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9180 2018-03-13
車內,劉邦驚喜交加地握住張良的手,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境。 “今日見沛公如此鎮定,我放心多了!看來,蕭兄完全讀懂了我圖上的意思。”張良首先開口。劉邦急急說:“蕭何是不錯,可他豈能替代子房你呢?現在,韓王成已無法就國,你就跟我去漢中吧!”張良嘆口氣:“我若跟你走,不僅你走不了,韓王也會因此而送命。我雖不能跟從,卻會一直關注漢王你。……漢王!你現在處境還很凶險!只有早一天到了漢中,才能鬆這口氣。”他拿出一個錦囊,“這是我為漢王設計的萬全之策。已經密封好。你帶在身邊,等過了棧道後才打開,無論如何,一定要依計而行,不可不從!”劉邦鄭重收好:“放心吧,子房!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你真覺得,我還有出頭之日嗎?”張良肯定地點點頭:“有!而且,請漢王抓緊準備,可能不久機會就會到來!我預料,多則五年,少則三年,天下必亂!當霸王疲於應付之日,就是大王興兵還定三秦之時!”劉邦很激動,雖然蕭何也說過同樣的話,但從張良嘴裡說出來,更是鼓舞人心!張良繼續說道:“要與霸王爭奪天下,您還缺一員大將。沒有這員大將,兵再多,糧再足,還是枉然。我會努力地為您尋訪。待找到以後,我會讓他帶著我的角書,到漢中找您。”劉邦振奮:“好!只要看見您的角書,不管他是什麼人,我一定拜為大將,交出軍權!”夏侯嬰將車趕至郊外路邊,張良下了車。劉邦朝他拱拱手,眼裡忽然湧滿了淚水。張良微笑著瀟灑地一揮衣袖,便頭也不回地沿著來路一直朝前走去。

天灰濛蒙的,悶著一場大雷雨。項羽命人把皇宮中最值錢的寶物清點裝箱,準備派龍且押送一部分珠寶先回彭城,此行也讓虞姬同往。他希望虞姬替他辦成一件事——勸說義帝去往郴地。英布與懷王相持不下,說不服倔強的懷王。思之再三,這件事只有虞姬才可能辦到。而項羽,則要等各位諸侯都就了國,才能放心回彭城,尤其是劉邦,他一天不離開咸陽,項羽心裡就一天不踏實。虞姬不願離開項羽,也不忍心讓懷王去往苦寒之地。但她明白,項羽心意已決,如若懷王執拗下去,很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為保全懷王性命,自己只有勸懷王做出讓步,便痛快地答應了先回彭城。 館驛。田榮、高陽君與彭越圍著燭光,竊竊私語。雷聲在天邊忽遠忽近地響著。田榮憤怒道:“我不會讓田市去當什麼膠東王!也不會眼看田安、田都這幫傢伙仗著項羽的勢,騎在老子的頭上拉屎拉尿!”彭越也破口大罵:“娘的!這口氣,我非得讓它痛痛快快地出了!”田榮趁機對彭越說:“我封你為將軍。你就在梁地造他的反吧!他敢出兵打你,老子就領人抄他的後路!……”高陽君見兩人聲音越說越高,忙提醒:“你們小點兒聲!”田榮止語。三人一起朝門窗望瞭望。門關著,窗也關得好好的。外面,雷電交加。

