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三國4·劉備入川

第5章 第五章一攫三城

三國4·劉備入川 吉川英治 9079 2018-03-13
卻說孫乾回到油江口,即向劉玄德報告出使經過,並說:“周瑜說他將親自前來答禮。” 劉玄德同孔明對視一眼,疑惑地問:“這點兒小事,周瑜親自前來答禮,未免禮數過於周到了吧。他究竟有何目的?” “自然是對南郡城放心不下,特來探察我方動靜的囉。” “萬一他帶兵前來怎麼辦?” “主公不必擔心。他此次只是前來刺探而已,雙方會面之時,主公只需照我說的話與他周旋便是。” 隨即,孔明向劉玄德低語了一陣。 到了這一天,油江口沿江岸兵船一字兒排開,兵馬嚴整,軍旗獵獵,只等周瑜到來。 周瑜帶著隨從及護衛兵士共三千人馬下船登岸。一上岸,便見到江上、岸邊水陸兵馬井然有序,旌旗招展,煞是雄壯。 “想不到劉玄德擁有如此訓練有素的兵馬,真不可小瞧!”周瑜望著眼前這支軍隊,差一點兒將心裡話脫口而出。

在趙雲率領一隊人馬的迎接下,周瑜一行進入主陣轅門。 劉玄德、孔明以及其餘部將自然悉數出迎,並引至宴席,以貴賓之禮款待周瑜。 酒過數巡,劉玄德舉起酒杯大大讚賞了一番赤壁之戰的大捷,隨後故作輕鬆地說道:“聽說周都督打算繼續進攻江北,為助你一臂之力,我們迅速將陣地移至油江口。倘若週都督無意攻打南郡,我劉玄德可要出手拿下它了哦!” 周瑜聽完此話也微笑著道:“這是哪裡話?我東吳渴望吞併荊州已久,如今南郡已如我軍掌中之物,就不需閣下費心了。” “可是,一如俗語所說:煮熟的鴨子也會飛。目下奉曹操之命固守南郡的曹仁,在北方可有萬夫不當之勇!想必荊州絕不會輕輕鬆松落入都督之手吧!” 周瑜的眉宇之間已經燃起怒焰,他強壓心頭的憤怒,以嘲諷的語氣回敬道:“倘使我周瑜拿不下,閣下再去拿也無妨!”

“哦,是麼?那就先謝過了!在座的子敬、軍師都可作證,週都督今日所許諾言,你等一定要牢記喲!”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必要什麼證人?” “到時候不要後悔喔!” “笑話!”周瑜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哂笑道。 孔明在一旁不住地讚賞周瑜的豪氣:“週都督果然豪爽,一言九鼎,這才是東吳的大國風範哪!荊州之地,自然理應由吳軍先攻取,萬一吳軍攻取不利,主君再試試攻取也不遲呀。” 周瑜等人回去之後,劉玄德責怪起孔明來:“方才與周瑜對談之時,我都依照先生所吩咐的說了,為何你自己倒反而一個勁兒地鼓勵周瑜先攻取南郡?究竟是何道理?” “以前亮也進言勸主公取荊州,可是主公不曾聽取啊。” “如今我劉氏一族及屬下人馬失去了立足之地,身陷孤窮之境,情勢不同於以前了,得了荊州才好容身,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主公勿憂。孔明還有一計,定保主公不日便可順利進入南郡城!” 周瑜回到自己營中之後,立即下令進軍南郡,對其發起猛烈進攻。 魯肅請教周瑜:“都督與劉玄德對談之時,為何答應他倘使吳軍攻不下南郡,可以讓他去攻取?” “那不過是口頭上說說罷了!送他一個順水人情嘛。你想,赤壁鏖戰我軍都能取得大捷,區區南郡城豈不是一觸即潰麼?取南郡對我來說易如反掌,哪裡輪得到他去攻取?” 於是命蔣欽為先鋒大將,丁奉、徐盛為副將,率五千兵士先行進發,周瑜自己則親率中軍浩浩蕩盪向南郡逼進。 城內的曹仁則奉曹操臨走前留下的囑咐為鐵律:“固守勿出!”只是加強各個要害的防備,並不輕易開城迎擊。 驍將牛金獻策道:“固守要害也只能是緊守一陣罷了,自古以來,沒有攻不陷的城池。如今東吳大軍以破竹之勢兵臨城下,我們若只是一味防守,不求應變,不只影響到城中士氣,到頭來只會是坐以待斃啊!”

