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楚漢傳奇

第4章 第四章

楚漢傳奇 王培公 8483 2018-03-13
胡亥犯了個大錯誤。他看慣了秦始皇如何施用威權,為所欲為,以為這就是皇帝的特權,他當了皇帝一樣可以施為。卻不知,始皇帝的權威,那是他在位三十餘年、經歷無數內亂外患、直至率秦人平滅六國而建立起來的。所有的臣工都是隨他鞍前馬後多年,了解他的脾氣禀性,並在不斷更換、淘汰中確定能忠於他的人。他們對皇帝已經形成一種近乎迷信的崇拜,因此,他才可能隨心所欲地施用權威。胡亥呢?他不過是藉助陰謀繼承了皇位,在這些人的心目中,連半點威信也無!他還想仿效始皇帝,大施權威,如何行得通?於是只好藉助於殺人而立威。 趙高也想錯了。他以為殺那些王公大臣、公子公主,不會激起民變,可是,他忘了,胡亥殺的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人人感同身受。據稱,當日在咸陽市圍觀殺人的,近乎千人,無一人鼓掌叫好,卻多有掩面而泣、憤然而去者,可見人心之所向。這樣的立威方式,不僅建立不起胡亥的威信,反而讓人知道了新皇帝是個暴君。 “連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可以殺的人當了皇帝,我們的日子怎麼過?”社會動盪不安的種子就此埋下,並像瘟疫一般,從咸陽迅速傳開,波及全國。

如果說胡亥的殺人立威,在黔首中間樹起一個暴君的形象,那麼,接下來的大發勞役,徵民伕修造阿房宮,則徹底將他推向了昏君的行列。從商鞅時代起,秦法就以嚴苛著稱。據統計,秦國當時的總人口不過2000萬,而“刑徒”竟超過百萬人!即是說,犯人占到了總人口的百分之五以上!他們多數其實並不是真正犯了法,而是交不上賦稅、服勞役誤了期限、用各種辦法逃避徵戍等等。誰無父母?誰無妻兒?谁愿意遠離家鄉親人去給皇帝服勞役?可是,只要你表示抗拒,或者因種種原因沒按期到達,這就是“罪”!就要受到輕則黥面、鞭笞,重則掉腦袋的處罰!逃也是死,去也是死,這讓人還怎麼活? 胡亥當上皇帝的第二年,在大澤鄉嘩嘩的大雨中,戍卒陳勝就是用這句話,把麵臨的嚴酷現實擺在了夥伴們的面前。他們是被徵召到漁陽當兵的。途中遇上連日大雨,河水暴漲無法通過,只好在宿縣一個叫大澤鄉的地方滯留下來,眼看是要誤了限期了。怎麼辦?不安的情緒在戍卒中蔓延開來。陳勝問大家:“現在期限已經延誤。按照秦法,咱們去也是死,逃也是死。你們說,怎麼辦?”戍卒們你看我,我看你,愁眉對苦臉。有人說了句:“不如……反了吧?”馬上有年長者反對:“像我們這種黔首,哪能造反?別瞎說了!”陳勝看看大家,神秘地一笑:“昨天夜裡,社的後邊有狐狸整夜在叫,你們聽見了嗎?”好幾個人說:“我聽到了!”“我也聽到了呢!好像叫的是:大楚興,陳勝王!這是啥意思?”“陳勝?陳勝不就是你嗎?”一個年輕的戍卒指著陳勝叫起來。

吳廣的鐵哥們儿、負責給大家做飯的伙夫提著條魚早在外面聽著,此時闖進來,裝作心慌的樣子叫著:“你們看!這條魚是漁人從河裡剛打上來,給我送來的。我剖魚的時候,在魚肚子裡發現了這個!”他掏出一卷帛。 帛裹得很緊,形成小小的一團,讓人覺得,在魚肚子裡發現這個也是可能的。可是,魚肚子裡怎麼可能有帛呢?大家都很奇怪。吳廣接過沾滿魚肚子里分泌物的這團帛,遞給陳勝。陳勝小心將帛展開。看見帛上竟然有字!字是用紅色的硃砂寫上的。依稀可以辨認。陳勝慢慢地念了出來:“始皇帝死而地分。” 戍卒們的血沸騰了!先有狐狸的叫聲,後有魚肚裡的帛書,這不是天意是什麼?反正逃也是死,去也是死,不如反了吧!他們全都舉起了手臂,隨著吳廣高聲呼叫:“大楚興!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