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門。三人都聽見了,全都一怔。 高陽君將門閂拉開,陳余正在門口,拱手微笑:“諸君好雅興啊!長夜無聊,可歡迎自趙而來的不速之客?”田榮、彭越等一齊起身:“哎呀!陳將軍!不,應該稱您南皮侯爺吧?”陳餘冷笑:“什麼南皮侯,給他自己留著吧!我可不接受!哼,張耳封王,還說得過去,憑什麼申陽也封王?他會什麼?就會拍張耳的馬屁,逗他開心!這瞞得了我嗎?”他對田榮道:“君侯難道就咽得下這口氣嗎?田安還罷了,講起來,畢竟是齊王建的嫡孫。田都又憑什麼?而且還封了齊王!您覺得公平嗎?” 陳餘向來雄辯,幾句話就把自己拉到面前幾個人的隊伍中,也拱起了大家的怒火。幾個在項羽處鬱鬱不得志的人聚在了一處,發著牢騷的同時,也醞釀著日後再起干戈的計劃。

又一聲霹靂!眾悚然聽之。韓信執戟站在霸王府廊下,望著雷電交加的天空,若有所思。陳平掌著燈,沿著走廊而來,他素來欣賞韓信,長夜無聊,兩個人便聊起天。陳平感慨:“霸王如此分封,我怕天下從此多事呀!”韓信試問:“陳都尉有另外的打算嗎?”韓信知道,這次分封,項羽本有意由陳平主持,陳平的分酢之能無人可及,因為范增極力壓制,才有今日局面。陳平長嘆:“項王待我不薄。恐怕一時很難再作什麼打算。”他看一眼韓信,“你胸怀大志、腹有良謀。我要是霸王,早提拔你當將軍,甚至大將軍了!可惜埋沒了你。”韓信心裡一陣翻騰,表面仍很鎮定,只是笑笑:“既有此美意,陳都尉何不向霸王進諫?”陳平苦笑:“有用嗎?霸王太強大、太聰明了,所以他從來不重視別人。加上身邊又有那麼一位自認為天下第一的亞父,說了全等於放屁!韓信!聽我的,另擇明主吧!找個能懂你、看重你,讓你可以一展才能的明主!你既有大將之才,又心存大將之志,何必委委屈屈在這兒當個執戟郎!”說完,他拍拍韓信的肩膀,提著燈走了。韓信望著他走遠的背影,心潮澎湃。他何嘗甘於在這兒當個執戟郎,了此一生呢?在項羽身邊的日子,他冷眼觀察著來往如過江之鯽的諸侯、將軍、賓客,看出只有劉邦與眾不同,他的容人之量和忍耐功夫超乎常人。他是自己可以信託的明主嗎?可畢竟漢王並不認識自己,最近又即將被逼入漢中,在這種時候貿然相投,劉邦是否肯接納他還成問題。他驀然間想到了一個人——張良!在鴻門宴上,韓信就看得很清楚,張良在劉邦心目中的地位可謂舉足輕重,若能取得他的信任,大事可成。

清晨,項羽依依不捨地送走了虞姬,直望著車隊全都上了路,才回頭對呂馬童等人道:“走吧!去灞上!”韓信脫口問:“去漢王那兒嗎?”項羽沒正眼看他:“對!不過,你就別去了。”韓信頗為失望。項羽接著說:“你替我去項伯府裡看看,張良在幹什麼?叫他到我那兒等著,從灞上回來,我馬上就要見他。”韓信精神一振,拱手應聲:“諾!”翻身上馬,朝咸陽飛馳而去。 項羽來到灞上,劉邦惶恐迎接,匐伏在地,口稱“大王”,再也不敢和項羽稱兄道弟了。其實在兩人心裡,兄弟之情在鴻門宴便已結束。項羽道:“我聽亞父說,巴、蜀之地不錯。漢王想什麼時候走?”劉邦明白了,原來項羽是來催自己啟程的。他小心翼翼說:“我派人去接家屬了,等他們一到……”項羽皺眉打斷:“急著接家屬幹什麼?先去漢中安頓好,再接不遲嘛!這樣吧,七日內,你命人做好一切準備,帶隊出發!漢中那個地方,交通不便,去太多的人也沒必要,你帶個三萬人去就可以了。”劉邦一愣:“那、另外的七萬多人怎麼辦?”項羽道:“就地解散嘛!叫他們回老家!天下太平,不用再打仗了,留那麼多的兵也沒用。你就在七日之內完成整編,帶三萬人走。家屬要是來了,雍王章邯會好好接待,派人給你送過去。就這麼說定了!”

