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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葛邏祿人主動投靠大唐

盛唐領土爭奪戰3 贺磊 13224 2018-03-13
初升旭日照耀下的白草灘一片狼藉,上百處餘燼未歇的火點還在裊裊冒煙,由此在蒼穹間彎曲出多道飄曳的黑柱,彷彿一張天造地設的羅網。在殘缺的欄圈邊,在燃燒的帳篷間,在焦黑的草地上,在流淌的河岸旁,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首,突騎施人遭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擊,損失極為慘重。尤其是各部可汗,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成了唐人的俘虜。 當被俘的男女老幼看到他們的可汗和葉護們像羊一樣被繩子串成一溜出現在他們眼前時,他們感到的不僅僅是驚恐,更是徹底的絕望。 馬麟和白孝德按李天郎之命先行控制住了各部大小頭人族長,以連坐之法責令其各帳下老幼婦孺,而能拿刀作戰的近萬男丁俘虜則分隔看押。突騎施五部十萬之眾即使聚攏起來,也是漫山遍野,如果再算上數不勝數的牲畜,區區不到兩千的唐軍簡直是小蛇吞象,但戰鬥的結局明白無誤地表明,大象真的被吞掉了!

“老天爺啊,這麼多啊!”丁儼子在獺洞山上咋舌驚嘆,“我們能打敗這麼多賊子啊!”他幾乎是在用崇敬神一樣的目光看著不遠處俯瞰戰場的李天郎。 每個人都是有虛榮心的,李天郎也不例外。 看著螞蟻般拜服在自己腳下的突騎施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征服者的快感。此時此刻,他也體驗到了高仙芝勝利後巡視戰場的蘊意,作為一名統率三軍的戰將,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能體現自己的存在呢?成千上萬的目光都會聚集在你的身上,那些充滿敬畏、欽佩、崇拜、景仰或者懼怕的目光足以將你抬入五彩雲霄,令你一時間生出氣吞山河,天下唯我獨尊的英雄氣概。 要是母親在,她一定欣慰異常,他的兒子絕對不遜前輩。 “將軍,所俘賊首,大小可汗及葉護一十八名,全數押到。”馬麟施禮說道,“如何處置,請將軍示下。”

只有毗伽可汗還倔強地昂著頭,但是在這個時候的硬朗,更像打腫臉充胖子的無奈笑柄。兩次被擊敗,終於身險囹圄的多彌那邏可汗倒是表現實在,剛爬上山便已經癱倒在地。確實,幾天之內遭受兩次致命的打擊,沒有幾個人的精神經受得住。 “都把他們鬆了綁吧,”李天郎下了馬,神情已經恢復如常,“都是尊貴的突騎施可汗、葉護們,到我李天郎這裡來,不至於連個座都沒有。” “雅羅珊!是那個傳說中的漢人雅羅珊!”有個通曉漢語的可汗低聲驚呼起來,“李天郎!” 在通譯轉述李天郎的話語時,馬麟取了指令,拍馬下山去了。 毗伽可汗臉色陰沉,他狠狠瞪了那些部下一眼,迫使那些原欲彎腰坐下的可汗、葉護們又站直了身體。 “爾等既然不累,那就站著好了,”李天郎微笑著在胡床上坐下,抬手接過阿史摩烏古斯遞過的銅碗,喝了兩口溫熱的羊奶,“本想招待諸位點羊奶,但尊貴的可汗們連坐都不想,那羊奶更是看不上眼了,就罷了吧!”

昨晚一夜驚魂,今早脫力逃亡,哪個可汗不是飢腸轆轆,飢渴難耐,但李天郎這麼一說,又只有硬著頭皮死撐。 “這位可是拔泥塞幹部的多彌那邏可汗?”李天郎故作驚訝地一指萎靡在地的多彌那邏可汗,“李某還以為可汗不幸罹難了呢,見可汗仍在,不勝寬慰!來人哪,把多彌那邏可汗的家人送來!” 多彌那邏可汗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掙扎著站起來,語音發抖:“我的家人,跌思太?還活著?” “是啊,知道是可汗家人,我等豈敢怠慢,雖交兵而不失禮數,歷來是我大唐風範,再說,”李天郎示意左右扶多彌那邏可汗坐下,“黃姓突騎施人自蘇祿可汗起便與我大唐交好,不僅得授大唐冊封,還有皇室姻親之份,我李天郎自然要禮遇幾分。” 李天郎突然話鋒一轉,厲聲對梗著脖子的毗伽可汗說道:“突騎施人受我大唐冊封,連爾等棲身之碎葉,也乃大唐所賜,大唐待爾等不薄,爾等卻怎的妄存叛逆之心?”

拙劣的挑撥離間!毗伽可汗看了看委瑣的黃姓首領,他們轉動的碧眼珠說明這些牆頭草正在左右搖擺。必須阻止他們的動搖,我,才是突騎施人的大汗! “你們漢人常說,勝者為王敗者寇,哼,現在你怎麼說都是有理。如果現在我們換個位置,我也可以質問你,我突騎施人安居於此已有數百年,你們唐人來之前這裡就是我們的草原,怎會受你冊封?”毗伽可汗冷笑道,“呵呵,我也可以讓你跪著受我突騎施汗國的冊封!” “大膽!”丁儼子怒喝道,“你這賊子,骨頭倒硬,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唐的安西,幾時成了你們的草原?爾等既受我大唐冊封,當盡臣子本分,盡忠天子,如此叛服無常,其罪當誅!” “犯我大唐疆域者,雖遠必誅之,頡利可汗,阿史那賀魯的下場,你也想嚐嚐麼?”闞行忠接著說,“死到臨頭,還要嘴硬!”

