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漢武大帝(中)漢武執鞭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霍去病漠南試劍

定襄戰役剛結束不到兩個月,漢朝十萬大軍再次大舉北進,這讓伊稚斜一下子緊張起來。 來自前方的軍報說,漢軍同時從定襄、雲中、雁門三個方向席捲而來,不但規模龐大,而且戰線也大大拉長了。 伊稚斜覺得他所面對的也許是河南戰役後的最大一仗。自從將於單驅逐出匈奴而成為單于後,無論是欒提氏、呼衍氏,還是蘭氏、須卜氏都在無形之中與他疏遠了。 因此,他也需要集匈奴全國之力,去贏得這場戰爭,藉此鞏固權力和地位。他要向各部落和大臣們證明,他也是當之無愧的草原英雄,是太陽神最傑出的兒子。 他的手從地圖上慢慢挪開,對穹廬內的左右屠耆王、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高聲道: “各位,漢人不容我們坐在這裡喝馬奶酒了。劉徹調集十萬大軍,向我大匈奴直撲過來。丟失河南,是大匈奴的奇恥大辱;定襄一役,大匈奴又痛失數千精兵。當年冒頓單于用月氏王的頭顱做了酒器,寡人發誓將用劉徹的頭顱做酒器,來祭祀我們神聖的太陽神。”

伊稚斜見大家都舉起了碗,於是將馬奶酒一飲而盡。 馬奶酒香甜醉人,可飲酒的人卻頭腦清醒。右屠耆王一想起河南戰役時讓衛青從身旁擦肩而過,仍愧恨交加。 “漢人常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大匈奴此次欲求大勝,必須探清此次漢軍的軍事部署。” 耶律孤塗道:“王爺所言甚是,呼韓渾琊將軍已派出細作,潛入塞內,刺探軍情,現在請他將漢軍的部署說一下。” 呼韓渾琊挪了一下,面向單于說道:“漢軍此次擔任前鋒的是蘇建和趙信,這個趙信原是我大匈奴的一位裨小王,熟知我軍戰法,又立功心切。他們欲出塞襲我漠南,我軍如能尋機圍殲此敵,必能大挫衛青鋒芒。” “將軍說的是。本王當戶也有禀報,此次在雁門出兵的是李廣和李沮。此二人皆是老將,習慣於在漢朝邊陲作戰,對進擊漠南沒有把握。只要我軍陳兵塞外,不輕易入塞,必定能大敗漢軍。”左屠耆王壯氣道。

伊稚斜有點疑惑:“不知雲中方面的漢軍形勢如何?” 右屠耆王答道:“據細作禀告,雲中方向出擊的是一位小校尉,年僅十八歲,還是個吃奶的孩子,可見漢軍將領十分匱乏。本王決定將那小兒擒獲,以雪河南之恥。” “好!”伊稚斜環顧了一下大家,“寡人要讓漢軍看看,狼群發起威來是什麼樣子!寡人決定,由左屠耆王所部陳兵雁門外,阻擊東路漢軍;右骨都侯、呼韓渾琊將軍率軍四萬人,於漠南圍殲敵軍前鋒;右屠耆王所部於雲中北出擊,務擒敵軍小兒。” 餘吾河畔的三月,正是匈奴人精力復甦的季節。 呼韓渾琊追上耶律孤塗的腳步問道:“大人真認為漢人會進入漠南麼?” “依我觀之,漢軍因為奪取河南地,驕矜情緒大漲,胃口變得很大,必掠我漠南不可。因此我軍此次伏擊敵軍,正是良機!”

呼韓渾琊搖了搖頭:“衛青是漢軍名將,我們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豈能輕易中誘兵之計?” “將軍所言有理,不過衛青這次一定會輸,他怎麼能相信趙信呢?” “對呀!看來我們該在趙信身上下點功夫了。”說完,呼韓渾琊便翻身上馬離去了。 趙信和蘇建率領部隊越過中部都尉和東部都尉的駐地,沿著荒乾河東岸一路北來。 在迎接朝廷大軍的宴會上,兩位都尉皆言,近來匈奴人在邊境騷擾後,很快就退入草原深處。邊軍怕中埋伏,往往追至塞上,就收兵回營。 蘇建有過與匈奴交戰的經驗,他根據兩位都尉的軍報,認為匈奴軍此舉可能是誘兵之計,他建議派軍中曹掾速報大營,請衛青定奪。 趙信聽了,很不以為然:“兩位都尉如此畏敵,倒讓匈奴人輕看了我軍。”