當然,狐狸的叫聲和魚肚裡的帛書,全是陳勝和吳廣事先安排好的。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活命,只有造反。夥伴們對自己沒有信心,只有編個故事,鼓動他們。於是,他們殺掉了官府派來押送他們的官員,揭竿而起! “大澤鄉起事啦!”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開。被秦的苛捐峻法折磨得活不下去的人們,因逃避勞役而被逼得走投無路的人們,像看到了希望,紛紛前來投奔。隊伍如滾雪球般迅速壯大。陳勝、吳廣詐稱公子扶蘇和將軍項燕,在陳縣稱王,國號“張楚”,即“張大楚國”的意思,因為他本來就是楚人。 陳勝、吳廣起事的消息,很快便由順利當上三川守的李由密報給遠在咸陽的父親李斯。李斯將寫著密報的簡牘往几上一扔,很是不屑,心中冷笑:扶蘇重生?項燕再世?這些亂民簡直是異想天開!他轉念一想:過去作亂為盜者,向來不敢如此宣稱,這分明是要和大秦算那筆滅六國的舊賬!張大楚國?不妙!此事大大不妙!此時,他感覺拿在手上的片片竹簡頓時像變成了一塊塊鐵板,沉甸甸,難以托起。未待李斯有所動作,咸陽城外的驪山,又有人伺機造反了!

驪山工地,陰雲密布。英布正和一些囚徒在工地上打石頭。一個民工慌慌張張跑來:“聽說了嗎?咱們要被派去給皇帝的陵寢運財寶了!先前運財寶進陵墓的人,全都沒有回來!都和財寶一起,被封到墓裡了!”眾人慌了:“那不是給老皇帝陪葬了嗎?”秦代這叫做“殉”,活人殉葬,在殷、周君王死後就很盛行。一瞬間,民工心裡們充滿惶恐,紛紛扔下手裡的鐵鎚,嗚咽聲四起。一個冰冷、堅毅的聲音衝破哭聲:“我可不會陪那老皇帝去死!”夥伴們都像看到希望一般看著他臉上的黥印。英布拿起鐵鎚:“大家先乾活,先裝出啥也不知道。真叫咱們去了,聽我的!” 一艘大船停靠在河邊,船上裝著二十幾個大木箱,一百多秦軍嚴密看管著。工地派來的秦國校尉領著一大幫工匠走來,為首的正是臉上刺有黥印的英布。校尉跟船上打聲招呼,一位同級別的將領踏著跳板走上岸,二人分別掏出半拉兵符,合在一起,是只完整的狗形。船上的士兵們從跳板走上了岸,排成了兩列,形成能過一個人的夾道,眾工匠踩著踏板,穿過人牆,走上船去。校尉對押船的將官揚揚手:“我也上去了,指揮著他們搬。”他踩著跳板也上了船。英布頭一歪,兩個上了船的工匠馬上掀掉了跳板。校尉急了:“哎?你們撤跳板幹什麼?東西還……”他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英布暗藏在懷的砸石頭的鐵鎚已敲破了他的腦袋!與此同時,船上的工匠們強迫水手將大船撐離了河岸。押運的將官在岸上慌了神:“你們要把船開哪兒去?”沒人回答他,在英布的指揮下,大船掉頭而去!押運的將軍急得跳腳,財寶都還在船上呢,他大叫:“反了!反了!快!放箭!”