李天郎從胡床上站起身來,眼光森然掃過俘虜們,“勝者為王敗者寇,毗伽可汗說的倒也沒錯,既然為寇,就也應該像個寇的樣子,”他走近毗伽可汗,緊盯著他的臉,“為王的自然也可拿出為王的威風,比如,讓為寇的可汗在軍前歌舞助興?”被俘的阿史那賀魯也曾被迫在唐室宗廟前歌舞,但最終還是難逃一死。毗伽可汗咬緊牙關,喉嚨深處滾出刻骨的詛咒,心底卻驟然閃過一絲恐懼。 “哼,像卑鄙的土狗一樣偷襲,得了勝利又如何?”忠心的阿闕葉護挺身而出,乾癟的身軀抖出末路英雄的風采,“有本事像真正的戰士一樣面對面拼個你死我活!” “跟你們說兵者詭道那是白費唇舌,”李天郎輕蔑地哼了一聲,“不過李某會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戰士的。”

“呸!有本事殺了我,不要讓我看見我們的勇士一回來就生吞了你!那時候你哭都來不及!”阿闕葉護毫不示弱地回擊李天郎,“你倒是很快有機會見識我突騎施戰士的勇猛了!” “五萬大軍,最遲兩天后即可回援,呵呵,希望你那些膽怯的土狗軍隊能夠光明正大地死去!”阿闕葉護的勇氣也激發了毗伽可汗,他想起了彌迪爾的話,也想到了賀邏施那傑的數万大軍!誰說沒有了希望! “勇士們會把你和你的土狗們碎屍萬段,呵呵,那時候就輪到你求我了!” “呵呵,好,李某就在這裡等著,瞧瞧你的那些勇士們!至於你……”李天郎突然轉首注視阿闕葉護,未等阿闕葉護應答,刀光就抹過了他的脖子! 所有的突騎施人都被狂噴而出的鮮血淋中了,突如其來的殺戮使他們呆若木雞,離得最近的毗伽可汗摀住濺得鮮血淋漓的臉,連連搖晃。

刀尖戳著血泊中的頭顱,“……你就看不到了,因為,現在你的命掌握在我的手裡,我叫你活,你就活,殺了你,也是舉手之勞。”李天郎俯身對著眼睛半閉的阿闕葉護首級,聲音輕柔而陰森,“你說是不是?”阿闕葉護首級原本鼓出來的眼睛立時閉上了…… “這就是你說的勝者為王敗者寇,”李天郎將嘴巴湊近發抖的毗伽可汗耳邊,“用你們草原的方式,就是這麼簡單,是不是?” 不光突騎施俘虜,連旁邊的唐軍士卒們也揪緊了心,他們屏著呼吸,看著李天郎舉起了刀…… 李天郎用刀背輕輕敲敲毗伽可汗捂臉的雙手,毗伽可汗低喝一聲,不由自主往後一退,差點栽倒在地。 “我不殺你,你和這位不怕死的葉護不同,有幸目睹你的大軍,那些所謂勇士們是怎樣為你而死的……別捂著眼睛啦,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刀收了起來,伴隨著清脆的“嚓”的一聲,潑風還刀入鞘,臉色灰白的毗伽可汗終於應聲坐倒在地。

“父汗!父汗!” 跌思太和他兩個姐姐飛跑著揚臂跑向自己的父親,四人緊緊摟在一起,失聲痛哭。幾個黃姓首領開始低聲咕噥,埋怨毗伽可汗連累整個部族,引得黑姓首領們對他們怒目而視。 “在那裡你一定看得很清楚,”李天郎衝押送跌思太上山來的趙淳之頷首示意,目光隨之望向正在獺洞山頂搭建的瞭望台,“就在那上面如何?”他微笑著看向毗伽可汗,“欣賞你的大軍是怎樣覆滅的!” 每戶突騎施人都被迫留下了一名人質,其餘的在異姓小頭領的帶領下,拔寨渡過真珠河,拖家攜口,往東南而去。丁儼子和闞行忠率二十人跟隨前往,他們向所有的突騎施人宣布,每天他們必須行八十里,如果達不到,或者清點人數時有人逃跑,折返白草灘的斥候就會報告雅羅珊,斬殺那些人質。 “除非爾等有把握將我等二十人一舉殺光,否則,嘿嘿,還是乖乖聽令的好!”闞行忠咧著大嘴,看著那些手無寸鐵的老幼婦孺,“乞求你們的騰格里保佑雅羅珊吧,呵呵!”

