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9822 2018-03-13
韓信在黃河岸邊紮營,卻並未前進,齊民強悍,天下皆知,區區四千人,如何能攻齊?韓信連日來眉頭緊鎖。蒯通走來幫韓信收拾几上的兵書,韓信看著他:“先生除了會解九連環,難道就不會點兒別的?”蒯通知道韓信在挖苦戰事非他所長,笑笑:“我還會解心結。比如將軍眉心之結,蒯某立時可解。” 韓信挑起劍眉,很是疑惑地看著蒯通。蒯通侃侃而談:“大王明知四千人不可攻齊,而命將軍者,借重將軍之威名也!將軍自投漢以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困章邯於廢丘,擒魏豹於安邑;尤其是突襲井陘,背水一戰,以三萬人擊潰了二十萬趙軍!可以說是名震天下!僅'韓信'二字,足以抵十萬雄兵,令齊人聞風喪膽矣!君不見,您一渡黃河,田橫就將十萬大軍緊急佈置於平原一線,歷下也是如臨大敵。如此說來,您的兵力應該說是十萬零四千,哪裡是只有區區四千人?”韓信聽著,果然眉頭舒展,淡淡一笑:“哪有這種算法?畢竟要想個辦法,讓齊人降服。”

“將軍不妨先虛張聲勢。我已讓士兵化裝為魏、趙平民,悄悄潛入臨淄,宣揚將軍的威名,在齊人中製造對將軍的恐懼與崇拜。將軍可聽過一個童謠:'蜈蚣怕雞,雞怕人,人怕蜈蚣'?我新編了一首童謠:'韓信怕漢王,漢王怕霸王,霸王怕韓信!'現在該已在民間傳開了。”蒯通說得很得意。韓信聽了卻很不安:“不好!大王聽見,又要吃醋!”蒯通笑笑:“先別管他。我讓他們散佈說,漢王敢把您手中的兵全調去打成皋,就是知道您胸有奇計,定可一舉征服齊國。這理由編得咋樣兒?”韓信笑得很無奈。 酈食其到達臨淄的館驛,卻被晾了整整一天,他大嚷著:“你們的驛使在哪裡?叫他來見我!”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跑來:“老先生有何吩咐?”酈食其氣憤道:“你們大王既然接我來臨淄,為什麼不馬上見我?若是再不見,老夫就回去複命了!”驛使笑笑:“老先生休要焦躁。不是我們大王與田橫丞相怠慢您,實在是摸不清漢王的真實意圖。我們聽說,他已派上將軍韓信統率大軍,強渡黃河,侵入我齊地。我齊國上下,正同仇敵愾,準備與貴國決一死戰!在這個時候,老先生卻說奉命而來,與我國講和修好。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實在是讓人難以判斷!”酈食其大笑:“哈哈!堂堂聖人之邦,竟然連'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道理都不懂!當今天下,能與楚霸王相爭者,唯有漢王!楚漢相爭之勢已成,齊國不歸楚,即歸漢。這一點,貴國田橫丞相心裡清楚嗎?”

