方,心態會有一個較大的變化。人之本性,都是貪安樂而厭愁苦。誰又想長年生活在離亂之中,危險之下?劉邦一發出此等感觸,他就明白了。 劉邦吃驚地望向張良:“子房!果然是通達之人!我看後方民眾,都以戰亂為苦,誰都想早一天結束戰爭,享全家團圓之樂。我呢?到現在,父親和妻子還都陷於敵人之手!作為兒子,不能救父,是不孝!作為丈夫,不能救妻,是無能!我還自誇什麼拯民於水火?這不成了騙人嗎?在社稷,面對天地神靈和劉氏列祖列宗,我真是無言以對呀!”張良皺著眉,靜靜地聽著,半晌,才說:“我不是不贊成和平。只是感覺現在求和,還不是時候。如果再過上幾個月,等秋天過了,冬天要來,項羽的狀況一定比現在更糟!在缺衣無食的情況下過冬,戰士們怨言會更大!也許,等到那個時候,才是雙方談判休兵的最佳時機。大王您說呢?” 劉邦喃喃地:“要等到那時嗎?”這時,樊噲騎著馬,一路狂奔而來。劉邦問他:“什麼事?”樊噲勒住韁繩:“大王!您讓我找的那個田盼盼,……他……他無法來見大王了!”劉邦有點糊塗:“為什麼?”“他……他昨天外出巡邏時,被楚軍的冷箭射中,死了!”樊噲自語著,“唉!哪怕就晚一天!……這孩子真沒福啊!” 劉邦心一沉,自責道:“要是我早回來一天呢?……”他回頭對張良,“子房!這場戰爭再不停止,天天還會有田盼盼!他的老父還在家鄉等他回去娶妻生子呢!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呀?不行!馬上召集他們來,我要開會!”這回,張良沒有再說什麼,他選擇了沉默。 在楚漢兩軍戰士的注視下,漢王使者陸賈舉著一面白旗,自漢營出發。一路晃動著旗子,走下鴻溝,又舉著旗從鴻溝對岸走上來,走向楚營。項羽放下劉邦的求降信,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一下陸賈:“他不是死不投降嗎?那就打吧!又派你來搗什麼鬼?” 陸賈作了個揖:“漢王之所以求和,並非因為打不過霸王,更不是因為懼怕霸王。漢王宅心仁厚,體恤百姓苦於連年戰爭,使田地荒蕪,親人離散,父子骨肉不得團圓!聖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用兵之道,只有一個,那便是吊民伐罪,除去暴虐之君,解救萬民於苦難之中!興兵而使百姓陷於水火,非王者之道也!……”項羽喝道:“你住口!”陸賈停止了滔滔不絕的高談闊論。項羽走到他面前,冷冷道:“你的意思是,劉邦想通了,要行古聖賢之道?那,我也必須答應他休戰,不可拒絕,不然,本王就成了倒行逆施的惡人,就是你說的暴虐之君了?”陸賈張口結舌:“這……” 項羽盯著他,發出一串冷笑,轉而大笑:“哈哈哈哈!我說劉邦怎麼會派你來呢?原來玩的是這種花樣!他把我當成什麼了?傻瓜嗎?” 陸賈連退兩步:“我、我不是這意思!” 項羽逼視他,“兵書云:善戰者,不戰而屈人之兵!你們打的就是這主意吧?”陸賈被逼得退一步,項羽就向前跟一步,“你回去告訴劉邦,在我的面前,少來這一套!他不是想救百姓於水火嗎?不是不想打了嗎?好啊!容易得很!” 陸賈已經被他逼到了死角,無處可退。項羽站下來,憤怒地一指外面:“去叫劉邦打開寨門,率領漢軍出來應戰,一切問題全可以在這一戰之內迎刃而解!本王將當場把他的首級掛到成皋的城門上去!天下也就從此太平,老百姓可以夜不閉戶了!滾吧!把本王的話,原原本本向他復述一遍!”項羽怒吼著,飛濺的唾沫星子都飛在陸賈的臉上。 劉邦聽完了陸賈的匯報,半晌不語。張良嘆口氣:“果不出我所料!”劉邦驀然火了:“他要打,那就打唄!要熬,就熬唄!光腳不怕穿鞋的。他都不怕,我怕什麼?哼!”他對陳平道:“給我傳書!叫彭越、盧綰、劉賈他們加緊行動!不讓楚軍有一顆糧運到滎陽!告訴英布,加緊對其後方的騷擾!讓韓信帶兵向南移動!”他繼續對樊噲吩咐:“告訴你的兵,吃不完的剩飯,都給我倒到寨牆下面去餵鳥兒!餵狗!我饞死他們!氣死他!” 楚漢兩軍的和解陷入了僵局。 正在趙國鄉下隱居的侯公聽說了漢王遣使者向霸王求和的事,立刻關閉了學館,來找如今的趙相國李左車。李左車正忙著替趙王送給養去前線給漢王。侯公鼓掌:“太好了!能帶我去見漢王嗎?”李左車笑笑:“先生志向高潔,不是不屑於理會這些俗事嗎?”“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聽說漢王有意與項王和解,罷兵休戰,對於天下百姓,這真是一樁幸事!”李左車搖頭:“若是為此。老先生不去也罷。我剛接到的消息,陸賈已奉漢王之命前往楚營,結果是碰壁而回。”侯公笑:“那是一定的。你見過有買東西卻不帶錢,只是跟人家講理,責備人家不該不把東西給他的笨蛋嗎?陸賈就是。”李左車驚詫地看著侯公:“莫非先生另有奇策?”侯公不語,只是捻鬚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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