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8957 2018-03-13
韓信打起了帥旗,分兩路向陳餘大營撲來! 以逸待勞的陳餘興奮不已,他躍躍欲試,心中充滿期待:霸王在濉水殲滅漢軍的場面,今天,即將在泜水重現!他傳令下去:“三軍一起出擊!務必將韓信的三萬人全殲於泜水!”騎在馬上的陳餘揮劍大喊:“直搗帥旗!活捉韓信!”趙軍朝著韓信的帥旗撲去。一片混戰的煙塵之上,高高飄揚的韓信帥旗依然挺立著,但卻在漸漸朝後倒退。陳餘大叫:“韓信跑了!追呀!他後面就是水,跑不了了!”趙軍吶喊著,全朝泜水跑。韓信的帥旗就像是一團血,吸引著大群如綠頭蒼蠅般的趙軍,撲向泜水邊。 奉韓信將令,趁夜靠近趙軍大營,一直埋伏在附近的王將軍猛然躍起,一手執劍,一手執旗,沖向趙營。他的士兵們也都學著他,喊著殺聲向不遠處的趙營撲去。漢軍手執紅旗衝入已經幾乎沒人的趙營,將紅旗遍插起來。

趙王歇背著手在帳內轉來轉去,焦急地等待著陳餘的消息。一旁,李左車乃像入定一般,閉目養神,忽然,他睜開眼:“漢軍來了!”趙王歇十分迷惑:“你說什麼,廣武君?哪來的漢軍?”李左車猛地立起,拉住趙王:“大王快走!咱們朝井陘城裡撤!”帳外已經可以聽見衛兵們與漢軍拼殺的刀劍聲了!一個親兵帶著重傷衝進來:“大、大王!快、快走!……”話沒說完便倒地而死。趙王歇嚇一跳,絕望地叫道:“漢軍怎麼會來這裡?陳餘呢?陳餘在哪裡?” 陳餘在蜂擁向前的趙軍中揮劍大喊:“衝啊!衝啊!他們沒退路了!”趙軍喊叫著,爭先撲向漢軍的陣營。韓信已經率人退到了泜水邊的河灘上,但隊形仍保持了嚴整。士兵們望望在陽光下閃光的河水,又望望他們的主帥。韓信騎在馬上,望著已經退無可退的自己的軍隊,又望望已經狂追而來的趙軍,猛地拔出劍,大喊:“退也是死,進也是死,跟他們拼了吧!不想死的,跟我來!”他撥轉馬頭,猛地朝追來的趙軍撲去,沖在最前面的趙軍將領被他一劍劈死在馬下!他的親兵們舉著帥旗,揮著刀槍,緊緊地保護著他,殺向敵人!

趙軍大營中。王將軍手起劍落,砍殺了最後一個頑強抵抗的趙軍衛兵,衝入大帳!李左車一手仗劍,一手拽著嚇得渾身發抖的趙王歇正想衝出去,又被逼退了回來。王將軍嚴厲地命令:“放下武器!饒你不死!”李左車護著趙王,喝道:“這位是趙王!爾等休得無禮!”王將軍打量著面前這個怒目而視的將官:“你是誰?”“廣武君李左車!士可殺,不可辱!”說著李左車欲橫劍自刎。王將軍大叫一聲,衝上去將他的劍奪下:“你可不能死!我們大將軍要的就是你!” 漢軍在趙軍的逼迫下,一邊頑強抵抗,一邊還是慢慢退向泜水。可是,真的是退無可退,因此,他們在求生慾望的激勵下,再一次拼死頑抗。陳餘已經可以看見在漢軍帥旗下晃動的韓信的那張清俊的面孔了!他得意地大喊:“韓信!投降吧!放下武器,饒你不死!”就在這時,趙軍的隊伍忽然亂了!人們紛紛朝回看!

