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諸葛亮

第35章 第二節

諸葛亮 罗周 5818 2018-03-13
“劉琰妻胡氏入宮為太后賀歲,在宮裡住了幾個月。回去後,劉琰懷疑妻子與陛下有染,下令僕從鞭撻她,還用鞋打胡氏的臉,而後將之休棄……”費禕說到這,看看諸葛亮,見他停下筆,便也住了口。 “威碩(劉琰之字)下手太重。怎麼就不能改改?”諸葛亮皺眉說。他在五丈原與司馬懿對峙了兩個多月,除病情逐漸沉重外,再沒發生別的事。兩個月來,任他多方挑釁,對手就是堅守不戰。很顯然,曹叡與司馬懿也達成了默契,專心等蜀漢糧草耗盡、不戰自退。 “公琰也奇了,這種事,做什麼千里迢迢地報來?要么,”諸葛亮挪了張白紙到手邊,“再寫封勸諭的書信給威碩嗎?他確實太不像話。”諸葛亮筆鋒落下,費禕在一旁說: “不必了呢,丞相。”

“怎麼?” “哦,”費禕低下頭,“劉琰……死了。” “死!?” “胡氏羞憤不過,去官府告了劉琰一狀;成都令判不了這個案子,轉給廷尉,廷尉也覺棘手得很,轉到宮裡。陛下將劉琰下獄,命有司議處,一議兩議的,說什麼……”費禕誦讀著蔣琬發來的文卷,“'卒非撻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認為劉琰顛倒是非,違背人倫,判了棄市。” “棄市?!”諸葛亮不可置信地問,“斬嗎?” “是,斬刑。” “真斬了?” “斬了。” 這個回答令諸葛亮眼前一黑! 他累得很,要督促士卒屯田、要處理軍營瑣事,凡二十棍以上處罰他都親自過問,唯恐有失;又要批閱漢中傳來的案牘,回復成都傳來的文卷,還要籌謀計策、引誘敵軍出戰。這些事,雖然使諸葛亮疲憊,倒也使他歡愉:他本是個閒不得的人,一旦鬆懈,反會渾身不自在。他所不能容忍的,乃是“處斬劉琰”這類事,是他得知在遙遠的都城,上演著匪夷所思的鬧劇;是他發現他兢兢業業珍惜、愛護的國家,生出了叫人痛心的糜敗!

“滿朝文武,竟無人勸阻麼?竟無一人指出量刑太重?!”諸葛亮很慢很慢地舒出一口氣,他看到費禕搖了搖頭。 “連休昭(董允之字)也沒進言?”他再次問。 費禕仍舊搖頭說:“威碩素來輕浮,休昭也很看不慣。再者,此事關係到陛下清譽,恐怕威碩也說了些過火的話。” “廢了!”諸葛亮忽然道,“廢了那個制度!” “丞相是說廢棄大臣家眷朝慶太后之製嗎?”費禕小心地問。 諸葛亮點點頭,從侍從手裡接過湯藥,蹙著眉一氣喝下,連用兩杯清水漱了口,這才正色說:“文偉代擬個奏摺,題為《請禁絕朝慶制》,言辭可以委婉些,但該說的話,一句不能少。” “是。” “就在這裡寫,寫好了直接發出去。” “是。”

坐下後,費禕一邊研墨一邊偷覷丞相神色:諸葛亮沒再批文案,他雙目微闔靠在幾邊,放鬆身體抱膝而坐。薄衣在暮色中閃亮,花白的鬚髮隨著初秋晚風輕拂。湯藥的苦澀彷彿還在唇裡盤旋,使他常要咂摸下口,把眉峰蹙得更緊。間或,諸葛亮手指會神經質地顫起來,不多會兒顫抖又停止了。費禕謹慎地觀察著,那顫抖,無論因為疼痛,或是無意識的反應,都使人憂心忡忡。 “丞相去睡睡吧?”費禕建議。 “寫完了?”諸葛亮淡淡問。 “還沒。”費禕剛把目光收回到宣紙上,又立馬抬起來。 “丞相,回內帳睡睡去,好麼?”他勸道。 “文偉也會勸人休息嗎?哈哈。”諸葛亮沒所謂地笑應了聲。 費禕能乾而敏捷,他一個時辰能做完的事,換了董允就要忙大半天;是以董允時常面對一大堆案卷,愁眉苦臉道:“文偉整日嘻嘻哈哈,卻能完成許多工作!唉,人與人的資質差別,真有那麼大嗎?”費文偉,是該勸人飲酒、勸人博戲、勸人嬉樂的,他該是沒有愁容的。

