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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9139 2018-03-13
晨曦公主仔細看著這片玉璜,正是章邯隨身佩戴之物,不禁流下淚來,司馬欣一定是受到監視才讓侍女傳訊,那麼,章邯的處境將是何等危急?明日?金馬門?這是一個危險的法子,但也只有在公眾場合的偶然撞見,才會使他們的見面顯得自然。她理解了司馬欣的用意。 翌日,司馬欣依然如常拱手立於宮門以外,等候趙高的召見。這意思早已通禀上去,又過了幾乎一個時辰,人們在他的面前來來往往,站崗的軍士像銅人般就站在不遠處,卻沒有一個人肯理睬他。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他的額上滲出密密的汗珠。 公主府裡。晨曦公主在大發脾氣,把架上的東西全摔到地下,怒吼著:“我要進宮!我要見皇帝!整天把我困在這兒,哪兒都不讓去,我都要被悶死了!去!馬上給我套車!我要進宮!”負責監視她的官員忙道:“郎中令大人有令,無皇帝之命宣召,公主不可進宮呢。”晨曦冷笑:“別拿趙高嚇唬我!趙高算什麼?不過是我家養的一條閹過的老狗!他敢阻止我見皇帝?馬上套車去金馬門!誰敢攔我,我今天就敢殺了他!”

官員連忙跪下。即便殺了他們,他們確實也沒這個膽子備車呀,只好苦苦哀求:“公主!您能不能稍等片刻,容我向郎中令大人請示一下?不然,您這玉足一踏出府門,我們所有的人腦袋全得掉!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吧?” 晨曦冷冷讓他們轉告趙高,半個時辰之內,她若到不了金馬門,就一頭碰死給他看! 趙高當然不怕晨曦死,但目前還不能讓晨曦公主死。章邯在外,手中還掌握著大秦的二十万精銳呢。索性讓她鬧,讓她看看,沒有郎中令的命令,她今天能不能見到皇帝! 司馬欣抬頭看看太陽,又望望旁邊雕龍柱上的日晷,已接近辰時。 突然一陣騷動,在眾多兵丁的護衛下,一輛華美的車駕朝宮門緩緩駛來。隔著垂下的車簾,隱約可見裡面端坐的晨曦公主。 “閃開!公主殿下到了!”兵士驅趕眾人。車駕在金馬門停了下來。晨曦在簾內吩咐:“我要馬上見皇帝!去通報吧!”官員向看門人打著招呼,司馬欣湊上去:“請問,來者是哪位公主?”官員看他一眼:“還有哪位公主?當然是晨曦公主啊。”“噢?晨曦公主嗎?太好了!我正要覲見!”司馬欣裝作驚喜地說著,直接跑到車前,躬身下拜,高聲說道:“章大將軍麾下長史司馬欣拜見晨曦公主殿下!”

官員和看門人愕然,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果然,公主在簾內發問了:“司馬欣?你從哪兒來?”“自棘原來。”晨曦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聲音顫抖地問:“大將軍可好?”“還好。大將軍在外,日夜牽掛殿下。讓臣一定要當面向公主殿下問安。公主殿下一向可安好?”“我嗎?”晨曦一聲慘笑,吩咐捲簾,“我現在已是籠中之鳥,寸步難行!能好到哪裡去?” 監視的官員見他們竟然聊上了,緊張萬分,又沒有辦法,只好示意宦者趕緊禀報郎中令。 趙高逗著鳥兒,聽人一撥撥跑來禀報:晨曦公主到了;有人向公主問安;司馬欣問了公主的健康,公主也問了大將軍的身體;公主說,她現在就像只關在籠子裡的鳥兒。 趙高並不把晨曦公主當回事,二人的見面也看似出於偶然,只是這樣一來,豈不會讓雙方知道彼此的真實情況?這可不大妙!他命令監視晨曦的官員:立即阻斷二人交流!叫宦者通知司馬欣:不要再等了,即刻離開咸陽!

