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9174 2018-03-13
楚營里士兵多在生病,連虞姬也染上了腹瀉,大家都盼著罷兵休戰。項羽拿著劉邦的來信,也在考慮:這個仗是不是非得打下去?如果打下去,確實,自己有獲勝的可能,可是,目前供應問題、後方的穩定問題、還有士兵們的疾病問題……都很傷腦筋啊!他想不如趁著劉邦求和,暫且休戰,好好整頓一下軍務,掃清彭越、英布這兩個討厭的傢伙,把後方安定了,再說別的。 項伯立刻贊同項羽的想法,“對呀!我也覺得,這個仗打得沒名堂!就像漢王說的,大家本來是兄弟……”范增生氣地打斷他:“什麼兄弟?霸王已經承認他在關中的地位了,他卻趁霸王遠征齊國,偷襲彭城!這是兄弟之所為嗎?是他們不講信義在先!”龍且也站在了范增一邊:“對!現在打不過了,要求和,早幹什麼去了?”

范增舉臂大聲疾呼:“不能答應劉邦!這個傢伙,就是個無賴!你看他在咸陽的時候,答應得好好的,去了漢中就變卦!霸王再不要受他的欺騙了!糧草、生病,那都是小事,要看大局面,整個局面,現在明顯是對我們有利!劉邦為什麼求和?那是他撐不下去了!要說咱們糧草不濟,他們的糧草更加匱乏,應該說快斷頓了吧?”鍾離昧插話:“差不多。我把得緊緊的。他們運糧的車已經有十天沒能進城了。” 項羽勉強笑笑:“我是說,一個滎陽,不值得這麼大費周章吧?”范增斷然否決:“錯!縱觀全局,滎陽非常之重要!可以說,佔領了滎陽、成皋,就控制了敖倉,也斷了劉邦東進之路!所以他才要親自守著滎陽不放!跟劉邦比起來,彭越、英布這些,全都是癬疥之疾!我們一定不要被細枝末節的小事所干擾,一定要抓住這個天賜良機,一鼓作氣拿下滎陽!絕不與他講和!否則,我們就又會像錯過了鴻門宴一樣,失去了機會,那會後悔莫及的!”龍且和項莊馬上贊同:“范亞父說得對!”

項羽只好吩咐眾將:“那就加緊作攻城的準備吧!速戰速決,爭取盡快把滎陽拿下!”范增得意地點點頭。項伯看他一眼,臉有不忿之色。 酈食其已經按照陳平提供的名單找到了那幾個下級官吏和士兵。 “咳!想不到,陳都尉當了大官,還這麼惦記咱們!”“陳平大哥是好人啊!”幾個人紛紛道。酈食其笑笑:“大家本來都是好弟兄嘛!”軍官們牢騷滿腹地:“是啊!打什麼仗嘛!” 呂馬童此時走進來,請酈食其到大廳議事。那幾位軍官和小吏關切地問呂馬童:“怎麼樣?和嗎?”呂馬童道:“唉!本來大王都不想打了,可那位范亞父……”他看了酈食其一眼,忙掩口,“咱們回頭說吧!請吧,酈先生!”說著走了出去。 “又是那個糟老頭子!”,“現在,大王說話都不管用了。楚營成他作主了!”“呸!什麼東西?這支隊伍還姓項嗎?”酈食其聽著幾個人的議論,整了整裝,走出營帳。

項羽端坐在大帳正中央,望著正在見禮的酈食其:“請上复漢王。他的信,寡人看過了。漢王也許是好意,但恕寡人不能接受。”“大王寬怀大量,就不能再仔細考慮一下漢王的建議嗎?實際上,此時休兵,對貴我雙方都有好處。”即便只有一線希望,酈食其也希望能說服項羽,立下大功。還沒等項羽說話,范增冷笑一聲:“哼!對誰有好處,我們心裡有數得很!回去告訴劉邦,讓他乖乖獻城投降!否則,定取他項上人頭!” 酈食其打量著面前這個鬚髮皆白,話語強硬的倔老頭兒,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范老亞父吧?范先生!話不能這麼說,……”項羽不耐煩地:“貴使不要嗦了!我意已決,不和!你就這麼答复他吧!” 酈食其笑笑:“我轉達,當然可以。但是怕說不清楚。能否請大王在適當的時候,派人進城,直接向漢王傳達您的旨意呢?只要接到貴方通知,我方一定好好接待,恭候大駕。”范增冷冷道:“好吧。需要的時候,我們會派人去的。現在,貴使請回吧!”酈食其長揖而出。

