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7845 2018-03-13
使項羽與章邯互不讓步,戰爭只能繼續下去,很快,兩軍在漳南和汙水交手。項羽每戰必一馬當先,楚軍士卒高昂;章邯雖處於劣勢,但逢敗便早早躲入棘原城,因此傷亡也很少。兩軍以漳水為界繼續相持不下,章邯向朝廷請求支援,而趙高卻做了一個釜底抽薪的決定:停發章邯所有的糧草和軍餉,逼其親自回咸陽“述職”! 趙高自有他的算計:從鉅鹿之戰大敗那一刻,他便看清楚大秦已經岌岌可危,楚軍一定會日後接管咸陽,為了繼續掌有平分天下的權力,保存今日之富貴,用什麼作為和諸侯軍交涉的籌碼?他手中有了一個秦二世,還需要一個,那就是與諸侯軍連續作戰的章邯。他必須完全控制住章邯,才好拿他的生命日後去跟項羽討價還價。在趙高看來,二世也罷,章邯也罷,都只不過是他手中的籌碼而已。他才不考慮章邯本人的感受呢!

趙高的做法逼急了章邯,他恨恨道:“搶!我幾十萬大軍,總不能餓肚子打仗吧!我手下的這些兵,原本就是驪山的刑徒,大不了,老子既不姓秦,也不降楚,偌大天下,還怕沒我章邯的一片天一寸土?” 董翳首先表示願意追隨章邯。司馬欣頭腦十分清醒:目前局勢,或戰或降,想走第三條路,難度很大,於是建議說:“大將軍,要不,我再跟陳餘聯繫?問問他,到底有沒有跟諸侯合作的可能?要是真沒有,咱們再做其他打算,如何?” 章邯略一沉吟,點點頭:“也好。記著!姿態放高一點,別讓他以為我們已經窮途末路,非靠他不可。” 司馬欣約來陳餘,兩人對坐而飲。司馬欣身為長史,身份夠重,又擅長交往,很快就與陳餘搞得像老朋友一般。 “老兄!我真是為你們好!我這才叫上策!怎奈這些武夫缺乏頭腦,不懂政治,只是意氣用事,把好好的局面,非攪個亂七八糟!”陳餘開始發牢騷。司馬欣試問:“閣下是說項羽吧?”“不是他是誰?其實,我真是在幫他。他在這兒跟章大將軍僵持,豈不是把關中王送給劉邦來做?真正愚蠢之極!”陳餘道。

司馬欣很感興趣,移席近前,陳餘便將懷王之約與劉邦之事講述一遍,接下來說:“放著這麼好的機會不抓住,卻執著於一己私憤。再拖下去,只怕局面又變了!我這邊急得不得了,可人家不聽我的,我也束手無策!”“閣下何不去求一個人?”司馬欣提示。 “誰?”“懷王。” 陳餘愣了一下,腦子裡靈光一閃,對呀!這真叫一語點醒夢中人,如果將此事禀報懷王,懷王肯定樂見其成。有了懷王的旨意,項羽再不從,那就不光是個人意氣,而是不尊王命,不顧大局了! 陳余立即起身去往彭城,求見懷王。 西進路上。劉邦臨時營地旁邊。小薄提著一瓦罐燒開的水,朝劉邦住的農舍走去。禾場上,幾位將領坐在石碾上,邊乘涼邊聊天。只聽雍齒道:“沛公這麼搞,就是做了關中王,我也不佩服!”小薄站住了,提著水罐悄悄靠近些,聽下去。

樊噲最聽不得有人說劉邦的不是:“雍齒!你就是看不上我大哥!他這麼做,咋就不對了?難道,陷在宛城,消耗時間和兵力,就對?”雍齒站起來:“昌邑打不下,打陳留,這還說得過去。洛陽打不下,打宛城,好,也算是一種策略。可是,發現宛城難打了,又放棄!這怎麼解釋?還貼那麼大的佈告,宣布郡守的罪狀,說他如何貪腐,如何魚肉百姓,我還以為他要怎麼主持正義,吊民伐罪呢,鬧了半天又是虛晃一槍!這怎麼讓人心服?我看哪,他就是做王心切,急著早點兒攻入咸陽!哼!他也不想想,函谷關不好打,武關就好打?要是武關還攻不下,看他還繞哪兒去?” 樊噲氣得站起來:“呸呸呸!烏鴉嘴!你是不是盼著我們打不下武關才好哪?就想看我大哥的笑話,是不是?”“樊噲!只有你這種屠狗之徒,才會不用腦子,對他的話惟命是從!當然了,你們是連襟,他真做了關中王,說不定能封你個侯呀啥的。”雍齒還沒說完,曹無傷一旁笑道:“啥猴兒?耍把戲的活猴兒罷了!”樊噲怒了,一把揪住曹無傷,就要飽以老拳。小薄嚇得倒退一步,只聽身後有人大喝一聲:“樊噲!”小薄回頭一看,劉邦正沉著臉站在自己身後。 “放手!幹什麼?打秦軍不過癮,打起自己人來了?”劉邦訓斥道。

