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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高仙芝入主安西都護府,一席話收服舊派系

盛唐領土爭奪戰2 贺磊 12228 2018-03-13
一連好幾天,不光整個番兵營,就連整個龜茲城,都在談論這場充斥著馬奶酒的盛宴。胡漢之間的對立大大緩解了,漢人都尉李天郎得到廣大胡人士卒的尊敬,這為他接下來大刀闊斧的整軍備戰,保證軍令的暢通起到了極為明顯的作用。胡人們都尊稱他為“雅羅珊”將軍。 熟悉帳下的大小統領,清理營中的糧秣器仗,花費了李天郎不少的精力。直到高仙芝大隊返回龜茲,李天郎才得以從軍營脫身返回城裡住處,準備覲見這位正式身居安西大都護的高仙芝高大將軍。 風塵僕僕的李天郎剛進城門,便迎面碰上了隨高仙芝返安西的杜環,好久不見,自然倍感親切。李天郎力邀精通數門胡語和西域諸國風俗地貌的杜環到番兵營執掌長史之職,杜環感謝之餘,也悄悄告訴他,應安西都護府之命,小勃律派出了以阿悉蘭達干大相為首的使節團,即日便到達龜茲。此行目的有二:一是來聽奉皇帝詔書,明皇為小勃律賜號歸仁,並封大王子赫納利為歸仁都督,同意設立歸仁軍以戍守唐之西門;二是來朝賀高大將軍榮登大都護之位,並遵從都護府安排為即將到來的西征效命。

李天郎點點頭,心裡某處地方不由一疼,他想到了幾天不見的阿米麗雅…… 與杜環匆匆告別後,李天郎帶著“風雷”“電策”和寸步不離左右的阿史摩烏古斯穿過龜茲城徑直往住處去。還未到家門,“風雷”和“電策”便歡叫著撲了過去,將大門扒得嘩啦啦響。門很快開了,阿米麗雅微笑著出現在門廊,手裡還拿著一個做皮活的錐子。早春的夕陽溫柔地投落在她的身上,煥發出無數恬靜安詳的氣息,一汪碧綠的秋水含羞帶嗔,望得李天郎也心神搖盪,家的感覺驟然攥緊了他的心。公主的美麗使木然的阿史摩烏古斯也為之一驚,嘴裡驚詫地咕噥了一句:草原上的女神! 那道簡陋的小門彷彿磁石般將李天郎的心吸了過去,他知道,這就是因為有了一個女人,有了阿米麗雅,正是她,將這個李天郎這處以前只用來歇腳的凌亂狗窩變成了溫馨的家……李天郎跳下馬來,阿史摩烏古斯利落地接過馬韁自帶颯赤和兩條巨獒去廊下馬厩,雖然第一次到這裡,但這些小事,出身草原獵戶的阿史摩烏古斯倒是不用人教。阿米麗雅顧不得有外人在場,像蝴蝶般張開雙臂投入自己男人的懷抱,李天郎將她抱起,一邊在她臉上脖子上印下一個個重重的熱吻,一邊邁步走進屋內。

屋子裡瀰漫著醉人的花香,所有的家用都煥然一新,整齊潔淨,一塵不染。向陽的窗戶前和案几上,放置著幾盆從長安方天敬處帶來的水仙花,飯桌上熱氣騰騰的食物,令人饞涎欲滴。李天郎放下公主,忍不住伸手去抓美食,卻被阿米麗雅一聲嬌喝止住,只得先去了戰袍甲胄,洗濯一番才回得桌前。 “試試這個,奴家可做了幾天了!”阿米麗雅遞過來一雙牛皮箭袖,“快做完了,可把我手扎壞了!” 李天郎放下酒杯取過箭袖,只見針腳細密、做工精巧,除了以絲綢做了襯裡,還精心地做了打磨,以免硌著手腕。 “真看不出你還會做皮活!我簡直難以相信你是公主!告訴我到底有哪些是你不會做的?”李天郎的驚訝和感激發自肺腑。 “哼,我雖是公主,卻是小勃律的公主,豈是長安深宮大院裡那些嬌滴滴金枝玉葉所能比的!”阿米麗雅驕傲地說道,“你看,左邊的那隻我繡的是紅色鶡鳥,那是你們西涼漢人的標記,而右邊,繡的則是飛駱駝,那可是小勃律王室的徽記……嗯,喜歡嗎?”