范增見酈食其離開,叫過鍾離昧和龍且,“二位將軍來一下,我還有些具體的事要交代。”項羽用懷疑的目光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 項伯很不滿:“交代什麼,不能當著大王的面講嗎?非弄得神秘兮兮,鬼鬼祟祟?”他回頭交代項莊,“今後你不要跟在人家後頭隨聲附和!好像這支隊伍是他當家似的!什麼玩意兒?”項羽聽著,沒說什麼,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陳平聽酈食其描述楚營裡所見情景,大喜過望,這正是他想知道的!一個計謀在他頭腦中慢慢成形。而酈食其看著陳平興奮的樣子,竟也忽然產生一個想法,他像中了邪般愣好一會兒,突然大笑著:“哈哈!妙計呀!這等妙計,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說著,扔下陳平,抬腿就走。 劉邦聽了酈食其的妙計,十分興奮地:“太好了!老酈!你這個主意,抵得上十萬雄兵!這麼一來,項羽就徹底被孤立了!”酈食其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漢王之德行,必將行播於天下!所謂天下歸心,四海臣服。此乃商湯周武之道也!”劉邦激動得跳起來:“快把陳平找來,讓他督促將作監,趕快鑄造印信!就煩酈先生辛苦一趟吧,替我去完成這件大事!”酈食其滿口應允,得意洋洋而去。

陳平聽說劉邦要效法商湯王和周武王分封六國舊王的後代,嚇了一跳。他對這個想法十分不認同:“您不是剛讓張子房去向張耳頒了趙王之印嗎?還要再刻一方?”劉邦躊躇了一下:“那,就改鑄一方'趙王之璽'吧!”陳平公然反對:“並稱趙王?那豈不是有了兩位趙王?”劉邦急了,脫下腳上的履就劈面朝陳平砸過去:“滾!”陳平躲閃了一下,鞋子沒砸上。他爬起來就跑。劉邦急得站了起來:“回來!”陳平站住,回過頭:“大王!您不是要我滾嗎?” 劉邦沒有真的跟陳平生氣,氣惱的是陳平不順從的態度,他教訓道:“今後不要在我高興的時候,提這些讓人掃興的事!寡人怎麼可能允許出現兩位趙王呢?不可能嘛!難道連這個寡人都不懂?讓你去刻印,你就去刻!刻了用不用,以後再說!就是刻了用不上又有什麼?磨去不就行了?偏你要激我發火!要是剛才那一下子砸著了你的頭可怎麼辦?沒砸上吧?”陳平勉強笑笑:“沒有。幸虧大王手下留情。”劉邦高興了:“是嘛!寡人怎麼捨得把你砸傷呢?你這麼漂亮的臉蛋兒,要是破了相,那可是造孽!好吧。去吧!讓他們抓緊點兒!越快越好!”

陳平跑出漢王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望著遠方的天空,獨自發著呆。他覺得此事很不妥,但具體哪裡不對,他一時還想不通。這時,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陳平一驚,回過頭見是張良,不禁狂喜萬分。忙將近日來項羽加緊圍城,城裡已開始斷糧,劉邦求和被拒的事情都講了一遍。最後說到劉邦用酈生計,準備刻六方王印,分封原六國先王的後人。把張良嚇了一跳!張良十分氣憤:“老酒徒誤國!你沒勸過大王嗎?”陳平苦笑:“我剛表示懷疑,他就把腳上的履脫下來朝我的臉扔過來了!您說,還怎麼勸?”張良抬腿就走,陳平連忙問:“你去哪兒?”張良朝王府走去,高聲道:“挨他那另一隻履去!”陳平看著他匆匆的背影一笑,喃喃著:“他該不會把鼎鑊也扔過來吧?”