陳餘莫名其妙。他也扭頭朝回看。這下看清了。原來,自己的大營和遠處的井陘城上,全都插滿了漢軍的紅旗!這兩千面紅旗在清晨的陽光下驕傲地招展著!與此同時,佔領趙軍營壘的漢軍士兵們的喊聲也傳了過來:“抓住趙王了!抓住趙王了!” 陳餘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不可能! 士兵叫著:“將軍!咱們讓人抄後路了!您看!大營都丟了呀!” 趙軍由驚訝到恐慌,由恐慌到恐懼,這種情緒的蔓延也就是瞬間的事,他們忽然好像明白了過來,完全沒有了鬥志,有的扔下武器,有的撒腿就逃!二十萬趙軍就在這頃刻之間全亂了!全垮了! 等這股潰敗的人潮過去,人們在一堆拋掉的兵甲器杖中發現了陳餘。這位趙國的將軍早已被自己的人和馬踩踏得不成人形。腦袋還完好,一雙眼睛仍然不甘心地瞪著天空。韓信騎在馬上,望著陳餘的屍身,對周圍的人交代:“把陳將軍的遺體收斂一下吧!埋了。”

幾位漢軍將領紛紛聚攏到韓信身邊,韓信微笑:“怎麼樣,各位?現在吃早飯,不算太晚吧?”將軍們互相看了一眼,一起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大將軍!我們服了!”韓信看看他們,不禁難得地迸發出一陣大笑,陽光照在他那張汗水津津的臉上,顯得容光煥發。 韓信坐在原來陳餘常坐的位置上,翻閱著陳餘留下的那些兵書。他置之一笑,陳餘熟讀兵書,熟知兵法,兵書沒錯,卻錯在他迷信兵書。此時,士兵們將趙王歇和李左車押了進來。趙王歇哆哆嗦嗦地跪下:“大、大將軍!” 韓信瞥他一眼:“爾等太不自量,竟與項羽合污,對抗天兵,該有此敗。來!將他速速送往滎陽,交漢王處置!”趙王歇爬起來,看看李左車,長嘆一聲,被押了出去。 李左車昂然挺立著,蔑視地望著韓信。韓信笑了:“廣武君別來無恙?還記得項羽帳下的執戟郎嗎?”李左車一心求死,不想跟韓信多話,也未抬頭,只是緘口不言,他當然知道當年項羽帳下的執戟郎如今成了劉邦的大將軍,此事不知被陳餘嘲笑過幾百遍了。

張耳看到李左車的態度,很不高興,大聲道:“李左車!你給陳餘出的好奸計!”李左車哼了一聲:“若是大王和陳將軍能聽我的,你們還能在這兒嗎?”張耳怒道:“階下之囚,還敢放肆?”韓信卻笑笑,站了起來,走到了李左車面前,親自為他解開綁繩,李左車驚訝地望著他。韓信緩緩道:“先生可還記得,晚輩曾想拜您為師嗎?” 當年李左車隨韓信到項羽大營,尚為執戟郎的韓信曾提出要拜李左車為師,李左車未作理睬。如今一別經年,李左車幾乎忘了這件事,此刻韓信提起,莫不是有心羞辱?李左車沒做回應。韓信卻道:“直至今日,我這種想法更加強烈!不知先生可否滿足晚輩的這個心願?” 李左車大吃一驚,身為漢軍大將軍的韓信,要拜他這個敗軍之將為師?他有點兒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老師請上坐。”韓信恭敬地引李左車面東而坐,坐在陳餘以前坐的位置上,自己則朝西跪了下來,磕下頭去:“老師!弟子有禮!”帳中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著這場不同一般的拜師禮。李左車急忙上前,將韓信扶起:“大將軍!實在不敢當!” 張耳見韓信真心拜師,馬上命人擺宴慶賀胜利與韓信得師。韓信回頭對張耳道:“我覺得,還有一樁大事,也是喜事,要馬上就辦。”張耳“哦”了一下,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何事可賀。 “我想立您為趙王。”韓信此言一出,張耳且驚且喜。韓信坦然道:“陳餘雖敗,他的勢力不可小看。要安定趙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您來當王。論德行,論資格,論人緣,論聲望,沒有比您更合適的了!您覺得不是這樣嗎?”“是……當然是。可是,漢王能同意嗎?”張耳猶豫著。韓信擺擺手:“如果是平常時期,當然應當先請示,再宣布,可這是非常時期,漢王遠在滎陽,自顧不暇。我想一邊公佈,一邊派人請示,此外別無選擇。這是為了大漢的利益,漢王既把您派到這兒來,可能他事先就考慮過。就這樣吧。請不要再推辭了。漢王怪罪下來,一切由我擔當!”