白草灘齊整平坦的草地徹底改觀了,橫七豎八的壕溝抓破了草原秀麗的俏臉。上萬突騎施俘虜冒著酷熱,不停地為唐人修築營壘,一座被寬大深壕,高聳護牆拱衛的營壘已初具雛形。突騎施人的大軍最遲在兩天后就會到達,誰都知道那將是一場敵眾我寡的惡戰。 “李將軍曾經說過,騎兵的生命就在於衝鋒,作為一名騎兵,最好的歸宿就是死在衝鋒隊伍的最前面。”趙陵勒住氣喘吁籲的坐騎,一上午他已經換了三匹馬,在巡視營地的同時,也試乘繳獲的突騎施戰馬。 “他說得沒錯,沒有衝鋒,要騎兵做甚?李將軍一直想組建一支所向無敵的鐵騎,這幾次勝仗,可令他實現夙願了。” 跟在後面的趙淳之顯然意興闌珊,他低頭提著韁繩,心不在焉地回應趙陵。

“怎麼,傷還未好?”趙陵問他,“害怕了?早叫你不要跟來麼,這時走還來得及,你要走,李將軍也不會責怪你。” “趙校尉誤會了!”趙淳之趕緊提起精神,“經歷這幾陣,哪裡還會害怕!” “那怎的跟掉了魂似的?” “哦,我只是……”趙淳之腦子裡又飛速閃過血肉模糊的雪白嬌軀,還有李天郎冷峻無情的大槍槍尖,一天來,即使是在睡夢中,這樣的影像也揮之不去,“趙校尉跟隨將軍多年,將軍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咦,你在想什麼呢,怎會問這些個古怪的問題?”趙陵上下打量趙淳之,“中什麼邪了,你父親教的?” 趙淳之苦笑一下,沒有應聲。 英雄就是這樣的麼?不是說雅羅珊最為仁慈,歷來善待降俘麼?怎的先殺那個葉護,接著又虐使那些俘虜在缺水少食的境況下頂著烈日修築營寨?出言譏諷被俘突騎施首領,將那個毗伽可汗吊在瞭望台上示眾,還利用掌握的親人和部眾挑撥離間突騎施首領們的關係;還有,毫不猶豫就殺了那女子,那麼凶狠,那麼無情,這都是英雄所為麼?在趙淳之容不得沙子的眼裡,這些所作所為在他看來都是骯髒而卑劣的,和他心目中豪氣乾雲,光明磊落的英雄形像是多麼懸殊啊! 他向飄揚軍旗的獺洞山張望,那裡是李天郎大帳所在,李天郎,雅羅珊,叫我學你什麼呢? 修築營寨的突騎施俘虜突然發生一陣騷動,十幾個大喊大叫的俘虜揮舞著鐵鍬,將看守的士卒敲翻在地。警報的號角驟然響起,一隊飛鶻團的騎兵飛馬衝入亂哄哄的人群,亂箭齊發,刀槍並舉,不管是否參與暴亂,頓時有數十名突騎施俘虜血濺當場。驚慌亂跑的俘虜們很快被騎兵們追上,不是被砍翻在地,就是抱著腦袋回到人群中。 “被俘胡人加上人質,近萬餘,如若一齊發難,我等豈不腹背受敵!”趙陵憂心忡忡地對趙淳之說,“早叫將軍一齊將他們斬首,將軍卻下不了決心,唉,李將軍總是這樣仁慈!” 趙淳之悚然看了趙陵一眼,再次苦笑起來。那是上萬條命啊,趙陵居然說殺就要殺,天哪,怪不得趙陵還要說李天郎仁慈呢,要是他是主將,這些倒霉的突騎施人不早就命喪黃泉了麼? 一名背插哨旗的斥候飛抖著真珠河的水珠,急急跑過兩人馬前,往獺洞山絕塵而去。 “哦,又有什麼消息了!太陽這麼高了,我們也去歇歇吧。”趙陵一抖馬韁,提步往背陰的營地去。 趙淳之再看看在烈日暴晒下勞作的突騎施俘虜,也低頭嘆息而去。 斥候送來了令人鼓舞的消息,葛邏祿葉護謀剌騰咄率五千精騎前來助戰。他們風塵僕僕地從熱海之濱一路西來,在半途遭遇了倉皇東走的突騎施婦孺後,得知了唐軍在白草灘的大勝,因此急急趕來分一杯羹。北庭節度使王正見已經攻下了突騎施人的重鎮碎葉,幾乎將之夷為平地,只在廢墟上保留了一座佛寺。一直觀望的葛邏祿人見局勢逐漸明朗,迅速做出了跟隨唐帝國的務實選擇。 不論如何,這股有生力量的到來使李天郎更加堅定了自己必勝的信念,而且,那些命懸一線的突騎施俘虜,總算有了歸宿。他決定將這些俘虜作為禮物全數送給葛邏祿人,這樣,這些俘虜們既逃脫了喪命之虞,也讓得到好處的葛邏祿人更加效忠大唐。即將到來的,到底是一場力量懸殊的較量。 “謀剌騰咄決死效忠大唐,麾下五千精兵,盡交雅羅珊差遣!”辮髮左衽的謀剌騰咄腰間別著駭人的大砍刀,渾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披風裡,和其他異姓突厥人一樣,他們尚黑。 “能在雅羅珊手下征戰,是上天賜予我謀剌騰咄的榮幸!” 李天郎對此人印像極好,作為忠心耿耿的阿史摩烏古斯的族人,李天郎頗有些愛屋及烏了。 “謀剌騰咄葉護對大唐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鑑!李某心領!”李天郎遞給謀剌騰咄一大碗馬奶酒,“呵呵,最遲後日一早,突騎施叛軍大隊就要到達,其眾數倍於我,恐葉護部眾多有折損,李某實在不忍……”李天郎很關切地說,“不如葉護率隊隔真珠河觀戰,屆時壯我大唐聲威,也瞧瞧我大唐勇士如何滅突騎施叛賊!” 