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50章 第五十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7968 2018-03-13
范增倚幾而坐,一位老僕在給他揉著肩背。鍾離昧、龍且和另一位楚將周殷或坐或立,聚在他的周圍,向他倒著苦水。項非一到鍾離昧營中便著手了解他跟韓信從前的關係;龍且走到哪兒,副將項佗都派人盯著;項莊一到週殷營中就不斷提醒他彭城棄城的事兒……眾將膽戰心驚! 范增覺得此事他不能再袖手旁觀了!他來到項羽大帳,卻被呂馬童攔住:“請亞父稍等,我去通報一聲。”范增何時入項羽大帳還需要通報,推開他便要向裡闖。 “這個,霸王他,是……是跟幾位將軍在開會。”呂馬童再次攔住范增。范增很敏感,開會?什麼會議,連他亞父都不能聽?他推開呂馬童,直接闖進帳去。呂馬童只得高叫一聲:“范亞父到!” 項佗、項非以及其他幾位副將都在項羽營中,打著他們各自主將的小報告。項羽倚著幾,臉色陰沉地聽著。忽聞帳外的通報聲,他坐直身體。這些原來七嘴八舌的副將們也都一起閉上了嘴。范增進帳,掃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故意問:“他們是乾什麼的?”

項羽讓幾位項家子弟出帳,隨後請范增坐下:“這是我派到各營的副將。此事沒來得及跟您商量,怕亞父過於勞累。您不是一直說背疼嗎?好些沒有?”范增沒接這個茬,兀自說道:“多緊急的事,連通報一聲、商量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嗎?再說,為什麼非要在這個即將發起總攻的時候,往各營急著派副將呢?這容易產生誤會,讓將軍們懷疑你不信任他們。羽兒!這些將軍們,像鍾離昧、龍且,還有周殷,都是跟隨你多年,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你一直也對他們很信任,為什麼不遲不早,偏偏要在總攻滎陽城之前,加派什麼副將?這豈不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嗎?”項羽漲紅了臉,猛地站了起來。范增驚訝地望著他。 項羽看了看范增,強壓下衝上來的心火,臉也由紅轉白,重又坐下,冷冷道:“亞父!您就能保證,鍾離昧和龍且他們對寡人就沒有異心嗎?”范增被問得莫名其妙:“當然可以保證!”“那為什麼他們還需要亞父您以封王相許,才肯參加攻城?”項羽終於問出了這句話。范增愕然:“這是誰說的?”項羽盯著他:“整個軍營都在這麼傳!不是嗎?而且,您也確實建議過我,城破之後,封他們為王!不是嗎?”范增急得站了起來:“我是建議過你,因為,你早該考慮這麼做了!”項羽冷冷地看著他:“即使這樣,亞父您也不該越俎代皰!尤其是私下給將軍們封官許願!雖然您貴為亞父,可是,我才是王!這支軍隊,它姓項,而不姓范!您要記住這一點!”范增如雷轟頂,氣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那兒,半晌說不出話來。

虞姬在後帳收拾著行裝。項羽大步走了回來,見狀奪過,扔在一邊:“不用走了!”虞姬很驚訝:“你不是說,亞父想讓我回彭城,在這裡動搖軍心嗎?”項羽一下子爆發了:“他讓你走,你就走嗎?我們為什麼要聽他擺佈?他有什麼資格指揮我們?”虞姬知道項羽肯定又何范增吵了架,於是上前勸道:“亞父這個年紀,早已可以在家含飴弄孫了,他還跟著你東奔西跑,人家圖什麼?”項羽一下子坐起來,瞪眼對她吼:“他當然有所圖!他就是瞧不上我!總要做我的主!他就是要一步步把這支軍隊變成他的!變成范家軍!現在,連劉邦都看清楚了這一點!而我還蒙在鼓裡!是可忍,孰不可忍?”虞姬嚇得呆呆地看著他。項羽站起身,憤憤道:“哼!他以為離了他,我真的就不能打仗了嗎?呂馬童!你去通知各營的主將和副將,到會議廳集合!寡人要召開軍事會議,佈置對滎陽的總攻。”

范增的老僕手拿著草藥,回到軍帳,發現范增歪在榻上,正望著上空發楞,他吃了一驚,“老先生,大營正開會呢。聽鍾離昧將軍說,是挺重要的軍事會議。沒叫您去呀?”范增一聽,著急了,掙扎著坐了起來:“快給我拿外衣!我的鞋呢?我的鞋!”老僕慌忙放下藥,去幫他拿衣、找鞋,趕緊送到榻前。衣履都取到了,可是,范增卻呆呆地坐在那兒,好像沒有看見,怏怏說道:“放那兒吧!不用了!”說完,又躺了下來。老僕關心地問:“您不去開會了?”“沒人叫我去。我去做什麼?”范增面朝里,有氣無力地說。 項羽任命鍾離昧為此次總攻的先鋒,鍾離昧胸一挺:“為大王效力,末將心甘情願!”項羽笑道:“聽說亞父應許過,此役之後,讓寡人封你為王?”