在襄城,原來趙王的議事廳中,張耳作為新任趙王,接受了臣下的朝賀。趙王歇的舊臣和貴族們,很多與張耳舊交深厚,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張耳,一派上下和諧、其樂融融的景象。韓信端著酒,微笑地與李左車站在一起,看著自己一手導演的這幕好戲。 李左車卻熟視他,似有難言之語。韓信拱手:“老師還有何教訓?請不吝賜教。”李左車搖頭:“我為大將軍憂。您不經漢王恩准,就先斬後奏,立張耳為趙王。這……” 韓信笑了:“原來老師擔心這個!您認為,我推舉張耳為王,協助漢王治趙,難道不是最適宜人選嗎?” 李左車這才發現,韓信這位軍事奇才,在政治上相當天真。他勸道:“大將軍!雖然您的做法沒有錯,也並非出於私心,但是,您可曾考慮過漢王的感受?您作為他的將軍,固然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不經他同意,便自立一個王,這是不是也算越權呢?當然您可以說,您是出於治理趙國的需要,但是您想想,滅魏之後,漢王並沒有另立魏王,而是將其劃為郡縣,派官吏治理,如果您立王的事,與他的意志恰恰相違背,請問,怎麼辦?”韓信聽著,沒說什麼。

李左車不忍往下說了,此事韓信確實是欠考慮。井陘之戰,韓信可謂名動天下,以三萬軍勝趙軍二十萬,確實了不起。但卻會招來無數嫉妒甚至猜忌!讓他成為眾矢之的!立趙王這樣的事,擱在從前,也許只不過會被人家譏為擅權或者越權,放到現在,就會讓人批評是看不起漢王!甚至於另有野心!韓信拜師這件事,李左車堅持不肯讓外人知曉,也是為韓信考慮。韓信雖貴為大將軍,其實也是漢王手下士卒,照漢王的決策,打好仗便是頭等大事。要什麼師傅?只有像漢王、項王這樣胸怀大志的人,才需要像范增或張良這樣的師傅來輔佐!韓信不僅要拜師,而且是拜了一個敵軍的俘虜來當老師,自然會讓人懷疑到別有用心。李左車對著韓信,嘆了口氣:“您啊!倒真需要一位老師,好好教您為人處世之道!可惜,這非我所長。咱們慢慢兒地找吧!”

在政壇上長袖善舞的張耳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他並沒有坦然接受韓信的好意,而是急忙命人修書送去漢王駕前。他心知,此事韓信屬於僭越,自己如不報告,漢王也會知道。如果讓劉邦以為自己感激韓信而替他隱瞞,事情便會更糟!這位功高震主的大將軍,日後不能和他走得太近了,會招禍的! 韓信北伐捷報送達滎陽的同時,劉邦也接到了張耳送來的一封密信。劉邦其實早有意平定趙國後,任命張耳為趙王。因此韓信的舉動並沒有多加思考。 張耳信上說自己從來不敢奢望當王,為韓信所迫逼不得已,請漢王最好將趙國也劃分為郡縣,他願意作為一個郡守,替大王治趙,還提到韓信拜李左車為師云雲。張耳此舉避開了與韓信共謀的嫌疑,而將全部責任推給了韓信!