聊天的將領們紛紛站起,樊噲鬆開手,打個哈哈:“沒事兒!我哪能打他呢?鬧著玩兒唄!” 劉邦也緩和了一下氣氛:“鬧著玩兒?行啊,不傷和氣就好。”他對小薄,“叫你燒個水,怎麼去這麼久?我一雙腳越泡越涼。走吧。” 小薄一伸舌頭,跟在他後面朝屋子走去。 小薄把熱水倒入銅盆,劉邦坐在那兒發呆,下意識將腳伸入盆中,燙得又一下子拔了出來:“幹什麼呢,你?燙豬啊?”小薄又好氣又好笑:“您想什麼呢?心不在焉!” 劉邦咬著牙,慢慢把腳放入盆中,這下過癮,舒服了。 小薄蹲下給他洗著腳,問劉邦是不是都聽到了將領們說的話。劉邦反問她,覺得雍齒他們說得有沒有道理? “其實,我也不贊成您輕易就放棄宛城。像他們說的,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總是打不下就放棄,的確會讓士氣受到影響。覺得咱們好像欺軟怕硬,不敢攻堅。”小薄如實說。劉邦點頭。 “但是他們有想法,可以當面來跟您說。當面不說,在下面這麼議論,這不好。當將軍的都這樣,豈不要動搖軍心?”劉邦驚嘆:“真沒發現,你一個女孩子,有這般見識!我真該封你當軍師了!”

小薄臉紅了。劉邦嘆口氣:“放棄宛城,我也不甘心。宛城的鄉親們對我抱那麼大的期望,紛紛來軍營控訴郡守,就想要我們打下宛城,替他們報仇。現在,我這麼突然一撤,大夥兒該怎麼想?要是那個混帳郡守回頭報復他們,豈不是我反而害了他們?唉!其實我才不在乎那個關中王!你忘了,我跟魯公有約,是不會比他先入關的!”“您答應魯公,是不是答應得太早了?”劉邦苦笑:“你看看咱們西征這一路的艱難,我就是不答應,有可能先入關中嗎?所以,這才是我的聰明之處!”小薄沒聽明白:“什麼?”劉邦笑著擰了她鼻子一下:“人得知道自己能吃幾兩乾飯呀!哈哈!” 小薄忙閃開,戚姬正好走來看到,吃醋地:“喲!幹嘛呢?一個腳泡這麼久,泡臭了吧?”小薄見戚姬來,連忙站起,找個藉口走開了。小薄怔怔地站在坡上,望著隱沒於山後的斜陽。她也在想念張良。張良是她出山前,除師父外接觸到的唯一男性,兩人一同採藥,一同修煉,一同讀書。張良豐姿俊雅,才思敏銳,似乎不染這世間的塵垢。在她眼裡,沛公當然也算個英雄,但就是一個有些粗俗的大活人,而張良,在她心目中,卻像立於雲霧中的神仙,需要仰視他,看不清也摸不著。

正想得出神,忽聽身後一聲親切熟悉的呼喚:“師妹?” 小薄吃驚地回過頭,端坐在馬上的,不是他是誰? 張良拉著馬,邊走邊聊。張良問小薄,跟沛公走了這一路,對此人看法如何?小薄直言以告,她覺得劉邦就像山潭的水,看來淺,實際卻深。看上去,他好似沒什麼主見,凡事都問別人,可有的時候,主意又極大,誰也改不了。他好像沒多大的本事,可不知為什麼,有本事的人都信服他,願意聽他的。 張良笑笑:“你看得很透呀,小師妹!還記得老子的話吧?'江海所以為百穀王者'”小薄接下去:“'以其善下之'?”“對!這不就是沛公嗎?”劉邦聽說張良來了,來不及著履,光著腳就大笑著跑出去,一把攥住他的手:“哎呀呀!子房!