項羽這招也太狠了!三萬人馬,等於砍去劉邦兵力的一半兒還多!這樣的條件,能接受嗎?這樣的氣,能忍嗎?不忍,又如何?劉邦帶領眾人站在營門之外,望著項羽數騎揚長而去。 樊噲急得叫起來:“咋辦?一下砍掉咱們七萬人!”周勃也心急:“只帶三萬人,太少了!漢中還去不去?”劉邦此時卻非常鎮定,堅決道:“去!蕭何!周勃!你們馬上辦這件事!挑三万精銳留下,其他的,遣散回鄉。七天之內,一定辦完,叫他派人來核查。只要他能讓咱們走,他怎麼說,咱就怎麼做!” 此時,韓信領著張良進入霸王客廳,請其稍待片刻。張良聽說項羽去了劉邦營中,不免替劉邦捏把汗。韓信彷彿無心地說:“我若是霸王,絕不能放虎歸山。不出三年,漢王定能還定三秦。”張良一驚,想不到連項羽帳下的執戟郎都這麼講,忙說:“不會!漢王並無二心!”韓信一笑:“可霸王跟他並非一心啊,如何讓他能無二心?”張良認真地看著韓信:“你是叫韓信吧?我知道你的事。一個甘受胯下之辱的人,應該不會只滿足於當個執戟郎吧?”韓信這時才直視張良:“霸王不識人。奈何?”張良何等玲瓏剔透之人,頓時明白了韓信的用意,道:“良禽擇木而棲。良將擇人而事。你若想去漢王那裡,我可以推薦……”外面一陣喧鬧,張良低聲說:“晚上,到項伯府中找我!”韓信應諾一聲,拔腿往外走,迎接項羽。

項羽走進來,見張良已經在等候,很高興:“哦。你來了。我剛從漢王那兒回來。放心吧。他好得很。我交代了,讓他就帶三萬人去漢中,七日內完成整編,準時出發。韓信!你去跟陳平說一聲,叫他七日之後,約上鍾離昧,一起去灞上監督核查。”韓信領命而去。 項羽對張良笑笑:“其實,我真是為他好。不然的話,經棧道進巴、蜀,十萬人,走到何年何月去了?”張良道:“是啊。巴、蜀交通全靠棧道,大軍行動起來是很不便。”項羽頭腦中靈光一現:“你說,我要是讓章邯把棧道拆了,漢王是不是永遠也出不來了?哈哈!當然是開玩笑!自家兄弟,我哪能這麼做?”張良笑笑:“我要是漢王,我就自毀棧道,免得霸王在彭城寢不安枕哪!”項羽大笑:“哈哈哈哈!知我者,子房也!”劉邦把小薄叫來,讓他給張良捎話,“哪怕是個火坑,子房叫我跳,我也跳。要是真的再跳不出來,我和我這三萬弟兄就全毀在他手裡了!你讓他等著上閻君面前評理吧!”

小薄可不容別人說道張良,當即就把臉沉下來:“瞧您說的!我師兄能害您嗎?”劉邦笑:“看!還是向著你的師兄!你知不知道,你師兄早把你託付給我了!要是你能跟我到漢中,這回,我一定把你納入后宮,收為……”小薄又羞又急,她轉身就跑。劉邦開心得哈哈大笑。 戚姬用壺提著熱水走來。埋怨他:“都這時候了,還惹人家薄姑娘幹啥?”劉邦伸了個懶腰:“黃連樹下彈彈琴——苦中作樂嘛!” 張良舉頭眺望著天邊的晚霞。 今晚,西魏王設家宴,款待項羽、項伯和范增,項伯正要出門,說道:“聽說,魏王豹一向崇尚奢華,府中伎樂大有可觀,他還有個天仙一般的妹妹,說不定今晚也會出來。”張良微笑:“項伯老實人,也會因此動心嗎?”項伯臉一紅:“咳!不就是無聊嘛!聽說,自從我們打下咸陽,魏王豹就一心想把他妹妹塞給霸王,總沒有機會。這次,通過亞父的門路,總算找著機會了。”張良笑笑:“是啊!攀上了霸王,成了霸王的大舅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去西魏就國,可以就待在咸陽,守著皇宮享福了!”項伯恍然大悟:“噢!他打的是這主意呀?我說呢!那我可得提醒霸王,叫他提防點兒!”張良提醒他:“這樣一來,你就不光得罪了魏豹,也要得罪那位亞父喲。”