士兵們面面相覷,箭都在船上! 大船在晨霧中駛進一片湖面。英布打算好了,帶著它們去自己的家鄉,找一個僻靜的山寨躲起來。這麼多的財寶,夠大家享用一輩子了! 忽然一聲響箭。蘆葦叢中忽然同時鑽出數只輕舟,向大船包圍過來。有人緊張地叫聲:“湖匪!”果然是湖匪來了。輕舟已接近大船,伸出的鐵鉤鉤住了船幫,接著,一條條繩索將小船和大船聯在了一起,眼看那些人拉著繩子攀上船來。英布大驚,提劍沖上去,對著那些人亂砍。其他工匠也紛紛用木棍之類抵擋著衝上來的湖匪。然而,湖匪非常強悍,身手也好,工匠們眼看抵擋不住。英布正在拼命拼殺,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趁其不備,在身後用刀對準了他的脖子。大漢命令受制的英布:“叫他們扔下手裡的武器!誰也不許亂動!”英布無奈地發令:“放下!都放下!”眾工匠紛紛放下武器。大漢奪下英布手中的劍,命手下將其捆了起來。大漢冷笑:“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誰?告訴你,這片湖面,不姓秦,它姓彭!老子就是彭越!”手下嘍羅抓著串珍珠興高采烈地跑來:“大王!箱子裡全裝的是這些!咱們發大財了!”彭越露出詫異之色,逼視英布:“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一名工匠搶先大叫:“大王饒命!我們都是被徵派去修皇陵的。昨天,他們讓我們往陵寢裡運送寶物,聽說去了就回不來。這位英布兄弟就帶我們殺了校尉,劫了這船財寶。想不到碰上了你們。”彭越仔細打量自己劍下的英布,忽而放聲大笑,放下劍,拉起英布,招呼自己的嘍羅:“來!你們都過來!排好隊!快來見過這位大英雄!”看著嘍羅們齊刷刷跪在自己面前,英布半晌反應不過來,呆呆地望著彭越。彭越笑道:“兄弟!你敢帶人造反,劫了皇帝的寶貝,我敬你是條漢子!”遂命人將工匠們全部放開,船上的珠寶,分毫不取。英布轉悲為喜,感動地拉住彭越:“大王!這本來就是秦朝皇帝搶自六國的不義之財!咱們各分一半,拿這些壯大隊伍,跟他們好好拼一場!”彭越朗聲大笑:“好!俺二人就此磕個頭,結為兄弟!”

咸陽上空陰雲密布,宮牆下,丞相李斯急得轉來轉去,像熱鍋上的螞蟻。養尊處優、愈顯發福的趙高邁著碎步從宮門中走出來。李斯連忙迎上去:“郎中令!你可出來了!”趙高笑笑:“丞相大人有急事嗎?”“當然是有急事!你看看這些報告,陳勝反了!英布反了!還有南方的彭越!這都是心腹之患啊!可是,皇帝連朝會都取消了,根本見不著!這如何是好?”李斯十分著急。趙高連看也不看:“說來說去,就是些小蟊賊嘛!要你們這些大臣何用?”李斯強壓怒火:“我已呈過幾次奏表,請皇帝體恤民情,停修阿房!可連個回音都沒有!”趙高一撇嘴:“陛下還指望明年三月住進新宮呢。你可別在這時候掃他的興!”李斯急得嘴角直冒白沬:“驪山陵剛完,又修阿房,簡直是竭澤而漁!天下豈能不反?”趙高的臉一沉:“丞相說話小心點!您想把禍亂的責任推給皇帝嗎?”李斯怒了,嚷嚷起來:“誰不知道皇帝一向聽你的!他是怎麼坐上這個皇位的,你比我更清楚!現在,皇帝又莫名其妙地躲進深宮,不見大臣,要是因此而引發禍亂,你趙高才是罪魁禍首!”趙高愣了愣,笑了,那種驕橫逼人的態度一掃而空:“丞相大人!您也太抬舉我了。我不過就是個廢人,給皇帝管家的,哪有您說的這種能為?我也是沒辦法呀!是皇帝不想見你們,嫌你們太煩,我只是擋駕。比方此一刻,他正在永安殿跟博士們探討禮儀的大事,您說,我敢打擾嗎?”“我不知道有什麼比安民更大的事!不管他在討論什麼,請郎中令一定要將我的報告當面呈送皇帝。我今天就守在這兒不走了,一定要親眼見到皇帝!一定要親耳聽到皇帝的吩咐!”李斯沒有絲毫讓步。趙高笑笑:“丞相別急。趙高遵命就是。”他接過李斯遞上的文件,邁著四方步朝宮門走去,李斯嘆了口氣,望瞭望宮門口擺放的日晷,拱手立於太陽下。

宮殿中,胡亥與幾位儒者衣冠的人相對。稍顯年輕的候補博士叔孫通跪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談:“先皇令臣下等博採六國禮儀,制訂秦國的禮制。臣等通數年之努力,終於……”趙高走進來,在胡亥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又將手中的文書遞交給皇帝。胡亥披閱之下,臉色大變。叔孫通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報告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終於將禮儀制訂完備,……此禮的核心,是尊君、……”胡亥一擺手,長嘆一聲:“唉!天下都亂了。我們還議什麼禮!” 眾博士一聽,全都變貌失色,面面相覷,跪倒一片。胡亥道:“沒你們的事兒。都起來吧。丞相剛送上一個報告,說大澤鄉反了戍卒陳勝,驪山跑了刑徒英布,還有南方的湖匪彭越也很猖獗,你們都說說,這是什麼徵兆?朕應當如何對待才好?”眾博士一聽,全都慌了。 “哎呀!這還了得?這是造反哪!”“這都是些萬惡不赦的強盜!不除,必成心腹之患!”“皇帝應立即發大兵征討!勿使星星之火釀成大災!……”胡亥越聽越不高興,臉沉了下來,眾博士全都不吭氣了。