劉邦沉吟片刻,道:“我相信,韓信此舉,完全是出於穩定大局的需要!至於說他拜李左車為師,更沒有什麼可懷疑的!我好像聽他說過,他一直很傾慕廣武君,早就有拜其為師的心願。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難道,一個武將,希望有人指導自己好好修習兵法戰策,不是一件可喜的事嗎?” 目前,劉邦在滎陽精心修築的運糧甬道,被楚軍破壞掉了,好在廣武山還屯有積糧。而且,彭越和盧綰也斷了楚軍的糧道,兩軍處於相持階段,拼誰的耐力更強。劉邦急需韓信的援助,因此,立刻認同了張良的話,讓張良帶上趙王印信走一趟,正式封張耳為王。同時告訴韓信,自己不介意他的越權行事,韓信要開到修武去積糧擴軍,也準所請,但要先交回兩萬兵,自己的主戰場急需兵士。 張良問:“大王!韓信接下來還要徵燕伐齊,這時候抽調他兩萬人,是不是太多了?”劉邦擺手:“不多不多!他有辦法!他沒了人可以招,寡人這兒的兵少一個是一個,上哪兒招去?”張良無奈,劉邦接著說:“還有,你替寡人宣布一項任命――任原趙國廣武君李左車為現今趙國的國相,輔佐新趙王治理趙國臣民。”張良一怔:“那韓信……”陳平捅了他一下。張良忍住沒說下去。 散會了,張良與陳平緩步穿過滎陽街市。滎陽已經被劉邦變成了一座大兵營,到處可見漢軍。但老百姓的日子照樣在過,做買賣的也還不少。張良感慨:“原來漢王對韓信也不像他說的那樣放心。不然,何以刻意將李左車調開?”陳平笑笑:“君王嘛!總是這樣。再開明的君王,對他最倚重的將軍也總是放手而不放心。這便是帝王的御人之術。別看你張子房是帝王師,這點,還沒我看得透。”張良微笑點頭。 張良率人飛馳至趙國,將趙王印信鄭重地雙手奉給張耳。張耳滿面笑容地接了過來,“謝漢王授命。張耳一定不負所託,治理好趙民,永為大漢盟友!”韓信見漢王授予張耳印信,也非常高興,詢問張良:“韓某出於不得已,先立趙王而後奏,大王不怪罪吧?”張良微笑:“大將軍說哪裡話!在您出發之前,漢王不是已經當面授意,舊趙若滅,可立張耳為新趙王,您哪裡有越權之嫌呢?”韓信愣了一下,頓時明白:“噢!是是!是我多慮了!”張耳有些不安起來:“哦,是這樣啊!大將軍何不早說,害得我提心吊膽!” 李左車敏銳感覺到張耳的忐忑,心想:這個老滑頭肯定是做了毀譽韓信之事,但漢王故意遮掩僭越之事又有何意圖呢,為穩住韓信、為釋疑張耳,還是果真大度? 張良笑笑,對韓信道:“大將軍移師修武的計劃,也蒙漢王批准了。就請照計劃行動吧。還有一些事咱們私下細談。”張耳連忙起身告辭,李左車也要離開,被韓信攔住,張良也示意其留下。張良看著韓信和李左車:“漢王聽說大將軍要去修武整軍備戰,要我傳令,調大將軍手下的兩萬人隨我一起回滎陽!相應糧草,也一起帶回!” 韓信嚇一跳:“兩萬人?那,燕國和齊國還打不打了?”“原計劃不變。大王說,依大將軍之才幹,重新再訓練出兩万精兵,料無困難。”張良道。韓信沉吟了一下。李左車連忙說:“只要漢王不限時間,招募和訓練兩萬人還是辦得到的。聽說滎陽糧道被斷,項羽圍城甚急,大將軍不如就答應了吧?” 韓信想想,身邊有李左車,他最善徵兵調糧,兩萬兵也不是非常困難,於是點頭應允:“好在有老師相助,我可以把人馬和糧草交你帶回,不過,再招兩萬兵並訓練出來,也十分艱難,這一點,還望子房先生回去之後,多多向大王解釋。”張良實在不願將漢王對李左車的安排實言相告,但事已至此,並無他法,“那個,左車先生就不能跟你同去修武了,漢王已經任命他為趙國的國相。他應該留在這裡,協助趙王治理好國家。”韓信和李左車都一怔。 韓信很氣憤:“什麼?讓老師當趙國的國相?那我怎麼辦?誰人來協助我呢?不行!大王必須收回成命!要調我的兵,我可以給。可是,老師我不能給!