謀剌騰咄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扔了酒碗,跳著雙腳叫道:“將軍說什麼話!大唐有勇士,難道我葛邏祿就是貪生畏死之徒麼!不行!不行!我率軍前來,就是來與將軍共生死同殺敵,怎會隔岸觀戰,讓別人知道了,葛邏祿人還有臉縱橫草原?” “葉護誤會了,誰不知道葛邏祿重義輕生,個個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只是,如果因李某之故讓兄弟之族徒添傷損……”李天郎握著謀剌騰咄的手,輕輕搖動,“李某於心不安。葉護率軍渡河,一可為我押陣,護我後背,二也是震懾突騎施叛虜東返,本就為大功也,誰會輕看?” “將軍不要說了,就憑將軍一句兄弟之族,葛邏祿人的命就交給你了!”謀剌騰咄翻腕緊握李天郎的手,高聲叫道,“我這就去給我的勇士們說,雅羅珊是我們的兄弟,我們葛邏祿人歷來視兄弟為可以交付性命的手足,願意和兄弟死在這裡的就留下,不願意的就滾回家奶孩子吧!” “好男兒!好兄弟!今日我李天郎又多個好兄弟!哈哈!哈哈!”李天郎和謀剌騰咄四手緊握,一起豪朗大笑,“好兄弟!好兄弟!” 目睹這一切的趙淳之再次被感染,如此豪氣乾雲、肝膽相照的熾熱場面,令他幾乎忘記不久前的困惑和頹喪。 “我馬上抽調帳下一千最勇猛的戰士,包括我謀剌騰咄本人,一併紮營在此,隨時跟隨將軍作戰!”謀剌騰咄和李天郎挽臂出帳,“其餘人馬,就依將軍之令……” “那些突騎施人,就送給葉護了罷,算是犒勞,此外再送你五百匹好馬,至於那些牲畜,你愛拿多少拿多少,兄弟之間,有什麼不能共享的!” “謀剌騰咄!謀剌騰咄!你個卑微的葛邏祿雜種!總有一天你會償還這一切的!”吊在瞭望台上的毗伽可汗剛喝了口水就破口大罵,“騰格里會將所有的災難都降臨到你們頭上!你們……”毗伽可汗挨了吊樓上的軍士一耳光,罵聲立時支吾。 “呵呵,那個叫驢似的人是誰啊?哦!是尊貴的毗伽可汗哪,”謀剌騰咄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仰頭笑道,“怎的像狗一樣吊在那裡?別費力氣了,你的部眾、牲畜、財產和女人都沒啦,還窮叫喚什麼!你放心,我會叫你的女人替我們葛邏祿人生很多你說的雜種的!哈哈!”隨後是一連串粗俗不堪的草原叫罵,還伴著翹臀吐舌的鬼臉,看到一個堂堂葉護如此惡搞,不僅李天郎,連一直在李天郎身後板著臉的阿史摩烏古斯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被酷熱和飢餓折磨兩天的俘虜們終於吃到了第一頓飽飯,他們隨即被押過真珠河,往碎葉以北的葛邏祿領地去。他們兩天的勞作,為唐軍修築了兩座互為犄角的堅固營寨,一座橫貫在白草灘渡口,一座雄踞獺洞山。山下的營壘最為堅固,缺乏修建營壘的高大林木和石塊沒有難住精於土木的唐軍,他們首先挖掘了巨大寬闊的壕溝,這些壕溝根本無法縱馬躍過。而挖出的泥土則糅合乾草夯成一道簡易低矮的護牆,牆頭上面是林立的,再後面是嚴陣以待的弓弩手和唐軍步卒,缺乏攻堅武器的突騎施人斷難突破這些防禦。如果說山下的營壘是阻擊敵騎的礁石,那山上的營壘就是發射出擊驍騎的弩機。鐵鷂、飛鶻和一千葛邏祿精銳整裝待發,隨時可以發起居高臨下的兇猛衝鋒。剩餘的四千葛邏祿騎兵除因押送突騎施俘虜而離去一千外,另外三千騎兵也渡過真珠河,很奇怪地消失在茫茫草原。 咚!咚!咚! 嗚——嗚——嗚—— 夕陽雖然垂落,但白草灘卻在此時開始了新的一天,根據斥候們的戰報,明日突騎施大軍就要到達! 獺洞山雖然低矮,但是山頂五十面一起鳴響的大鼓,八十一隻同時吼叫的號角卻陡然將它拔高了幾百丈!金鼓聲直衝九霄,排山倒海。 山下,地動山搖。激昂的《朔風曲》中,整齊的唐軍隊伍如分散聚攏的花瓣,從不同的方向有條不紊地按號旗排成校閱陣勢。 謀剌騰咄回首望望自己還算整齊的隊列,心下暗暗咋舌:自己的部眾事先就站好了位置,而唐人則是聽號令魚貫後至,而如今細細看去,不管列陣章法還是軍容氣勢,唐人都遠遠超過了葛邏祿的精騎們。怪不得這樣少的兵力也能戰勝萬人大軍!雅羅珊真是名不虛傳! “大唐!”“大唐!” 唐軍將士們隨鼓聲一起吶喊。大唐有這樣的精兵,也怪不得威震西域,威震天下!謀剌騰咄不由自主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不少。 咚! 