正想你,你就來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張良微笑著,把手從劉邦手中抽出來,作了個揖:“沛公別來無恙?”劉邦又抓住他手,笑得合不上嘴:“無恙無恙!就是有恙,你這一來呀,我啥病都好了!” 戚姬拎著履走來,讓他趕緊穿上。劉邦這才發現自己光著腳,邊穿鞋邊說:“行了!你們都走吧!讓我們男人說說話!”兩人進屋坐定,很快聊起了戰事。劉邦問:“不知我放棄宛城這決策對不對?”“不對!可以說大錯特錯!”張良答得斬釘截鐵,“正是因沛公此舉,我才特意趕來!”“噢?”劉邦一怔,不但不生氣,反而靠近他,“快說!我到底錯在哪兒?” 張良展開地圖,在案上指畫著:“這是宛城,這是武關。武關與函谷關、蕭關、大散關,並稱'秦四塞',駐兵雖不如函谷,卻因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您原來的決策,先拿下南陽郡,再打武關,是正確的。現在放棄宛城,直接打武關,若是宛城守敵傾巢而出,與武關秦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豈不要腹背受敵?到時候,我軍困於兩山之間,進退維谷,太險了!”

劉邦猛地打個寒噤,抓住了張良的手:“是!我錯了!現在我該怎麼辦?” 張良鎮定地說:“既然大軍西行假像已成,沛公不妨將計就計,掉頭偃旗息鼓,從小路星夜撲回宛城!”“還打宛城?”劉邦疑惑。 “對!打宛城!我估計,南陽郡守怎麼也不會料到您大軍重返,定然慌亂失據。我有一友人名叫陳恢,在南陽郡守衙中充當下僚,可派小薄持我書信混進城去,與其聯絡以為內應,趁其不備,奪下城池。”劉邦眼一亮:“好!就請張先生馬上修書。我去安排回軍的事。” 事不宜遲,劉邦說乾就乾!這邊喊來小薄候命,那邊叫夏侯嬰通傳周勃、樊噲、雍齒他們馬上行動! 當初,劉邦下那麼大決心才放棄宛城,張良只三言兩語便說服了他,足見劉邦對張良之倚重,也足見劉邦從善如流,知錯必改的大氣!

劉邦率軍連夜趕回宛城,肥胖的南陽郡守領著陳恢跑上城樓,向四外張望,頓時目瞪口呆!四周全是一片漢軍的紅旗!里三層,外三層,將宛城圍了個風雨不透。郡守渾身直哆嗦,那劉邦不是打武關去了嗎,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史書記載:“沛公乃夜引兵從他道還,更旗幟,黎明,圍宛城三匝。”這一決策,事後證明,對於他西征的勝利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郡守手哆嗦著,拿著劉邦軍用箭射進城的佈告在看。陳恢站在一旁,觀察著他的反應。郡守看完,手抖得更狠,哭喪著臉對陳恢:“看來,劉邦是絕不會放過我了!既然這樣,我就把全宛城的人都趕上城去,跟他們硬頂,拼個魚死網破!”陳恢道:“說實話,老爺平日呢,斂財也斂得狠了些,執法也執得兇了些。樹敵太多,城裡富戶都敢怒而不敢言。老爺要是把武器交給他們,只恐矛頭所向,不是劉邦,而是老爺您呢!”“上面要我這麼做,我有什麼辦法?要不,我棄城逃走,保條命吧!”郡守彷彿看到一線希望。 “楚軍將宛城圍了個里外三層,老爺能逃到哪裡去?”“照這麼說,我是死路一條了?好吧!陳舍人,看在你我同事一場,我這顆頭,可能還值幾個錢,就交給你,拿給劉邦領賞去吧!我的妻兒老小,全拜託您了!”郡守說罷,拔出劍來,就要自刎。陳恢上前抱住,將劍奪下:“老爺何必尋此短見!還有一條路走——降!”