漢王胃口很好地守著鼎鑊,在大嚼一隻羊腿。聽說韓信十分配合交出兩萬兵士和相應糧草,劉邦大鬆一口氣:“這可是太好了!快坐下來!一塊兒吃吧!辛苦你了!”張良坐下,卻沒動箸:“聽說大王要分封六國之後?大王!此事不可行!萬不可行!此計若行,大勢去也!” 劉邦十分疑惑:“不、不會吧?老酈說了,當年商湯、周武……” 張良不等他說下去,打斷他:“不要提商湯、周武!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且聽我說說不可行之理由!”他順手抓過筷筒裡的一把箸,先在劉邦面前放下一根,“當年商湯伐夏桀,封其後人於杞,那是在已完全取勝的情況下做出的一種姿態,您現在完全取勝了嗎?”劉邦早已停止了咀嚼,愕然望著他,搖了搖頭。 張良又放下一根箸:“周武滅商,封其後人於宋,也是在得到了紂王項上人頭之後,您現在得到了項羽的人頭嗎?”劉邦沒再搖頭,只是瞪著他。

張良再放下一根箸:“武王克商之後,把巨橋粟倉的糧食和鹿台泉庫的錢全都拿出來散發給窮人,以示其德,您現在弄得糧草都要斷了,有這個能力嗎?”劉邦又開始搖頭了,搖得很慢,然而很堅定。 張良放下第四根箸:“武王在天下平定之後,縱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以示永遠休戰,不再用兵!大王!您自己衡量一下,現在,您能仿效先王,也這麼做嗎?”劉邦的頭已經搖得像個撥郎鼓了。 張良又放下一根箸,繼續陳說下去。 張良放下第八根箸,加重了語氣:“這就是此計的八不可行!您可以想一想,您如果這麼做了,效果會如何?它會讓跟隨您東征西殺的將士們作何感想?它會使得英雄灰心!豪傑喪志!這正是項羽的教訓啊,難道您還要重犯?彭城一役,那些諸侯王的面目已經暴露無遺!看您有取勝希望,都來聚集在您的旗下;可一旦項羽得勢,他們又一窩蜂地跟著霸王來打您!這苦頭還沒吃夠嗎?就算您找到了真正的六國後人,封了他們,他們若審時度勢,轉而投靠項羽,變成了您的敵人,恐怕受孤立的不是霸王,而是漢王您呀!天下大事,從此休矣!”張良把手中剩下的箸全部“嘩啦”扔在了几上。劉邦拿起擺在自己面前的八根箸,呆呆地盯著看,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就在這個當口,酈食其興高采烈地拿著寫好的名單走了進來,陳平跟在後面。酈食其跪坐在劉邦對面:“大王!名單列好了!正好趁著子房回來,咱們趕快研究一下吧?”劉邦轉過頭來,瞪著他,“噗”地一聲,把嘴裡沒嚼完的東西吐在地上,又將手中的幾根箸全扔在几上,破口大罵:“腐儒!幾乎壞了老子的大事!”酈食其驚得跳了起來,不解地望著他。劉邦氣得無可發洩,脫下另一隻履就朝他扔過去!酈食其嚇得抱頭鼠竄,逃了出去。 陳平大笑,張良莞爾。劉邦氣得頓腳,見陳平笑,一腔怒火又發在了他身上,吼道:“笑什麼,笑?你明知此事不可行,為何不加勸阻?”陳平道:“我怕大王的履。” 劉邦“噗哧”一聲也樂了,揮揮手:“去去!趕快讓他們別再費事兒了!”