此刻。金馬門外。公主與章邯的使者越聊越深入。 “皇帝派敕使去軍營督責我們。大將軍為此派我來到咸陽,想面見皇帝和郎中令,當面陳述實情。我在此已恭候了三日,卻無人肯接見我。”司馬欣一口氣將該說的全說了。晨曦長嘆一聲:“知道了吧?這就是今天的朝廷!”“大將軍請公主不必為他擔心。二十萬大軍還在,我們仍有把握打敗楚人,只是……” 正說著,看門人匆匆走來,拉開司馬欣,傳郎中令命令,要他即刻離開咸陽!同時,負責監視晨曦的官員也跑過來,指揮人駕車回府。 晨曦憤怒地對司馬欣:“你看見了?始皇帝開創的、想傳之萬世的秦帝國,眼看就要毀在這幫昏君佞臣之手!大將軍還為他們賣什麼命?” 一群兵士衝過來強行拉走司馬欣,另一撥人把公主車簾放下,將公主的車駕趕開!

晨曦公主忽然拽開車簾,衝司馬欣大喊:“叫他領兵回來解救我!掃蕩這幫昏君佞臣!”她此時已無所畏懼,皇子皇孫們幾乎被屠殺殆盡,自己也無法為父報仇,被人軟禁,成為掣肘章邯的人質,她對此深惡痛絕,寧可一死,也要講出自己的心裡話,帶給遠方的丈夫! 喊聲中,晨曦公主的馬車被人強行拽走。司馬欣呆呆地立在那兒,望著馬車駛遠。突然,他像意識到什麼,匆匆離開金馬門,跑回館驛。 小曹聽說了見面的情況:“大人!我們咋辦?”“事不宜遲。走!馬上走!回棘原!”司馬欣當機立斷。 趙高沉著臉聽完趙成的禀報,幽幽的說了句:“蓋著的那塊布掀掉了,底兒也露了,這戲法兒還變得下去嗎?” 趙成打了個寒噤,聞知司馬欣已經出城,忙命人沿著司馬欣來時走的渭南直道,一路追殺下去。

司馬欣和小曹走的真還是渭南正道。正走著,小曹提醒道:“大人!我們是不是該換條路走啊?”司馬欣猛地勒住馬,想了想:“有理!小心為上。走!”他驅馬拐到旁邊的一條小路。不多時,兩人行至一處高坡,司馬欣回頭望去。只見昏暗的光線中,坡下的直道上快速奔來幾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沿直道追了下去!司馬欣驚出一身冷汗,小聲催道:“快走!”兩人打馬進入了一片密林。殺手整整追了一夜,查遍沿途所有旅舍、客棧,沒見到兩人踪跡,只得向趙成複命。 司馬欣倉皇逃回章邯大營,驚魂未定將咸陽所見報知章邯。 章邯既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也為晨曦公主捏著把汗。蒙始皇帝聖恩,將晨曦公主下嫁自己,自己也是因此才得以掌握重兵,皇恩不可謂不深厚。雖說如今趙高弄權,朝政腐敗,難道真像公主交代的,自己就率軍反回咸陽?如若起兵,公主肯定會頭一個被殺!他了解晨曦公主的性情,這個剛烈女子寧願一死,也是要報仇雪恨,還扶蘇一個公道,還皇子皇孫們一個公道!可是,自己畢竟是食大秦之俸祿,身為秦朝大將,豈能說反就反,將自己與三軍將士浴血捍衛的大秦江山毀於一旦?不反?趙高已經對自己的使者下手了,自己又能夠支持多久?想來想去,章邯頭痛欲裂,不禁長吁短嘆。

小曹端來了湯藥,小心服侍章邯服下。章邯喃喃地:“小曹!你去了咸陽。你覺得,我當如何?”小曹激動地跪下:“將軍!您功勞這麼大,在外替他們打仗,他們卻不信任您,把公主關起來當人質!哪有這樣不講理的朝廷?您才打了一次敗仗,所有人就都像躲避瘟疫一樣地躲避我們!長史大人在太陽下一連站了三天,趙高都不出來見一面!我看,不如就听公主的話,咱們領兵打回去!”章邯瞪他一眼:“噤聲!”小曹爬起來,一邊收拾藥碗,一邊放低了聲音:“將軍別生氣。小人實在氣不過,才敢斗膽胡言。”