鼓聲驟停,吶喊聲也戛然而止,校場頓時鴉雀無聲! “大唐的將士們!自出征以來,你們連勝兩仗,破敵萬眾,所向披靡,建下驚天動地的功業,大唐千年萬年之社稷,當有你們一份功勞!勇哉,大唐勇士!壯哉,大唐勇士!” 鼓聲又起,潮水般的“大唐!大唐!” 李天郎揚手一揮,鼓聲喊聲立止。 “我在長安,得聞上至朝堂下至街巷,皆稱大唐精兵盡在安西,此言不虛!千千萬萬赴死豪邁之士,方換來天下第一精兵之譽。李某自豪之餘,也敢言一句,天下精兵盡在安西,安西精兵盡在於此耳!” 金鼓大震,士氣賁張! “挺劍大喝賊在何方而不問賊之多寡者,死士也!我等兩千死士,可當天兵十萬,區區胡賊何以為憂!”李天郎拔出橫刀,以刀擊甲,“願為大唐死士者,留下殺敵!家有顧忌或不甘赴死者,即可出列歸家!任何人不得恥笑,本將軍也決不以軍法相責!軍中無戲言!” “願隨將軍赴死!”沒有絲毫的猶豫,隊列裡響起雷鳴般的回應,“願隨將軍赴死!” “好!就此刻起,不滅賊子,不解衣甲!” “不滅賊子,不解衣甲!”“不滅賊子,不解衣甲!” 大風中,白草灘金戈鐵馬,浩氣沖天。 “不滅賊子,不解衣甲!”“不滅賊子,不解衣甲!” 熊熊燃燒的熱血使真珠河也為之沸騰! 多彌那邏可汗在離白草灘六十里的地方碰上了捲土重來的染息幹可汗,飛揚的藍色旌旗下,是一萬五千名驃悍的突騎施戰士。神采飛揚的染息幹可汗顯然已經完全從喪家之犬的敗落中恢復過來,如今重兵在握的他,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似乎他長刀一揮,千軍萬馬就會蕩平白草灘,一雪兵敗之恥。 但是跟隨多彌那邏可汗來的唐人軍使卻使他感到猶豫,因為軍使告訴他,唐人有意扶持他為突騎施大汗,為表誠意,唐人不僅將歸還他所有的部眾和財物,還會將俘獲的黑姓部落一併交與他。鑑於毗伽可汗已落在唐人手中,就算唐人不殺他,其突騎施大汗的聲望也必大跌,誰說這不是一個取而代之的天賜良機? 可是戰敗的恥辱就輕易算了麼,不能!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染息幹可汗轉動著眼珠,當然有! “如今我的部眾在哪裡?”染息幹可汗聳起了他的鷹鉤鼻子,“雅羅珊若有誠意,怎的不告訴我部眾去向?”在此之前,不光染息幹可汗,黑姓可汗們也向南方的唐境派出了很多哨騎,但一直到吐爾尕特山口都沒有發現被俘部眾的踪跡,難道在北方?抑或東邊?沒有部眾,就沒有可汗!看看可憐的多彌那邏可汗吧,嘿! “既然可汗欲接受李將軍提議,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可汗自然應該想到李將軍會有所要求……”楊進諾不動聲色地說,他有意看看皺緊眉頭的那個黑姓頭目,似乎欲言又止。 “呵呵,該不是李天郎害怕了吧?看到我突騎施萬騎挾威而來,想讓我網開一面,給條活路?”染息幹可汗挑釁地看著楊進諾,“也許,把你們殺了乾淨,我一樣得到一切!” “哈哈,可汗真是說笑,誰給誰活路,你是不知道呢,還是裝糊塗?看可汗也是聰明人,怎的也說出這般癡人夢話來!前幾日的經歷難道沒有告訴你,雅羅珊是可以輕易戰勝的麼?”楊進諾毫無懼色,反而臉露鄙夷之色,“再說,如今情勢,誰優誰劣,還需細說麼?哼,碎葉已破,北庭大軍即日便至,爾等後路不在;效忠唐室之三姓葛邏祿分兵掠汝地,令爾等居無其所;此外,高大將軍數万安西得勝之師折返安西,爾等也就敢謹慎觀望,不敢輕舉妄動。爾等如今,不說是四面楚歌,也是腹背受敵,岌岌可危,雅羅珊已經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想充大唐的對手?你夠格麼?螳臂當車而已!” “大膽!”“放肆!”“殺了這狂徒!” 楊進諾流利的突厥語將所有的意思表達得明明白白,在西域亡命多年,這點本事倒是錘煉出來了。要不是這個,李天郎也許還不會放心讓他來。 突騎施人一片激憤的怒吼聲幾乎淹沒了抄手而立的楊進諾,但他照舊昂首和憤怒的突騎施人對視。幾個同樣傲然而立的飛鶻團軍士毫不示弱地手握刀柄,擺出了亡命一搏的架勢。首先跳起來的就是黑姓胡人,那個一直怒目而視的黑姓首領拔出刀來就要往楊進諾脖子上砍。 “慢著,讓他把話說完再殺不遲!”染息幹可汗厲聲止住狂躁的黑姓首領。 “和這些唐人有什麼好說的!他們都是卑鄙無恥的土狗!”黑姓首領咬牙切齒地說,“先宰了這小子給阿闕葉護報仇!” “斛羅達干!看清楚!這裡可是我的牙帳!”染息幹可汗喝道,“賀邏施那傑在這裡也不敢如此放肆!” 