趙高冷笑:“你們這些儒生,就喜歡搖唇鼓舌,聳人聽聞!先皇焚書坑儒,看來還沒有起到效果!”所有的博士全都重新跪倒,磕頭如搗蒜:“臣等惶恐!臣等死罪!……”胡亥看著直挺挺跪在那兒,一直不吭聲的叔孫通:“你怎麼不說話?”叔孫通微微一笑:“臣以為大可不必驚慌!”“噢?你說說看!”叔孫通侃然道:“先皇掃滅六國前是什麼局面?田疇異畝,車塗異軌,律令異法,衣冠異制,文字異形,言語異聲!而現在呢?書同文,車同軌,法同律,人同心!這才是大局勢!先皇收天下兵器銷為銅人,廢分封而設郡縣,政令通行,四方安寧,哪裡還有人敢造反?所謂陳勝、英布者,不過'疥癬之疾',一夥小偷而已,都稱不上盜,所謀不過財貨,哪裡值得皇帝為其操心?各處地方官便會解決矣。”胡亥哈哈大笑:“好好!講得好!正合朕意!你叫個什麼?”剛介紹過,他真的又忘了。叔孫通只好再說一遍:“啟奏陛下,小臣是先皇任命的候補博士叔孫通。”胡亥讚道:“一個候補博士,能有這樣的見地,難得呀!可見,你的書沒白讀!至於其他諸位,我看都叫'食古不化,不知變通'。書讀的越多,越蠢!全都滾下去!”

博士們全都低下頭,無語退出。 胡亥打個哈欠,趙高近前:“皇帝誰都可以不見,可李斯不一樣,恐怕還得您親自出面,好言安撫。因為……他知道的事兒,太多啊!”胡亥皺眉,嘆了口氣,他每次見李斯都覺得如同芒刺在背,渾身不爽,“……唉!那就見吧!說了半天的廢話,朕有些累了,口也渴。”趙高會意,立刻吩咐著:“奏樂!進酒!”音樂響起,舞伎登場,宮人們端著酒列隊走來。胡亥懶洋洋地斜躺著,色迷迷地半閉著眼,望著跳舞的美人們。趙高見皇帝漸入佳境,情緒正好,他悄悄帶來了李斯。李斯終於見到多日見不到的皇帝,顧不上皇帝正在喝酒聽音樂,趨步上前,激動道:“臣,李斯……” 胡亥正沉浸在歌舞中,猛然聽著這一聲嚇了一跳,他怔怔地看著滿頭白髮、跪在面前的老臣,才想起是自己召他來的,雖然心裡很不情願,也只好惱怒地擺擺手,命令宮人們退下,自己也坐直身體。

