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漢武大帝(下)天漢雄風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燕王心隨立嗣浮

一幅畫畫了一年,畫師被送進牢獄的就有好幾個。以致一些畫師在接到皇上的詔命後,就洒淚向妻兒訣別。 周公何許模樣?畫師們已無從可考,只是依照荀子在《非相》中所描繪的,其形曲折,不能直立,身如斷災,醜陋不堪的樣子去作草圖。劉徹很不滿意,一怒之下將許多人投入了詔獄。而接二連三的失敗,使他到後來都有幾分灰心了。 上官桀道:“現在這位畫師,是臣遍訪民間,才在岐山周原找到的,據說他是周公的後裔。” “哦?如此想來也不會相去太遠。不過,朕要的不僅僅是形,更在於畫能體味朕的深意。” 畫室就在不遠處,沿著迴廊再走一段路,拐一個角就到了。 上官桀要去通報,卻被劉徹制止了。 三人就在畫師背後悄悄站著,他們抬眼望去,這畫已經做好了八分。畫面上淒風愁雨,天昏雲暗,一老者正在頂風前行,他背後的襁褓裡,嬰兒正在熟睡。那老者兩道劍眉橫臥,一雙慧眼炯炯有神,特別是兩顆晶亮的瞳仁,把大周萬里江山收於眼底。

再順著看下去,畫師筆下的周公,體格雄健,眉目嘴唇,棱角分明。臉的上半部,極似霍光,下半部又與金曰磾相似。 劉徹頓時以為這位畫師善解上意,將他的傷感、思考、期望和囑託都融入畫中去了。 他對身旁的田千秋讚道:“不錯!不錯!” 那畫師聽見身後有人聲,回頭一看,見是皇上,急忙放下筆,惶恐不安跪倒在地道:“小人不知皇上駕到,罪該萬死。” 劉徹笑了,不無讚賞地說道:“你知朕心,何罪之有?站起來說話。” 田千秋並不精於畫道,卻能察言觀色。他看見劉徹喜形於色的樣子,就知道這畫必是觸動了劉徹一個秘不示人的心跡——那就是託付大臣們輔佐太子。 於是,他湊上來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啊呀”一聲,驚動了在場的人:“此畫關鍵在於一個'誠'字。想周公當年為了輔佐成王,不懼流言蜚語,臣每思之,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上官桀忙接道:“大人慧眼。下官在畫師開筆之前,就令他一定要畫出一代忠良的風範來。” 劉徹不無開懷道:“還是二位愛卿懂朕的心思啊!” 他又要黃門傳金曰磾前來觀畫。 不一刻,金曰磾便來了。劉徹屏退左右,只留田千秋、上官桀和金曰磾在身邊。 “朕今日興致盎然,特邀將軍前來觀畫,愛卿可看出這畫的意境麼?” 金曰磾笑了笑道:“不就是一個老者背著孩子麼?” 劉徹“哦”了一聲,隨即恍然:也難怪,他是匈奴人,又是將軍,怎麼可能對周公的故事知道許多呢? 他轉臉面向田千秋,問道:“想來這些往事愛卿一定很熟悉吧?” 田千秋也不推辭,便侃侃而談:“當年周武王駕崩後,留下年幼的成王,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擔心為爭奪王位而致天下大亂,便徵得相父呂望和召公同意,代成王攝行國政。他每日手捧卷冊,背負成王臨朝理事,常常忙得'一飯三吐哺'。”

上官桀接著道:“可周王室中有管叔和蔡叔者,誣周公有代成王之意。周公涕淚愴然地解釋道,'我之所以不避嫌疑代理國政,是怕天下人背叛周室,沒法向我們的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交代。三位先王為天下之業憂勞甚久,現在才剛成功。武王早逝,成王年幼,只是為了完成穩定周朝之大業,我才這樣做。'直到成王成年後,周公方還政隱居卷阿崗,終老天年。” “以史為鑑,乃知興衰。自太子一案後,朕自感心力交瘁,方士煉了丹藥,然朕服後卻毫無回春之效。近來,朕反复思忖,朝中不可一日無嗣,朕年高體衰……”話說到這裡,劉徹的眼睛有些濕潤了。那種悲涼,那種期待,那種信賴,讓金曰磾十分揪心。 他明白皇上的意思,也為皇上的良苦用心感慨不已。他正想著該如何應對,劉徹又說話了:“朕不敏,賴宗廟賜各位愛卿於朕,朕就將立嗣重任託付給諸位了。”