提到小勃律,李天郎心裡一沉,他下意識地強制自己的即將飛散的思緒,回到眼前甜蜜的飯桌前,但是一絲裂痛不知不覺地在他心頭清脆地炸開,不,讓我先享受這樣的甜蜜吧,先不要來打攪我,不要! “李郎,怎麼啦?不喜歡嗎?” 李天郎趕緊強顏歡笑地答道:“怎麼不喜歡!喜歡得要命!”提不提阿悉蘭達干來安西之事?異樣的煎熬撕扯著他的心…… “你在酒宴率漢人競技大勝之事,早就傳到我這裡了,昨日馬麟來這裡告訴我你要回來,我一問起,那孩子更是將你吹得神乎其神……”公主興致勃勃地說,“看來李郎真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李天郎喝口酒,含糊地說道:“唉,其實胡人不乏英雄好漢,就是賣與我為奴的那個阿史摩烏古斯,也是僅次於趙陵的一流箭手,只可惜……”

“邊吃邊說給我聽,看看這羊肉,是我從你師父那位御廚處學得,嚐嚐好吃嗎?” …… 床笫的縱情之後,李天郎摟著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阿米麗雅,望著窗外皎潔的明月,久久說不出話來。多麼美好的時刻啊,任何人都會難捨這樣的美妙時光,更不要說對一個舉目無親、茫然亡命的浪子了…… 你捨得嗎?你捨得嗎? 捨不得!捨不得!豈止是捨不得,簡直就是心頭剮肉!撕心裂肺! 多好的家啊!多幸福的感覺啊! 可這樣的好日子說來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但卻又如琉璃般虛渺易碎,也許自己一句話,就可以讓這得之不易的一切化為陽光下的朝露……這,難道也是命?這又是怎樣的命啊! 阿米麗雅將臉貼近自己情人怦怦搏動的心臟,閉上眼睛用冰冷修長的指尖輕輕地在李天郎傷痕累累的胸膛上劃著圈兒,夢囈般地說:“你是我的,我的夫君,我的男人,我的丈夫……”

“我想我該告訴你……”李天郎艱難地說,心中的那道裂痕嚓啦啦徹底裂開了,為什麼要說?有個聲音在問他,為什麼?不知道,但是我必須告訴她!否則我會愧疚一生! “小勃律使團……”李天郎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感覺到胸前的公主渾身一顫,一隻嬌小的手掌猛然摀住了他的嘴。 “別說!什麼也別說!” 李天郎輕柔但卻堅定地拉開公主的手,目不轉睛地註視著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綠眼睛:“阿悉蘭達干帶著小勃律使團來這裡了,你,你……這可是你唯一回家的機會……” “我叫你別說!你為什麼要說!為什麼說!”已經是淚如泉湧的阿米麗雅瘋狂地捶打著李天郎的胸膛,“你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你瞞著我不行嗎!我自己都裝著不知道,你卻非要說出來!”

李天郎不由自主拽緊了棉被,很緊很緊,沒想到公主已經知道了。 阿米麗雅無聲地哽咽,用力將自己和李天郎緊緊貼在一起…… 李天郎醒得很早,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身側的阿米麗雅已經在廚房忙碌了。連阿史摩烏古斯也扯著沙啞的喉嚨在吆喝著餵馬,彷彿根本就沒有受過傷。看看時辰,李天郎不敢怠慢,趕緊起身穿衣戴帽,今日是高仙芝正式就任安西大都護後升堂議事的第一天,肯定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膽敢藐視他的權威。 散亂的髮髻老也梳不好,李天郎不耐煩地繞了兩繞,打算就此了事。正要係上頭巾,手腕卻被輕步走來的公主捏住,“坐下,怎麼梳成這樣!”阿米麗雅按住李天郎的肩頭,李天郎乖乖地坐了下來。抬眼看看鏡子裡的女人,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但李天郎仍舊可以感覺到對方眼角的濕潤。

阿米麗雅用熱水將李天郎濃密粗硬的黑髮溫軟了,再用梳子細細梳理,柔軟細嫩的玉指在頭髮間穿行,溫香如蘭的氣息幽幽掠過李天郎發頂,猶如兒時母親親暱地撫摸…… 李天郎閉上眼睛,享受著這最後的甜蜜與溫馨。阿米麗雅還沒有說出她的決定,但是,李天郎已經感覺到了從公主手上傳來的痛苦戰栗。 髮髻精心梳好了,阿米麗雅捧著看了看,完美無瑕。於是她微笑起來,在鏡子裡仔細端望自己的男人。鏡子裡的李天郎依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他實在不願意就此停止,實在不願意睜眼看見夢就在自己面前破裂。 “好了!這個樣子才像大家嘴裡的雅羅珊!”阿米麗雅落在李天郎肩上的手突然被抓得緊緊。 “不要走!”李天郎無聲地喊道,“求你不要走!”