項伯早就對范增看不慣,憤憤然:“哼!得罪就得罪!我作為羽兒的叔叔,難道看著他被人耍弄嗎?”他氣呼呼地走了,張良仍然微笑望著他。 項伯剛走出府門,就見小薄在府門前下馬。 “噢!我說子房約誰呢!去吧!他在等你。”項伯始終覺得這對師兄妹是有情愫的。 “我來問問,我這回是跟漢王走,還是跟著你?”小薄有些委屈,心裡一百個不樂意繼續待在劉邦軍中。張良很堅決:“你還是應該跟漢王在一起。他現在是最艱難的時候。”小薄囁嚅著:“可,他……”張良以目光徵詢。小薄不知道怎麼講劉邦說要納她為妾的事,反正她不會願意,劉邦也不會當真,想了想,決定不說了。張良開口了:“不過,你還要跟他暫時分開一段。還記得當年,師傅帶我們去秦嶺採藥,走的那條通陳倉關的小道嗎?”小薄愣了一下,點點頭,不解師兄的意圖。 “師傅說過,沿這條小道,可以直達漢中。我要你幫我帶一個人,走一趟這條小道,把他一直帶到漢中去。”張良道。小薄很好奇:“誰呀?”張良回答:“此人一會兒就到。你上外面迎一下他。”

小薄剛跑出府門,韓信就匆匆而來。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小薄依然左右張望著。韓信想往裡走。小薄伸手攔住他:“找誰?如果你找項伯,他出去了。”韓信笑笑:“我知道,他陪霸王去西魏王府赴宴了。我不找他。我找住在這裡的子房先生。”韓信隨項羽來過兩次劉邦大營,小薄認得他:“你不是霸王身邊的那個執戟郎嗎?找我師兄幹嗎?”韓信不想跟她多糾纏:“我呀,最近運氣不佳。聽說子房先生的卦很靈,找他幫我算一算,看我何時轉運。”小薄懷疑地上下打量他,怎麼看也不像師兄約的人,便說:“今晚我師兄約了貴客,沒時間給你推算。走吧。改天再來。”韓信邁步便往裡闖,小薄慌忙攔阻。二人正糾纏,張良跨出門來:“你來了?快快請進!”韓信勝利地看小薄一眼,跟著張良走進去。小薄驚訝得瞪大眼睛:“啊?難道會是他?”

張良與韓信在席上,對面而坐,張良道:“韓將軍!請你回答我三個問題。” 韓信目光炯炯盯著張良。張良問:“楚漢若相爭,天下歸於誰?”韓信平靜回答:“漢。”“為何?”“霸王失人心而漢王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張良點點頭:“漢王就國後,以何事為要務?”韓信答:“安民、招賢、積糧、備戰。”“備戰以何為先?”“尋一條還定三秦的捷徑。”張良問:“不是有棧道嗎?” 韓信笑笑:“棧道險要,大軍難過。章邯等也必屯聚重兵,嚴加防守。想以此出巴、蜀,難於上青天。”張良試問:“照這麼說,豈不是漢王將困死巴、蜀?”韓信慨然回答:“不然。天下道路,必非一條。除了棧道,難道無別路可通?只要花工夫去尋找,路是能找到的。找不到,就開闢一條!何愁無路?人的腳下,便是路!”張良滿意地點點頭,遞上角書:“這個,請收好。以此為憑。漢王定能重用!” 韓信很高興:“先生看,我哪天走為好?”“十日之後。”韓信很納悶:“漢王不是七天后就出發嗎?”張良道:“別跟他一起走。一來免得項羽生疑,二來,用你的腳,再替漢王走出條新路。我師妹小薄會給你帶路。”韓信站起身,拱手道:“有勞薄姑娘!”小薄紅著臉還了個禮,又好奇地打量一眼這個執戟郎。 魏王府鐘鳴鼎食。歌舞昇平。項羽、范增與項伯由魏王豹陪著,一邊品嚐美酒,一邊欣賞美人獻上的歌舞。項伯舉舉爵,朝旁邊正低頭喝著悶酒的項羽移近,他今天存心要攪了范增與魏豹的美夢。項伯小聲說:“羽兒!慢點喝啊!