章邯嘆口氣:“你這倒也不是胡言,只是……我領兵打回咸陽,楚人從後面襲擊,怎麼辦?”小曹不假思索:“要是您跟楚人聯手呢?”“聯手?”章邯心中一動,喃喃地:“就算我想跟楚人聯手,楚人會答應嗎?楚人的主將是項羽,項羽的叔叔叫項梁。定陶一役,項梁就死在我的手裡。聽說,項樑與項羽名為叔侄,情同父子。項羽性情高傲,脾氣暴烈,唯獨對他這位叔叔言聽計從。想想,他能接納我?既然這樣,我又何必自討沒趣,自找苦吃?唉!我要睡了。滅燭吧!”小曹一個個滅了大帳中的燈燭,看看已經睡下的章邯,才藉著外面透進的光線,輕輕走了出去。

陳餘得到小曹送出的情報,縱聲狂笑:他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章邯已是走投無路,他現在要做的,只是從後面推一把! 他命李左車準備好筆墨,略一沉吟,邊走邊口授:“趙國前將軍陳餘致書於章大將軍足下!” 李左車忽然放下筆:“等一等,老師!您這個計劃,得到項羽將軍批准了嗎?他現在是諸侯共推的上將軍,不經過他,怎麼可以?何況,退一萬步說,就算老師的計劃成功,章邯也只會向項羽投降,而不是向老師您!您一定聽說過他叔叔項樑的事?” 陳餘沉下臉,點了點頭,是啊,恐怕,實現這個計劃的難度,不在章邯,而在項羽!他當即決定帶李左車去面見項羽,當面陳述一切。 項羽與范增正在研究如何對付章邯,陳餘求見。項羽對陳餘沒什麼好印象,尤其對他在關鍵時刻不救自己的好朋友張耳很瞧不起。范增卻勸他見一見此人。說不定,這個以精明著稱的傢伙有什麼好計謀呢?

見了項羽和范增,陳餘沒說幾句話,就提到了張耳:“他這個人哪!沒人比我更了解!薄情寡義,目光短淺!他以為,他不用我,我陳餘就成了一堆狗屎,無人理睬了?他錯了!黃銅就是黃銅,黃金就是黃金!我陳餘的價值,還沒有真正體現出來呢!” 項羽已有不耐之色。但仍客氣地:“閣下想說什麼?請快說吧!” 陳餘看一眼几上的地圖,笑著:“二位是在籌劃如何對付章邯的二十萬大軍吧?我看不必了!這二十萬大軍,在陳餘眼中,可以說已經不復存在!”他看了看左右,不再往下說。范增忙屏退身邊近衛:“現在,您可以說了吧?”陳餘移席靠近項羽,壓低聲音:“聽說,上將軍自彭城出發之時,曾與懷王有約,先入關中者,王之?”“這跟閣下有什麼關係?”“大有關係。現在,章邯雖敗,仍然坐擁二十萬大軍,固守棘原。我軍雖勝,兵力加起來還不足二十萬,雙方勢均力敵,因此形成一個膠著的局面。起碼,它拖延了上將軍西進咸陽的步伐。您在這漳水邊牢牢牽制了秦軍的主力,卻眼睜睜地看著沛公一路西進,去奪關中王?這未免太可笑了吧?”項羽實在不耐煩了,大聲道:“這是我們楚國的內務!與閣下何干?”范增卻覺得陳餘所言有理,讓陳餘繼續講下去。

陳餘站起來,指手畫腳:“當務之急,是盡快解決章邯這二十萬軍!二十萬可不是小數,就是排起隊來,伸出腦袋讓你砍,想殺光這些人,也得消耗時日!如今,在下看準了一個機會,打算一夜之間,就把他們全解決了!上將軍說,好不好?”“你說的,可是招降章邯?”范增開了口。陳余笑著拱拱手:“范先生真不愧智者,一點就透!”范增沉吟:“有這個可能嗎?”“有啊!我有辦法能說動章邯,讓他向上將軍主動投降!”陳餘自信滿滿,壓低聲音,“章邯與趙高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鉅鹿一戰,損傷了十萬兵馬,他難以向朝廷交代,正在焦頭爛額呢!而據我得到的情報,趙高這一回也不想放過他!只要在下寫一封信去,送到他的案頭,保證章邯看了,立時如夢初醒,率軍前來投奔!”