驛使笑笑:“大人們心裡的想法,我們哪裡能夠揣測?不過,依我想,丞相可能還是想在楚漢之間保持中立吧?”酈食其斷然道:“不可能!這樣只會使齊國夾在楚漢之間,如同竄入風箱之中的老鼠——前後受氣!”驛使點點頭:“那,齊國就投靠霸王吧。畢竟,霸王強而漢王弱。天下早晚還是霸王的。”酈食其搖頭:“非也!非也!聖人言,得人心者得天下。霸王雖強悍,他得人心嗎?相反,他的所作所為,盡失人心!就說他對齊國的態度,何等霸道!何等無理!如果不是這樣,齊國也不會反他。想一想他在徵齊之後,對齊國民眾的傷害和殘殺,我真不敢相信,齊國君臣竟然還有降楚的想法?這等於是把自己的人民當作羊群趕入虎口嘛!漢王仁厚,天下盡知。齊國若能與漢王結盟,對齊國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彭城一役,漢王五六十萬大軍都被項霸王擊垮,連漢王本人都差點成為俘虜……”驛使故意提到劉邦最慘烈的失敗。 酈食其手一擺:“勝負乃兵家之常,何足道哉!現在,還沒有幾個月,漢王不是又捲土重來了嗎?不僅征服了魏、趙、燕、代等四國,而且在汜水大破楚軍,重新收復成皋,現在漢王內有韓信、周勃、灌嬰、樊噲,外有英布、彭越,帷幄之中,還有張良、陳平等謀士,……”驛使插了一句:“還有您酈老先生!” 酈食其笑著一擺手:“酈某不值一提!可以說,漢王帳下真是猛將如雲,謀士如雨!漢中、關中又有蕭何丞相精心經營後方。尤其重要的,是漢王一直牢牢控制了敖倉,未被項羽所奪。所謂'手中有糧,胸中不慌'。與此相反,楚軍在糧草補給方面卻困難得多,糧道又數次為彭越所劫。軍隊沒有糧草,怎麼打仗?就憑這一點,應該投誰,靠誰?貴國君臣還不心中有數嗎?”

驛使臉上露出微笑,拱拱手:“領教。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既然漢王有聯絡我齊國的誠意,那,韓信幹什麼來了?”酈食其哈哈大笑:“原來你們擔心他?哈哈哈!貴國君臣可知,韓信上將軍此番入齊,率領了多少兵馬?” “聽說四千有餘,不過,……”驛使想說,韓信一人就頂十萬雄兵。酈食其打斷他的話:“區區四千人,就能攻下齊國?這不是開玩笑嗎?難道貴國就如此不堪一擊?放心吧!他不是來打你們的!反而是來幫你們的!如果貴我雙方簽約,項羽肯定大怒。萬一他來襲擾齊國怎麼辦?漢王已經首先考慮到這一點,故而命韓信上將軍率部分人馬,進駐齊地,以防不測!若是霸王來犯,也可盡我們的責任,出手相助。” 酈食其巧舌如簧,說得驛使心悅誠服:“原來如此!受教了!”他站起身,“我就不打擾酈老先生了。漢王既然想得這麼周到,我想,大王與田相國一定都會領情。您請稍待。最多今夜,您一定能見到大王與相國。告辭!”

果然還沒入夜,從人便來請酈食其入宮。酈食其走進齊王宮,見大殿上有兩個人:年輕一些的男子身著王服,一望便可知是齊王田廣。而另一位,身著綠色錦緞深衣,頭戴遠遊冠,竟然就是白天酈食其已經見過的“驛使”。酈食其立刻明白此人便是大權在握的齊國丞相田橫。田橫微微一笑:“正是在下。今日已經聆聽過老先生的訓教,得益匪淺!” 齊王田廣笑著:“酈先生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孔子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田廣已經聽丞相轉達了漢王的好意。看來,是我們誤會了。我已命中原郡及歷下守軍,撤消對韓信的防備,以表示我方的誠意。”田橫笑著:“還是請酈老先生先入席,咱們邊喝酒邊談吧?酈老先生是有名的高陽酒徒。我君臣早就仰慕已久,臨淄之酒,也是天下美味,正好用來招待貴客。”酈食其提鼻子聞了下:“啊!聞到這醇醪的味道,老酒徒已不飲而醉了!哈哈哈!”