金曰磾向劉徹面前挪了挪,左右看了一下才道:“皇上,臣有話要說……” 田千秋在一旁看著,也猜到了八九分,自己才剛剛入朝,如此天機,若是對了皇上的心思,倒也罷了;若是與皇上所想相去甚遠,豈不禍及自身?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離開的理由:“皇上,臣初到京城,還要熟悉署中各事,如無他事,臣便告退了。” 上官桀很快聽出了田千秋話裡的意思,也忙不迭地說道:“臣署中也還有諸多雜事,臣也告退了。” 劉徹一心只想听金曰磾說話,根本沒深究田千秋和上官桀的心思,便揮了揮手道:“那你等就退下吧!” 見兩位大臣離去,金曰磾才繼續道:“皇上!膠東王還小,而夫人也不過……” 劉徹很吃驚地看著金曰磾,一時沉默不言。

金曰磾聲音壓得更低:“皇上!先朝諸呂之事,想來皇上不會忘記吧?” “哦!這……朕當然記得。”劉徹的聲音拉得很長。讓他震驚的是,他所擔心的連金曰磾這樣的將軍都想到了,那肯定有更多的人憂慮。 “不過,夫人與呂后不同,她溫良恭順,從未覬覦後位。再說,她也不同於李夫人,她沒有外戚,不至於……” 金曰磾感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即請罪道:“皇上,臣……不該……” “朕沒有怪你的意思,愛卿也是為大漢江山著想,此事容朕思慮之後再說。” “諾。” “此畫做成後,需派一辦事縝密之人送酒泉霍光將軍處。愛卿看誰去合適呢?” 金曰磾想了想道:“桑弘羊去最好!此人辦事幹練,皇上盡可放心。” “好!就讓他去,愛卿回去後就傳旨意給他。”

金曰磾告退了,但卻把他的聲音留在了劉徹的耳畔。這一夜,劉徹獨坐案頭,眼看月光西垂,卻毫無睡意。 金曰磾沒有顧忌的諫言,不斷在他的眼前出現…… 他說的沒錯,尤其是一個匈奴人能夠如此直言,足見其沒有私心。 母壯子弱,這是自太祖高皇帝后,擺在他面前的又一個嚴酷現實。 他記得父皇臨終時,曾反复叮囑他,要警惕后宮干政。 皇上將立新嗣的消息很快成為朝野關注的中心,特別是外放到封國的幾個兒子,心里頓時起了波瀾,無法再安寧地待在封國了。 轉眼就是十月,一年一度的諸侯朝覲到來了。 燕王劉旦的車駕曉行夜宿,經過多日奔波,終於駛過華山,在關中平原上疾疾奔走。 南望南山,它在秋日的雲彩下更見逶迤起伏;而霧靄下的渭水兩岸,是成片漸漸泛黃的莊稼。這與薊城完全是不一樣的風采。

畢竟他也是皇上的兒子,一路上高車巨輦,警蹕護駕,旌旗遮日,隊伍前後拉了幾里。僅是跟在警蹕後面的車駕,就達十數輛,上面都裝滿了為父皇上貢的銀器、布帛和北國的皮毛。所過郡縣,高接遠送。可這一切,都無法排解劉旦心頭的寂寞和孤單。 越是接近長安,劉旦就越是回憶起小時候與劉據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人與人之間森嚴的等級,是劉旦懂事後從包括母親在內的后宮女人那裡感受到的。 說起來他在皇子中排第三,論理在諸王中也是居於兄長地位的,可他的母親李姬與太子的母親皇后衛子夫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他是父皇為母親一時美色所動而結成的胎珠。不僅僅是他,他的兄弟廣陵王劉胥也是如此。父皇身邊美女如雲,母親不過是匆匆過客,充其量也就因為生了兩個兒子,而比那些雖承蒙雨露,卻腹中空空的女人們多讓父皇看了幾眼。直到母親去世,都沒能進入夫人的行列。