項羽和范增全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范增微笑著捋了捋鬍鬚:“我想听聽,您是打算怎樣說服他?” 陳餘滔滔不絕分析著,一定要先從秦國幾位名將的命運說起。比如白起。當年,白起將軍統大軍南定鄢、郢,北破四十萬趙軍並悉數坑之,威震天下,可謂秦國的堂堂名將。只因朝中重臣妒其功,忌其威,在秦昭王面前散佈謠言,終被昭王奪其封爵,逐出咸陽,憤而自盡;再如蒙恬,蒙恬受始皇帝之命攻齊,有大功,又率三十萬兵討伐匈奴於塞外,修長城以鎮國境,稱得上是一身系天下之安危,可是,始皇帝一死,閹人弄權,竟被趙高誘入大獄,折磨至死!何以如此?威權太大,招王所忌也!再說,功勞太大,朝廷已無官可賞,無土可封,便會託法誅之,以化解難題。他要問那章邯,自比白起、蒙恬如何?鉅鹿之敗,主將難辭其咎。不得不憂矣! 見范增面有喜色,陳餘繼續說:“此事,在下已策劃久矣!實不相瞞,我派的人,已經潛伏於章邯身邊!章邯之妻晨曦公主被趙高軟禁,此番司馬欣想方設法在金馬門外跟公主見了一面,晨曦公主讓他轉告大將軍,不如率軍打回咸陽!這都是章邯可能叛秦的理由。” 項羽冷笑一聲:“章邯會聽你的,率大軍來投降?條件呢?” “上將軍可赦其殺叔之罪,封其為王,答應事成之後,平分天下……”陳餘還在搖頭晃腦說著,只聽“咚”地一聲,項羽將面前的几案一腳踹倒,桌上的簡冊地圖散了一地。 陳餘嚇一跳,倒在席上,愣愣地望著突然站起來的項羽那高大的身軀。 項羽指著陳餘,怒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讓我跟我的仇人做交易,放棄報仇?休想!告訴你,陳餘!我不稀罕他章邯投不投降!只要我項羽在,我一定能滅了他的二十萬大軍,把他抓回來千刀萬剮,祭我叔叔的在天之靈!這件事,不用你操心!這兒不需要你!馬上走!” 陳餘沮喪地癱坐於席上。范增緩和一下氣氛:“陳將軍!請先回去吧!茲事體大,容我們再商量商量。” 陳餘勉強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出帳去。 范增勸說怒氣不息的項羽:其實陳餘所言,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項羽仍憤憤不已,他表示,並未把章邯的二十萬大軍放在眼裡。 “可是,等你解決完這二十萬大軍,劉邦說不定已經當上關中王了!羽兒!為大將者,不可不審時度勢,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成功。”這才是范增所擔心的。 項羽打了個哈欠:“亞父!我累了!咱們就到這兒吧?您也該回去歇著了。”他扔下范增,直接朝後帳走去。 對項羽來說,轉這個彎子不容易。對范增而言,如果陳餘的辦法能奏效,倒不失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在他的心裡,始終有一個人的陰影,那便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劉邦! 劉邦在洛陽停滯了兩個月。外面大雨滂沱,紅旗被雨淋濕,耷拉下來,從上面往下滴著水。將領們也愁眉不展。無奈之下,劉邦向酈食其問計。 酈食其打個哈欠:“我昨夜與蕭兄抵足而眠,聽他聊你們在沛縣的往事,四更天才睡,腦子里糊糊塗塗像一盆漿子。