“我……我直接回大營,不再回來……”李天郎將臉貼在公主手上輕輕摩挲,“記住,這是你唯一回家的機會,這裡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我什麼也用不著。只是你帶的那幾箱珠寶,我用了一些充作軍用,以後打了勝仗,再設法還你……阿悉蘭達干到時候會來接你,我會安排馬麟來幫你……軍務在身,不能,不能送你了……” 有冰涼的淚滴落在李天郎的頭頂。 沒有人可以經受這樣的離別,李天郎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掏空了…… 安西都護府今天人真多,西域胡漢官吏幾乎都到齊了,大堂裡根本容不下,於是大多數官銜較低的人只好在廳外靜候。 李天郎還未下馬,一個胖乎乎的人影就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李將軍!雅羅珊!”是阿悉蘭達干! “好久不見啊!”李天郎心情複雜地和他寒暄,旁邊的通譯急忙翻譯,“聽聞公主和將軍一齊去了長安,我等好生羨慕,不知公主可安好?昨日剛到便欲登門覲見,還有赫納利王子的書信一封也欲奉上,但又恐高大將軍責怪……”

“公主一切安好,時常思念家鄉和親人,也虧王子掛念!” “自然!自然!有李將軍在,公主還會有什麼不好?”阿悉蘭達干還是那麼會來事,一雙狡黠的小眼睛滴溜溜直轉,不斷審視著李天郎臉上的表情。 “大相何時折返?” “不好說,多則十天半月,少則三四天,這要看大將軍怎麼處分。聽劉單劉使君說,今日大將軍就要召見我小勃律、個失密、吐火羅等西域諸國使節,處置西征輔助之事,完事後由劉使君任天朝使臣,隨我等奉大皇帝詔書折返小勃律。想是不會耽誤太久罷!” 李天郎點點頭,略一遲疑,從懷裡掏出一張字條,“拜見公主先倒不忙,先把正事辦了再說!這個,就是公主在城裡的住處,閒了你自去尋。屆時公主會和你們一起返家!”

阿悉蘭達干大驚失色,張嘴欲說,被李天郎止住:“你且莫慌,我自會安排一切,不管是劉使君那裡,還是高大將軍那裡。” 阿悉蘭達干瞪著眼睛看著李天郎,喉結上下滾動,又說不出話來,他顯然被鬧糊塗了,又不敢出言細詢。 “照我說的做便是!要是返家時公主有絲毫差池,我拿你是問!可明白?”說完這些話,李天郎有些心煩意亂,“我會派親隨助你,只是不要過分宣揚便是!記住了嗎?” 甩下迷茫的阿悉蘭達干,李天郎走進大廳,一簇簇等候的各級官吏四下站立,居然沒有人發出聲音,偌大個院子,靜悄悄的。議事廳裡,隱隱傳來高仙芝的說話聲。 守門的軍校向李天郎施禮,順手為他開了門。身後一陣腳步聲,張達恭、席元慶兩人腳跟腳地隨李天郎進了門,三人互相含笑點頭,沒有多說話。站在門邊的岑參衝三人招招手,示意他們站在身邊,不要出聲。 因為…… 高仙芝正在收拾人。 收拾前任都護夫蒙靈察跟前的紅人。 “呵呵,公面似男兒,心如婦人,何也?”高仙芝的聲音並不大,神色也並不嚴厲,但是字字句句都像標槍一樣射中伏地的程千里,這位曾位居高仙芝之上的安西副都護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條小命,如今就拽在高仙芝手裡。 “你我皆為大唐朝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怎可因一己私念,意氣之爭摒棄忠義而行宵小於軍政之堂?將軍乃安西宿將,位高權重,頗有民心。這君臣之道,為官之義,想是了然於胸,日後所行所言,當循何矩,不消本將軍多言罷?” 又懼又羞的程千里應聲“是”,頓首答謝。 高仙芝優雅地揮揮手,令他退下。臉色時紅時青的程千里戰戰兢兢地退入兩廂,李天郎雖然沒有目睹前半段,但是程千里不停發抖的雙手明白無誤地說明,高仙芝已經成功地懾服了他。 “畢思琛在否?”高仙芝突然叫道。 人群中有人一哆嗦,啞聲道:“卑職在!” 高仙芝嘿嘿冷笑一聲,道:“你還真敢來啊!昔日我城東一千石種子莊被你豪奪而去,可還記得?” 畢思琛渾身一震,雙腿一軟,跪拜於地,還算他反應敏捷,當即顫聲說道:“此是中丞知思琛辛苦見乞……卑職可是一直念著大將軍的好處。” 高仙芝“哈”了一聲,嚇得畢思琛將下面的話全都咽了回去,趕緊叩首。 “我那時可是怕你得很呢,你作威福,我何敢言!豈是念你辛苦!我慾不言,恐你懷憂,言了無事矣,你且好自為之!” “卑卑卑職明白!”平日里伶牙俐齒的畢思琛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 緊接著,王滔、康懷順、陳奉忠等一干前使舊臣挨個被高仙芝點名叫出一一言明其弊,厲色嚴訓,王滔等人無不諾諾而應。 席元慶、張達恭等高部官將盡皆揚眉吐氣,面有得色。李天郎看著臉色黯然的舊臣,心裡頗有不忍,這些人雖不乏趨炎附勢之舉,但也並非皆為小人,高仙芝即位之初便如此擅用官威,也實在有所不妥。說來這些文人武將都非泛泛之輩,也曾經歷過千軍萬馬、宦海凶險,卻也不知怎的,到如今竟如此害怕這議事堂上的只言片語。 難道怕的僅僅就是掉腦袋麼? 未等李天郎再想,高仙芝昂聲說道:“仙芝此次還安西,即奉天子之命,征伐勾結吐蕃之朅師,以定我大唐西陲。此戰有勝無敗,諸君務必恪盡職守,萬不可懈怠,否則軍法無情,勿怪仙芝手辣!” 眾人齊聲應諾。 “進軍糧草籌備諸事,盡由封長史定奪,糧工使袁德以輔。揮師遠襲,糧秣生死攸關,不得有誤!”高仙芝轉首問封常清,“如今所備幾何?” 一直耷拉著臉的封常清正色應道:“器仗軍械已畢,唯有羽箭尚缺十四萬;馬匹牲畜最乏,有三成缺項;糧草正在徵集,各屯存糧,還未計量完畢。以上開支,耗鹽水關、破城子、柘厥關三卡稅銀之十之七八也……” “官庫銀兩所剩有限,常清汝當慎用之,如有不足,可酌情徵之於諸番國。”高仙芝瞄了一眼廳外的番臣,繼續說道,“蔥嶺、拔換、疏勒、孤石山,至龜茲大路各烽鋪、鎮戍、驛館一併戒備,不僅確保長行坊之輸運,也嚴查過往客商,震服流竄草寇,以定後方,不得有誤!如若貽誤軍機,則當值官吏,上至都督守捉,下至驛丞士卒,一併重罰!” 眾人凜然,對高仙芝志在必得的西征,無人敢說個“不”字。 “今日城內豐盛、商陽、南宮三商號進得冬衣三千件,剛剛驗訖入庫,所缺箭矢,正日夜趕造;各地馬場,因配種之故,交付戰馬有所延誤,若至八月,加上遠購之馬匹,應夠三成之數……”袁德小心翼翼地補充,“床弩三十,投石機九,震天雷三百已備畢,只是此物存儲不易,稍有不慎就可釀大禍,損傷極大。望將軍停造此物,只往蔥嶺守捉運去材料,待用時再遣工匠造之。” 高仙芝點點頭:“準了!四鎮諸屯之糧,要幾時可計量完畢?” “安西府二十屯、疏勒七屯、焉耆七屯已經計量完畢,尚有高昌、于闐和龜茲軍屯田尚未報來,屬下已令各屯屯官火速上報。此外,各守捉、鎮戍、烽鋪之自屯田委實難以計量,不過照每屯大者五十頃,小者二十頃計,糧秣之數,應當無虞!”封常清如數家珍,“只要留下開春種子和自食之糧,餘者皆封存待用。” 高仙芝滿意地拍拍胡床扶手,眼光一掃座下諸人,朗聲說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倒是不錯。但未動的兵馬,卻也不能不動,照往年慣例,於八月初四千秋節前進行全軍校閱,望各營各鎮,嚴加操練,屆時皆遣軍馬參與演練,優者重賞,劣者處罰,概莫能外!” 李嗣業、田珍、段秀實、賀婁餘潤等各營大總管分報各營備戰之況,高仙芝邊聽邊針對各營具狀分做細密部署。其他諸將稍稍鬆了口氣,互相小聲議論起來。 李天郎本想到阿史那龍支那裡去緩和一下,卻被岑參扯住:“李都尉莫去,那胡兒可是在大都護面前狠狠地參了你一本,說你飛揚跋扈、私心鑽營,在番兵營裡扶植羽翼,鬧得營裡離心離德,大損安西軍戰力云云,今日指不定也要發難,將軍且莫理他,靜觀其變吧!” 李天郎聽罷感激地衝岑參點點頭,悄聲問道:“高大將軍怎麼說?” “唯細聽之,不發一言,”岑參回答,“某也不知大將軍是何態度。” 半月來,李天郎對劃歸自己的一半番兵營人馬重新進行了整飭,新設了一個雕翎團,由趙陵任帶隊校尉,旗下是三百胡漢勇猛善射之士,盡數混編,各旅、隊頭目皆挑勇謀者任,不計胡漢之分,也不計出身貴賤。由此在其他各團、隊裡造成的士卒空缺由西涼團之漢兵或者人數多餘之胡人單位充補。此舉不僅打破了一直以來約定俗成的按部族編隊的“規矩”,也終結了由部族頭領理所當然擔任帶兵主官的慣例,自然在番兵營裡掀起軒然大波,反對最激烈的就是以阿史那龍支為首的貴族子弟。