李斯看出了皇帝不悅,再拜道:“李斯斗膽,打擾陛下的雅興。不過,事關重大……”胡亥斜眼看看他,打斷他:“什麼大事啊,丞相?不過就是些小小毛賊,癬疥之疾,就把您丞相大人慌成這樣?”李斯急了:“陛下呀!不能小看陳勝、吳廣等人!他們敢於假託扶蘇與項燕,聚眾起事,其志非小呀!”“扶蘇不是死了嗎?項燕?那個楚國的將軍吧?好像也早死了。拿兩個死人說事兒,能成什麼氣候?”胡亥對陳勝、吳廣根本看不上眼。 “不!他們能打起這個旗號,就說明不是普通的毛賊,而是意在奪取天下的大盜!應當派重兵剿滅!臣薦李由可當此任。同時,請皇帝詔告天下,暫停修建阿房宮,讓百姓有喘息之機,知道陛下體恤臣民,……”又是停修阿房!胡亥火了:“朕就不明白了,你怎麼那樣反對朕建阿房宮?”李斯聲音也大起來:“陛下!阿房不可再建!民間已有歌謠在傳:'阿房阿房,必亡始皇!'”胡亥站起身,尖叫起來:“該死!說這話的該夷九族!是誰編的?你把他找出來!朕要將他車裂!碎屍萬段!”李斯一怔:“陛下!坊間流言這種東西,從來是尋不到出處的,如空穴之來風!”趙高陰陰地打斷他:“恐怕不是查不出來,是丞相根本不想查吧?”李斯憤怒扭頭盯著他,喝道:“你別在皇帝面前煽風點火!我怎麼不想查?這種民謠之類的東西,哪個能查出源頭?我們只有從中去體味民心民意!”胡亥冷笑:“哼!說不定,就是些反對朕修阿房的人,編造民謠,假借民意!”李斯震驚:“陛下是說……”胡亥見擊中了老丞相的要害,得意地一笑:“朕當然不是指丞相。如果確信是您編的,我們還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兒議事嗎?再說,即便民謠真是這麼說,與朕何干?'阿房阿房,必亡始皇'嘛。這說的明明是始皇帝。朕是二世皇帝,與朕無涉,可以不去考慮!”李斯感到萬分絕望,“陛下……”胡亥擺手不讓他說下去:“好了,丞相!您說完了,朕的意思也表明了,現在您可以走了。趙高,快叫人上酒!朕都渴死了!”趙高高聲吩咐上酒,又低聲對李斯挖苦地提醒:“丞相!請吧?”李斯只好站起身,向胡亥作了個揖,準備退出。胡亥突然叫住:“丞相!”李斯忙回身,將期待的目光投向胡亥。 “叫他們加緊修建阿房宮!明年正月,朕一定要在阿房宮內大宴群臣!您當然是要請的第一位嘉賓!哈哈哈!去吧去吧!” 李斯木然轉身,拖著沉重的腿,在一片樂聲和胡亥、趙高的刺耳笑聲中走出了宮殿。此刻,他多麼痛恨自己!多麼希望自己沒有跟這兩個傢伙合謀篡改過詔書,多希望此刻朝堂上坐的是以民生為計的扶蘇公子!即使蒙恬難對付,即便此刻自己不再身居丞相,他都無所謂。只要這一切能重來。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他清楚的知道,天下大事,都毀在了自己的私心上! 叔孫通回到學館,弟子們興高采烈,紛紛恭賀他得到皇帝的賞識。叔孫通卻吩咐大家各自收拾,準備好連夜離開! “先離開咸陽,東出函谷關,找個地方躲起來再說。”弟子們不明所以,明明師傅得到皇帝的歡心,眼看馬上加官晉爵,怎麼反而要走呢?叔孫通看看眾弟子,嘆口氣:“你們看過將沉的大船嗎?船艙要是進了水,首先逃的一定是艙裡的老鼠。我們待的這條船眼看已經要沉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叔孫通之所以把作亂說成疥癬之疾,無非是為自己爭得逃跑的機會,其他那些博士如今都已關在牢中,現在不走,升職的詔命一到,他便走不脫了。 當晚,校尉手持擢升叔孫通為博士的詔命來到學宮,發現廳裡已經空無一人。東西搬得亂七八糟,殘破的書簡撒落一地。 校尉手捧詔書呆呆地站在那兒。這是怎麼回事兒?被升職的人怎麼還走了呢? 正當咸陽城裡,丞相李斯為天下事煩惱不安之際。千里之外,沛縣縣衙,縣令也正為皇帝下詔徵召300名民伕修阿房而煩惱不已。徭役不斷,從哪裡抽這些人丁去咸陽?匪患四起,又派哪個得力的人帶隊,才能把這些人安全送往咸陽?他背著手,皺著眉,在廳堂中一圈圈轉著。當他轉到第三圈時,頭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知道該把這個苦差事派給誰了! 劉邦得知縣令要讓自己帶各鄉抽調的300民伕入咸陽,真是又氣又急。先找蕭何,後找曹參,這兩個平日對他非常關照的小吏都表示愛莫能助。他只得悻悻然回到家中。 一進院門,只見三歲的女兒魯元坐在地上哭。