韓信聽說酈食其已經說動了齊國君臣,答應了與漢結盟,齊軍全軍後撤,正歡天喜地準備回家收麥子。他立時傻了,漢王沒通知他這檔子事兒呀,自己該怎麼辦,也撤軍不成?蒯通走上前來:“大將軍!我們現在要進軍!”韓信嚇一跳:“進軍?酈老不是已經說動齊國,與我結盟,怎麼能進軍呢?” 蒯通進言:“上將軍您想想!酈食其不過一介腐儒,他是藉上將軍之威,才迫使齊國君臣投降的。他雖係大王所差,但大王並未正式通知我們,我們完全可以不理睬!相反,齊國相信了他的話,撤消了防務,卻給上將軍送上一個大大的機會!如此一來,您用這四千兵,真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征服齊國了!” 韓信嚇一跳!劉邦意圖已明,如逆其意趁機偷襲,是為不忠。酈食其人在齊國,不理會他的生死,是為不義,這等不仁不義之事,韓信斷斷做不來。

蒯通了解韓信秉性,決定激他一下,蒯通道:“將軍您就甘願讓天下人恥笑您空有大將之名,還抵不上人家一條舌頭嗎?老酈生以三寸不爛之舌,說下齊國七十二城。您手中有千軍萬馬,反而無所作為!您還當什麼大將?乾脆把上將軍讓給他來當吧!”韓信有些猶豫:“那,打得?”“當然打得!大王又沒有命令讓你停止攻齊,有什麼打不得?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就行動!”蒯通說服了韓信。 齊軍忽然聽到一陣鼓聲傳來,由遠而近,聲音越來越響。漢軍踏著鼓聲,走過了他們守衛的陣地。鼓聲震耳,殺聲震天。 劉邦用飛鴿傳書,通知韓信停止攻齊。蒯通將書信交給韓信的同時,加了一句:“不過,鴿子的命運不好,在路上就被老鷹給吃了!”蒯通詭異地一笑,像變魔術似的,從懷中掏出一隻已經烤熟的鴿子:“嚐嚐吧。鴿子肉的滋味如何?”韓信接過來,有滋有味地嚼著烤得香香的鴿子肉。

在音樂聲中,酈食其與齊王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著歌舞。酈食其喝得醉醺醺,咧著沒牙的嘴直樂:“大王您看!就像這樣的日子多舒服!真的再不要打仗了!”齊王笑著:“是啊!但願我們兩國永不動兵戈!”田橫匆匆走進,氣憤大喊:“酈食其!你到底是不是漢王的使者?為什麼韓信卻趁我兩國講和,我軍撤消防務之機,突然襲擊我平原郡,兵臨歷下?”酈食其嚇出一身冷汗:“啊?有這等事?” 齊王慌了:“丞相!如此說來,我們豈不是上了這老東西的當?”田橫狠狠地:“對!這老不死的東西,用花言巧語讓我們相信他,韓信卻趁機來進攻我們!來人哪!把他給我綁起來,烹了!”幾名齊國的護衛聞聲衝進來,將酈食其扭住雙臂,五花大綁,推出宮殿。酈食其像傻了似的,毫不反抗,任其所為。