當夜,蘇建主動來到趙信帳中,言辭懇切地勸道:“將軍欲擒單于,其志可敬。然為將者身系全軍安危,不可不慎,還望將軍三思。” 趙信雖命衛士上熱茶,話裡卻不無諷刺的意思:“蘇將軍也是屢經戰陣,怎麼膽子越來越小了?” “不是末將膽小,實在是定襄一役戰果不佳,皇上已多加指責,此次若再有閃失,大將軍該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趙信就有些沉不住氣了:“連大將軍都信得過末將,蘇將軍為何狐疑重重,莫非就因為我是匈奴人?” 蘇建被噎得一時回不上話來。 趙信趁機道:“既然出發前我已向大將軍立下軍令狀,末將自當義無反顧,將軍不必再勸。” “將軍……” 蘇建還要說話,卻被趙信打斷了:“大將軍明令前鋒由末將主持,蘇將軍就無須費心了。蘇將軍若是膽怯,不如明日就回中軍大營,成敗皆由末將一人承擔。”

話說到這個分上,蘇建知道不會再有轉機。他又是個顧全大局的人,遂起身告辭:“既然如此,末將還有一句話,還請趙將軍斟酌。” “蘇將軍有話直說。” “為防不測,請趙將軍撥一千人馬給我,如情勢有變,也可策應。” 趙信也沒有理由再拒絕,於是同意道:“好!就依將軍。” 那晚,蘇建在帳中獨坐了許久,直到凌晨才和衣而臥。黎明時,他在號角中醒來,而後就匆匆帶著一千人馬,跟著趙信的隊伍上路了。 第五天,他們越過長城,剛剛進入大漠,就與匈奴的軍隊遭遇了,雙方打了約一個時辰,匈奴軍向大漠深處撤退。 士氣高漲的漢軍在蘇建和趙信的率領下,窮追百里,卻不見匈奴軍踪影,前來迎敵的是另一路人馬,交戰不久,也倉皇退去。漢軍再往前追擊數百里,接戰的第三支匈奴軍,雙方大戰兩個時辰,都沒有退卻。

蘇建和趙信正為遭遇匈奴軍主力而振奮,孰料匈奴軍再次撤退。趙信手提戰刀,一直沖在前面,他一邊揮動戰刀,一邊朝身後的漢軍大喊:“取敵人首級者,賜爵一級!” 可當他們追到一處峽谷時,敵軍卻不知所踪。 蘇建咽一口唾沫,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我軍到了何處?” 趙信道:“此處乃匈奴的頹當。” 蘇建“哦”了一聲,有些疑惑:“我軍一路追擊,匈奴軍稍加抵抗,即速速退去,是否有誘兵之嫌?” “蘇將軍多慮了。”趙信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匈奴人顯然是故伎重演,試圖拖垮我軍,只要繼續北去,一定能找到殲敵機會的。” 蘇建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躲進了雲層。風沙從遙遠的天際刮來,讓草原的一切漸漸變得不那麼清晰了。蘇建的心弦驟然繃緊,對趙信道:“請趙將軍聽末將一言,速速撤退吧!”

他的話音剛落,就听見四面傳來震耳的“隆隆”聲。 “不好!中了埋伏!” 兩人緊張地朝四周環顧,只見匈奴騎兵鋪天蓋地而來,蘇建大致估摸了一下,起碼數倍於漢軍。 再看看趙信,只見他一臉茫然,在那裡喃喃自語:“怎麼可能呢?” 事關三千將士的性命,蘇建沒有多想就迎著大風對趙信喊道:“將軍帶一支人馬向南突圍,向中軍靠攏;末將帶所部向西突圍。” 趙信搖了搖頭道:“還是將軍向南,末將向西,末將對匈奴地形比較熟悉,匈奴軍奈何不了我。” “事不宜遲,你我不要爭辯,出發!”蘇建的馬鞭狠狠地抽在坐騎上,揮刀沖在前面,向西撤去。 但無論是蘇建還是趙信都沒有想到,耶律孤塗和呼韓渾琊埋伏在頹當的匈奴軍有四萬多人,他們將三千漢軍分為兩截,使之彼此不能相顧。