不清醒。” “我知道怎麼讓你清醒。小薄,你上後頭,告訴戚姬,把我屋裡存的那壇子好酒取來。”他見小薄起身走了,對眾人笑著說,“三杯下肚,他腦子立馬就清醒了。我說得是不是啊,酈先生?”酈食其也笑:“這場合,好像不宜飲酒?”“能讓咱們酈先生清醒,幫咱們想出好主意,那就宜!”劉邦一拍几案。 樊噲不高興了,單讓老酒徒一個人喝酒,不是饞著大家嗎?劉邦對後面叫道:“叫她們多拿幾個盛酒的玩意兒來!有人酒癮犯了!”眾人哈哈大笑,氣氛頓時活躍了許多。 酈食其拍開封泥,打開酒壇,表情誇張地聞了一聞:“其香無比!妙哉!”“這可不像酒徒。像個酸儒。”劉邦笑道。酈食其還較了真兒:“那您說,怎麼才算酒徒?”劉邦道:“應該這麼說,”他聞了聞酒氣,也表情誇張,“真他娘的香啊!” 大家哈哈大笑。劉邦先遞給酈食其,又遞給蕭何,然後自己拿起一觚酒:“誰想喝?伸手啊。”他的將領們笑著紛紛去取酒,嚴肅的軍事會議,立刻變得像一場熱鬧的聚會。 劉邦喝光酒,將酒器伸過去讓小薄倒,說:“這壇子酒啊,我是讓老蕭從家鄉帶來,準備留著等打下洛陽再與諸君痛飲的。所以我說,現在喝它,糟蹋了。”這句話立即讓氣氛又為之一變。周勃放下酒,不喝了。別人也都默默無語。劉邦喝完觚中酒,放下:“怎麼著,酈先生?清醒沒有?”酈食其放下爵,笑笑:“試為沛公籌之。” 他開始分析目前有三種選擇。其一,繞過洛陽,直撲函谷關。此言一出,眾將紛紛反對,函谷關雄踞天險,並不比洛陽好打,如若函谷關久攻不下,洛陽又出兵突襲,腹背受敵,麻煩大了。這條建議否決!其二呢,繼續攻打洛陽。分兵把好通往洛陽的要道,不讓秦兵增援,把洛陽團團圍困住。對這建議,劉邦首先反對:在洛陽已經拖了兩個月,洛陽兵精糧足,不宜久留,同樣,否決了! 那隻剩下第三種選擇:放棄洛陽,也放棄進攻函谷關,轉而挺進武關! 酈食其分析道:“武關雖然也算險關,比起函谷關,駐防的兵力明顯要少,防備也不會這麼嚴。當然,打武關之前,最好把南陽拿下。南陽郡雖然算重鎮,比起洛陽,或許好辦些?” 劉邦思忖著,慢慢喝光觚中酒,將觚伸過去,讓小薄倒酒。小薄晃晃酒壇:“沛公!沒了!”“啊?一壇酒都喝光了?”劉邦驚訝,對眾人道:“嗨!這幫子餓狼啊!趁我不注意,就把我的酒全搶光了?”諸將相視而笑。劉邦揮揮手:“行了!喝光就光了吧。別在這兒耗時間了,南下武關吧!” 劉邦的隊伍打著紅旗,踩著泥濘,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宛城是南陽郡的首府,連著幾十個城池,人多糧足,兵強馬壯。聽說劉邦軍隊打過來,郡守早早就作了準備。南陽出油,他就把老百姓油坊裡的油全都徵來,澆在城牆上,因此,城牆非常之滑,人根本就爬不上去! 劉邦切齒:“這個混帳東西!把油都用在這上面,讓不讓老百姓吃飯了?”樊噲請戰,劉邦瞪他一眼:“周勃都上不去,你比他本事還大?去!傳我的令,停止攻城。把宛城給我圍給來!找當地老百姓,讓他們都來控訴郡守,把他的劣跡給我張榜公佈!用箭將公告射進城,告訴南陽郡的百姓,誰都別跟著這個貪官送死,早點兒打開城門,迎接義軍!我們會為他們出氣、報仇!” 戰鬥停止了,宛城安靜下來。 小薄用石臼搗著草藥,同時安排人用艾草熏周圍的蚊子,劉邦走來,不覺好奇:“你師父可真是了不起,教你草藥,還調教出如子房先生這樣的神仙般人物。”提起張良,小薄高興了:“我師父說過,師兄日後一定能成為帝王師,建不世之功業,留千秋之美名!”劉邦問:“那帝王該不會是韓王成吧?