這種尷尬使那些勢利的黃門們總向他們投來鄙夷的目光。 這倒也罷了,畢竟劉據是皇上的長子,理所應當地應受到父皇額外的恩寵。可李夫人的兒子劉髆,卻也備受父皇的呵護;據說現在那個鉤弋夫人生下的劉弗陵,也是父皇的掌上明珠。這讓劉旦一想起來就憤憤不平,都是庶出,為什麼他們要高自己一等呢? 讓劉旦十分感念的是劉據的兄弟情深。 在太子哥哥的眼裡,誰生的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他們身上都流著劉家的血脈。童年時,他們是一起的玩伴;後來,他也就成了博望苑的常客,他在那裡結識了劉據身邊的賓客,讀到了許多皇宮珍藏的書籍。 有時候到棋房下棋,劉據從沒有隻贏不輸的霸道。劉旦天資聰穎,常常出其不意,把劉據逼成輸局。劉據也不臉紅,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敗了,並按事先約定,甘受處罰。有時候,劉據贏了,就在苑中擺酒,兄弟們行酒令,劉旦又總是佔先。

這種玩耍,常常引起太傅們的不安,都說這君不君、臣不臣的,將來可怎麼得了? 這樣的日子直到元狩六年,才不得不結束了。父皇一道詔書,要他離開京都,到薊城就封。 離京那天,劉據專程在外郭亭為他餞行,兄弟洒淚相別。 就在那一次話別中,他第一次聽到哥哥對父皇求仙無度的微詞,他心中就有了一種隱憂。 後來,長安事變消息傳到薊城,他身邊的謀士、賢才們躍躍欲試,要他舉兵南下,以解救皇上的名義,打回長安去,但卻被他拒絕了。他認定太子哥哥是冤枉的,認為自己此時攪和進來,無異於趁火打劫。 後來,從京城來的使者說,太子流落他鄉,不見踪跡。一向尚武的他竟灑下了悲愴的淚水——是為太子,也為自己。 母親早在他童年時就早逝了,如今又沒有了皇兄,他在京城再也沒有一個可以做竟夜暢談的人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見到他的同母胞弟廣陵王劉胥。兄弟二人一南一北,只能藉書信寄託彼此思念。