齊王宮前廣場上架起了火,鼎中水已經燒得沸騰。齊王和田橫陰沉著臉立在鼎前,望著沸水翻滾。齊王怒喝一聲:“烹了他!”士兵們上去就要剝去酈食其的衣裳。田橫突然叫道:“等一下!”士兵們停止了行動。田橫走到酈食其面前,盯著他,“我國以誠意待你,你卻勾結韓信,誆騙於我,烹殺你,該是不該?” 酈食其白眼一翻,他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但事已至此,他心知說什麼都是枉然。 “你若能出面製止韓信,叫他立即停止進攻,我就饒你這條老命!”田橫其實並不想得罪劉邦。酈食其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會為了保住這條老命而阻止他嗎?你以為,他會為了我這條老命而放棄進攻嗎?你們真是太天真了!” 酈食心裡明白,韓信如果顧忌他肯定不會進軍,既然已經揮軍攻齊,自然不會聽他老酒徒的話。

田橫手一揮,士兵們上來就扒酈食其的衣服。酈食其慌了,邊掙扎邊嚷嚷:“哎哎!別扒!衣冠不整,何以見先人於地下?”士兵們不容分說,一邊扒著他的衣裳一邊把他朝鼎前拖去。一陣風吹來,鼎下的火堆捲起一股濃煙,幾乎迷住了齊王和田橫的眼睛。他們在轉頭的當兒,似乎瞥見一個白花花的東西被投進了鼎裡,濺起水花。士兵奔來:“不好了!漢軍已攻入歷下門!”田橫與齊王慌亂地騎上旁邊早已備好的馬,拼命逃走。所有的人都跑了,只剩下仍在著火的銅鼎和依然沸騰的水。 酈食其的死訊傳來,正準備從成皋出發的劉邦在城下勒住了馬韁,怔怔地望著韓信派來的信使。旁邊,其他的將領和謀士們全都愕然。信使道:“上將軍確實不清楚酈老先生已到臨淄,更不知道他與齊人達成了協議。從頭至尾,他對此事都一概不知。對酈老之死,他也深表遺憾!……”劉邦沒看他,朝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子,馬疼得撒腿就跑,劉邦一邊縱馬飛馳一邊流下淚來,韓信給他吃了個啞巴虧,老酒徒的命就這樣沒了。但是,他既不能責備韓信,又沒有時間悲傷,他最大的敵人項羽正虎視眈眈看他的好戲。 公元前204年11月,楚霸王項羽統兵直撲成皋!漢王劉邦親自指揮抵抗,憑藉鴻溝天險與築好的塹壕,以強弩、擂石和滾木頑強抵擋楚軍。在廣武山前將楚軍攻勢擊退,保住了山後的敖倉和成皋。霸王令楚軍在鴻溝東岸安營扎寨,與劉邦隔溝相峙。 一道深深的鴻溝,像是分界線,把廣武山前的丘陵地帶分割成了兩大塊。隔著這道溝,平地拔起了兩座用石頭和木頭構築的營寨,一邊飛揚著黃色的楚旗,另一邊則飄著漢軍的紅旗。 鴻溝,又稱廣武澗,原是一條魏人開挖的運河。現在,它成了楚漢相爭的分界線。在中國象棋的棋盤上,至今還能看到它的存在。公元前204年至203年,項羽和劉邦就在這兒相峙達一年之久。 與此同時,韓信的軍隊勢如破竹,齊王田廣逃往高密,相國田橫逃往海島,齊國全境迅速被韓信佔領。這下項羽坐不住了,他立刻派龍且率領二十萬大軍去往齊地,解決掉韓信! 鍾離昧暗地囑咐龍且:“將軍不可輕敵!韓信非比當日帳下執戟郎,您要認真對付才好!”龍且笑笑:“咳!龍就是龍,蟲就是蟲,我不信,就那小子,能是我龍且的對手!”鍾離昧提示他:“齊人愛國,其心可用。您不如避開與韓信交鋒,先尋到齊王和田橫,以幫助他們復國的名義,讓他們去招撫齊人,跟韓信作戰。這樣,韓信勢必處處被動挨打,糧草不繼,我們也就可以不戰而勝了。”龍且笑笑:“行了,老兄!打仗的事,不用您來教我。您就替霸王守好滎陽城吧!別再被劉邦奪了就好。至於我,一定要跟韓信正面打一仗。我就不信,打不過這個小小的執戟郎中!”他大步走去。