鍾離昧立即跪下:“末將從未敢有此非分之想!亞父也從未如此應許過末將!願大王詳查!”項羽笑笑:“你真的替寡人打敗了劉邦,我是不會吝於封賞的。你破壞甬道的功勞,都在功勞簿上記著嘛!急什麼?可是,封不封王,決定權只在寡人!明白嗎?”鍾離昧心知項羽有所指,連忙道:“末將明白!”項羽招手叫過項非,對鍾離昧說:“寡人派他給你當副手,只希望能為你分擔些雜務,讓你一心指揮軍事。你不要有別的想法。你們要精誠團結,把這一仗打好。”鍾離昧應諾領命,今天會上他並未見到范增,心裡很是疑問,也未多想,便率直問道:“敢問大王,今天會議,為何范亞父沒有參加?”項非從後面捅了他一下,鍾離昧一怔。項羽淡淡說:“噢。亞父年紀大了,這幾天身體又不舒服。寡人就沒有通知他。”項非雖是項羽派來監察鍾離昧的,近日相處,對鍾離昧很是傾慕,此時他暗暗提點鍾離昧,正是一片好心,提醒他不要跟亞父走得太近。

天色已近黃昏,范增的帳中顯得有些昏暗。失去了陽光,總給人一種清冷、淒涼的感覺。范增醒來,他估計會議已經開完,卻竟沒有一位將領前來匯報,他心裡有些慌,決定爬起來,到營中轉轉。范增背著手,貌似悠閒地在駐地附近轉悠著。人們都在忙碌。在他的周圍跑來跑去。好像整個營中,只有他一個閒人,既插不上手,又插不上嘴。來往的將軍和士兵看見他,都客氣地朝他點點頭,咧咧嘴,然後就匆匆跑開,繼續忙他們自己的事情。范增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平時那種尊貴的笑容,但他不想再往前走了。他站了下來,獨自立在蒼涼的暮色中,望著最後一點余光漸漸消失,才轉身往回走。他走得很慢,似乎拖不動步子。 老僕已經點上了帳內的銅燈,忽然聽到背後的門咣當一響,他持燈轉過身,不禁嚇了一跳。范增站在門邊,手扶著門,好像人都快支持不住了。在燈光照耀下,老人的臉顯得蒼白憔悴,一點血色都沒有。老僕連忙過去扶住他,嘮叨著:“您還是愛惜自己一點吧,老先生!七十多歲的人了!該多歇歇了!這裡本來就不是您該待的地方!您瞧瞧,滿天下哪有您這麼大歲數,還跟著出征打仗的?”