“也有道理。”於是曹仁同意了牛金所請,令其領兵五百伺機對吳軍發動奇襲。 牛金打開城門,沖向敵軍先鋒丁奉的隊伍,將其沖散。丁奉迎上來,與牛金單打獨鬥,未過幾個回合便拍馬逃走了。 牛金率麾下五百騎立即驅馬追趕,漸漸地追出很遠。此時,丁奉突然掉轉馬頭,隨著戰鼓聲響集結起手下,反將追得精疲力竭的牛金及其五百兵士團團圍住。 “怎麼辦?”站在城樓上觀看戰況的曹仁,眼見牛金陷入敵陣中,情勢危急,便要親自率兵出城相救,長史陳矯竭力規勸:“還記得丞相將此城託付給將軍時,說過什麼?” “牛金乃重要將領,部下五百兵士皆城中精銳,倘若坐視他們被敵人消滅,這座城也等於完了!” 於是不顧勸說,躍上馬,率精兵千餘衝出城外。陳矯不得已,只得登城擂擊戰鼓,為曹仁助勢。

曹仁衝入敵陣,先是擊退徐盛,再與牛金部會合,總算一起突出重圍。 回頭一看,尚有五六十騎兵馬身陷重圍中,於是曹仁大喝一聲:“我這就再來!”遂再度馳入敵陣,終於將全部將士一個不剩救出。 此時,吳軍先鋒大將蔣欽擋住了去路,上前來欲擒拿曹仁。然而曹仁之勇豈是他擋得住的?只見曹仁左沖右突,加上有牛金相助,曹仁之弟曹純也從城中趕來馳援,終於將重重敵兵一一擊退,毫髮無損地退回城內,既振士氣,也叫吳軍領教了曹仁的厲害。 “首戰告捷,真是太好了!”當日城內擺酒慶祝勝利,眾將士舉杯同賀。 另一廂,首戰即嘗敗績的吳軍營內,周瑜卻將蔣欽、徐盛等人痛責了一頓:“我軍人馬數倍於敵人,竟被城內突出之敵打了個出其不意,實在太丟人了!”

“看來,一定得要我親自踏平南郡城了!”周瑜盛怒之下,發出了豪言壯語。 由於之前連戰皆勝,吳軍上下氣勢正盛,故蔣欽此番小小的失利對於周瑜來說,也是無法容忍的恥辱。 “都督不可輕率地親自出陣!”甘寧上前規勸道,“如今曹洪在彝陵也加強了防備,固守不出,與南郡的曹仁成掎角之勢,相互呼應,倘若我軍只顧得南郡,只恐有什麼變故,側面也會受到敵人夾擊啊!” “那你說怎麼辦?” “都督借我三千人馬,我先去將彝陵攻破!” “好!這邊南郡城我來收拾!” 一切準備停當,甘寧便渡江向彝陵城進發。 曹仁在南郡城樓上遠眺,不禁大驚,於是找陳矯商議:“敵軍一支人馬正逼近彝陵,彝陵的曹洪防守尚未完備,如何是好?”