斛羅達干惡狠狠地瞪了楊進諾一眼,又凶光畢露地掃向震怒的染息幹可汗,終於喘著粗氣垂下了刀。賀邏施那傑率領黑姓主力壓後,以免高仙芝大軍發覺而導致災難性的腹背受敵,因而跟隨染息幹可汗的黃姓軍馬,只有斛羅達干率領的五千黑姓處木昆兵馬,其餘一萬,都是黃姓。摯黑旗的黑姓和摯藍旗的黃姓雖合兵一處卻也涇渭分明,雖有賀邏施那傑撐腰,但在目前,處於人數劣勢的斛羅達干自然不敢太過囂張。 真的不出將軍所料!楊進諾嘴角浮出一絲輕蔑的微笑,繼續說道,“雅羅珊只不過要可汗自行由真珠河上游去尋部眾便了,對白草灘戰事袖手旁觀就好。到底,雅羅珊要收拾的,是叛逆的黑姓人,與爾等黃姓人何干!這樣的美事,可汗可以自己盤算盤算!至於部眾去向,自然包在我楊某身上,吾隨可汗去,要是找不到,可汗殺了某便是!” “挑撥離間的奸賊!”斛羅達干又忍不住大叫起來,“可汗,你別忘了我們的白馬之盟,違背誓言會遭天譴的!” 染息幹可汗摸摸鬍子,看看神定氣閒的楊進諾,又看看暴跳如雷的斛羅達干,意味深長地坐了下來。 得知染息幹可汗率軍折向東北,欲圖由真珠河上游率軍追回東去的被俘部眾,突騎施的頭領們頓時炸了鍋。在這個時候,誰都知道獲取部眾至關重要。如果被黃姓人搶了先,要討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再說,各部損失都極為慘重,誰都對自己那一部尚存的部眾寄予了厚望,失去了這些,就等於失去了一切!更不用說將士們的家人和財物盡皆落入他人之手,人人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親人身邊。因此,幾乎所有的頭領都一致同意直接衝擊白草灘,在擊潰那裡的唐軍後,迅速渡河與被俘部眾匯合,那一定比黃姓人快! 但是接下來的每一件事都難以達成一致,原本就調令不一的突騎施人愈加躁動難統,賀邏施那傑光為決定由哪部的人馬做前鋒就被弄得焦頭爛額。誰都想沖在前面爭取最大的利益,又同時讓自己的損失最小。爭前鋒就已經爭了個劍拔弩張,而讓誰留下來殿後,以防高仙芝大軍,又吵得一塌糊塗。 伯克爾幾乎是擦著滿頭的汗水離開牙帳的,我的真主,沒見過這樣糟糕的首領!他們緊盯著自己的眼前利益,而且固執自私得無以復加,貪婪起來像爭食的禿鷲,爭吵起來就像一群聒噪的烏鴉,又討厭又可笑!這還是其次,關鍵是,時間在無謂的爭吵中白白浪費了! 待伯克爾見到突騎施人亂哄哄的軍隊時,更是涼了半截。急紅眼的士卒們揮舞著手中的戰刀,各自簇擁在自己的部落頭領周圍,大喊大叫,盡其所能地表現對其他部族同伴的輕視和鄙夷,似乎這樣就能抬高自己。以真主的名義,伯克爾背手往自己的坐騎緩緩走去,也許自己真的看走了眼,怎麼會把希望寄託在這樣的野蠻人身上! “大梅錄!大梅錄!” 一個渾身是血的騎兵在伯克爾身邊跌下馬來,嘴裡兀自大呼,“快帶我去見大梅錄!”幾個士卒慌慌張張地將他扶起來,飛也似的往牙帳去。 伯克爾心裡一沉,不祥的預感更甚。 果然,壞消息使所有的突騎施人震駭大嘩:未隨黃姓人去往上游的斛羅達干部人馬遭到唐人和葛邏祿人突如其來的聯合打擊,五千勇士死傷殆盡,僅數百人逃出生天。 狂叫著要報仇的三萬五千突騎施戰士不顧天色已晚,立刻拔營星夜奔赴白草灘。望著群情激憤,狂躁冒進的野蠻人,伯克爾下了決心:放棄他們,先逃離這是非之地!真主啊,希望這些人數眾多的烏合之眾能依靠海一般的人數和戰馬贏得一場糟糕的勝利。 初戰告捷的葛邏祿騎兵和飛鶻團在凱歌聲中興高采烈地返回白草灘,不少人趾高氣揚地挑著斬獲的首級。染息幹可汗的黃姓人馬前腳剛走,謀剌騰咄就率領葛邏祿人與飛鶻團前後夾擊黑姓人,根本沒想到人數寡弱的對手會主動出擊,而且還出擊如此之遠,還沉浸在分兵焦躁中的黑姓兵馬毫無防備,領兵的斛羅達干在第一輪衝鋒中便中箭喪命,群龍無首,五千騎兵頃刻間土崩瓦解。 “不出將軍所料,突騎施大軍正星夜兼程,尾隨謀剌騰咄往白草灘來,”趙陵望著黃昏裡渡河的葛邏祿人,早先李天郎已讓阿史摩烏古斯帶長騎下至其軍中,傳令讓三千葛邏祿精銳騎兵渡河隱蔽於下游十里處,是何用意?趙陵懶得去多想,反正照李天郎的話去做,就能殺敵立功! “嘿嘿,我雕翎、剽野、西涼三團人馬,已在營寨枕戈待旦,只待賊子前來送死!” “你鎮守營壘,不可退一步,出擊防衛,當聽山上金鼓旗號……”李天郎向夜幕低垂的西口望去,明天,那裡就將成為流血的戰場!似乎想到什麼,李天郎沉吟片刻,微笑著對趙陵繼續說道,“還記得野狼灘夜襲嗎?” “怎麼會忘!”