范增突然火了:“我為什麼呀?我還不是為了他項家的事業!為了完成項梁將軍的囑託嗎?”他不覺悲從中來,“他現在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我成了廢物,成了累贅了!好哇!真好!這也是我自作自受!自作自受!”他憤然推開老僕,老僕向旁邊撲去,險些將几上的藥碗打翻。范增忽然感覺背部疼痛,“哎喲!”了一聲。他跪在榻上,撩起自己的長衣,露出背部。老僕端起燈,仔細照了照:“有點紅,好像還有點腫,……” 范增急了:“快摸一摸,有沒有個皰?硬不硬?”老僕摸了摸:“有。有個硬塊兒。”“熱嗎?”范增問。老僕用手按了下:“熱!”范增疼得大叫一聲,坐在那兒喃喃著:“壞了!可能是發背!”老僕嚇了一跳,范增叫道:“快!把藥給我端來!我得趕緊吃藥!”老僕忙跑去端來藥碗。范增接過,將藥湯端到嘴邊,忽然,手又停在了半路,望著碗中濃濃的藥湯,老人的眼睛忽然含滿了淚,有兩滴落在了藥碗裡。手開始顫抖,將藥湯潑灑到了地上。老僕急叫:“哎呀!藥灑了!”他急忙去接碗。范增將他的手擋開,慢慢把一碗藥湯全都潑在了地下。淒涼地嘆口氣:“已經都這樣了,我還吃什麼藥?你把筆墨給我拿來吧!”范增面對孤燈,彎著腰,坐在那兒等著,燈光將他佝僂的高大身影投射在了壁上。

虞姬裹著披風,跟隨在舉著燈籠的虞子期後面,穿過一頂頂營帳,朝范增的帳篷走來。聽說范增抱病,虞姬勸項羽去探望,項羽不應。虞姬由此了解了他們的種種嫌隙,心中有所不忍:兵士們離開家鄉,跟著項羽打仗,無非為了求取功名、搏個出身,混口飽飯吃,可是范亞父偌大年紀,不計名利跟著項王,忠心相護,只這一點,便值得尊重。她不怕項羽會因此生氣,裹緊披風,直走進范增的營帳。 范增面對著孤燈和已經寫完的表章,呆呆地坐在那兒。一種悲涼在四周瀰漫開來。輕輕的敲門聲,讓枯坐的他與昏昏欲睡的老僕都為之一震!范增知道將領們避嫌不敢前來,現在是誰這麼大膽子,居然敢接近自己這個不祥人? 范增看著摘下披風,溫柔笑著的虞姬,頓時愣了。虞姬道:“聽大王說,您病了,連今天的軍事會議都沒去參加。他讓我來看望您一下。”范增有些激動:“是……他讓你們來的?”虞姬點點頭。范增的倔勁又上來了,臉一沉:“他自己呢?他自己為什麼不來?”虞子期本來就不同意虞姬來,這下有點兒沉不住氣了:“他……”虞姬攔下虞子期的話:“他巡營去了。他說,讓我們先過來,看看您。若是他巡完營,時間還早,您還沒休息,他也許也會過來。”范增很懷疑:“噢?真的是他讓你們來看我?”虞姬笑笑:“您是前輩,就跟他的父親一樣。為了幫他,您這麼大年紀了,還跟著他四處奔波,人都累病了,難道,他都不該來看看您嗎?”范增何等通透之人,一聽之下便明白了。他坐直身體,淡淡一笑:“那,我就心領了。”

項羽巡營騎馬經過此地,心情複雜地望著那盞微弱的燈光。他讓呂馬童去打聽一下,看看今天開過會之後,都有何人來過此處? 范增望著燈光下虞姬美麗而真誠的面孔,淒然一笑:“每天忙忙亂亂,什麼也顧不上想。今天躺在這裡,我倒想了很多!你想听嗎?來!坐!”虞姬斜著身體在炕沿坐下。范增看著虞姬道:“從項梁將軍江東起兵,以老夫為軍師,又蒙大王不棄,尊老夫為亞父。一直以來,我都是盡心竭力,扶保他們項家!老夫偌大年紀了,行將就木,名利二字,早已看淡!豈能還有非分之想?更不說存有二心!不管別人說我什麼,我問心無愧!耿耿此心,天日可表!”他指指天,“天……咳咳咳!”一口痰湧上來,他狂咳不止。老僕忙端水給他,替他拍背。范增一把將他推開。