陳平悠然一笑:“我本來也沒讓他們做這個。臣另有計謀可孤立楚霸王。可是,一要人,二要錢。”劉邦一聽來了精神,告訴陳平,人,選多少給多少。錢,庫存的四萬兩黃金全歸他支配。陳平卻提出了更得寸進尺的條件——人和錢如何支配,劉邦不要干涉,不要過問。劉邦一怔,繼而咬咬牙:“行,不就是為了嚴守秘密嘛,準了!你說說,怎麼辦?” 陳平看著劉邦和張良,慢慢道:“大王還記得,在臣投漢之初,范增曾派人潛伏於漢營,散佈臣的流言,企圖離間大王與臣的關係嗎?臣現在正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張良一驚:“離間計?”陳平點頭:“對!就是用離間計,造成楚營君臣不和,互相猜忌,尤其是挑起霸王對范增的不滿,並讓這種不滿擴大成為公開的衝突!” 陳平太了解項羽了,他有兩個致命的弱點:一是太驕傲,在彬彬有禮的外表下,有一顆敏感而自尊的心,很容易就會被傷害;另一個弱點就是太多疑。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別人。對所有人都難以坦誠相見,絕對信任,哪怕是對他尊為“亞父”的范增和對他一向忠心耿耿的鍾離昧、龍且等大將也是如此。陳平認為抓住項羽性格中的弱點,便抓住了造成楚營上下的不和的嫌隙。他準備派人打入楚營,用金錢收買士兵和下級軍官,讓他們四處散佈流言,把霸王與范增、鍾離昧等將領之間的嫌隙盡量地擴大!劉邦撫掌:“好!給你兩百人,四萬兩黃金,我不問支配。哎,這個行動,總要有個名目吧?”陳平嘴裡慢慢吐出兩個字:“毒藥。” 陳平的“毒藥行動”,始於滎陽被圍的危急時刻。由於楚漢兩營的士兵許多原本就是鄉親,所以這種派遣間諜的行動,做得幾乎天衣無縫,自然極了。 小道消息永遠受歡迎。尤其是關於大王、亞父和鍾離將軍這些大人物的消息,誰不豎起耳朵來聽?在極其無聊的兵營裡,聽著和傳著這樣的消息,實在是一種很好的消遣吧?毒藥就這樣擴散,並漸漸顯出它的毒效來。 虞姬病得很嚴重,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三天沒吃什麼東西了,項羽非常著急,打算讓虞子期將虞姬送回彭城休息,虞姬卻堅持要和項羽守在一起。項羽皺著眉,從大帳中走出來,望著天空,心事重重地長嘆一聲,他有點兒後悔沒有答應劉邦的求和,若不是范增攔著,自己已經回到彭城的霸王宮中了吧?呂馬童在旁邊嘟囔:“都怪范亞父不同意求和,士兵們對他意見可大了!”項羽“哦”了一聲:“說來聽聽?”呂馬童繼續道:“大家說范亞父倚老賣老,總是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把大王不放在眼裡!我們都好幾次聽他當著人叫您'羽兒'!這像話嗎?”項羽笑笑:“有什麼不像話?他本來就是寡人的亞父嘛!他這麼稱呼寡人,不為過吧?”“可您現在是王啊!他資格再老,不過就是一臣子,難道因為您尊他一聲'亞父',就把君臣之禮都忘了嗎?”呂馬童憤憤道。 “他們還說什麼?”其實,項羽心裡覺得士兵們說得有幾分道理,范增有時確實太不顧君臣之禮,也太聒噪。呂馬童來了勁兒:“大夥兒說,韓信和陳平都是因為看不慣亞父太霸道,才離楚投漢的!還說,現在,連鍾離昧和龍且這樣的大將,現在也都不想跟漢王打仗了。”項羽站住了:“胡說!鍾離昧和龍且?不可能!”“我也覺得不可能,可人家說得有根有據。說,這都怪大王賞罰不明。鍾離昧將軍和龍且將軍立了那麼多戰功,您都不給他們封王,反而封了英布那個無恥的刑徒當九江王,他們當然心裡不服!聽說,亞父就因為看準了這一點,跟他們許願說,只要能拿下滎陽,他就在您面前保薦他們倆都登上王位,就是衝著這一點,他們倆才又來了勁兒。