郡守流下淚來,拍拍佈告:“他要置我於死地,豈能准我投降?” 陳恢分析道:“宛城是重鎮,老爺一向受郎中令器重,在這一帶也是有頭有臉的,您若肯降,對劉邦未必不是好事,再說,也免得生靈塗炭,加深罪孽。老爺何不一試?”郡守直搖頭:“不可能的!他不會答應的!”陳恢拱手:“陳恢不才,願意出城與楚軍談判此事。成與不成,定不辱命!”郡守感動得拜伏在地:“陳恢!你不是本官的捨人,簡直是本官的恩人哪!” 陳恢被捆綁著帶到周勃面前,陳恢拿出張良所寫之書信,說明自己是張良友人,周勃一見怠慢不得,張良不在營中,便把他直接請到劉邦大帳。 劉邦沉吟:“保一城百姓安全,這沒問題。他家人的安全嘛,也可以保證。可是,他想用這個辦法保住他的狗命,不可能!這個貪官,民憤不小,而且是趙高的親信,這樣的傢伙,豈能輕易饒他?不成!這條件不能接受!”“沛公!您錯了!”陳恢道。 “我怎麼錯了?難道郡守不是貪官?難道貪官不該懲治?難道我堂堂之師不該為百姓主持正義?”劉邦有些激動。 “您說得都對。郡守的確貪腐,也的確不得人心。他正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您上次打來的時候,他才組織人拼命抵抗。宛城乃南陽首府,人多糧足,牆高池深。說實在的,並不好打。您堵死了和平的門,不給這種人出路,他一看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只有拼命抵抗,受損的,不還是百姓與您自己的人嗎?您算算,哪種方法最劃得來?” 劉邦聽呆了。張良正好回來,一看陳恢在裡面,站在門口,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 “聽說,懷王有約,您與項羽先入關中者王之。趁章邯被項羽牽制,早定關中,下咸陽,豈非天賜良機?您說要替百姓主持公道,這公道和正義,不只是懲治一個小小貪官,而是推翻這暴秦的政權!如果放棄懲治一個貪官而加快推翻這暴政,何樂而不為?這才是真正地為百姓計!為天下計!才是真正的體恤將士!子房兄在信上說,沛公有仁者之風,長者之量,可取代暴秦而入主天下,希望他沒看錯人!” 劉邦為之一振,又憂慮起來:“可是,我若饒了郡守,百姓們會不會說我言而無信?”“不會。因為一旦打仗,對他們損失會更大!這個道理,很容易說通。您可以說,是因為郡守獻城投降,免了一城百姓生靈塗炭,才許他將功折罪,不也是很好的理由?如果連南陽郡守這樣的人您都能饒恕,我相信,各地的官員、守軍也必定會紛紛歸降,您豈不可以長驅直入,一路暢行無阻嗎?”劉邦一拍大腿:“好!等子房回來,我馬上跟他商量!”後面響起幾下掌聲。張良拍著手走進來:“真好!真精彩!這樣的好事,何須商量?” 劉邦一見張良也表示同意,立時有了主心骨:“陳先生,感謝您的忠告。請轉告郡守大人,只要他主動獻城歸降,我可以保證他一家的財產和生命安全,而且封他為殷侯,讓其繼續擔任南陽郡守。” 陳恢大喜謝過。劉邦繼續道:“還有,宛城歸順,陳先生功不可沒。我命您為南陽郡丞,封千戶。監督郡守好好治理一方。他若再作惡,許您為民除之!子房,替我再擬一個佈告,將此事昭告百姓。說明本軍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念,故出此決策。嚴令各軍上順天意,下體此心,不許擄掠百姓,不許強徵糧草,不許欺侮婦孺,不許擾害地方,違者嚴懲不貸!” 張良將陳恢一直送出轅門。陳恢一路感嘆沛公的確是一位仁者、長者,值得張良輔佐。