蘇建的軍隊向西突圍了不長時間,就陷入了重重包圍,大戰將近兩個時辰,漢軍死傷大半。 殘陽在草原跌落,夜色深沉的時候,匈奴人停止了進攻。 蘇建清點殘部,隨從者不過百十人。一干人到處尋找避風處暫歇,黑暗中用手摸摸周圍,盡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後半夜,草原的冷風吹在身上,讓人覺得徹骨的冰涼,將士們紛紛朝將軍身旁靠攏,縮成一團。 這時候,只聽見四面山坡上傳來匈奴軍的喊話聲,說趙信已經回歸匈奴,只要蘇將軍願意歸順,大單于可以封他為王。 蘇建的衛士悄悄來到身邊,遞過一塊冰冷的干糧問道:“將軍!趙將軍會投降麼?” “那是匈奴人的反間計,不可相信。”蘇建伸著脖子,艱難地吞了一口乾糧,“皇上對他不薄,他不會投降的。再說,他是立了軍令狀的。”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蘇建徹底失望了,夜風中飄來的聲音是那麼熟悉而又那麼讓他揪心。 那正是出征前割發盟誓的趙信在喊話:“蘇將軍,我是趙信。我本胡人,歸順大單于乃覓祖尋踪之正道。大單于素仰將軍忠直信義,只要將軍歸順,在下可保將軍榮華……” “無恥小人!”黑暗中,蘇建罵著站了起來,他對身邊的部屬道,“趁著匈奴喊話之際,我們順著這條溝道一直朝南走,過了長城就是大漢……” 當蘇建和趙信北進之時,霍去病率領的八百騎兵順著荒乾河西岸,到了中部都尉的北輿要塞。 這裡的守將告訴他,蘇建、趙信追著匈奴軍往武皋方向去了,現在大概已經出塞到匈奴境內了。 “沿途可有激戰?” “從東部都尉那邊傳來的消息,似乎沒有遇到匈奴抵抗,一路進軍順利。”