趙陵臉泛紅光,搓手應道,“殺得賊子暈頭轉向,當真痛快!” “有沒有興趣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將軍,你是說……”趙陵眉開眼笑。 李天郎點點頭,“兵不厭詐,賊子晝夜疾行,必是人困馬乏,雖勢大卻力竭。再說,在前軍遭襲之後,他們也不會料到會再次重蹈覆轍。” “但賊子不可能沒有防範!其前軍覆滅,賊子必加強戒備,將軍夜襲,以身赴險,又不能抽調過多人馬,稍有閃失,動搖全局,此為險棋也!”趙淳之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 趙陵愣神看著趙淳之,臉上出現哭笑不得的奇怪表情。 “淳之,看你近日愁眉不展,似乎有諸多疑問,”李天郎將頭轉向趙淳之,一雙眼睛在皎月下閃閃發亮,“有疑比無知好,我曾說:為卒者知敵在何方,聽令死戰足矣;然為將者必察敵一舉一動,思敵我之靈動也。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欲運籌帷幄,制敵先機……” 李天郎顯然有意岔開話題,夜襲之事,自不可改。趙淳之扶著排列整齊的拒馬槍,黯然低頭不言。 “看來淳之所惑,不止兵事也,”李天郎輕笑了一聲,似乎還舒了口氣,“此番出征,你想必思慮良多……” “你這小子,先是死活要來,現在又如霜打秋葉,這可和初陣奮勇殺敵的趙淳之大相徑庭啊!”旁邊的趙陵說,“害怕就回去麼!又無人說你膽怯!” 年輕人最受不得激,趙淳之漲紅了臉,大叫道:“誰怕來!不過為將軍想而已!身為主帥,怎可輕易赴險?斷不可為快意而棄部屬,妄逞匹夫之勇,非英雄所為也!” 話一出口,趙淳之就後悔不迭,不管怎樣,這些話都不應該出自他口啊! 趙陵果然瞪圓了眼睛,怒吼道:“豎子大膽!” 李天郎面沉若水,兩道犀利的目光,將趙淳之激昂的頭又壓了下去,但倔強的年輕人只是嘴唇囁嚅,沒有道歉的意思。確實,這樣冒犯自己崇拜的偶像,不僅出於一種快感的發洩,對近日來的種種疑慮,更有一種挑戰的衝動。至少在那一瞬間,趙淳之覺得自己和李天郎,是平起平坐。 “呵呵,趙校尉只是說笑,淳之別當真,”李天郎寬厚地笑了,言語溫和地說,“英雄?何為英雄?英雄與李天郎何干?”彷彿自言自語般,李天郎抬頭看了看天,聲音驟然悠遠起來,“宋襄公與楚軍戰,半渡而不擊,言此時殺敵有違君子之風;天竺有名魯西斯的王者,在遭到來自西方的亞歷山大軍隊進犯時,雖擁重兵猛獸,也待敵整軍列隊完畢方才對陣,二者卻都兵敗,不過留得自家性命,兼其所謂英雄君子之美德,傳誦後世而已。此為英雄乎?西域沙場,會有此英雄乎?淳之所惑,想必以英雄觀李某也,呵呵,少年!少年!英雄!英雄!” 趙淳之看著感嘆不已的李天郎,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是卻又如陷五里霧中…… 因為備有充足的馬匹,李天郎率領雕翎團三百餘精騎迂迴到了突騎施的側翼。李部人馬中,以雕翎團最擅游擊夜襲,加上騎射精湛,當是出擊之不二之選。執拗的趙淳之緊跟著李天郎,他一定要知道英雄的答案,否則他整個思維都將被顛覆。 月光如水,一出西口,平坦的草原無遮無攔,與敵哨騎突然遭遇的斥候飛馬奔回營寨,後面鬧嚷嚷地追來一群突騎施騎兵。沒追多久,他們的馬匹就脫了力,就在李天郎他們的眼皮底下勒住了馬韁,大聲喝罵著遠去的斥候。 潛伏的雕翎團精騎在草叢裡壓住側臥的戰馬,屏住了呼吸…… 很快,突騎施的大隊人馬在遮天蓋地的火把中滾滾而來。密集的馬蹄聲一一從蟄伏不動的雕翎團身側轟隆隆行過。離得最近的時候,甚至可以聽見突騎施人在馬上打呵欠的聲音。不止一次,趙淳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望向李天郎,可李天郎猶如老練的頭狼,只瞪著一雙眼睛仔細觀望著連綿不斷的敵軍縱隊,沒有發令的意思。所有的士卒唯頭狼命令是從,全都繃緊了身體在草叢裡一動不動。 賀邏施那傑派出自己的兩千附離騎兵,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唐人也來個突然襲擊。為保證這支前鋒的衝擊力,他下令調配戰馬,讓後備的馬匹替換疲憊不堪的前鋒坐騎。擔任前鋒指揮的石阿失畢是毗伽可汗的二兒子,為報父仇,他一定會拼死作戰,至少,一探白草灘唐軍的虛實。 換馬的附離們下馬忙碌起來,隨軍的奴隸在叱罵聲中手忙腳亂地去牽主人的馬匹。石阿失畢在賀邏施那傑跟前甩鐙落馬,利落地行了個禮,“大梅錄,前面的處木昆部不願讓路,說應該讓他們當前鋒。” 賀邏施那傑低聲咒罵一聲,這個時候還在爭!