為什麼亞父一說不能講和,他們就跟著說要接著跟漢王打呢?就因為打完了這一仗,他們才能當上王啊!”項羽非常心煩,怒喝一聲:“不要再說了!”沉著臉朝前大步走去。 鍾離昧也聽到了這樣的流言,他氣得火冒三丈:“完全是沒有的事兒!空穴來風!亞父怎麼可以說這種話?霸王又怎麼可能封我們當王呢?”他吩咐道:“我不希望在我的營裡,聽到任何人說這種屁話!要是傳到霸王耳朵裡,那還得了?你們不要胡說八道,給本將軍找麻煩!一定要傳達到每一個人!不能漏掉!”項羽走進來,正聽到最後一句,問道:“什麼事兒需要你這麼佈置,不能漏掉一個人?”鍾離昧笑笑:“噢,無非是讓他們作好準備。在開始攻城之前,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項羽坐下來,“鍾離昧,我渴了,弄點兒水來。”鍾離昧大步走出帳篷,項羽小聲對呂馬童說:“你去!問問他們,鍾離昧都交代了些什麼?”呂馬童跟鍾離昧的親兵套話聊天,親兵見他是項羽的身邊人,怎能實言相告,便說:“鍾離將軍讓我們都要效忠於大王!” 呂馬童見他們不說實話,故意道:“不是聽說這一仗打完,鍾離昧將軍就有希望封王嗎?”兩位親兵同時道:“你也聽說了?”他們問呂馬童:“你聽誰說的?”呂馬童十分含糊:“好像是亞父身邊的人?”親兵一拍大腿:“對吧!還真是亞父說的!唉!只有老亞父,想著咱們將軍啊!” 項羽放下水碗,問鍾離昧:“你覺得,攻下滎陽,活捉劉邦,咱們有多大把握?”鍾離昧笑笑:“亞父不是說了嗎?只要咱們堅持圍下去,劉邦一定撐不住。”項羽心裡很不高興:“你自己的看法呢?”鍾離昧完全沒有領會項羽的弦外之音:“末將相信亞父的判斷。”項羽十分反感:“又是亞父?他給你許了什麼好處了?你這麼聽他的?鍾離昧,你給我聽好了!寡人才是最高指揮官!這支軍隊,它姓項!不姓范!”鍾離昧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他望著項羽走去的方向,面有憂色。 項羽在各營轉著,心裡還是十分不舒服。他徑自走向范增的營帳。范增正指揮人熬著草藥,他臉上布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時不時捶著腰背。項羽看了看熬藥的十幾個人:“這麼多人熬藥,看來還有很多士兵病著。亞父您辛苦了!”范增嘆口氣:“唉!辛苦談不上。不過因為這場病,耽誤了攻城。要不,滎陽城早就拿下來了!”項羽的眉頭皺了一下:“亞父這麼急著攻城,不光是為了打敗劉邦吧?” “當然是為了解決劉邦。他一倒,大王的江山就穩坐了,其他那些英布、彭越之流,統統完蛋!”范增摸摸自己的背,“唉!背疼!羽兒!你幫我揉揉吧。” 呂馬童忙去搬來個馬扎,范增坐上去,項羽在他背上輕輕揉著。不遠處,切藥、熬藥的人們都驚訝地望著。呂馬童看不過去了:“大王!我來吧!”項羽瞪他一眼,繼續給范增輕輕揉著:“亞父!您這麼大年紀,太累了不行的。要不,把有些事分給別人去做,稍微減輕一下您的負擔?”范增舒了口氣:“算了吧!打完這一仗,解決了劉邦,我也該退休了!” “那怎麼行呢?好多事,都指著您拿主意呢!”項羽停了停,試探道,“真正解決了劉邦,天下無事了,亞父您也可以稍微休息了。我想把您封在居巢,讓您當那裡的王,您看好嗎?”范增擺擺手:“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當什麼王啊?你倒是應該考慮鍾離昧、龍且這些人,人家跟你那麼多年,論資格、論功勞,也該考慮一下了。”項羽心頭一震,看來流言不虛,他幫范增揉著肩背的手不禁停了下來:“哦?您是這麼打算的?”