陳矯也著急起來:“可使令弟曹純將軍領兵、牛金為副將前去救援。彝陵城若是陷落,南郡也岌岌可危了!” 於是曹純與牛金率兵悄悄馳往彝陵。來到城外,與城內的曹洪取得聯絡,定下一計:“此番不可憑實力拼殺,宜以謀略為上,設計騙過敵人。” 甘寧哪裡知道就裡,只是一味突進,追擊敵兵,終於一舉佔領了彝陵城。 “想不到竟如此不堪一擊!” 曹洪開始還出城迎擊,奮力迎戰,怎奈寡不敵眾,漸漸不支,只得棄城而逃——其實這只是計策。 日暮時分,甘寧率軍高唱凱歌,統統進入彝陵城。不料曹純、牛金率兵從後面直追至城下,包圍了各城門,曹洪也引兵又殺回,因為熟悉地理,曹軍將所有通往城外的小路及糧道全部切斷,甘寧被鎖於孤城中。固守的曹洪一方與進攻的甘寧一方反守為攻,情勢完全顛倒過來。

吳軍接到消息,周瑜緊鎖眉頭,召集諸將商議:“程普!你有什麼良策?” 程普答:“甘寧乃東吳忠臣,絕不能見死不救!然而如今若是兵分兩路,貿然出擊彝陵,只恐南郡之敵乘機出城,形成夾擊之勢,對我軍極為不利啊!” 呂蒙則提議道:“救甘寧是當務之急!可將此地暫時交與凌統指揮,應可無虞。我與都督一為先鋒,一為後續,馳援彝陵,相信十日之內必可勝利返回。” 周瑜點頭同意,於是叮囑凌統:“凌統!沒問題吧?” 凌統欣然領命,同時說道:“我至多堅持十日,十日之內自當奮力殺敵,不負重托。但若超過十日都督仍不歸,只恐不勝其任,我也將戰死於此了!” “諒些許敵兵,不需花費恁多時日便可返回。” 周瑜留下一萬人馬交給凌統,便率領著其餘主力全數向彝陵開拔。

半途上,呂蒙向周瑜獻策道:“彝陵以南有一條偏僻險要之道,可派五百兵士埋伏於附近的山谷中,堆積乾柴斷卻敵人撤退之路,日後必可收到奇效。” 周瑜贊同其計:“是條妙計!”於是依計做好安排,其餘人馬繼續前行。 彝陵城外圍得猶如鐵桶一般。周瑜問谁愿自告奮勇突入鐵桶陣中,與困在城內的甘寧取得聯絡,周泰應聲而出,甘願承擔此重任。 他在陣中挑選了一匹腳力最健的駿馬,翻身上馬,揚鞭一策,沖向敵人的重重包圍。 見單身匹馬衝盪而來,曹洪、曹仁的部下哪裡想到會是敵人?待對方馳近,兀自不覺。 “是什麼人?” “停下!停下!” 周泰在馬上拔出刀來,舞劍一般揮舞不停,口中叫道:“我是自許昌來的使者!奉的是曹丞相之命,與你等皆無關,休得近前,靠近者統統格殺勿論!”

就這樣,周泰一路衝破重圍,終於來到城下,高聲叫道:“甘寧!快快打開城門!” 在城樓上觀望的甘寧又驚又喜,趕快開門將周泰迎入。 “這下可以放心無憂了,週都督親自前來營救你了!具體的作戰計劃是這樣……”二人一番商議,城內的困軍與城外的援軍完全取得了聯絡。 昨日,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突然闖入城去,而今日守城之敵便明顯士氣大振,曹洪、曹純頓覺其中必有蹊蹺。 “不好!”二人面面相覷,“看來是周瑜的援軍到了,再不採取行動一舉拿下城池,只恐會受到內外夾擊!” “可是一時半會兒城池難以攻陷,如此看來,將甘寧誘入城中圍而剿之的計謀,雖看似不壞,其實是下下策啊!”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南郡方面已經派使者去了,要不要等哥哥曹仁的大軍來了再動手?” “先靜觀一兩日再說吧!” 看到這裡,有識之人一定會為這二人的有勇無謀而扼腕。 翌日,周瑜的大軍便殺到了。曹洪、曹純、牛金等大將倉促迎戰,畢竟以少敵多不是對手,未久便亂了陣腳,落敗而逃。 