我見過,不像個能成大器的樣子。人倒是不錯。”“師兄幫助韓王成,只是因為張家五世相韓,想幫助恢復韓國,並不是因為韓王成能成多大氣候。”小薄一邊搗藥,一邊說。 劉邦來了興致,坐到旁邊,問小薄:“那,子房看好誰?”小薄笑笑:“師兄心裡怎麼想,我哪兒猜得到。他倒跟我說過,叫我就好好跟著你。”“他該不會覺得我能成氣候吧?開玩笑!開玩笑!”劉邦自己都覺得這玩笑開大了。小薄笑笑:“不一定哦。” 劉邦覺得小薄在自己身邊,心裡很踏實,好像還能抓住張良的一點兒影子,不禁感慨:“我現在就盼著子房先生能來!他來了,我才覺得自己不再像個瞎子,要摸著路走。他就像我的一雙眼!像夜裡照路的一盞燈!唉!可能因為我不夠帝王之才,他才不肯下決心幫我吧?” 此時,千里之外,身在韓地的張良展開了小薄用飛鴿傳遞的帛書,知道了劉邦的西路軍在宛城受阻。沛公打算扔下宛城,直下武關的消息。他心頭不由得一驚!放下帛書,急忙展開地圖,認真研究著宛城一帶的形勢,忽然,重重一拍几案,起身匆匆去見韓王成。 身在棘原的章邯和劉邦一樣心情糟糕,卻沒有劉邦那份苦中作樂的灑脫,他已經整整兩日茶飯不思。小曹將几上的食器撤掉,趁章邯不注意,將懷中的一包東西掏出,無聲地放在酒具旁邊,匆匆退出。 章邯正欲自斟自飲,發現那包東西,就著燈火觀看。包上一行墨書:“即送秦章大將軍親拆。” 章邯愣了一愣,用隨身所帶的小刀將皮製的封套破開,取出一疊寫滿墨字的木片:大秦二世三年辛巳。趙故右將軍陳餘伏地拜請秦章大將軍足下。 這封信拿在了司馬欣手裡,他正用顫抖的聲音低聲讀著。董翳瞪著他的嘴,聽得非常認真。章邯背著手,在帳中走來走去。 “今將軍為秦大將三年,所亡失者已十萬眾。趙高素來欺上瞞下,見事急,恐二世問其罪,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其責而免其禍!將軍居外日久,朝中多有內隙,餘深恐大將軍有功亦誅!無功亦誅!天之亡秦,盡人皆知也。將軍對內已無端受到指責和與猜忌,對外又處於孤立無援之境地,長此以往,出路安在?為將軍計,何不聯手諸侯,反戈一擊?既可消弭禍患,又可與諸侯共分天下,豈不比自己蒙冤,妻子受辱強過百倍?將軍思之。” 陳餘是如何將自己的處境,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對章邯來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連司馬欣和董翳也對陳餘提出的想法十分認同。司馬欣問:“莫非大將軍仍有疑慮?”章邯嘆口氣:“我還是擔心公主!如果這麼做,趙高豈能放過她?” “您不這樣,公主就安全嗎?趙高就是掉水里快淹死了,他手裡也會緊緊抓住一根稻草。您要反了,公主就是他唯一可以跟您討價還價的籌碼,這樣,公主的安全反而有保障。您要乖乖聽他擺佈,那就像信上說的,不光自己伏誅,也一定會累及家人!”司馬欣分析著。章邯又嘆口氣,為今之計只有如此了,不妨跟諸侯軍聯絡試試。他叫來小曹,問他,這東西是哪裡來的?小曹承認東西是自己帶進來的,卻分辯並不知其為何物。只說軍營對面,有人開了家面相館,好多弟兄都跑去算命,自己經過時,算命先生叫住他,問大將軍是否已經多日食不能咽,寢不能安?小曹如實回答,那相士便說,大將軍有血光之災,要他把這樣東西偷偷置於大將軍的案頭或床頭,自會破解。還說五日內,他每天彼時在此恭候大將軍傳喚。一過五日,即便去矣! 小曹一派天真的說著,章邯冷笑:“哼!