鍾離昧愣在原地,只好深深嘆了口氣。 韓信決定選擇灘水作為殲滅龍且的戰場。這裡比鄰高密,韓信料定龍且人生地不熟,一定會首先跟逃入高密的齊王會合。 齊王田廣帶著他的臣民在城外歡迎楚軍。龍且騎馬而來,見齊王站在道旁,不慌不忙地下了馬。齊王急忙迎上去,深施一禮,龍且坦然受之。齊王落淚:“小王被漢王、韓信所欺,倉促失國!得將軍相救,感激莫名!”龍且笑了笑:“好說,韓信算什麼東西?我當將軍的時候,他還在背飯鍋呢!這種傢伙,竟然也成氣候了,真讓人想不到!”“是啊!久聞將軍威名!我齊國君臣全靠您了!”齊王拭淚。龍且沒理會齊王,兀自說著:“我自入齊以來,韓信對我,望風而逃!我都來不及好好跟他打一仗,實在是叫人遺憾!……” 話未說完,探馬跑到跟前:“報告將軍!韓信大軍就在濰水對岸駐紮!” 龍且冷笑:“哼!不必入城了。直接開到濰水去吧!”齊王連忙勸阻:“將軍遠道而來,一路跋涉,人飢馬乏。不如先入城休息。待我召集四鄉民眾,先對漢軍陣地進行騷擾……”龍且大手一擺:“不用!我二十萬大軍,難道對付不了一個韓信?他現在也不過幾萬人吧?不堪一擊!行了!大王別管了。您只要讓人殺豬宰羊,給我們做好飯,等我們收拾了他,再一起歡宴吧!告辭!”他一拱手,翻身上馬,帶著大軍走了。齊王呆呆地望著,忽然想起,叫道:“哎!龍將軍!濰水這幾天漲水了,人馬過不去呀!” 濰水的水位此時並不高,因為韓信已經命人用沙袋築壩,堵塞了上游的白浪河。人不夠,水來湊,韓信以兩萬人對抗龍且二十萬大軍,自然要想出辦法,水淹廢丘的一幕即將在這裡重演。韓信看著水勢因受困明顯減緩,打起帥旗,正式紮營。他要製造一個濰水水流清淺的假象,引龍且入水。 韓信交代士兵們:“你們一聽龍且來了,馬上把旗幟放倒,往四面跑!逃得越亂,越慌,越好!”士兵們笑起來。一個膽大的士兵嚷道:“以前在魏國,經常逃跑!跟了將軍您,都不會逃了!”韓信笑:“那就把以前逃跑的勁兒拿出來,使勁表現吧!逃得像樣兒的,本將軍有賞!”士兵們鼓起掌來。 韓信交代手下另一撥士卒:“你們看著,等楚軍半渡,便點起狼煙,射出火箭,通知曹參將軍!”曹參正守在白浪河口。 天亮之前,龍且的大軍來到了濰河岸邊。韓信的營地就在對岸,紅旗招展,一桿帥旗在晨風中飄揚。龍且沒有領受齊王的好意,他覺得那樣即使勝利,也很沒面子。龍且跟韓信太熟悉,正是這種熟悉的假象,使他半點兒沒將韓信放在眼裡。他認為,以他龍且的身份來對付韓信,都已經是給了韓信天大的面子。 龍且探了下河水,發現並不深,大喊著:“還等什麼?過呀!抓住了韓信,本將軍有重賞!”立功心切的楚軍已經有人騎著馬衝到了河裡,士兵們不顧水冷,紛紛向水里跳。水才到大腿根,確實可以涉過。越來越多的楚軍開始渡河。放眼一望,河裡盡是人。 龍且朝對岸揮著馬鞭:“衝啊!朝漢軍的大營衝!朝韓信的老窩衝啊!”楚軍們吶喊著衝上了對岸,顧不得放下濕漉漉的褲腿就朝漢營衝去。 龍且觀望著,只見漢營的旗幟亂了,有好幾十桿旗紛紛倒下,眼看有不少漢軍跑出大營,逃向四野。龍且哈哈大笑:“他們跑了!走啊!給我追!”他驅馬下水,加入了楚軍渡河的行列。 埋伏在濰水對面的士兵見楚軍已半渡,連忙放煙,放箭!曹參看到信號,將手狠狠朝下一劈!