一會兒,還有好看的呢!”項羽一愣,項伯接著說:“聽說魏豹有個妹妹,天姿國色。他設這個宴,主要就是想讓你見識一下這位美人。”項羽皺眉:“他不知道我有虞嗎?”項伯笑笑:“知道又怎麼樣?從現在開始,天下美女的家人都恨不得把他們的女兒梳妝打扮,送到您霸王的床上!”見項羽的臉一沉,知道他聽進了這些話,繼續說下去,“然後,他們就可以從你這兒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比如這位魏王豹,他就會跟你提出來,讓他妹妹留居咸陽,住進皇宮,他也能以國舅爺的身份佔有這一切……”項羽怫然:“豈有此理!”項伯碰他一下:“別發火!這可都是亞父安排的!”項羽冷笑:“知道就是他!哼!虞剛剛走,就給我設美人局?把我項羽當什麼了?” 此時,西魏王豹正滿面帶笑,舉酒欲向霸王。項羽迅速立起:“亞父!我忽然想起,有一件急事必須要處理!你們陪西魏王慢慢喝吧,我先走了。”魏王豹站起:“哎呀!那可怎麼行?小妹已經……”項羽不睬他,大步直向外走,項伯跟上他。范增呆坐在那兒,臉色相當難看。 項羽剛走到魏王府門前,正要上馬,迎面卻跳出來十多個人,朝他圍過來。項羽一怔,久經征戰的他頓時進入臨戰狀態,長劍已在手中!聚在四面的十多位刺客倉促間一起發動,各自亮出利器,圍向項羽。項伯急了,用身體擋在項羽面前,大喊:“快來人!”魏王府的人見變恐生不測,嚇得把大門關了。項羽和他的親兵完全處在了刺客包圍中。項羽推開項伯,大吼:“你們是誰?為何要殺本王?” 刺客頭目道:“我們要替子嬰、替被你坑殺的秦卒報仇!弟兄們,上!” 刺客們的主要目標是項羽,所以,圍上來的有八人之多。他們圍著項羽轉圈子,伺機進攻。項羽處在這麼多人的包圍中,毫無懼色,只是用鷹一般的目光盯著他們。突然,刺客頭目發出一聲怪叫,直衝進來。項羽身體一閃,避過他的衝擊,反手一劍,將其砍倒! 刺客們一起怪叫著撲上來。數把利刃一起刺向項羽! 呂馬童喊了聲:“烏騅救主!” 他一拍馬屁股,撒開韁繩。烏騅長嘶一聲,沖向項羽。它的馬蹄踏倒了兩三個人,在刺客的慘叫聲中,直衝到項羽跟前。項羽縱身跳上馬背,從馬上向下連揮數劍。就像一陣黑色的旋風捲過,留下的,全是屍體!項羽抹去劍上的血,瞪了一眼緊閉的府門:“這酒喝得不錯!把我喝醒了!” 府門忽然大開。魏王豹大喊著:“保護霸王!”和范增一起衝出來,他一眼看見府前的景象,頓時愣了。項羽騎在馬上,一聲冷笑:“霸王還需要保護嗎?亞父,回府吧!我有重要的決策要宣布!”說著,撥馬就走。 所有的楚將都被緊急召來了,霸王府客廳里站滿了人。項羽很激動:“我徹底想清楚了!不能給任何人留下幻想!五天后,漢王的部隊就開往漢中。他們一走,你們就開始行動!鍾離昧!”鍾離昧出列。 “你負責,把皇宮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后宮所有像樣的女人,全部帶走!項莊!”項莊拱手。 “你帶著人去挖掘秦始皇的陵!把能挖到的珍寶也統統帶走!”項伯問:“皇宮怎麼辦?”項羽切齒:“我說了,不給任何人留下幻想!搶掠之後,把所有的宮室都給我燒了!”范增心有不忍:“羽兒?”項羽冷冷道:“燒了!誰都別想得到!”他目視其他將領,“大家跟著我,打了這麼久的仗,沒撈到多少好處。就把咸陽賞給大家吧!只要看著皇宮起火,你們就縱軍全城大掠三日!誰搶到,就是誰的!讓大家也過過發財的癮!”眾將一起歡呼起來!呂馬童等執戟郎們也都喜形於色。只有韓信冷冷旁觀。 彭城。