當晚,霍去病在北輿紮營,他邀張騫入帳商議,這是他們在大漢境內的最後一站。 “張大人,您對這一路所見有何感想?” “下官在朝中素聞李廣與程不識兩位將軍治軍駐防,各有千秋。今日有幸一觀,果然治內亭障林立,烽火連屬,士卒枕戈待旦。” “那依大人看來,蘇、趙二位將軍勝算幾何?” “這……”張騫神情凝重了,“依下官看來,兩位將軍此去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大人何出此言?” “兵法雲:背丘勿逆,佯北勿從。據守將說,我軍一路未曾遭遇激戰,匈奴軍看似倉皇北去,實為佯敗,此乃誘兵之計,他們應該明白啊!” 霍去病正要說話,只聽見帳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不一刻,李樺領著細作進來了。 “右屠耆王那邊情況如何?” 細作喘了一口氣道:“右屠耆王只聽說漢軍有大將軍衛青,而不知有少將軍,因此十分輕看我軍。” “那防禦如何?” “雖不能說鬆懈,但卻毫無緊張跡象。” “好了!你先下去吧!” 細作剛一離開,霍去病的情緒就變得十分興奮,他邀張騫來到地圖前,藉著燈火,手指長城以外的遼闊地域道:“張大人,我軍的機會來了!大人曾久在匈奴,如今匈奴卻如此輕視我軍,請大人為我軍下一步行動指點一二。” 張騫的目光順著霍去病的手指慢慢北移,出了長城,慢慢聚焦在諾水流域,隨後邊思索邊道:“我軍出塞以後,沿諾水向西,過了範夫人城,此地北有蒲奴水,南有龍勒水,均是水草豐盛之地。在諾水以北有一片密林,我軍八百騎最易隱蔽。” “好!有大人在,我軍深入敵境,猶如蛟龍入海。傳令下去,今日丑時出兵,白日紮營,夜間行軍,直驅諾水!” 凌晨丑時,八百騎聚集在北輿城外,霍去病勒了勒戰馬,朝前走了幾步,聲音雖然低沉,卻透出力量和殺氣:“我軍今日從北輿出塞,沿諾水突入匈奴境內,待機襲敵。沿途人不留跡,馬不出聲,有洩露行踪者,斬!” 霍去病自出征以來,從不喜歡詢問部屬是否明白了主將的將令。他覺得作為一名軍人,明白主帥的作戰意圖是一種天職。如果不是這樣,當兵者就該受死,為將者就該伏法。 將士們都十分熟悉他的性格,不敢有絲毫懈怠。北去的馬蹄聲踩在鬆軟的草原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霍去病抬頭望瞭望天空,只有冰冷的星星…… 北去的諾水,在匈奴境內流淌了幾百里後,忽然進入地下,成為一條潛河。 河流的盡頭長出一片蔥鬱的密林。霍去病和他的八百騎兵就藏在這密林之中。 兩天了,匈奴人竟然沒有發現他們的踪跡。 霍去病知道,在匈奴人的眼皮底下時間越長,就越容易暴露。他一方面派出細作打探消息,另一方面派遣士卒埋伏在諾水岸邊的灌木叢中,伺機俘獲匈奴士兵。 第三天午後,埋伏的漢軍果然發現有三名匈奴士兵邁著散漫的步子來到河邊汲水。他們對附近隱藏的軍隊毫無覺察,邊走還邊議論著漢軍的踪跡。 “昆莫將軍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守了這些日子,連漢軍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還是右屠耆王有遠見,早就料到漢軍不過是虛張聲勢,一個十八歲的娃娃,剛剛斷奶,能幹什麼?” 最後一位說話的顯然是個官長,“還等著用水呢!你們在這信口胡說什麼!” 三人來到河邊,又開始感慨河水越來越少了。卻不料身後漢軍悄無聲息地抄了過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口中就被塞了東西,抬進密林中去了。 李樺立即審訊,申時一刻,他拿著俘虜的口供進帳禀報:“今日正逢伊稚斜大父行籍若侯產壽誕,右屠耆王於王庭設宴慶賀。因為漢軍數日毫無消息,匈奴軍中除設哨值守外,官兵皆飲酒歡慶。” 霍去病聞言大喜,連道此乃天賜良機。 張騫提醒道:“匈奴人若是發現不見了三位士卒,一定會警覺的。” 李樺道:“這不難!我軍中有歸順的樓煩兵,精通匈奴語言,可扮作匈奴士兵,潛入營地,一則可打消匈奴人疑慮,二則也可作為內應。” 傍晚時刻,他們回來了,所述與俘虜並無太大出入。霍去病下令,當夜戌時出擊,偷襲敵營。 有道是時來天地皆同力。酉時三刻,夜色深沉的草原忽然起了風,到戌時一刻的時候,久旱無雨的諾水河兩岸竟然雨霧濛濛了。 霍去病走出密林,抬頭望著黑魆魆的天空,他從心底感激,是上蒼讓這夜雨做了匈奴人臨死前的序幕。 三支騎兵,分別由霍去病、張騫、李樺率領,向匈奴人的營地撲去。 而此時,右屠耆王、行籍若侯產和他的將軍們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沉睡在夢鄉之中,只有呼韓昆莫憂心忡忡地率著衛兵穿行在軍營中。他看到每一座穹廬裡橫七豎八醉倒在地的士兵,心裡就有一種災難將至的感覺。 如果此時漢軍前來偷襲,後果將不堪設想。想到這裡,他急忙轉身向王庭奔去,他要喚醒右屠耆王。誰知剛走了幾步,就被腳下東西絆倒了。他用手一摸,卻是一具匈奴兵的屍體。 不好!呼韓昆莫心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漢軍偷襲了。 他迅速爬起來,大喊大叫:“漢軍來了!漢軍來了!……” 軍營的東南和西北兩處火光沖天,一頂頂穹廬被大火點燃,那些醉倒的士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死在了漢軍刀下。 呼韓昆莫騎馬衝出幾丈遠,與右屠耆王相遇。他還沒有從驚懼中醒過來,就向迎面而來的呼韓昆莫問道:“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漢軍長了翅膀不成?” 呼韓昆莫搖了搖頭道:“還是趕快去護衛大父吧!” 兩人來到行籍若侯產的穹廬,這裡已是一片狼藉。他的頭顱在距他的屍體幾步遠的地方,被污泥搞得面目全非;他的衛兵無一生存,只有裝著馬奶酒的皮囊浸泡在血泊之中,空中散發著酸澀和血腥的味道。 “依末將看來,偷襲的漢軍不過千人,只要我軍拼死廝殺,還有挽回的機會。”呼韓昆莫說完,就命身後的傳令兵吹響號角,號令全軍向主帥的方向集結。 但此時,不少匈奴將士還來不及上馬,就被漢軍騎兵快速分割包圍。號角非但不能穩定軍心,反而讓處在漩渦中心的將士自救不暇。 右屠耆王見大勢已去,禁不住嘆道:“都是本王輕敵,才有此慘局。” “我軍戰馬盡被漢軍擄去,再戰損失更大,依末將之見,您應該向北撤至羅姑比王爺營地,再作打算。” 呼韓昆莫話音剛落,就听見火光中衝來一位少年將軍,大吼道:“右屠耆王哪裡走,快拿命來!” 呼韓昆莫猜測這玄甲裹身的少年將軍大概就是霍去病了,他也不答話,就揮動戰刀迎了上去。兩人力戰數十回合,呼韓昆莫估計右屠耆王已經走遠,遂掉轉馬頭,朝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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