賀婁餘潤狡猾地將矛盾上交給了都護府,暫時代管軍事的封常清少見地明確支持了李天郎,親自授予了雕翎團白色鶡鳥團旗,但高仙芝又會怎麼決斷,李天郎不知道,想來封常清也是心裡沒底。在高仙芝回來之前如此昭顯,即使是信賴有加的心腹,也難免令其不快,而高仙芝要是不快……誰也猜不到會有怎樣的結果。 李天郎默然,確實覺得自己太過急躁,居然不知不覺成了眾矢之的。但事到如今,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高仙芝怎麼處置,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在他身邊幾名將領顯然更關心幾個月後的校閱,種種吹牛皮示威之言你來我往。確實,除了打仗,每年一次的全軍校閱可是將軍們逞勇鬥狠、大出風頭的好機會。 幾個人說得累了,見李天郎一直不出聲,頓時將話鋒轉了過來。張達恭衝李天郎擠擠眼睛:“每年秋操,番兵營皆居末流,李都尉此去坐鎮,可有爭勝良方?” 席元慶也揶揄道:“胡人勇悍有餘,卻實屬烏合之眾,既不懂兵法陣勢,也少嚴明之紀律,一擊不得便土崩瓦解,根本不尊號令。嘿嘿,每年秋操無一例外,呵呵!也難怪先帝太宗言漢軍精兵三百,可當胡騎近萬,我安西軍縱橫安西,所恃正是百戰精兵也!” 李天郎苦笑一下,正準備答話,卻突然聽見高仙芝喚道:“番兵營右果毅都尉李天郎何在?” “屬下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地落在了李天郎身上,包括剛才還狼狽萬分的夫蒙靈察舊屬,李天郎可是今天第一個被直接提名的高部軍將,聽高大將軍口氣,似乎不那麼客氣,難道為了調和平衡,要拿李天郎瀉瀉火?大廳里頓時安靜下來,連李嗣業和封常清也神色凝重地註視著挺身而出的李天郎,眼神各異。只有阿史那龍支忍不住鬍鬚顫抖,暗暗高興。 李天郎拱手施禮,朗聲再次應道:“屬下在!”在他身後的岑參,重重地提了一口氣,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李天郎。 高仙芝習慣性地將身體往後一靠,目不轉睛地看著李天郎,上下好一通打量,然後才慢慢說道:“李都尉真個好精神啊!”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僅讓李天郎,也讓眾人摸不著頭腦。還未等一干人等忖度出個端倪,高仙芝突地語氣一變,揚手晃了晃手裡的文書:“區區番兵營右果毅,整日不思整軍習武,卻樂於譁眾取寵,擾亂軍心!今日酒宴,明日授官,弄得好好一個番兵營,烏煙瘴氣,全無章法!統領下屬,奔走告之於軍府!嘿嘿!難不成李都尉帶不得兵,還想做回小小校尉?” “敢問大將軍,何謂譁眾取寵,擾亂軍心?何謂全無章法,烏煙瘴氣?”李天郎知道,高仙芝越是聲色俱厲,就越是心思縝密、另有圖謀,萬不可輕易抵死駁斥,但也不能膽怯而不敢言。因此,審時度勢、進退有度方是上策。說到底,高仙芝也是個心計智謀一流的梟雄,胸襟眼光遠在夫蒙靈察之上。如果僅僅因為阿史那之流上告就怒極問責,那也太小覷他高仙芝了。 李天郎的心平氣和令不少人驚詫,諸人不由自主又將目光迴向上首的高仙芝。 “擅亂胡人族制,勿論身份貴賤,由命隊首,致軍心動搖,此其一;胡漢混編,奇正不分,致軍令不通,銳氣大減,此其二;如斯兩條,還怪不得你統兵無方麼?”高仙芝向前探出了身子,無形地向李天郎逼近。 “大將軍可否容屬下一辯?”李天郎迎著高仙芝的目光侃侃而談,他同時注意到封常清和李嗣業相視一望,眼中頗有欣慰之色。 “屬下軍中胡族駁雜,各族胡人自有族制,不一而足。然既為大唐之兵,則無論何族,當一統於大唐軍紀法令之下,皆遵大都護一人之令,各族舊制與其違背者,無論因何理由皆強從軍法,即千軍萬馬,也概莫能外,此為精兵之道,也乃屬下整飭軍備之初衷也!” 高仙芝又縮回了身體,示意李天郎繼續說。 “大將軍方才稱胡漢混編,奇正不分,顯是言番兵唯勁馬奔衝,謂之奇兵;而漢兵唯強弩犄角,可稱正兵。然孫子云:'善用兵者,求之於勢,而不貴責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夫所謂擇人者,各隨番漢所長而戰也。