我必須帶走!不然,修武我也不去了!他要的兵馬,我一個都不放!”李左車見韓信態度強硬,心知這樣做對韓信百弊而無一利,於是接口道:“大將軍!王命是不能隨意違抗的!”他轉而面對張良:“子房先生!請向漢王復命,在下完全贊同並接受他的安排,一定全力協助趙王,治國安民,作大漢之後盾!”自己百般爭取,李左車居然自己同意了?韓信簡直不敢相信,他正要發作,李左車向他瞥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他會意地重新坐回席上。 夜風清冷,韓信在自己的大帳為張良置酒,這是只有兩個人的酒席。上一次兩人對坐而談劉邦才入關中,如今韓信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漢之大將軍。韓信舉酒,問道:“子房先生,望實言相告,大王此舉,到底是何用意?是對我不放心呢,還是對我擅立趙王的懲罰和報復?” 張良一方面很同情韓信,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為劉邦代言,他解勸著:“大將軍!如果大王真的不信任、不放心你,他就不會確認你對趙王的擁立,更不會命我在張耳面前,暗示你並無越權或擅權。他任命李左車擔任國相,確實是出於治趙的需要。難道你不認為,他確實是趙國國相的不二人選嗎?”韓信囁嚅:“可是,我……”張良也很奇怪,在他印像中的韓信,特立獨行,從不依賴任何人,也不希望得到別人的幫助。為什麼忽然這麼需要一位師傅,不肯須臾離也?韓信自小流浪街頭,看起來性情孤傲,冷漠,獨往獨來,其實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別人的關懷。在楚營第一次見到李左車,他便有親近感,及至聽說李左車對井陘之戰的設計,驚出一身冷汗,對李左車更加欽佩!覺得自己偷學來的那點本事,其實只是微末功夫,要成為真正的兵家,還需要好好學習!而李左車既得韓信賞識,也確實真心相護,處處關心。張良長嘆一聲:“大將軍!以你今日之聲望,今日之威權,仍能虛懷若谷,拜左車先生為師,實屬不易!而且我相信,以君之資質,若能得到如左車先生這樣德行高超又正直不阿的老師指導,日後前途定無可限量!”韓信急切道:“那,子房先生何不替我向漢王求情?成全韓某的這番心願?” 張良心想:正因為你韓信天縱奇才,李左車善謀通略,所以漢王才有所忌憚,如何會讓他助你成為一方梟雄?他又嘆了口氣:“漢王已經下達了任命,你讓他如何收回成命?這只能說,你們兩人真的是有緣無分!天下像這樣的事,難道還少嗎?我的小師妹,她那樣崇拜你,喜歡你,最後,你們不也是毫無結果嗎?所以,真的不要抱怨,不要失望,保持你的本心,繼續找吧。你會找到自己的老師,完成你的心願的!” 李左車也在宴客,他與兩位男子對坐。一位年長些,叫侯公,頗有一副仙風道骨的派頭。他微閉雙目,似聽非聽地坐在李左車對面。另一位瘦高的男子,頭髮長長地散在肩上,瘦臉上長著一雙與整個臉部比例不大相稱的大眼睛,他叫蒯通,與侯公相反,他兩眼瞪得大大的,正傾身向前,盯著李左車的嘴,注意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 李左車道:“兩位都是胸怀大志的名士。不知哪位肯代替在下,陪大將軍去修武,並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幫助他?侯公,您怎麼樣?”侯公睜開微閉的眼睛,慢吞吞說:“我對這些打打殺殺的將軍們從來沒有好感!他們為了立下戰功,不惜犧牲千軍萬馬,這是造孽!