范增嘆氣:“這件事,我一直想提醒你,總又覺得不到時候。可是你想想,人家跟你東擋西殺,南征北戰,圖個什麼?這個問題老不解決,別說他們心裡會有怨氣,連士兵們都看不過去了!這會影響士氣、動搖軍心的呀!”他活動一下肩膀,“好了!我舒服多了!你忙你的去吧!對了,把給虞姬熬好的藥帶回去,還要接著吃!” 項羽知道虞姬怕藥苦:“不用了吧,亞父?聽她說,她的病已經好了,就是有些咳嗽。”“對呀!可見還要接著吃幾服。要我說,你還是派人把她送回彭城去養吧!在這兒,她的身體好不了,你也每天牽腸掛肚,弄得像掉了魂兒一樣!這也會影響士氣的!” 項羽走出范增大帳,在帳門外站住了,他望望飄揚的大楚旌旗,現在,他相信了軍中的流言真的跟亞父有關係!項羽不信任任何外姓將領,但他信任自己的本族兄弟叔伯。他找來項伯商量,擔心軍中將領萌生異心。兩人決定借上次答應漢營使者回訪為由,命項佗當正使,以項非為副使,去漢營一探究竟,前提是瞞住范增、鍾離昧、龍且等人。 劉邦接到了城外射進來的帛書,說要派使者進城來談判!眾人明白——毒藥起效了!項羽一定是想探聽鍾離昧、龍且這些人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他?有沒有跟漢軍有什麼聯絡?劉邦哈哈大笑:“那就告訴他們,寡人已經把王印都刻好了,就等著他們過來呢!”陳平搖頭:“不行!這太假了!鍾離昧和龍且對項王的忠心是無可懷疑的。讓項羽懷疑他們心存不滿,怕他們跟我們有聯繫,這就夠了。我會往這個新的縫隙裡再灑上一點點藥,讓它的毒性更往裡擴散開。” 按照約好的時間和地點,項羽所派的使團順利進入了防備嚴密的滎陽城。漢王的宮人給客人端水淨過了手臉,又悄然退去,偌大的宴客廳就剩下項佗與項非。兩人瞧著幾席上設好的太牢具,擦得乾乾淨淨的青銅食器在光線下閃著溫暖而誘人的光。所謂太牢,是指牛、羊、豬三牲皆備的宴席。古代人上什麼食,就要用什麼食器,只要一看擺的食器,就知道宴客的品級和規格。太牢之禮,乃是最高等級之食器。在一邊的角落裡,已經架起了燒肉的大鼎和切肉的砧板,相對的另一邊,還擺好了鐘、磬和箜篌等樂器,完全是一副接待貴客的排場! 此刻,傳來一聲通報:“漢王駕到!”項佗和項非聞聲,連忙回過頭來,望著門口。劉邦滿面春風地和張良、酈食其一起來到了宴客廳的門口。 項佗和項非一起迎上前,施禮:“楚國使臣項佗、項非恭迎漢王!”劉邦看見他們,一怔,回頭對酈食其問:“是他們嗎?”酈食其也一怔:“不是啊。上次,在范老先生那兒,是另外的人接待我。” 劉邦仍然滿面春風地對楚使道:“沒關係,誰都可以。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張子房先生。這位是上次去貴國的使節酈老。酈老上回出使,蒙范老先生和項王殷勤款待,無以為報。今日貴使前來,給了我們一個回報的機會。圍城之中,草草來不及準備,僅以太牢之具,聊以迎賓。”他手一揮,“上食!” 首先應聲而來的,是抱著笙、簫等樂器的樂人,他們迅速就位。只聽一聲清磬,編鐘與笙簫齊鳴,楚樂悠揚而起。隨著樂聲,廚子們抬著收拾乾淨的牛、羊、豬等鮮肉走到食案邊,準備現場開始烹飪。宮女們端著涼菜和熟菜魚貫而來,以優美的姿態,像舞蹈一樣小心擺在主人和客人面前的幾席上,頃刻之間,每個人面前都已琳瑯滿目。酒也已經倒滿。 項佗和項非看呆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簡直如在夢裡。劉邦滿面笑容地舉酒:“來!為范老先生的健康長壽!”兩位楚使愣了,一時不知這酒該不該喝。張良舉酒:“也為項王壽!”項佗和項非這才一起舉起酒,同聲:“謝謝!也為漢王的健康!”