虞姬笑笑:“亞父您慢點說!千萬別急!您的忠誠,每個人都很清楚!”范增抑止住咳嗽,望著她苦笑:“真是這樣嗎?項羽他也清楚嗎?”虞姬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句話。范增激動起來:“他要是清楚,今天來我這裡的,就不該是你,而是他!唉!多好心的姑娘啊!你是怕他傷了我的心,所以偷偷跑來安慰我,替他彌補,不是嗎?難得!想當初,你們倆要好,老夫還曾經極力反對過。總認為,應當給他娶個名門之女,王族之後,那才能助他成功。幸虧他沒聽老夫的話呀!老夫實在是對不起你!你就原諒我一個糊塗的老人吧!”他忽然伏在了榻上,頭碰得咚咚響。虞姬慌忙站起去扶他:“亞父您不要這樣!千萬不要這樣!” 范增抓住她,一雙淚眼望著虞姬:“我實在是太愛他,太寵他了!我一心想讓他成功,讓他成為萬人懼怕的帝王!他坑秦卒,殺子嬰,屠咸陽,……我都沒有阻止,反而還鼓勵他!我以為,在這個亂世,要的不是仁君,而是霸主!我縱容他,養成了他的王氣和霸氣。可我沒想到,我磨出的這柄利劍,有一天也會傷了自己!我沒有完成項梁將軍的委託!沒有盡到應盡的諫諍之責!把他培養成了一個刻薄寡恩之人!我好悔呀!”他說著,老淚縱橫。

虞姬望著他,一陣心酸:“亞父!您……”她再也忍不住,淚掉下來,急忙回頭以袖拭之。 營帳外。呂馬童對項羽報告,今天一天都沒人,只是來了虞子期和虞姬,還在裡面沒走。項羽猛地站住了,一把奪過烏騅的韁繩,瞪著呂馬童:“你去!去把她給我叫回來!叫她馬上給我回來!” 范增長嘆一聲,笑笑:“唉!好在,局勢已經這樣了!滎陽城危如累卵,漢王一垮,天下將無人與霸王為敵,大楚的天下已經到來!那些項氏的族人們,也許就看到了這一點,才竭力蠱惑大王,離間大王與我們的關係,挑起他對我們的不信任,因為我們已經成為他們爭權奪利的障礙!而大王正是上了他們的當!你明白嗎?軍中的這些流言飛語,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怎麼會一下子都冒了出來?像鍾離昧、龍且這樣的人,如果他都懷疑,都不放心,那他還有誰可以依靠?” 虞姬問道:“這些話,您為什麼不當面向他說明白?”范增苦笑:“說什麼呢?不說了吧!對他來說,我只是個外姓人,將他和我聯繫在一起的,無非誠信二字,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紐帶!現在,既然他已經把這條紐帶割斷了,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虞姬剛想再說話,有人來敲門,呂馬童將虞子期叫了出去。范增立刻明白,肯定是項羽知道虞姬來此,叫她回去。他嘆口氣,從几上將寫好的奏表卷好,哆嗦著手用蠟印封上。 門重新打開了,虞子期走進來說:“姐!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虞姬很為難:“亞父的話還沒有說完……”范增笑笑:“不說了!什麼也不說了!我要說的話,都寫在這道奏表裡,你帶回去,替我呈交給他吧!噢,還有這方印信,你也轉交給他。”范增坐在那兒,呆呆地望著虞姬離開,連衣服也不脫,就歪倒在榻上,閉上了雙眼。 虞姬回到項羽大帳,項羽非常氣憤向虞姬發著脾氣,聽到虞姬屢屢為范增辯解,更是怒不可遏!虞姬無法理解項羽的執拗,將范增的大印和奏表留下,憤而離去。項羽打開封泥,看著奏表,上面寫道:“臣范增誠惶誠恐,謹致於西楚霸王足下:天下大局已定。大王霸業將成。臣老朽,為大王效力至此,已無大用矣!特奉還印授。請恩准我這把老骨頭告老還鄉吧!”項羽冷笑一聲,自語道:“好啊!這也是個辦法!與其我趕你走,不如你自己走!準!準!準!”他提起筆來,在表章後面連批了三個準字,嘩啦扔到一邊,叫呂馬童上酒。 呂馬童一怔:“大王!亞父不是有過禁令,破城之前,不許喝酒嗎?”項羽憤怒地一指地上的奏表:“他都要滾蛋了!