周瑜緊追不捨,曹洪等人欲避開追擊,於是翻山而逃,來到一條偏僻險要小道,卻被堆積如山的柴薪擋住了去路,有的跌落馬背掉下萬丈深谷,有的棄馬落荒而逃時被伏兵截殺,一時間慘狀不忍卒睹。 吳軍乘勢追擊,虜獲馬匹三百餘騎,並一鼓作氣推進至南郡城外十餘里處。 逃入南郡城內的曹洪、曹純等與曹仁圍聚在一起,滿臉懊喪,悔之不迭。 “當初若謹遵丞相的叮囑,固守不出,絕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啊!” “啊!我差點忘記了!” 曹仁忽然醒悟,一拍膝蓋,想起一件事情:曹操起程返回許昌時曾交給他一封手書,囑咐他在危急之刻打開,如今裡面的守城秘籍已成為他們最後的一線希望。 周瑜的春風得意可想而知,眼下,他一副常勝將軍的氣概。 救出甘寧,又佔領了彝陵,接下去便是集結數倍的兵力,輕取已經被團團圍住的南郡了。 “咦?敵人好像在準備棄城逃跑,瞧他們腰上全都係著兵糧哩。” 周瑜命人在城外搭起一座高高的瞭望台,站在上面觀察南郡城內的防禦情形。 他舉手遮眉,想看個仔細。只見城內敵兵分成三隊,紛紛從箭樓和外城門撤離,主城堡以及城內各主要垣牆下則插滿了紙糊的旗幟,卻不見人影,顯然是虛張聲勢。 “敵將曹仁也看出此城堅守不易,故而作出頑強抵御之勢,其實早已做好逃跑的準備。好,如今一舉便可攻破它!” 周瑜遂親率先鋒,程普為後陣,向城內突擊。 忽然一騎從敵兵中飛身躍出,高聲叫道:“前面來者是周瑜吧?我乃驍將曹洪!快快出來與我交手!” 周瑜一笑付之:“哦,是丟棄彝陵落敗到此的曹洪啊?周瑜從來不屑與你這種無恥敗將交手。來人!替我宰了這只喪家之犬!”他一揚馬鞭,召喚部下道。 “領命!”應聲而出的是吳將韓當。 韓當縱馬上前,眾將士則誰也不動手,只由他二人捉對廝殺。交戰三十餘回合,曹洪不敵韓當,敗下陣來。 緊接著,曹仁縱馬躍出,直呼周瑜名字:“周瑜膽小鬼!有種的出來與我一戰!” 這廂吳將周泰挺身而出,又將曹仁擊退。至此,城內敵兵全線崩潰,吳軍乘勢一齊殺向敵陣。 戰鼓驚天,殺聲震地,城下一片狼藉。 “快追!不要放過此良機!”周瑜疾聲呼喝著,率領眾將士如潮水般向前突進。 在吳軍的不捨緊追之下,無暇喘息的曹仁、曹洪等及一眾兵士來不及逃回城門,只得紛紛向城外西北方向奔竄而去。 周瑜已衝到城下。抬眼一望,城的四門洞開,裡面已空無一人,足見敵人狼狽之態。 “快登上城頭,插上東吳大旗!” 周瑜早已將南郡城視為掌中之物,於是回頭向旗手下令,自己也率先沖向城門。 此時,在城門上觀望的陳矯情不自禁喝彩道:“哈哈!敵人果然中計了!曹丞相手書中所授秘計果然是神算啊!” 他一面感嘆,一麵點燃身旁的烽火筒,只聽得“轟”的一聲,城樓上空升騰起一片黃色煙霧。 霎時間,四周垣牆上的弩弓、石炮齊發,勢如驟雨,瞄準周瑜射來。周瑜大驚失色,勒住馬頭急欲後退,卻被身後盲目擁入的己方兵士推擠得進退不得。驀地,腳下的地面突然陷落,露出一個一丈許深的大坑——原來是敵人挖下的陷阱。 頭足倒置、四腳朝天的吳軍將士費盡氣力從坑底爬上來,卻又遭遇滅頂之災,大部分被射殺。周瑜失魂落魄,好不容易牽到一匹馬,飛身上馬,不顧一切地奪門而逃,只聽得“嗖”的一聲,一支箭飛過來,正中周瑜左肩,周瑜登時滾落馬下。 說時遲那時快,敵將牛金縱馬衝上來,準備砍下周瑜的首級。吳將丁奉、徐盛等慌忙掄刀砍斷牛金坐下戰馬的腿,牛金墜落馬下,丁奉、徐盛等這才撈起周瑜,逃回吳軍陣中。 四座城門外吳軍都陷入一片混亂,有的跌落城壕摔死,有的中箭而斃……損失之慘重,不可勝數。 “鳴金收兵!