第二天,他們的車駕到達驪山腳下的櫟陽縣。當地縣令奉了內史之令,在縣府盛情地款待這位來自北方的親王。 席間,縣令說皇上十分懷念冤死的太子,在太子罹難的湖縣城西建了思子宮和望歸思來台。而說到朝中變化,縣令就謹慎多了。他說劉屈髦已被投入詔獄,丞相的位置一直空著,由商丘成署理。 他也不多問,他知道像縣令這樣的官吏也不可能給予他太多消息。何況,在這些人面前探問立儲,會給自己惹來許多麻煩。 飯後小憩片刻,隊伍又向長安進發了。 薄暮繞空的時節,車隊終於來到長安城下,在東門外迎接劉旦的正是商丘成。 這樣的接待規格讓劉旦十分意外——一場巫蠱案下來,父皇與兒女的距離大大拉近了。 “殿下一路勞頓,辛苦了。”商丘成依照君臣的禮節,參見了劉旦。 劉旦忙在車上回禮道:“大人辛苦了。” 接下來,車駕就在商丘成的引導下,進了長安東門,最後就拐進了華陽街——一條居住著王室貴冑的地方。燕王的王府在華陽街深處。 為了十月的朝覲,早在一個月前,少府寺就派人把王府粉飾一新,掛上了節慶的燈籠。遠遠望去,光焰灼灼,倒也沒有了往日人去樓空的寂寥。 商丘成喚來府令,很認真地詢問了各項事宜,在確認沒有任何疏漏之處後,便來到前廳向劉旦禀奏道:“今日天色已晚,殿下還是早些歇息。各路諸侯赴京之日,微臣還得到他處看看,在此便先行告辭了。” “辛苦大人了!”劉旦表示出自己的感謝。 剛剛送走商丘成,還沒有來得及沐浴,府令就來禀告,說廣陵王過府來了。劉旦換下風塵僕僕的冠服、改穿一件深衣後,便來到前廳,無須寒暄,兄弟二人就緊緊抱在一起了。 “想煞小弟了。” “為兄雖遠在幽燕,可沒有一刻不思念你呀!” “沒了母親,京城唯一掛念的就是父皇了。” “弟之所言正是為兄之情也。如今能拜見父皇,已是你我的奢侈之望啊!” 兄弟倆相對而坐,府令命人在廳中置了鼎鍋,不一會兒,鍋中沸騰,酒香滿庭。 劉胥端起酒爵,對劉旦道:“經年不見,如隔數載,小弟先敬皇兄一爵!” 他正要飲下,卻被劉旦攔住:“這第一爵酒應先敬父皇,祝父皇萬壽無疆!” 劉胥也滿斟一爵,高高舉過頭頂:“這第二爵,敬遠去的母親,願她護佑你我兄弟康寧平安!” 接著,劉旦又斟了第三爵,俯身灑向地面,口中訥訥自語道:“太子皇兄,弟與你同飲了。” 劉胥透過這些細節,觸摸到劉旦複雜沉重的內心。 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當初父皇要他們離開京城,就是為了避免兄弟之間相互猜忌和爭鬥。 可在劉胥看來,諸王對父皇百年之後國脈的關注,並沒有因為人去他方而有絲毫減弱。 眼下,誰來接替太子之位,再度成為宮廷內外議論的中心。昨日他一到長安,昔日的舊屬們就紛紛登門前來拜見,說皇上有立劉弗陵為太子的意圖。 這話讓他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怎麼會輪到劉弗陵呢?就算老二齊王劉閎早逝,起碼在他的前面還有燕王劉旦、廣陵王劉胥、昌邑王劉髆嘛!哪一個不比他強? 但是他也清楚,站在劉弗陵背後的,不只是父皇和鉤弋,還有一大批像金曰磾這樣的輔政大臣。任何不慎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因此,他對自己的舊屬道:“本王久居江南,對朝廷人事不甚了解。再者,江南風光秀麗,氣候宜人,本王已陶然於彼,樂不思歸了。” 他其實是把一肚子的話留給胞兄:“皇兄難道對立嗣從未有過關心麼?” “想有何益?你我並非嫡出,父皇焉能賜愛?” “可那個劉弗陵就是嫡出麼?他的母親也不是皇后啊!” “為兄在薊城就听說了此事,論起來,確有既不合製也不合理之處。然父皇一言九鼎,至今仍無意為兄回京,這顯而易見,他的關注都在劉弗陵身上,為兄哪還敢有非分之想?” “皇兄怎可以這樣說呢?事關大漢社稷,你我身為皇子,豈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呢?” “兄弟言之有理,只是你我遠在封國,鞭長莫及啊!” 劉胥畢竟年輕,將一口酒灌進肚里後,膽氣又增加了幾分:“父皇春秋日高,朝廷之變故關乎社稷運命,我等總該有所作為才是。” “那依兄弟之見呢?” 劉胥向前挪了挪雙膝道:“據我所知,父皇老而多疑,總擔心有人謀害他。皇兄倘能面奏父皇,請纓擔任皇宮宿衛,如此則不但可以留駐京城,而且能掌握兩宮兵馬,一旦有變,也好應對呀!” “能行麼?” “皇兄不妨一試,縱然父皇不允,你我再回封國也不遲。” 劉旦沉思片刻,點了點頭道:“好!就依兄弟。” 兩人舉起酒爵,餘下的話都散於酒中了。 臨分手時,劉旦叮囑道:“此事只你我兄弟知道,萬不可洩露出去。” 送走劉胥,劉旦便躺進了熱氣騰騰的浴盆。