什麼相士?編出這通瞎話來,想唬我?說!你是不是陳餘派來的?”小曹立刻辯解不認識什麼陳餘鮮魚,自己也不識字,不知道寫的是什麼,如果內容不好,就還給那算命先生。章邯自然不信他這套說辭,正要發作,董翳上前問小曹他上回見到那算命先生,是什麼時辰?小曹看看外面的太陽,回答此時便差不多。董翳說:“還好。事不宜遲。大將軍,我去把此人抓來問問?” 章邯點頭。 董翳果然將化裝成相士的陳餘帶進大營。 章邯坐於帳內,寶劍橫於几上,不怒自威:“說吧!你是何人?” 陳餘一笑:“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將軍讀過了在下的信,作何感想?” 章邯的臉猛一沉,一拍几案:“陳餘!你好大膽!我雖兵敗鉅鹿,手中尚有大軍二十餘萬!依然為朝廷所倚重!你來策反,就不怕死嗎?” 陳餘縱聲大笑:“我笑你死到臨頭,還不覺悟!什麼朝廷倚重?只不過你手裡還有兵,趙高還沒想出對付你的辦法而已!等他想出了辦法……” 正說著外面一陣喧嘩,衛兵跑進來:“大將軍!咸陽馳傳急件!” 章邯示意司馬欣代為收傳,司馬欣片刻返回禀道:“是郎中令的親筆函。信上說,上次您派我去京城,他因事務繁忙,未能晤談,覺得十分遺憾。讓您千萬不要誤會,以為他是對您不滿。勝敗乃兵家常事,叫您勿須顧慮。他說,皇帝一直非常關心您,經常召公主進宮詢問。如果您有時間,可將指揮權暫交與董翳將軍,親自來咸陽一趟。他一定代為安排,讓您面見皇帝,共謀大事。” 這封信適時將游移的章邯推向了楚軍一邊,章邯明白,趙高對自己動了殺心,只要他章邯離開大軍一回到咸陽,就會立即被取了性命。 章邯對司馬欣道:“給郎中令回函,說我軍務繁忙,近期抽不出時間。讓他等著吧。”接著,面向陳餘,“陳將軍!我現在關心的是,諸侯軍會以什麼樣的條件,答應與我合作?”“您開的條件呢?”陳餘試探。 章邯伸出三個指頭:“我有三個條件。一,我不是投降,而是雙方合作;二,我的軍隊不許編散,不許裁撤,還由我來指揮;三,要絕對保障我及我這幾位將軍以及家人的生命安全。這是我最起碼的要求,如果達不到,還是戰場見!”章邯說得乾脆利落。 項羽與鍾離昧等人正興致很高地看著新裝備的戰車。范增匆匆走來。說陳餘在大帳相候,項羽此時沒有興趣跟陳餘糾纏,只說自己太忙,讓陳餘直接到校場來。 陳餘向來驕傲,自以為創立如此大功竟遭怠慢,真是不高興了,他掏出簡冊交給范增:“既然上將軍軍務繁忙,在下就不打擾了,我把與章邯首次談判的經過與內容都記在上面,請大將軍酌處吧。”說罷,長揖出帳。 項羽與鍾離昧各乘一輛戰車,還在演習進退交戰。項羽乘的是新改的戰車。幾個回合,立即看出鍾離昧乘的舊式戰車確實不夠靈活,進退遲慢,很快被項羽佔了上風。項羽越戰越勇,鍾離昧難以招架。 “上將軍的勇猛再加上戰車的靈便,確實天下無敵!成了,收手吧。范先生都等半天了。”鍾離昧道。 項羽笑著跳下戰車,將武器扔給呂馬童,大步走向范增,匆匆瀏覽一遍陳餘留下的簡冊,冷笑道:“不算投降,算合作?他的軍權不能動,腦袋還想保住,真是好大口氣!”他將簡冊扔回給范增,“行啊!那就照他說的――戰場見吧!” 陳餘沒想到,他忙乎了半天,人家雙方都不領情。看起來,項羽與章邯之間,還得打!一場惡戰眼看在所難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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