早已做好準備的士兵們急忙將前一夜剛壘好的沙袋搬開堆倒,被阻攔的白浪河水狂瀉而下,連沙袋都沖開了。士兵們還在將決口擴大。很快,障礙全除,濰水開始暴漲。走到河中間的龍且感覺不對:水怎麼漲上來了?原來只到馬腿的河水漲到了腰部。馬的行走已經很困難。好多楚軍士兵都被激流沖走了!河裡一片慌亂的叫聲,亂作一團。龍且的親兵急忙上前幫助他們的主將,艱難地把馬往河灘上拽。 又一支火箭帶著嘯聲衝上了天空!灌嬰的騎兵揮舞著刀,突然從埋伏處衝出,呼喊著殺向正在渡河的楚軍!剛剛爬上岸的龍且來不及組織抵抗,已經被漢軍團團圍住,馬也栽倒了。龍且棄馬步戰,用手中劍猛砍了幾個漢軍,但他也被漢軍的幾支戈矛同時刺中,睜著不甘心的兩眼,仰天倒在了血泊中。項佗見龍且被刺死,連忙打馬狂奔,逃向曠野。 項羽急於應付劉邦,暫且顧不上韓信。於是韓信有了忙裡得閒的日子。韓信入住齊王宮作為臨時行轅,他身著便服,懶懶地半躺著,手執酒杯,欣賞著美女歌舞。魏美人不在他身邊,自從魏豹被殺,魏美人終日以淚洗面,日漸憔悴,幽居深宮。而今韓信想要美女可是太容易,天下但凡有些頭臉的貴族都巴不得把自己女兒送到韓信身邊,韓信也漸漸習慣了奢侈舒適的生活。 從一個受人侮辱的胯夫,一個乞食漂母的浪子,到今天,當上了漢的上將軍,統率千軍萬馬作戰,又住進了齊王的宮殿裡,享受美味珍餚,曠世珠寶,絕代佳人,韓信心滿意足。但是蒯通不這樣想,他認為韓信當有更大的作為,更大的野心,他進言道:“將軍真是了不起!以數千兵力,就一舉蕩平了齊國全境。不如您就來當齊王吧?”韓信很有自知之明,他為了攻齊,不顧劉邦意願,犧牲了酈食其,劉邦現在沒找自己算賬就不錯了,他還敢奢望當齊王? “除了將軍,誰還有資格當齊王?”蒯通沒有放棄努力,“將軍想過沒有?即使您不想當齊王,齊國也得有個王才好。齊人素來愛國心強,難以馴服。只是以漢的將軍來治齊,我恐怕早晚齊民還得造反。那對您和漢王都會是更大的麻煩。所以,當務之急,要解決這個名義的問題。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哪怕您暫時假借一下齊王的名義?”韓信愣了一下:“假王?”他慢慢坐起來:“這倒可以考慮。漢王不會多心吧?” 蒯通笑笑:“如果他連這個要求都不答應,那未免太小氣了!您可以寫一封言詞懇切的信,把道理給他說清楚。我安排人馬上給他送去,先聽聽他的反應吧?”韓信點頭:“就麻煩先生幫我起草這封奏表,一定要說得委婉而懇切,不要引起漢王的誤會才好。”蒯通大包大攬:“放心吧,這是在下的強項。我看,不如就讓曹參跑一趟。您先把這件事跟他說清楚。他是漢王的人,漢王若是有誤會,他可以代為解釋。” 劉邦在廣武山狹小的洞穴中走來走去,煩悶得不行。項羽最近調來一批箭手,射得很準,射程也比一般人要遠,為免受傷,白天也只好藏身於洞裡,這種像老鼠一樣的日子讓人受不了了。 張良勸他稍安勿躁,“這種箭還不是我擔心的弩箭,它跟一般的箭並無不同,只是箭鏃小而堅利,不是用鐵或青銅,而是用一種特殊的合金製成。既然是這樣,數量勢必有限。我讓他們以稻草紮成人形,再穿上衣服,不時讓人舉起,以吸引楚軍射之,這樣來消耗它。據說,這兩天,射來的箭明顯減少,看來,他們的箭所剩也不多了。” 