他的禁令還管個屁用!取來!”項羽在燈下自斟自飲,很快喝光了一整壇。項羽心裡也很痛苦,他猜忌范增,想讓他少一些囉嗦,少干涉自己,但沒想趕走,可他竟然自己要走了! ……說霸王要勝了,劉邦要完蛋了,他沒什麼用了!難道說項羽是過河拆橋的人?是妒賢忌能,刻薄寡恩之人?難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竟然如此地不堪? !虞姬雖與項羽鬥氣,仍擔心他喝酒傷身,讓虞子期前來解勸。項羽很傷感,已經喝得半醉,見到虞子期,便知道虞姬擔心她,項羽喃喃著:“她還在關心我!天……天下人都不相信我,全跟我作對,我也不怵!只要虞相信我,能跟我在一起,……”項羽醉笑著,又灌進三碗酒。他醉眼迷濛地給自己倒酒,有的酒倒在了外面。虞子期道:“大王!姐姐說,讓您答應她一件事。”項羽邊喝邊說:“你……說吧!別……說一件,十……十件,一……一百件,我……我都答應她!……”“您得答應,別讓亞父走!” 項羽被戳到傷心處,淚水盈眶:“你錯了,子期!哪是我……我讓他走?是他自己要……要走啊!”他用顫抖的手指著几上的印授,“印、印都……他……他可不是別人啊,子期!他是寡人的亞父!”他抓住虞子期,瞪著他,“知道亞父是、是什麼意思嗎?啊?亞、亞父就……就是……”虞子期的兩臂被他抓得生疼,又不敢叫,苦著臉:“懂!我懂!這怎麼能不懂呢?您……您能不能鬆開我?”項羽鬆了手,人忽然像累癱了一樣,無力地倒在席上,喃喃地:“幸好有虞懂我!幸好她還能理解我!這我就安……安心了!”他忽然伏在几上,睡了。虞子期小心地推推他:“那,是不是亞父就不走了?”項羽閉著眼,喃喃地:“不、不走了!……誰也別走!” 天已微明,又一個清晨來臨了,清冷的晨光照耀著旌旗飛舞的軍營。范增已經衣冠整齊地坐在榻上,身旁的包袱裡裝了簡單的衣物和幾本書。他穿上鞋,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他翻閱過的軍事地圖、他批復過的文件、他每天都要閱讀的兵書……這些,他都不想帶走,全都留在這兒了!老人的眼睛濕潤了,他心裡還有一線希望,自己交上去的奏表沒有回复,也許,項羽會不同意他離開? 呂馬童打著哈欠,巡守在項羽大帳外。看見范增坐車而來,他愣了一下,連忙迎上去。范增問昨日的奏表如何批复,呂馬童跑了進去,一會兒,拿著一卷木簡出來。范增展開自己的奏表,急切地往後看,忽然,他渾身一震!在奏表最後,項羽潦潦草草地竟批了三個“準”字!他瞪著項羽批的字,渾身都開始發抖,牙齒也在打戰!呂馬童並不識字,他不知道大王批了什麼,令范增如此激動?范增突然狂笑起來:“哈哈哈!批得好!批得好啊!”他將奏表扔給呂馬童,“拿著吧!老夫去也!哈哈哈哈!”呂馬童愕然看著范增乘坐的馬車在他的笑聲中漸漸遠去。 虞姬起床正在對鏡梳妝,虞子期闖進來:“姐!姐!亞父走了!有人看見他坐著車出了營門,可、可不是說不讓他走嗎?他、他怎麼又走了呢?大王回來是怎麼跟您說的呀……”虞姬不待聽完,撂下牙梳,起身就走。 鍾離昧、龍且以及項佗、項非這些正副將們都來到了項羽的大帳,大家帶著困惑不安的表情,望著眉頭緊皺的項羽。項羽被大家看著很不舒服:“你們看著我幹什麼?真的不是我讓他走的!他送來了一份奏表,表示要告老還鄉,自己竟然就走了!老人家的脾氣也太大!”虞子期和虞姬衝進帳來,虞姬問道:“亞父的奏表,你確實沒批准?”項羽有些心虛,喝了太多酒,他確乎已經記不清了…… 鍾離昧很著急:“大王!亞父向全軍頒過禁酒令,您作為我們的王,怎麼可以帶頭喝酒呢?是誰把酒給您拿來的?”呂馬童嚇得跪下:“大王!您得給小的做主!小的也提醒過,亞父下令禁酒……”項羽喝斷:“行了!是我讓他破禁拿酒的!