鳴金收兵!”程普慌忙下令全軍撤退。 吳軍從南郡城敗退出很遠。 “眼下最緊要的是都督的傷勢……”程普喚來隨行軍醫,命其趕快為躺在中軍帳內的周瑜治療箭傷。 “啊!一定很痛!箭頭刺穿左肩骨,深深扎入其中了!” 軍醫面露難色,仔細檢查傷處之後,吩咐弟子:“快去準備鑿子和木槌!” 程普嚇了一跳,滿懷狐疑地問道:“且慢!你要做什麼?” “將軍你看!這便是外行人胡亂拔箭的後果,箭從根部折斷,箭頭斷在骨頭里了!這種情形乃外科最為棘手的,只有試著治治看了,沒有其他辦法呀!” “哦,那好吧!”程普嚥下一口口水,同意軍醫試試看。軍醫拿起鑿子和木槌,“嗵嗵嗵”地在骨頭上敲擊起來。 “快停下!噢……好痛啊!”周瑜痛得涕淚齊下,不停地哀號。軍醫及其弟子對程普喊著:“這般動彈,如何做得手術?快按住他的手腳!”一面說話,一面不停地“嗵嗵”敲擊。 手術總算順利結束。數日後,高燒退下,周瑜便迫不及待地想下床。 “千萬不可!不要以為沒事了,箭頭上塗有毒液,毒入骨髓,若是動怒刺激,骨肉之間必復感染,引起高燒。” 程普牢記軍醫的囑咐,堅決不許周瑜走出中軍營帳。與此同時,傳令諸軍:“不管敵方如何挑釁,固守營門,切勿外出迎戰!” 曹軍重新返回南郡城內,氣勢愈盛,其中曹仁的部將牛金一再前來罵陣:“餵!莫非吳軍陣中沒有男兒了麼?中軍難道是虛有其表麼?即便此前戰敗,也不至於像小孩兒家埋頭哭喪吧?快爽爽利利降服吧!不然就捲起鋪蓋滾回去!” 吳軍卻不為所動,陣中像守靈般靜寂無聲。 隔日,牛金又來挑戰,並且叫罵一次比一次惡毒。 “冷靜!冷靜……”程普唯恐周瑜傷勢復發,只是一個勁兒地勸慰諸將。 牛金依舊每日前來叫陣,每來必以言語羞辱一番,前後達七次之多。 程普提議先引兵返回東吳,待周瑜傷勢痊癒之後再做計議,可是諸將卻莫衷一是。 其間,城內敵兵欺人日甚,曹仁也親自率兵出來叫陣。自然,不論如何都對周瑜閉口不報,可羞辱之語終究還是入了他的耳朵裡。周瑜畢竟也是武人出身,如何受得了這般羞辱?這日,他突然從病榻上撐起身來,問左右:“外面鼓譟吶喊聲是怎麼回事?” 程普回答:“是我方兵士操練而已。” 周瑜驀地跳下床來:“給我拿鎧甲來!拿劍來!”他大聲叫道,隨後又丟下一句:“大丈夫既食君祿,就應該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才算一酬壯志!我這點兒小傷算不得什麼,諸將不必替我擔心!”說罷,便大踏步衝出營帳。 周瑜雖箭傷在身,仍忍痛披掛上陣,當他率數百騎一躍衝出陣外時,曹仁麾下的兵士見了都大吃一驚:“啊!周瑜還活著!”不免軍心動搖。 曹仁將手搭在額頭,舉目遠眺戰場情況,一看果然是周瑜,於是下令:“不錯,是周瑜。不過他箭傷未癒,此時最忌動怒,否則傷勢極易復發。來啊!一齊以言語好好羞辱羞辱他!” 曹仁領頭罵道:“周瑜小子!上次認輸了吧?今日感覺如何呀?還舉得動矛麼?”將士們接著也紛紛口吐惡語,肆意嘲弄,直將周瑜氣得面如朱泥,大叫道:“誰替我去將曹仁這匹夫的首級砍下?!”話罷,策馬便要向前衝去。 “潘璋在此!讓我去吧!”緊隨周瑜身後的一員大將立即躍躍欲沖,恰在此時,周瑜忽地嘴巴大張,“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兩手掩口,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曹仁見此,喝道:“餵!各位可見了?那傢伙口吐鮮血,就快死了!”於是眾將士一齊殺將過來。 