劉邦十分高興,他脫下袍子,摘下冠,遞給陳平,“把這個拿去,給草人穿上!楚軍看見,肯定以為是寡人,他們非射不可!”陳平阻攔:“不好吧?這樣不大吉利,……”劉邦打斷他:“什麼不吉利?我不忌諱這個!能夠消耗他們的箭,才是最要緊的!拿去吧!肯定管用!”陳平接過來,往外走。夏侯嬰鑽了進來,兩人差點來個頭碰頭。 “大王!曹參來了!”夏侯嬰說道。曹參一見劉邦,就激動地跪下:“大王!張先生!陳先生!又見到你們了!”劉邦笑著點點頭:“行啊!起來吧!曹參!你們的仗打得很漂亮!”曹參站起身:“託大王的福!這回徵齊,咱們在韓上將軍的指揮下,仗的確打得很漂亮!”他腰一挺,頭撞在了低矮的洞壁上,“哎喲!”劉邦幸災樂禍地笑著:“撞頭了吧?這就叫得意忘形!” 曹參按照劉邦的指示坐下來,開心說著:“總算抓了田廣和田光,殺了田吸,把田橫也逼上了海島,齊國是被拿下來了。可是,齊人很愛國,若仍以漢將的身份治齊,怕他們不服。所以,韓信上將軍特意派我前來,送這份奏表給大王,希望您能批准,允許他暫以齊王的名義發號施令……”劉邦越聽越生氣,沒等他說完,一腳踢開了面前的几案,跳起來罵道:“娘的!老子在這兒苦戰苦守,天天盼他來!他給老子來了個這!……” 曹參嚇呆了,怔怔地望著他。張良和陳平慌了,同時拿腳去踢劉邦。劉邦的兩腿同時被踢,疼得“撲通”一聲跪坐下來,回過頭望著二人,兩人都朝他搖頭。曹參重新拜伏在地:“大王息怒!上將軍此舉,確是為替大王鎮壓齊國!別無他意!這一點,末將可以擔保!”他低頭呈上韓信的奏表,“他的意願和苦衷,在表中寫得很清楚!請大王自己看吧!”劉邦愣了愣,又回頭看看他的兩位謀士。張良和陳平同時湊上去,一人對著他一隻耳朵,低低地跟他耳語起來:“大王!千萬不可以發怒!”“大王不如允其所請……” 劉邦突然明白過來,就算自己不答應,韓信也已經是齊地真正的王了,於是他一邊接過韓信的表章,一邊態度急轉,轉而哈哈大笑:“你們瞧韓信這小子!小家子氣!既想當王,就當真的王嘛!還搞什麼假王?曹參!你說說,他立了這麼大功勞,寡人就封他個王,又有何不可?”曹參十分激動:“大王英明!大王若這麼做,會鼓舞前線將士的士氣,讓大家更加盡心竭力,供大王驅使,為大漢建功立業!” 劉邦微笑著點點頭:“好啊!很好嘛!陳平!你馬上督促他們鑄造齊王印璽。子房!您就辛苦一趟,代替寡人去臨淄,立即封韓信為齊王!”三人同時拜伏在地。劉邦望著伏在面前的三人,仍在笑,卻已變成苦笑和冷笑,甚至是獰笑,他大袖一甩,跨過他們,徑直走了出去。 夏侯嬰將戴有漢王冠的草人立了起來。在晚風中,草人大袖飄飄,真有漢王駕臨的樣兒。 “嗖”地一聲,從鴻溝對面射來了一支箭,正中草人,接著,又有幾支箭射過來,都扎在了草人的身上。劉邦剛才晦暗的心情一掃而光,童心大發,叫著:“放倒!放倒!”夏侯嬰忙把草人放倒。看著扎滿箭頭的草人,劉邦高興得像孩子:“管用!辦法不錯!”夏侯嬰搖頭:“還是距離遠了,沒啥力道!”劉邦給了他一巴掌:“都射成這樣了,還嫌沒力道?你真想把寡人射成刺猬呀?混蛋!”兩人坐在地上,相對哈哈大笑。 韓信著玄衣皂裳,戴高山冠,其形制“高九寸,鐵為卷梁,制似通天,頂直豎立,不斜卻,無山述展筩。”他恭恭敬敬朝托著齊王印璽的張良拜了三拜,雙手接過印璽,展示左右。