英布已將王府封鎖,斷了水火,禁止出入,誰知三天已過,楚懷王仍無去意。 虞姬風塵僕僕下了馬車,來到楚王門前。宦者一個個餓得東倒西歪。義帝卻端坐幾前,在撥著古琴的琴弦。清越的琴聲在空空的王府中叮咚迴響。虞姬移步走了進來。義帝忽然朗聲吟道:“羌靈魂之欲歸兮,何須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虞姬伴著他的琴聲和吟誦聲,輕輕走到了他的身後,怔怔地望著他。義帝指下的琴弦忽然斷了,他的吟誦聲也戛然而止。義帝頭也不回:“虞姬!是你來了嗎?”虞姬輕輕說:“是。大王!我……”義帝打斷了她的話:“你不要說了,聽我說。知道孤剛才吟的什麼?這是當年三閭大夫在郢都被秦兵攻破、楚人被逼遷都時所作的楚辭。想不到啊,孤竟然跟我的祖父懷王一樣,也面臨著被迫遷都的命運!只不過,逼孤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臣子!” 義帝依然沒有回頭,悲憤地說:“孤本來打算,就是餓死,孤也不走!”他慢慢回過頭,“可是,虞姬!孤若不走,你何以安身?孤若餓死,你何以安心?算了吧!我就接受項羽的安排,走了吧!只要你能夠幸福!”楚懷王知道項羽和虞姬打算在彭城成婚,他之所以不走,一方面不想向項羽示弱,另一方面是在等待虞姬,他要讓虞姬此生都欠他一個情,永遠把他放在心中的某個角落。虞姬跪倒,滿臉是淚:“大王!”義帝一推几上的斷琴,勉強支撐著站了起來,慢慢朝後面走去。 劉邦軍隊行進在通往漢中的路上,劉邦坐在車裡,面無表情。戚姬蜷在他旁邊打著瞌睡。忽然,車子停止了前進,外面傳來一陣喧嚷。夏侯嬰來報:“漢王!跑來了不少人,非要跟我們一起走!”劉邦下了車,見果然來了很多人。都背著包袱,提著行李,壯年、青年居多,甚至有白髮蒼蒼的老年人。士兵們正在勸他們離開。見劉邦走來,所有的人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說:“漢王!我們要跟你走!”“讓我們跟著你吧!”“漢王!別拋下我們啊!……”劉邦感動地說:“各位!我們去往巴、蜀之地,這一路要翻山越嶺,還要走棧道,難走得很呢!我們是沒辦法,不能不去。大家又何必背井離鄉、自討苦吃?”父老們紛紛道:漢王!我們寧可累死,也不在項羽這個暴君的治下生活! “是啊!漢王!我們跟著你!死也要跟著你!……”劉邦非常感動:“好吧!願意跟我們走的一同上路。”百姓們歡呼起來,自動跟上隊伍。這支軍民混雜的隊伍緩緩朝前方行進。 此時在彭城江邊,義帝已上了大船,強勁的江風吹起他單薄的衣衫。虞姬在虞子期的攙扶下通過跳板,走上船來。 義帝看著虞姬,眼中含著淚光:“虞姬,離開我的羊群,給他們當傀儡,我不後悔。因為這是反秦的需要。把軍權給他,讓他當上將軍,我也不後悔,因為這是為國家。哪怕他殺了宋義,我也沒有後悔,因為他最後的確取得了勝利!我唯一後悔的,就是你!早知他是這樣一個生性殘暴、刻薄寡恩的人,我真不該放手!不該把你讓給他!這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憾事!虞!我太軟弱、太自私了!是我對不起你!竟把心愛的女子,以國家的名義,送給了一頭狼!” 虞姬此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大王!他……他其實並不是那樣的人!他……他對我也很好!”義帝苦笑了一聲。英布走來:“夫人!