他們正要喝下這杯酒,陳平一步闖了進來,看見他們,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噢!是你們二位呀!”劉邦笑著:“來來!陳平!你一定認識亞父派來的這兩位使者!” 陳平道:“我自然認得,他叫項佗,他叫項非,都是項王的親族。所以,他們一定是受項王委派,而不是受范老先生委派而來。”陳平對二人道:“我猜得沒錯吧?”項佗完全沒緩過神兒來:“是的。我們的確是受項王親自委派……”他的話沒有說完,劉邦忽然臉一沉,站起來,生氣道:“那為什麼不早說?簡直是浪費寡人的時間!”他拂袖離席。楚使愕然!張良、陳平和酈食其也愕然!劉邦邊走邊憤憤地對正奏樂的樂手和正忙烹飪的廚師:“停了停了!撤了撤了!都走都走!”他一邊喊著,一邊走了出去。 樂聲停止了。廚師們也停止了操作。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張良和陳平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站起來,追了出去。場面變得有些尷尬。項佗朝項非使了個眼色,項非站起來,對酈食其:“請問,如廁在何處?我有些內急。”他匆匆跟了出去,探看究竟。 劉邦看張良和陳平跟上來,停住腳步,悄聲問:“我裝得還像吧?”陳平掩嘴一笑:“太像了!大王的演技,真堪比優孟、優旃!”劉邦低聲笑罵:“渾蛋!你竟把寡人比作……” 張良碰了他一下,示意項家人跟來,劉邦會意,接著放大聲音,繼續裝下去:“得罪項羽又怎麼了?寡人才不怕他!他算個什麼?沒有亞父幫著,他連仗都不會打!亞父的使臣,寡人可以善待,他項羽派的人,寡人就是不伺候!去!把宴席給我撤了!隨便給他點什麼吃的,打發他們走!”說著,大袖一甩,揚長而去。 等項非再次踏進宴會廳,這裡的一切全變了。樂隊連同樂器都消失了。廚師和他們的一套操作家甚也都不見了。同時消失的,還有已經擺在几上的精美菜餚,只剩下了兩盤很一般的蔬菜。項佗臉板著,瞪著眼前的菜餚,頭也不抬,而陪在一邊的酈食其也是滿臉尷尬。見項非進來,酈食其乾笑兩聲:“副使也來了,來來!就讓在下代表我們大王和子房、陳平二位先生,敬……”項佗憤然立起,冷冷道:“貴方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大王的答复放在這裡,請漢王自己看吧。項非!咱們走!”兩人一起朝外走去。 劉邦和張良、陳平相顧開心大笑。劉邦笑道:“這兩個小傢伙肯定氣死了!哈哈!哎,陳平!寡人不明白,這樣做,真的有效嗎?你下的到底是什麼毒啊?寡人還是沒明白。”陳平收住笑:“大王!是嫉妒。這種毒素,對於像您這樣大度的人,不會有很強的效果,而對於像項羽這種心胸狹窄的人,它的效用有時真能是致命的!嫉妒,它一旦發作起,能使人頭昏,目盲,甚至於使人瘋狂!還有一點不要忘記了,那位亞父也不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那,就讓咱們等著看吧,看看陳平下的這劑毒藥,究竟能起多大的效果?” 陳平的毒藥果真起了效果,項羽命令:從即日起,給所有不是由項家人指揮的軍隊,派去一位副將!項佗擔任龍且的副將。項非擔任鍾離昧隊伍副將。其他的,像週殷,丁公等的隊伍也都派去了項氏子弟,他們將為項羽充當耳目,監視將軍們的行動。項羽要保證這支軍隊永遠姓項,項家軍也只聽一個人的——西楚霸王項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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