簡直是蠢驢! “不管他們,越過他們,直接去白草灘!打唐人一個措手不及!” “要是咄吉射匱他們阻止……”石阿失畢氣憤地咬著牙。 “那就砍了他們!還沒王法了!”賀邏施那傑厲聲喝道,“擋你者先斬後奏!” 喜形於色的石阿失畢剛彎腰應命,肩膀上就突然多出支羽箭!他一聲悶哼,跪倒在地。 賀邏施那傑比石阿失畢好不了多少,至少兩支長箭射中了他的坐騎,負痛受驚的戰馬揚蹄狂嘶,立時將賀邏施那傑顛下馬來! 這時候,人群中才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呼! 倒地的賀邏施那傑恍惚中看見,一彪不知從哪裡竄出的人馬衝進了他的隊伍,奪命的刀光和疾射而至的利箭就來自他們! 神出鬼沒的打擊使本來就因換馬有些混亂的突騎施人陷入一片驚潰之中,很多士卒還未醒悟過來就命喪鐵蹄之下。雕翎團不多的數百人馬就像一根黑暗中猛烈揮舞的大棒,不分青紅皂白在亂成一團的突騎施大軍中一陣胡攪,弄得整支大軍雞飛狗跳。 石阿失畢像牛一般喘息著,在一聲獸性的嚎叫聲中,他憤而折斷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箭桿,翻身上了戰馬。 “截住這幫唐狗!”石阿失畢拔出了戰刀,縱聲高呼,“隨我上!” 李天郎絲毫沒有戀戰的意思,事前他就告訴將士們,橫貫敵軍縱隊後,即折身回返,只以強弓側擊敵軍。如若走散,先趨向北,然後視獺洞山瞭望台上的紅燈籠返回。 重新被掛上馬背的賀邏施那傑看得很清楚,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唐人轉眼間便戳翻了三個附離,我的騰格里!他右手槍格石阿失畢戰刀,左手落刀斬殺的姿勢十分眼熟!太眼熟了!槍桿將石阿失畢打落馬下,唐將的馬首正對著驚慌失措的賀邏施那傑。如果他此時衝來,無人能擋! 一聲呼哨,三聲鳴鏑,唐將長槍一揮,左右唐軍隨之遁去,沒入了黑暗。 感謝騰格里! 但是好運也就這麼一點了。不一會兒,後隊的輜重冒起了火苗,胡人三餐果腹都離不開的羊群見鬼似的炸了窩,黑夜中不知跑散了多少。而此時從前方回援的處木昆部和後隊增援的附離在黑暗中遭遇,在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亂箭挑撥下,兩支人馬互相殘殺,要不是賀邏施那傑清醒得快,雙方又要白白折損不少人馬。 趙淳之和三十餘騎被一陣箭雨阻斷在隊伍後面,而大隊突騎施人已經蜂擁而至。 “鎮靜!我是趙淳之!眾人且聽我令!”硬拼是不行的,只有智取。略為慌亂的士卒聽到有將官在,大是安心。 “有隊正押官等頭目在麼?” “在下雕翎團第二隊隊正鄭處懷!” “在下第二隊押官奚結蘇乞!” “甚好!奚結蘇乞與我趨前,鄭處懷護傷者隊後押陣,各自約束部屬,且卷旗收韁,不顯驚慌之相。”喊聲震天,前後增援的突騎施人正在自相蹬踏。 “會突厥語者大聲呼喝,只往人少處去!” “得令!” 雕翎團胡漢雜編,會說突厥語者不在少數,一時間,突厥語呼喝叫罵之聲四起。黑暗中突騎施人也不得辨,恰巧賀邏施那傑又在發令收兵整隊,散亂的突騎施人三五成群,大呼小叫,自往其中軍聚攏。趙淳之順便拾了一面突騎施旗幟,大呼突厥語一路蒙混下來。待人聲稍靜,後隊卻一陣斬殺之聲,趙淳之低聲喝問。押陣的鄭處懷道:“幾個糊塗賊子,居然尾隨我等來,被斬了!” “留個活口,問其口令!”話說晚了,幾個突騎施人早咽了氣。 見四面八方都是亂竄的敵軍,而己方大隊早就不見了踪影,趙淳之思慮片刻,索性找一草木茂深的窪地,學李天郎潛伏之計,躲藏其間。群起的號角聲中,突騎施騎兵穿梭般從趙淳之等藏身處飛掠而過,燥熱的空氣中,雜混著狂暴的血腥氣息。氣急敗壞的突騎施人到處尋找廝殺的對象,但那些如鬼魅般的唐人就跟他們突然出現的時候一樣,又突然悄無聲息地彌散在漆黑的夜中。 驚慌躲避的鳴蟲停止了嘶叫,黑暗的草叢中,只看見一雙雙忽閃的眼睛。再沒聽見唐軍士卒的喊殺聲,即使發現趙淳之他們失踪,李天郎也不會回頭來尋,他得為大多數士卒的性命著想。這一點趙淳之毫不懷疑,他掃視周圍靜靜潛臥的戰士和馬匹,依稀可以看到兩個傷兵忍痛咬緊了嘴唇…… 怎麼不自覺地學得和李天郎一模一樣?趙淳之心裡“咯噔”一下,真的,從表情到動作,學得絲毫不差。趙淳之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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