張良長嘆一聲,表示自己只能是暫時居之,還要回韓國去。 陳恢勸道:“子房!像沛公這樣的明主,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你既然與他風雲際會,而且,看來沛公對你也言聽計從,那就應該放下一切,好好幫助他打天下!這既是你一世的功業,也為天下蒼生做了件大好事!你說呢?” 張良微笑點了點頭。送走陳恢,張良告訴劉邦,如此一來,西征的道路真正可以暢通無阻了。 劉邦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可是,沒用啊!子房,你不知道,臨離開彭城之前,我跟項老弟有個約定,即使我到了函谷關下,也決不搶先進關,跟他爭這個關中王,而會在關前等著他,一起攜手入關。”“還有這個約定?”張良愣了。劉邦苦著臉:“是啊!范亞父還在場呢。你說,這怎麼好?人總不能言而無信吧!既然承諾,就要遵守。不然,項老弟不得恨死我?天下人也要把我罵死了!唉!所以說,我呀,沒什麼帝王之命,也就是個糊糊塗塗的糟老頭子罷了!”“您再說說,當初是怎麼承諾的?”“我承諾,決不先入函谷關。”“是函谷關嗎?”張良問。 “對呀。當時可不就一心想著要打進函谷關。”張良難得地放聲一笑:“哈哈!沛公真聰明!”劉邦被他笑傻了:“我?我聰明?”張良收住笑,仍微笑著:“是啊!我問您,您現在兵發何處?”“武關啊。”“不是函谷關吧?”“不是!”張良微笑著:“既不是函谷關,您就算進了關,哪裡又違約了呢?” 劉邦愣了,怔怔地看著張良,忽然也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是啊是啊!我沒違約呀!對對!沒違約沒違約!哈!這麼說來,我可以放心大膽地挺進關中了!哈哈哈哈!” 在百姓們的夾道歡呼中,劉邦騎著馬,在張良及一群將領的簇擁下,率軍進入宛城。 而此時的北方,項羽與章邯兩軍仍在對峙。 項羽查看著軍中糧草,他面色凝重起來。彭城太遠,天氣多雨,路途難行,運糧的車隊經常受到秦軍襲擊,供給不上。目前,軍中糧草按照兩頓稀粥,一頓乾飯的標準只能堅持半月,如果讓戰士飽腹,則只能堅持十天。而且,周邊地方的糧食又已被章邯軍隊搶光了。 正在煩惱,呂馬童來報,范增請他立即回大帳,趙國的陳餘又來了,說是帶來了大王的旨意。項羽大步闖入帳中。果然,范增在,陳餘也在。陳餘的身後,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他見過的李左車,還有一位他沒見過,那是喬裝打扮的司馬欣。 陳餘見到項羽,笑容滿面:“上將軍!久違了!”項羽板著臉,沒理他。陳餘並不生氣,笑笑:“在下此次前來,還是為您與章邯談判罷兵之事。”“我不是說了嗎?此事沒有談的餘地!你走吧!”“如果,這不是鄙人的建議,而是貴國懷王的意旨呢?上將軍也不加考慮嗎?”項羽橫他一眼,坐下:“哼!一派胡言!”“真的!為此事,在下專程去彭城見了楚王。懷王聽了我的分析,親筆給您寫了一封信,我已經交給了范老先生。”項羽看范增一眼。范增走到他身邊,低低道:“是大王親筆。”“他什麼意思?” 范增小聲道:“讓我們可以考慮跟章邯談判,並指定由你全權代表。說,如果章邯真的肯停戰合作,可以考慮封其為王。”項羽沒等聽完,問:“信呢?”范增把懷王的信簡交給他。項羽接過,看也不看,用力將連結兩片簡牘的皮繩扯斷,扔在地上,厲聲道:“這哪是王的意旨?分明是你偽造!來人!把他們給我轟出去!” 