番長於馬,馬利乎速鬥;漢長於弩,弩利乎緩戰。此自然各任其勢也,然非奇正所分。屬下番漢混編且變號易服者,奇正相生之法也。馬亦有正,弩亦有奇,奇正相諧,各輔其長,豈不精銳更哉?屬下之策也非出自屬下,而學之以太宗先帝也,若無先帝任用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契苾何力等胡人悍將混以漢軍兵馬,焉有貞觀武功之盛?” 一席話說得不少官佐頻頻點頭,高仙芝不露聲色地環視一下左右,拖聲應道:“此其一說項也!亂任隊首弄得人心惶惶,這總不錯罷?也是學的太宗先帝?” “大將軍所言極是!太宗先帝知人善任,天下皆知。其用人皆出之以至公,不問出身唯才是用,既能捐棄恩怨,又能摒除好惡,實為後世楷模!貞觀名臣,如魏徵、王珪、薛萬徹等皆建成舊屬;尉遲敬德是宋金剛屬將;李世績、程知節是李密舊屬;戴冑、張公謹是王世充部屬;岑文本是蕭銑謀臣;褚亮及子遂良乃薛舉幕僚;溫彥博曾從羅藝;李靖且是高祖仇人;封德彝、虞世南、裴矩皆隋之降臣,更有內附之突厥降眾,拜官近於半朝。太宗或屏棄前嫌,委加重任;或則棄短就長,因才施用。此乃開誠心佈公道有以致之也!天郎比不得太宗先帝,唯強學套用,自度天之生人,本無番漢之別。然地遠荒漠,必以射獵而生,由此常習戰鬥。若我恩信撫之,衣食週之,則皆漢人矣。既為漢人,何來胡漢貴賤,昔日征戰恩怨?皆應一視同仁,任人唯賢,使人盡其才耳!”李天郎注意到高仙芝嘴角又出現了那令人捉摸不定的詭笑,心裡悚然一驚,擔心言多必失,趕緊按下話頭,“屬下也是草率莽用,實施不得其法,怎可學得太宗先帝精髓!胡人習慣舊制,難免心生疑惑,致使軍心初現不穩,如此危情,是屬下未嘗所料,自然難辭其咎,還望大將軍依軍法處置,天郎自當無怨承擔。眼下如何善後,也請大將軍及諸位將軍示下!” “李都尉確實通曉史實啊,言必稱太宗先帝,真個是鑽研不淺!依本將軍看,頗有遺風喲!”高仙芝的話如重錘般落在李天郎心頭,這些話是提醒,也是尖利的警告! “李都尉洋洋灑灑之言,諸位將軍也是聽得清楚,爾等認為如何?” 封常清見廳下諸人議論紛紛,遂揚聲道:“屬下認為李都尉之舉,雖手法尚缺妥帖,然其意確有道理。姑不論兵鋒之正奇,軍心之安穩,且論我安西漢兵不足三萬而戍邊萬里,實不堪用,為長遠計,唯用'以蠻夷對蠻夷',廣收內服之胡族,以充兵馬之不足也。然欲用胡人,則必信與人,教以軍律陣法,方可堪用。昔日太宗皇帝持孔聖'有教無類'之義,斥貴中華,賤夷狄之舉,明言獨愛之如一,救其死亡,授以生業,教之禮儀,故有四夷依帝如父母,悉歸我大唐而成中華忠民也!信之任之,大唐已有數百年之功,量胡漢之別,遠遜開國往日,故李校尉胡漢互補之法,竊以為可取!” “封使君說得輕巧,我大唐軍律陣法乃鎮國之寶,豈可輕易教與他族!且胡人多愚鈍,即使教習之,也不可得心法,徒耗精力耳!”說話的是段秀實,他歷來對胡人胡將嗤之以鼻,常以漢軍嫡係自詡。且安西軍中,確以漢軍精銳最為善戰,軍中各族,哪個不曾是其手下敗將?因而此言一出,即得不少贊同。 “方才封使君說得明白,安西乃大唐之土,安西之民也即大唐之民,豈有他族之說!在座不少將軍,不僅為胡族悍將更為安西功臣,怎的成了他族?至於愚鈍,更是可笑!段將軍言誰愚鈍?”岑參不愧是文人,三言兩語便堵住了段秀實的嘴。要是順著剛才的話再說下去,段秀實可是要犯眾怒,尤其是高仙芝,高仙芝可是不折不扣的他族胡人! “大唐忠烈之士,歷來無胡漢之分!李都尉所說的契苾何力,阿史那社爾、黑齒常之,軍功業績,忠勇報國哪一樣又比不得漢家宿臣?且說那契苾何力,當時強盛,契苾部落皆願從之。何力至,聞而大驚,續以言主上厚恩以待,又任其以重,不忍而圖叛逆。諸首領以可敦及都督誘之,何力堅稱以身許國,終不能去。於是眾共執何力至薛延陀所在之地,置於可汗牙前。何力箕踞而坐,拔佩刀東向大呼曰:豈有大唐烈士,受辱番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又割左耳以明志不奪也。可汗怒,欲殺之,幸為其妻所抑而止。而遠在朝堂在之太宗,聽得周圍諸臣中有人詆何力叛逆如魚入水焉,昭言曰:何力心如鐵石,必不背我。待延陀使者至,具告其事,事果如太宗言,左右無不唏噓。