這些天,寡人的心情實在太亂!你們都聽了軍中的傳言,亞父竟然背著我,在軍中拉幫結夥,封官許願!寡人親自派出使者,到漢營探聽虛實,連滎陽城裡的漢王都認為,楚軍的實際指揮者不是寡人,而是亞父!這能容忍嗎?換了別人,寡人可以撤他的職,罷他的官,將他拿獲治罪,可他是寡人的亞父啊!”他激動得聲音發抖,痛苦地說:“寡人的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可是,誰也不理解我!刻薄寡恩,而這四個字,是亞父對我的評價!你們大家都在這裡!你們說一說,評一評吧,寡人真的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嗎?” 鍾離昧跪下,大聲道:“大王!末將願以項上人頭擔保,亞父從來沒有向末將許願封王!這全是謠言!”龍且也跪下:“末將也願以頭顱擔保!” 項羽掃了一眼項佗和項非。項非首先跪下:“大王!臣奉大王之命,去鍾離昧將軍營中反複調查,可以確定,鍾離昧將軍對大王忠心不貳!所有傳言,純屬空穴來風!”項佗也跪下:“臣也可以保證,所謂龍且將軍心懷不滿等等,完全是無稽之談!毫無任何根據!”項羽驚訝地望著二人:“那,這些流言從何而來?”虞姬走上前:“我能說幾句嗎?”項羽木然地點點頭。 “現在已經看得很明白,亞父是受了冤枉!當務之急,是趕快把他老人家追回來!我們都知道,你不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那就以自己的行動證明這一點吧!”項羽愣了一下,叫道:“龍且!命你率人立即追趕亞父!哪怕追到彭城,追到居巢,也要把他老人家追回來!鍾離昧!”鍾離昧出列:“末將在!”“命你合同項佗、項非,盡快查清營中流言從何而來!向我如實禀報!”項羽神情嚴肅,握緊的拳頭,青筋畢現。 范增伏在一家農家草屋的草鋪上,一聲聲呻吟著。老僕將草藥遞給在門口生著爐子的農夫,忽見到外面過了一隊楚軍,他連忙報告給范增,“那些楚軍該不會是大王派來追您的吧?”范增十分憤怒:“休要提他!老夫輔佐他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羽兒啊羽兒!我犯了什麼不赦的過錯,竟讓你如此絕情,連批三個'準'字啊?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呀!”他捏緊拳頭,狠狠地捶了幾下舖板,忽然慘叫一聲:“啊!”老僕慌了:“老先生?老先生!”范增呻吟著,沒有回答。老僕揭起了蓋著的被子,只見范增那瘦骨嶙峋的脊背上,腫得老高的背疽已經潰爛破裂,膿血直流。老僕慌了:“老先生!瘡破了呀!怎麼辦?”范增仍不回答。老僕用手一試他的呼吸,立即傻了! 老農此時跑進來:“來了一些軍爺!說找范老先生!”隨著他的話,龍且帶著人跨進門來。 “亞父何在?”老僕撲通一聲跪在舖前,哭了起來:“將軍!您來遲了呀!老先生……嗚嗚嗚!”在他的哭聲中,龍且傻了!他兩腿一軟,也噗通跪倒在地。 范增被流言所害,鍾離昧和項非等人經過徹查,找出了楚營中的二十幾名流言傳播者,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這一切始自漢營。項羽重重一拍面前的几案:“把這些人統統拉出去砍了!各營立即開始攻城!”他咬牙切齒,“劉邦!我一定親手抓住你!挖出你的心來,祭奠亞父的英靈!”他重重一掌拍在几上,“嘩啦”一聲,几案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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