造孽的結果,只是為了給自己換來榮華富貴,而他們不知道,一旦立下了大功,君王就要席不安枕,千方百計將其除之而後快。於是,最後的下場一定也好不了!人生苦短,我何苦把自己的精力花費在這些蠢貨身上!” 蒯通反駁:“不然!將軍們有的是實力,缺的是頭腦。如果實力再加上頭腦,豈不是可以天下無敵?比如楚霸王,在他還是項梁手下一位將領的時候,就因為得了范增的幫助,今天不也成長為了一位帝王?” 侯公不屑地哼了一聲:“他離帝王差得遠呢!我看,這個天下,終究會讓實力不強但很有頭腦的漢王劉邦所奪得。若是打個比喻,項羽不過是一頭凶狠的猛虎,而劉邦才是獵人!” 李左車十分焦急:“二位不必為此爭辯了!現在要請教的是,你們誰肯替代在下,擔起教導韓信的責任?我真的覺得韓信是不世之良才,不希望看到他因為缺乏指導而犯下令人遺憾的錯誤!”侯公慢吞吞說:“看老蒯這熱心的樣子,也許他會去吧?至於老夫我,也許還不到出來一試的時候,還是在家鄉教小孩子們識字吧。回見!”說完,他站了起來,像根竹竿一樣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李左車用熱切的目光望向蒯通,蒯通兩眼炯炯有神:“我當然願意!可我不希望通過您的推薦,那樣,韓信定會瞧不上在下,把我只當成一名門客或幕僚置諸腦後,我要去,就要讓他注意我,像服您一樣服我!”“這怕不容易做到吧?”李左車了解韓信一根筋的勁頭,一旦認准了他李左車,他會覺得其他人都難以超越。 “在打仗方面,大將軍很在行,也很成熟,可是在其他方面,他真的有心智方面的缺陷,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實在是太簡單、太天真了!”李左車如實說。蒯通信心滿滿:“好哇!對付孩子,自有對付孩子的辦法。”他從袍子底下一抄,手中頓時多了幾個套在一起的鐵環,微微一笑,“我要用這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來。” 翌日,韓信正在大帳中披閱文件,李左車帶蒯通走來,李左車道:“我今天就要去向趙王報到了。怕大將軍寂寞,給您領來一位奇人。”他指向蒯通,“這位是蒯通先生,至於他是乾什麼的?會些什麼?讓他自己向您介紹吧。”韓信急了:“老師!您怎麼能說走就走呢?”蒯通在一旁嘆口氣:“真是個孩子!” 韓信看了看這個長得有幾分怪異的人,很不滿地對李左車說:“老師就向我推薦他替代您嗎?在我看來,老師是只高高飛翔的雄鷹,而這傢伙只不過是只鑽在洞裡的耗子!” 李左車還沒回答,蒯通忽然挺直了身體,換了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就算我是耗子,你聽過'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的話嗎?我總比螞蟻的作用要大吧?再說,我來也不是代替廣武君給您當老師的!我是來給大將軍解悶的!”說著他拿出兩隻環,在手中輕輕一敲,不知為何,看似毫無縫隙的鐵環竟然套在了一起,連了起來。韓信大為好奇,他接過來,使勁拽了拽,環扣得很緊,根本拽不開。蒯通重新拿回來,佯裝也拽不開:“怎麼經大將軍摸過之後,它就拉不開了呢?噢,我知道了,環有靈性,它一定是懼怕您的威嚴。如果您拉不開它,而我這個耗子也不如的傢伙卻拽開了,豈不有傷您大將軍的面子?您要是怪罪它可怎麼辦?”韓信笑笑:“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氣量這麼小?老師可以作證。” 蒯通拿著兩個連起的環,一拉一扯,忽然就把兩個環分開了。韓信不禁大贊神奇,將鐵環接過來,仔細研究著。李左車趁機道:“我得走了,大將軍!