即太宗崩,何力欲殺身以殉,高宗諭而止之。不僅何力,阿史那都尉之祖阿史那社爾,感太宗一生恩寵,也請以身殉葬,以衛寢陵,高宗亦不許。至永徽六年卒,贈輔國大將軍、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起塚以向蔥山,仍為立碑,諡曰元,此千秋忠烈也!如此種種,不勝枚舉,諸位將軍以為大唐唯漢人能成社稷忠良乎?” 一席話,不僅令胡族將領蕩氣迴腸,也使一干漢將心服。是啊,大唐自建國以來,什麼時候少了胡族英烈的披肝瀝膽,豐功偉績! “岑參軍巧舌如簧、妙語如珠,卻盡說些陳穀子爛芝麻之事!段某征戰安西數載,只知率漢家健兒蕩平叛逆之雜胡,一勝再胜,絲毫不見其所謂奇兵有甚所長。那雜胡自恃刀馬彪悍,赴死不畏,然屢屢被我大唐漢兵以寡擊眾,以少勝多,吾不見其怎麼個奇法?岑參軍想是帳房里呆久了,聞少了血腥罷?這倒不怪你,你幾時領過兵打過仗?文人豈知沙場凶險?只知賣嘴皮子而已!”段秀實見言辭上討不到什麼好,便索性發起橫來,“我等武夫只知疆場廝殺非同兒戲,到底使不使得,不靠三寸不爛之舌,而憑抽腸濺血!李都尉之法,怕是雖言之成理而實為迂腐之道也!” 岑參面紅耳赤,激奮欲言,被李天郎扯住。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這局勢自然而然落於高仙芝掌中,他早就胸有成竹?還是有意為之? 眾人嗡聲四起,莫衷一是。李嗣業和高仙芝低語幾句,開口說道:“段將軍拙於言辭而其理甚是,沙場逐鹿終是手底下見真章!李都尉雖有過,但也出於公心,其理也有幾分。罰且記下,而其責不可免!”段秀實得意洋洋地瞟瞟岑參,又看看李天郎,和幾個支持者會意而笑。 “如此這般吧!番兵營半數人馬交李都尉依其法操習,待八月秋操時審視其效,如若不堪一擊,非李都尉稱正奇相輔,則視為貽誤軍機,和今日之過併罰!”高仙芝饒有興致地看著神色萬千的部屬,似乎非常滿意,“此事先就此一論!各位斷不可因此耽誤西征之大計!李都尉,”高仙芝衝李天郎一笑,“我等皆等著看汝練兵之效,嘿嘿,出新計,爭長短,李都尉志氣可佳,頗有漢時霍去病之風,呵呵,實在可佳啊!” “屬下謝大將軍恩典!天郎當竭盡全力,不令大將軍及諸位將軍失望!”李天郎彎下腰去,感到無數雙犀利的眼光利箭般戳進自己身上,他竭力不去多想,也不去理會這種種目光。他知道,高仙芝又有意火上添油,將他推到了爭鬥一線,騎虎難下的他沒有其他選擇,這跟捨命攀登通天崖時沒有什麼兩樣!尤其是高仙芝一次次話裡有話的警告,無疑是在嚴厲提醒他自己應盡的本分和宿命注定的脆弱。 收回自己意味深長的目光,高仙芝泛起了難得的笑容,“議事先且止,時近正午,府衙備了便宴,各位享用吧。下午擇個吉時,焚香起案,宣讀天子詔書!”屆時自然還要接受西域諸國使節和大小官吏覲見,還要舉行一個隆重的即位典禮——但凡夫蒙靈察昔日講過的排場,高仙芝都要數倍於其地來過。 “李都尉,屆時可要不吝賜教啊!”段秀實帶一干漢軍將領直言挑釁,絲毫不給李天郎面子,“如若真的被軍法處置,我等也只得多有得罪,呵呵,情非得已,實在非為私心,而為匡護漢之正宗耳!” 李天郎只得苦笑敷衍,隨意胡謅幾句,現在說什麼都太早了! “將軍眼光獨到,頗有見地,自不用理會這幫莽夫,其輩只知廝殺而不懂治軍,更不懂治人!將軍只管專心操習陣法便是,岑某不才,願為將軍略盡綿薄之力!”岑參看著趾高氣揚遠去的段秀實,恨恨然地說道,“大將軍、封使君、李副將那裡,某自會去竭力說服!” “謝岑兄!”李天郎嘆了口氣,怎麼總有麻煩找上門來。 “李都尉慢行!留一步說話!”李嗣業不知什麼時候趕了上來,看見岑參也在,一併叫住,“李都尉今日所言,餘竊以為有理可行。但無論胡漢,皆循舊習久矣,區區五月之功,能否遂願實難預料……” “將軍說得是,天郎實不想弄得滿城風雨,但事與願違……也罷,也逼得天郎盡力而為!”李天郎打起精神,“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若盡力而不成,也當受罰,無甚怨言!” “好!有氣概!”李嗣業一挑大拇指,“我李嗣業沒看錯人!高大將軍果然有眼光!”李嗣業轉首一拍岑參肩膀:“岑參軍可看出今日端倪?” 