可他的心還在朝廷立嗣的風雨中穿梭,從昌邑王劉髆到膠東王劉弗陵的影子,一個個從眼前流過。最後,他的思緒集中在父皇身上。他不知道父皇會不會恩准他留在京師,一時沉思其中,宮娥們是怎樣伺候的,他也就渾然不覺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法見、大見、朝會、筵席、互訪、王公結伴到上林苑狩獵等活動,十天的時間倏忽即逝。 眼看啟程離京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無論是劉旦還是劉胥,都覺得要說的話不能再拖了。他到鉤弋宮去了幾次,都被擋在了宮外。包桑告訴他道:“皇上有旨,朝覲期間,諸王有事就在朝堂說,或呈上奏章,鉤弋宮乃皇上與夫人居處,概不能進。” “本王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向父皇問安。公公想想,本王遠在薊城,一年只回來一次,想看看父皇,這不違制吧?” 包桑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便對劉旦道:“待老奴瞅個機會,再禀告陛下。” 好在昨夜宗正寺傳來消息,說皇上因朝覲多日,勞累過度,偶染小恙,諸王離京前,可允探視一次。 這是天賜的良機!為避免嫌疑,他和劉胥商定分開晉見。 劉旦一下車,恰逢承襲了太醫令之職的淳于舫從宮中出來了。 兩人雖沒有直接見過面,可法見那天,淳于舫已從商丘成口中得知這個身材高大魁梧,氣質頗像皇上的王爺就是皇上的三子,他急忙上前施禮。 劉旦向他詢問皇上的病情。 淳于舫道:“勞累過度,加之心情鬱悶,故精神不爽,微臣已開了幾劑湯藥調理,應該沒有大礙。”說罷,他便向王爺告辭出宮去了。 包桑笑容可掬地迎接著每一位進宮的親王。劉旦會意地點了點頭,遂要包桑進去通禀。 不一會兒,包桑便站在殿門口喊道:“皇上口諭,燕王晉見。” 進了殿,遠遠瞧見劉徹躺在榻上,正和田千秋說著什麼。劉旦便跪在了大殿中央,幾乎是一聲接一聲地呼喚著爬到了劉徹的榻前。 “父皇遭遇採薪之憂,孩兒心如刀絞,孩兒昨夜焚香淨手,禱告上蒼,願以孩兒泥土之軀,換得父皇龍體康健。”說著說著,他唏噓涕泣,竟然言不成聲了。 這情景讓田千秋為之動容,忙上前勸慰道:“皇上只是偶染小恙,太醫已經看過,不日即可恢復,殿下不必過於悲傷。” 他覺著,父子相見,自己在一旁多有不便,遂起身告退,可卻被劉徹攔住了。 “你留下,待會兒朕還有話說。” 田千秋便不好再堅持,只好靜坐在一邊,聽他們父子說話。 “孩兒久在幽燕,迢迢千里,無法榻前盡孝,早晚請安。每思及此,孩兒痛心不已。”劉旦越說越傷心,竟自大哭不止。 田千秋暗中觀察燕王的一舉一動,覺得事情一旦做過了頭,就不免顯得虛假。 果然,劉徹聽不下去了:“逆子!你如此號啕,是要朕速死麼?” 劉旦的哭聲戛然而止,驚恐地看著皇上。 劉徹抬了抬眼皮道:“你的孝心朕心領了,朝覲已經結束,國不可一日無君,你還是早些回封國去吧。” 劉旦分明感覺這話就是逐客令,分外冰冷。 “孩兒不想回幽燕了。” “哦?” “孩兒……”劉旦說著說著,眼淚又湧出了眼角,“孩兒此次回京,眼見父皇春秋日高,故懇求父皇留孩兒在京守著。孩兒不求別的,宿衛足矣。這樣,孩兒也可早晚在榻前盡孝。” 話說到這裡,田千秋已明白了劉旦的來意,他相信皇上也和自己的感覺一樣,只是這種父子間的談話,他不便插嘴,便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劉徹神情的變化。 他從皇上臉上先是看到了吃驚和迷惑,繼而又看到了不悅和沈悶,接著是煩惱和慍怒,最後又回歸了平靜。 “不可!”劉徹看了一眼身邊的田千秋道,“幽燕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又靠近匈奴。朕之所以封你在幽燕,正是期待你經略有方,固我疆土。你豈能胸無大志,沉湎京都?” “父皇……” 劉旦正要繼續,卻不料包桑進來對劉徹耳語幾句,劉徹就一下子呆了,神色倉皇地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明日即啟程回薊城。你的陳奏,待朕與眾臣商議後再做定奪。”言罷,他不再理會劉旦,而是要包桑速傳宗正寺長史來見。 劉旦剛剛離開大殿,劉徹就倉皇地跌坐在榻上,長嘆一聲道:“此天殺我也!”隨之潸然淚下:“髆兒!髆兒!你為何就離朕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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