蒯通帶頭鼓掌,王宮內響起一片歡呼:“漢王萬歲!齊王千歲!”張良滿面笑容,用手勢制止眾人的歡呼,從容道:“當前,正值楚漢相爭的關鍵時刻。漢王殷勤期待齊王殿下能鎮伏齊人,安定地方,以為大漢之屏障與後援。王且勉之!”韓信十分激動:“韓信定不負漢王重托!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他重新一揖,“子房先生遠來辛苦!韓信感激不盡!請裡面更衣休息。我馬上就來。” 蒯通陪韓信換上常服,聽韓信要將自己介紹給張良,他笑笑:“我……我還是別去了。他是黃老之術,我是縱橫術,我們聊不到一起去。您去了,也不用提我。對了,聽你說起過他的小師妹,現在是不是還在漢王的身邊?”韓信悵然:“應該是吧。好久沒她的消息了!”“自從知道魏豹被殺,魏美人總是喜怒無常。長此以往,恐怕不行吧?您現在已身居王位,不如,趁此機會,求子房先生把他的小師妹許給你。這樣,對鞏固您在漢王面前的地位也會大有好處。您看呢?”蒯通建議道。韓信的眉頭舒展開來,“對呀!我怎麼沒想到?蒯通!你替我考慮得太周到了!” 齊王宮內室。韓信與張良分賓主落座。 韓信拱手:“子房先生知遇之恩,韓信沒齒難忘!” 張良笑笑:“齊王不要客氣。這是漢王知人善任,也是你自身充分施展了才能,創下了功業。當日看不起你的人,今日該要後悔了吧?” 韓信非常開心:“大概是這樣。最後悔的,也許莫過於項王了?哈哈!” 張良附掌,笑道:“拜將封王,人生至此極矣!還望足下珍惜今日,莫負知己!” 韓信恭敬道:“先生請放心!韓信謹受教!那個,小薄姑娘好嗎?” 張良愣了一下:“她很好。難得你還惦記她。” “姑娘於我有恩德,韓信豈敢遺忘?不知,姑娘可曾許人?” 韓信這話問得突然,張良正色:“齊王為何有此一問?” 韓信紅了臉:“實不相瞞。我后宮那位魏美人,自從得知其兄被漢王誅殺,抑鬱成疾,每日喜怒無常,這樣的女子,哪堪充當王后?我想,小薄姑娘聰明賢德,對我又一直很好,能不能請求漢王,准許我娶她為後?我一定會善待她!” 張良嘆口氣:“這話,齊王要早說就好了!我師妹確實對您青眼有加,可是,您卻娶了魏美人,令她非常失望!現在,她已經是大王的人了!而且,剛懷上大王的龍種。” 韓信傻了:“啊?大,大王?” “是啊!晚了!您說得太晚了!”張良感慨著。韓信啞口無言。 在韓信惋惜著小薄的同時,項羽也在惋惜自己的不識韓信。項羽站在寨牆上,默默望著鴻溝對岸漢軍的大營。本來,小小韓信,並不值得他這樣抬舉。項羽深信,十個韓信也不是自己的對手,但無奈目前分身乏術……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他決定派人去說服韓信,只要他不幫著劉邦,自己可以承認他齊王的地位,並在打敗劉邦之後,跟他平分天下!鍾離昧舉薦道:“末將手下有個武涉。既跟韓信是小同鄉,又一起當過兵。據他說,二人的關係不錯。”項羽命令道:“馬上帶他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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