岑參一驚,皺眉思慮片刻,恍然大悟道:“哦,大將軍順水推舟,明貶實褒,嘿嘿,足見早有定論啊!” “正是!但若不是李都尉膽智過人,肺腑敢言,大將軍也是無奈,”李嗣業笑道,“李都尉之思慮,超過我等所想,鄙人也深感佩服!”這倒不是李嗣業的恭維話,接到阿史那等胡人貴族的上告文書,高仙芝曾和封常清、李嗣業等心腹細細商議,三人雖各有顧慮但皆認為利多弊少,確為增加軍力之捷徑,至於李天郎精闢之論,確又出乎三人意料。 “李將軍過獎!”李天郎言不由衷地隨聲答道,腦門上青筋畢露,他現在明白了,高仙芝對自己整飭軍制之法,早已贊同,今日所為,不過是引他說出治軍之理,一來借他之口說服眾人,同時自己卻做個高高在上的仲裁者,失敗則是李天郎之敗,責罰即可,成功則是高仙芝之功,顯出他力排眾議,慧眼識人的高明;二來大堂宣威,也讓阿史那等人順順氣,警懾李天郎別太過招搖;三則就此事考較於他,逼李天郎效死力促得事成,否則絕對不會輕易同意按此法繼續整軍,至於最後那些高深莫測的弦外之音,加上一本正經的公正廉明,不過是向所有人明示一切皆在他高仙芝的掌握中……我的天啊!這就是梟雄,這就是人傑!李天郎驚怒之餘,也不得不油然生出強烈的敬畏,高仙芝,可怕而可佩的人! “遵大將軍令,從鳳翅、虎賁兩營陌刀手中各調一隊至你營聽令,以充西涼團士卒之補缺,兼做右果毅之親隨,”李嗣業悄聲道,“放心,某家親自調教出之陌刀手,歷來橫行西域,以一當十!自讓李都尉寬心!阿史那之附離、拓羯,哼,不在話下!大將軍可是對李都尉寄予厚望,你千萬別辜負大將軍一番苦心!” 李天郎諾諾言謝,心中依舊震懼不已,他潛意識裡承認,高仙芝處處佔盡先機,事事高明過人,不說別人,反正自己在計謀心機上,難以望高仙芝項背。因此他乾脆不再多想,只考慮目前困境,思量如何練兵備戰,應對八月秋操,心境竟然輕鬆了許多。 當在午後的典禮上看見高仙芝恭恭敬敬地引前任夫蒙靈察就座時,李天郎不再驚訝高仙芝高超的治人手腕和馭人絕技。在文武官員熱烈的歡呼聲中,監軍邊令誠朗讀了天子的詔書,杜環在一邊傳譯。李天郎望著周圍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凝神細聽的胡漢官吏們,真實地感覺到了高仙芝在安西無人可比的地位,顯然,從今天開始,高仙芝色彩的安西就此奠定! 神情最為興奮的是那些渴望戰功的武將們,他們好戰的血液已經被新任大都護強烈地點燃,安西無疑即將迎來一個開疆擴土的黃金時代,這不僅是大唐皇帝的願望,也是高仙芝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的千載良機,更是嗜戰成癮的將領們通向榮華富貴、封妻蔭子的康莊大道,甚至那些微末小卒,也對即將到來的戰爭充滿憧憬,希望從殺戮奪的好處中,分得一杯羹。 飛揚的朔風,從長安一直吹到安西,風中裹滿了慾望和血腥的氣息,如今的安西,已經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要么隨波逐流,要么騎風疾行!本來就刀兵不斷的安西,必將進入一個征伐連連的高仙芝時代! “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此兵聖孫子至理名言,李天郎握緊腰間的刀柄,心裡一陣絞痛,方老夫子每每感嘆,時時憂心,難道他不祥的預言真的不幸而言中?那將會是怎樣可怕的情形?回頭看看人群外蜷縮在拴馬樁邊的阿史摩烏古斯,這個忠狗般的胡奴神情漠然,只顧抱著自己的大弓打盹,似乎此時在他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李天郎嘆口氣,算了,帶好自己的兵吧,想那麼多做甚?只要讓這些亡命安西的漢子少流點血,多得些好處,也算自己上對得起天地,下無愧于良心。至於人世間其他勾心鬥角的爭鬥,世道如何風雲變幻,他管不了,也不想再費神去細想,更沒能力去抗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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