東吳軍驚慌失措,陣腳大亂,急急救起周瑜逃回陣門。是日,東吳軍又是大敗而歸。 諸將憂心忡忡地看著周瑜,不料周瑜的精神卻出乎意料的好,一面飲著軍醫調製的湯藥,一面向諸將解釋道:“今日跌落馬下,並非箭傷迸裂之故,是我佯作口吐鮮血,好巧用曹仁謾罵之計。你等在軍中遍插喪旗,奏起哀樂,散佈周瑜已死的消息。” 第二日傍晚,曹仁的部下在城外虜獲吳軍一小股人馬。訊問之下,他們吐露道:“昨夜,東吳大都督周瑜因箭傷復發,高燒不止,竟一命嗚呼!眼下吳軍已決定秘密引兵回國,蓋因毫無勝算。我們這些小卒回國之後注定依舊只是小卒,故而商量著投效貴軍,倘若貴軍肯收容我等,今夜願為嚮導,攻入吳軍營中。現在吳軍上下正在服喪,意氣消沉,若趁此機會發動突襲,相信一定可殲滅東吳殘軍。” 曹仁、曹洪、曹純、陳矯、牛金等聚在一起商議,最後決定夜深之後對吳軍營地發動突襲。 孰料,曹軍突入敵陣之後,卻發覺營寨中只有旗槍虛插,以及寥寥幾處餘焰未盡的篝火,唯獨不見一個人影。 “莫非已經打道回府了麼?”正在疑惑之際,四下炮聲齊發,鑼鼓合鳴,殺聲震天,吳軍從各路殺到,東門韓當、蔣欽,西門周泰、潘璋,南門徐盛、丁奉,北柵門則是陳武、呂蒙,東吳名將悉數到場,將曹軍圍在中間一通猛擊。如入空布袋中的曹仁及麾下將士個個方寸大亂,隊伍被沖散,首尾不能相救,士卒大半被誅殺,其餘的則四處逃散。 曹仁、曹純、曹洪等人各自往南郡奔逃,途中遇甘寧率兵阻擋去路,大殺一陣,入不得城,只好斜刺而走,徑投襄陽方向。 周瑜仍活得好好的。這夜,周瑜因吳軍大獲全勝而精神矍鑠、意氣飛揚,帶著程普縱橫於亂軍中,徑直朝南郡城奔馳而去,準備將吳軍的徵旗高高插上南郡城頭。來到城壕附近,仰頭望去,卻見城頭一排排陌生的旗幟在拂曉的微明之中翩翩翻捲。 高高的城樓上,一員武將兀立在上,威勢凜凜地註視著城下。 周瑜甚覺奇怪,隔著城壕向上面大聲發問:“城頭上是何人?” 對方也大聲應答道:“我乃常山趙子龍是也!奉軍師之命已經佔領此城!週都督,讓你受累白跑了一趟,請都督收兵返回吧!” 周瑜不由得仰天興嘆,悻悻地撥轉馬頭。隨即喚甘寧過來,吩咐立即率兵馳往荊州城,接著又命令凌統:“即刻奪取襄陽城!” 周瑜心中有點兒沉不住氣了。他想要爭分奪秒地先取下荊州、襄陽二城,隨後再回頭來攻取南郡城。 他萬萬沒料到,沒過多久,即有快馬飛馳來報:“荊州城已落入張飛之手!” “啊!怎麼回事?” 周瑜正狐疑不解間,從襄陽方向又有快馬前來報告:“遲了,遲了!襄陽城中盡是關羽的兵馬,城頭高高飄揚著劉玄德的大旗!” 周瑜仔細詢問了緣由,原來是這樣——孔明乘虛進入南郡城後,立即派人手持曹仁的兵符趕往荊州,稱“南郡情勢危急,速發兵救援!”荊州守將信以為真,便出城馳援,孔明料定城內空虛,便派張飛領兵佔領了荊州城。與此同時,孔明又以同樣手法派人至襄陽,也稱是“荊州陷入危急,速派兵解圍,內外合擊吳軍!”防守襄陽的守將夏侯惇見到曹仁的兵符也深信不疑,立即驅兵趕往荊州,而前次有違軍令急欲立功的關羽則隨後輕取襄陽城。如是,孔明不費一箭一矢,兵不血刃,便輕鬆賺得南郡、襄陽和荊州三城。 周瑜十分震驚,早已面無血色,失神落魄,他高聲叫道:“曹仁的兵符,為何會在孔明手上?!” 程普垂著頭回答:“孔明取了南郡,留守南郡的陳矯一定是最先為孔明所擒獲,兵符平素就一直帶在陳矯身上。” 周瑜聞言,“啊!”大叫一聲,仆倒在地。 怒氣中發,致使周瑜箭傷創口迸裂。此次卻不是事先算計好的計謀,確確實實是箭傷復發了。 “……所以……所以,我早料到孔明是個陰險之人,不殺了孔明,我永不得安心!