劉邦的嫂子手拿著鍋鏟從灶間衝出來:“三弟回來了?你回來得好!你說說,我這兒正忙著飯呢,你閨女跑來添亂,從灶裡往外抽柴,差點兒沒把房點著了!我說了你媳婦幾句,她就翻了臉,抱著盈兒回娘家了!別的本事沒有,脾氣見長!幹嘛?擺大小姐派頭呢?我可不吃這一套!”劉邦賠著笑臉:“嫂嫂!她嫁到咱家,能跟我過日子就不易。拖著一兒一女,難免心煩。”嫂子把鍋鏟一扔,衝著劉邦嚷道:“這話啥意思?是我給你媳婦兒氣受了?你問問爹娘,我做錯了什麼?再說了,即便我做得不當,也輪不上她給我臉色看!這飯,我不做了!家也不管了!我幹什麼呀,我?” 劉邦被抓了差去咸陽,本就不爽,家裡此刻又亂成一鍋粥,心下更加煩惱,他不再勸嫂子,拎起在身旁的魯元:“閨女!起來!擦把臉,跟我上你外婆家接你娘去!” 劉邦帶著魯元來到了縣城裡呂公的宅院,呂公熱情相迎,呂媼看也不看劉邦一眼,徑自把魯元攬了過去。劉邦帶著幾分尷尬:“呃,請問丈人,呂雉回家了嗎?”呂公還未曾答話。呂媼搶先說:“我的女兒,不是明媒正娶嫁到你劉家了嗎?你怎麼反倒上我家來找?”呂公朝屏風後面一努嘴,劉邦張望一眼,見屏風下面露出一片裙子,放下心來。呂媼橫了劉邦一眼,起身帶上外孫女上後堂去了。 劉邦知道呂雉在偷聽,故意拱手說道:“小婿很對不起令媛!上頭一天一個令,又要稅,又要賦,又要民伕,弄得我顧不了家。這不,又要帶300人去驪山修阿房宮!她一個人帶著倆孩子,又要下地,又要忙家務,還要受人家的氣,……也真委屈了她!” 呂雉一听就急了,抱著未滿周歲的盈兒就走了出去,“不可以去驪山!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她回頭央求呂公,“爹!能不能求求縣令大人,別讓他去了?”劉邦道:“不行啊。這事兒已經定了。蕭何曹參都幫不上忙。再說,總得有人去吧?” 呂公知道這是公事,推脫不掉,便命呂雉趕快領著孩子,回家幫劉邦打理行裝。 回到家,呂雉一邊給劉邦打點行裝,一邊囑咐:“一路上別喝酒,少說話!在沛縣,大家都了解你,說話輕了重了,不會跟你計較。出門在外,又帶著那麼些人,可別惹是生非!還有,不准你在外頭沾花惹草,再給我領個野孩子回來!一個劉肥就夠我受的了!”劉邦著臉笑笑:“哪能呢?不會的!你放心吧!”呂雉嘆了口氣:“你這回,責任太重!千萬千萬可不敢誤了限期!那是要殺頭的!”外面一陣嘈雜。劉邦走到窗邊望出去,好些鄉親湧進了自家的小院。 “劉亭長呢?”“我們找老劉說話!”劉邦走了出來,盧綰娘拉著盧綰:“季,盧綰從沒出過遠門兒,這一趟就託付您了!”“大娘,放心!盧綰就跟我親弟弟一樣!我保證他吃不了虧!”“劉亭長!我男人可交給您了!您可要還我一個活蹦亂跳的……”抹抹眼淚,李二的媳婦衝著劉邦來了句,“少一根汗毛,我都不干!”劉邦笑道:“好!只要他們一路上聽我的,我保證,怎麼把大家帶出去的,還怎麼把大家帶回來!”鄉親們都笑了,呂雉站在門口,聽劉邦大包大攬地打著包票,不禁暗暗替他擔心。呂媭跟著進了院門,給呂雉用眼色打了個招呼,呂雉將她讓進了屋裡。 “爹叫我來的,讓把這個捎給你。”說著,呂媭從衣襟下掏出個小包,放在床上。呂雉打開來,見裡面是一些金子,還有幾塊玉。 “爹說了,家裡就剩這些值錢的東西,叫你收好。我想,可能是姐夫要走些日子,爹怕你手頭緊,日子難過,才巴巴地讓我給你送來吧?”呂道。呂雉納悶:這、玉璜,都是爹的寶貝,怎會都送了來?呂媭注意到姐姐的神情:“爹的脾氣你不知道?他說給你,說你用得著,肯定就有用。你就拿著吧。噢,爹還說,趁著姐夫沒走,叫、叫他……”呂面帶羞澀,但還是說下去,“叫姐夫替我找個好人。能託付終身的。他說,他作不了我的主了,以後,就讓姐姐、姐夫替我作主。”呂雉心頭陡然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來,爹爹能卜吉凶,絕不會做如此唐突之事。定是有大的變故要發生!她顧不上給劉邦打招呼,拉著呂,叫輛車子直奔呂宅。 呂家到底要出什麼大事,連善於未卜先知的呂公也無法化解,用這種辦法向劉邦和呂雉託付身後事?呂雉離家僅僅三天,呂也才走了一個時辰,呂家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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