就要開船了。請下船吧!”虞姬大禮拜倒:“王,一路保重!”義帝長嘆一聲:“也願你好自為之!”虞姬上了岸,淚流滿面。英布本欲隨義帝同行,被義帝趕下船來。一群父老奔來,望著船上的楚懷王,哭拜在地:“您怎麼這樣就走了啊?大王!一路保重啊!王!”義帝看見了向他跪拜的父老,聽到了他們的哭喊。他也揮著手,向岸上喊:“父老們!保重啊!”英布催促快些開船,船慢慢離開了江邊。義帝望著江岸上為他送別的彭城父老們,挺立於江風中,揮手作別。岸上哭聲一片,義帝也淚流滿面。 義帝行船兩日,在江邊靠岸,董公等幾位父老前來相送。 董公掩面哭泣:“多珍重吧,大王!不管別人如何待您。您永遠是我們楚人的王!” 義帝笑笑:“我的心情真比離開彭城時好多了。這一路,楚地百姓對我的感情,使我對自己重新有了信心。遠離是非,未必不好。當年,我祖父放逐了屈子,因而產生了《離騷》,我這次被臣下所放逐,也許會譜出新的詩篇吧?哈哈!”董公等人含淚而去。義帝目送著。 忽然,遠遠的十幾位騎者沿江朝大船追來。那些人轉眼間馳近,他們或以黑布蒙面,或臉上塗著墨或硃砂,一個個面目可怖,穿的雖是便服,但騎姿和裝備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他們跳下馬,呼嘯著湧上跳板,朝大船撲來。義帝臉色一變!宦者們嚇得四散逃開。為首蒙面人黑巾一拉,露出臉上明顯的黥印。義帝驚愕:“英布?”英布獰笑:“對不起,大王!你一路招搖,到處散佈對霸王的不滿。這些,讓霸王很生氣!我奉命,請您自行了斷吧!”英布一指江水,“您看這滔滔的江水。只要您跳下去,一切恩怨、煩惱全都沒有了。這只能怪您自己不小心,怨不著他人。請吧,我的王!”義帝喝道:“我不會讓你如意的,黥徒!”他的話還沒完,忽然瞪大眼睛。因為,一柄利劍已經刺穿了他的胸膛。義帝嘴裡噴出一口鮮血,撲倒在船板上。英布狂吼:“殺!”很快,滿船人被殺得一個不剩。英布用刀將義帝的頭髮連同束髮的金冠一齊割下,喊了聲:“燒!”大船被點著了。火舌立即吞噬了船隻。英布手起刀落,回身將自己假扮土匪的部下全都砍倒,一個不剩。那些人瞪大眼睛,至死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英布騎上馬,揚長而去。雜樹後面,董公等父老看得目瞪口呆,渾身發抖。郴江的大火也在燃燒!失去利用價值的義帝灰飛煙滅,然而,天道人心是一把火能燒掉的嗎? 劉邦通過棧道,進入了關中褒斜之地,四周是險峻的山勢,頭頂是一線藍天。他的將領和士兵們經過連日行軍,一個個都疲憊不堪。劉邦想起張良留下一個錦囊,囑咐自己過了棧道就拆看,依計行事。他將錦囊打開,登時臉色大變,上面只有三個字“燒棧道”。 樊噲一听就炸了:“什麼?燒毀棧道?咱們不回老家了?”周勃也叫著:“棧道怎麼能燒?燒了,咱們就出不去了!”其他人也跟著嚷嚷:“不能燒!棧道可不能燒!”劉邦急了,大聲喝道:“吵吵什麼?張子房讓咱們燒,那就燒掉它!燒!” 棧道著火了。除了打進山崖中的石條還在,鋪上的木板全都著起來,把旁邊攔人的鐵鍊也燒紅了。 漢中褒斜棧道的火也在燃燒。這是燒給項羽看的!劉邦卻覺得這把火也一寸寸地燒掉自己最後的希望!而棧道一燒,項羽以為再無後顧之憂,決定安心返回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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