果不其然啊,瞧瞧今日之事!”周瑜氣急敗壞、罵罵咧咧地說道。 再說周瑜臥病在床,仍一心想著奪回南郡。這一日,魯肅前來探視:“都督!感覺怎麼樣?” 不料周瑜根本沒有臥榻將息,反而意氣風發地對魯肅說:“我已決定就在不遠的將來,與劉玄德、孔明決一死戰,奪回南郡之後,我再回東吳好好地調治療養!” 魯肅趕緊搖頭說道:“不可!不可呀!”他諫道:“眼下,我軍雖在赤壁與曹操一戰取得大捷,然而曹操之勢並未衰絕,從今往後才是成敗之關鍵。另一方面,主公如今正親率人馬攻打合淝一帶。——如此態勢之下,倘使與劉玄德再開戰端,豈不正好讓曹操覷著機會趁勢反撲?” 周瑜自然也清楚個中的利害,只不過心頭難以排遣的不甘依舊在作祟,他恨恨地反問道:“我東吳為了在赤壁一舉擊破曹軍,耗費莫大的兵力與軍費,犧牲不可計數,可是他劉玄德什麼也未做,卻唾手而得荊州之地,那本是我東吳應取之戰果,我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劉玄德橫插一槓子巧取豪奪了去呀?!” “都督說的極是。魯某願往見劉玄德,與他論一論理。” 魯肅即刻趕赴南郡。守立在城頭上的趙雲看見魯肅,便高聲打招呼:“喲,是東吳的魯公啊!有何貴幹呀?” “特來拜見劉玄德劉使君。” “主君眼下在荊州城內,魯公可往荊州城一會。” 魯肅於是馬不停蹄轉往荊州。 來到荊州城一看,旌旗、軍隊……全都換成了劉玄德的旗幟,佈滿劉氏色彩。 ——啊!魯肅不禁暗自感嘆。 “呀!是大兄啊,好久不見!” 前來迎接的是孔明。孔明以隆重的禮節款待了魯肅。 主賓剛一落座,魯肅便忍不住責怪起來:“百萬曹軍浩浩蕩盪南征,第一個要抓住的想必便是你家主公劉玄德,我東吳卻耗費巨大的錢糧,動員了無數兵馬戰艦,誓死以擋,才得以擊破曹軍,保你我兩家平安,故荊州之地理應作為戰果由東吳取得,先生以為如何?” 孔明微笑著答道:“這話倒是奇了。荊州屬於享有荊州主權的人,不屬於曹操,也無理由非屬於東吳不可呀。” “此話怎講?” “荊州之主劉表已死,然劉表之遺孤——也就是其嫡子劉琦現今由主君代為撫養。主君與劉琦原本是同宗同族的叔侄,做叔叔的匡助侄兒,有什麼不妥麼?” 魯肅睖睜了一下。 孔明的謀慮深遠如此,即便是早有準備的魯肅也未料到! “不……我聽說劉琦公子現在江夏城,怎麼會在荊州哩?” 只見孔明對左右小聲吩咐道:“看來賓客有點兒疑心呢,快請劉琦公子出來!” 不多時,左右侍臣攙扶著一名弱不禁風的貴公子由屏風後出來,這人走上前幾步,向賓客行禮。魯肅一看,果然正是劉琦。 “公子患病在身,還將你請出來,實在是失禮!” 孔明話音剛落,劉琦立即轉身閃回屏風後去了。魯肅耷拉著腦袋,默然不語。 孔明繼續說道:“劉琦公子一日在世,就一日是荊州之主。不過他如此孱弱多病,倘若不幸夭折,則又自當別論了。” “萬一劉琦公子不幸辭世,還望將荊州歸還東吳。” “說的在理,真是卓識高論!若是那樣,想必任誰都不會心存異議了。” 這之後便是豐盛的酒宴,孔明命人端上好酒佳餚,著實款待了魯肅一番。魯肅心裡也喜不自禁,他急急趕回營寨去向周瑜報告詳情。 “……不會太久的,我觀劉琦公子的氣色,不消多時便有危篤之虞。請都督稍稍忍耐一陣吧!” 正在寬慰,恰巧吳侯孫權派來快馬傳令,命所有人馬捨棄荊州,即刻還師柴桑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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