項羽居然這麼不把王命放在眼裡,陳餘萬萬沒料到。韓信與呂馬童衝進來,要去抓他。他嚇得躲在李左車身後,瑟瑟發抖。 李左車挺身而出:“慢!項將軍!一向聽說,您是位氣概不凡的大英雄!沒想到,您竟是個有勇無謀、心胸狹窄、不識大體的莽夫!”項羽哼了一聲:“在我的大營裡,你敢這樣說話?是不是找死?”李左車慨然道:“您說我們偽造書信,何不先送往彭城,請大王查驗?如果信不是偽造,請問,您剛才的舉動又意味著什麼?”“我奉大王之命,統領三軍,才是個侯爵。章邯殺人如麻,罪大惡極,卻將其封王?大王怎會作出這樣的亂命?分明是假!”項羽怒道。李左車毫不讓步:“依在下看來,這正是貴國大王的過人之智!章邯目前為趙高猜忌,進退維谷,但手中依然握有二十萬重兵,不以高官厚祿誘之,何以使其決心歸順?”項羽冷笑:“難道除了招降他,就沒有別的辦法解決嗎?我不信就滅不了他!”“將軍固然神勇,假以時日,或許也能將其消滅,但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乃上上之策。'常言道,殲敵一千,自傷八百。上將軍何不以士卒為念?”李左車竟然沒有一點畏懼神色,繼續侃侃而談。 一旁站著的韓信不覺暗暗點頭,目光裡滿是佩服。 司馬欣此時插話:“其實,章大將軍也並不是打不過您,他也是為士卒們著想,才決意放下武器。”項羽此時才注意到他:“你是什麼人?”司馬欣笑笑:“我是什麼人不重要。上將軍應當審時度勢,替自己想想。目前兩軍僵持,糧草都成了大問題。再打下去,會是個什麼結局?”項羽被觸了痛處,沉默不語。范增將他拉到一邊,低聲說:“羽兒!王命如此,情勢如此,不可再固執了!”項羽執拗著:“難道,我叔叔就白死了嗎?難道,這血海深仇就不報了嗎?”李左車道:“上將軍!以一人之死換來萬人之生,這怎麼能算白死?”“據我所知,令叔從來就是一位甘以一人之死換來眾人之生的人。”司馬欣又接上話來,“記得當年,咸陽市上有瘋兵逞兇,持刀連砍數人,好像就是他挺身而出,赤手勇鬥瘋兵,奪刀將其殺死,自己也因此犯下了重罪。少將軍還記得嗎?”項羽十分驚訝:“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是的。記得當時你也在場。不過那時還小。”“對。那年我不到十三,是頭一次跟叔叔進咸陽,誰知就出了這樣的事。”項羽承認。 “後來呢?是怎麼解決的?”范增也感興趣。 “當時,咸陽令派了位複姓司馬的官員來處理。按秦律,我叔父罪當入獄。可當那位官員知道叔父是為眾人免除災禍而見義勇為,毅然做主放了我們。”說著,他目光落在司馬欣臉上,突然叫道,“那就是你吧?”司馬欣捋鬚而笑:“對。在下司馬欣。想不到,又見面了!”項羽激動地:“您是我們叔侄的恩人啊!這樣的大恩,不知當如何報答?”司馬欣笑道:“上將軍只要上體天命,下順人情,遵照貴國君主之命,通過談判消弭戰火,拯救生靈,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也是對令叔最好的紀念了。”項羽驚訝地:“請問,你是?”“我正是章邯將軍的代表――秦軍長史司馬欣!” 項羽愣了!他怎麼都想不到,他跟章邯的談判,會是在這樣的一種情勢下開始,而對方的代表,又是自己叔叔的恩人!他還能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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