趙王還在等我。”韓信的兩隻眼睛不離鐵環,隨口答:“好的好的。老師,您去吧。”他不解地問蒯通,“哎?奧秘何在?”蒯通笑:“能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難道會被小小的一個環難住嗎?您自己琢磨。”韓信著迷地琢磨了起來,嘴裡喃喃地:“怎麼回事兒呢?” 韓信的一萬人馬靜悄悄地往修武轉移。韓信不再騎馬,改為坐車。他舒服地坐在駟馬拉的大車上,腳邊,躺著他的妻子——那位魏美人,她睡熟了,睡態依然很美。 但韓信根本沒看她,他全神貫注地在研究著解不開又套不上的九連環。他越解不開,就越想解開,以至於完全被這小玩意兒吸引住了。 蒯通騎著韓信的馬,得意洋洋地走在車旁,斜眼瞅著這個傻小子。 韓信向劉邦屈服了,帶著新謀士蒯通去了修武。他要在那裡招募並訓練兵士,屯聚糧草,準備下一步征服燕國和齊國。同時,按照漢王劉邦的旨意,張良帶走了原屬於韓信的大部分隊伍,去支援被圍困的滎陽。等不到他回來,劉邦已經有點撐不住了。 韓信的兩萬人遲遲不到,蕭何運來的一大批糧草又因為甬道被鍾離昧破壞,運不進城。劉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想到了求和:“韓信為了保存自己,可以鑽人家的褲襠,我為什麼不能主動提出來求和休戰?起碼,我不用成天擔心項羽會打進城來,自己也變成人家的階下囚!陳平!你給我寫一封信給項羽,跟他說,大家本來是兄弟,這個仗打得沒有名堂!我們不如以滎陽為界,平分天下。他佔滎陽以東,我佔滎陽以西。這樣,大家還可以是朋友,是弟兄。有什麼不好?信寫完,拿給我看一下。你就擔任我的信使,替我到楚營跑一趟吧!”陳平一驚,這信可以寫,但自己本來就是從項營逃出來的,還讓自己送信,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酈食其拱手:“大王!讓他去,確實有些不方便!他……”劉邦不聽他說完:“那你去?對!你去也行。能說會道的。可以替我把利害好好給項羽分析分析。好吧!那就你去吧!”酈食其張口結舌。 酈食其苦笑:“我只不過想幫你甩掉這個燙山芋,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燙山芋會掉到我的手裡!”陳平覺得漢王的想法實在太簡單,項羽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不過酈食其出使也好,正好幫忙打聽幾個人,看他們還在不在楚營。酈食其感到奇怪:“打聽什麼人,幹什麼?”陳平笑笑:“這些人,都是我當初在楚營時結下的死黨。當然,我跑了,他們也不一定再跟著我,不過,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有時候,並不會因為處在相敵對的陣營而有什麼改變。所以,只要他們還在,我想,都是可以用得上的人。你也不用多說,只告訴他們,我在這邊很得漢王重用,而且非常想念他們,就可以了。他們要是想跟我說什麼,就請您幫我帶回來。”酈食其搞不明白了,這些人即使還在楚營,也肯定不是可以決策或影響霸王的人物,他們起的作用非常有限!就算聯絡上他們,又有多少利用價值呢?陳平一笑,繼續叮囑:“此去楚營,請特別注意一個人——那位亞父范增!我對他和霸王現在關係相處得如何很感興趣。您一定要替我好好地觀察一下。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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