“丞相。”費禕攤開雙手,笑著說,“王文儀、張君嗣若在,他們會勸您休息;夫人、果小姐若在,她們也會這樣做。現今他們都不在,所以我這張口,得說出他們該說的話來給您聽見。” 果兒、舜英,浮動著憂傷的容顏。 君嗣、文儀,墜落入幽冥的名字。 念及這些,便心如鐵石之人,也要黯然神傷。 “亮怎敢不領情?”諸葛亮鬆開抱膝的手,起身拍拍費禕,吩咐他一有事便進來叫醒自己。 “寫完立即發出去,別令那種事重演。”他多叮囑了句,這才走入內帳,和衣睡下。 “是該合合眼。”諸葛亮想,“能做個夢更好。哪裡的夢呢?陽都麼?隆中麼?荊州?成都?還是長安、洛陽?”龐大的地圖在他合攏的眼前鋪展、舒卷,諸葛亮數點著地名,落入一個淺淺的夢境。

“於是乎高樓飛觀,仰看天庭,千門相似、萬戶如一……神之營之,瑞我漢室,永不朽兮!永不朽兮!”夢中飄蕩著《魯靈光殿賦》,這是那個風流有姿容的宗族公子劉琰最愛的歌。諸葛亮記得每次到他家做客,劉琰都會拍拍手,拍出一串樂女歌姬,纖手搭著纖手,烏鬟擁著烏鬟,搖搖擺擺地扭著細腰,一齊來唱這曲子。琥珀酒從夜光杯裡飛濺出來,諸葛亮注意到舞女中間,用翠羽遮起了一個人。誰呢?他很好奇,忍不住把酒上前,羽毛徐徐分開,那是——啊,鈴!諸葛鈴! “二姐?!”才一呼喚,這人就變了,變成個孩氣十足的女子,飛揚跋扈地翹著嘴。酒杯從諸葛亮手裡跌落,他趕緊作揖說:“孫夫人。”歌聲很快沖淡了孫香的眉目,諸葛亮置身在流水的人群裡,這些人飄飄忽忽,行色匆匆,似乎沒一個看得見他。彭羕頂著個禿頭昂然走過;龐統正在與法正下棋;劉封擦拭著寶劍,關羽一面給美麗的鬍鬚上蠟,一面不屑地哼了聲;銀甲的趙雲飛馬奔馳,追趕著背負金弓的黃忠;徐庶散發坐在高高的屋簷上,兩條腿晃來晃去;張裔攬鏡自照,細細拔去鬢角的幾根白髮;馬良、馬謖兩兄弟捧著《左傳》在讀,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後來劉備來了,是啊,是先帝:昭烈皇帝劉備!他披著黃燦燦的龍袍,頭戴天子冠,足踏登雲履,神采赫赫、不怒自威。 “陛下、陛下……”劉備距諸葛亮太遠了,隔著一道道迴廊、一層層飛閣,一條條馳道,一級級玉階。 “陛下!”諸葛亮高喊,他從來沒有過的慌張、從來沒有過的焦灼,想要一步就跨到劉備身旁。那是上天賜給他的皇帝,而他,是上天賜給那個人的丞相! “陛下!陛下!”他嘶聲的呼喊被淹沒於山呼聲中。剛才還各得其樂的人們,突然全都跪倒在地,“萬歲、萬歲”地吼起來。

“萬歲!萬歲!” “哦,哦,萬歲!” “好吵……”諸葛亮翻了個身,喧囂非但沒減弱,反倒更加刺耳。 “怎麼回事?”他再不耐煩這個夢了,一骨碌坐起身,怔忪地發了會兒呆,“萬歲、萬歲”的歡呼,仍然不絕於耳。 原來聲音是從營外傳來的。 是渭水北岸曹魏營寨的軍卒在吼叫。 “發生什麼事啦?”諸葛亮彎腰穿鞋、正欲出營看看時,趙直掀開內帳帷幔,上前道:“丞相。” “在吵什麼?”諸葛亮用手指抵住耳根,“連睡個安穩覺也不能夠。” “魏營來人了,說有司馬懿書信面呈丞相。”趙直回答。 “叫進來。”諸葛亮把穿了一半的鞋子蹭掉,照舊睡回榻上,靠著軟墊接見了來使:一個白淨、識禮的年輕人,看著很眼熟。未及諸葛亮發問,年輕人便作揖說:“在下石厲。”

“石?”諸葛亮坐直身子,“難道是廣元(石韜之字)的……?” “正是,是先君的第三子。”年輕人說。 “先君年前歿於郡守職上。”他又說。 不料石韜也故去了。 “唉,亮少時客居隆中,與廣元相處歡洽,曾戲言他日後出仕,能做到刺史、郡守,而今言猶在耳,卻再無一面之緣。”諸葛亮傷感地說,又是一陣咳。趙直遞來清水,他擺擺手拒絕了,拍拍榻側,示意石厲坐過來。石厲身為魏使,本不該與敵國丞相那麼親近,但他略一思忖,還是蹭著坐了,由諸葛亮輕握了他手。這個人,手指冷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先君臨終,也說再不能回隆中聽丞相鼓琴啦。”石厲小聲道,“他說青春年少時,不懂您為什麼最愛《梁甫吟》,人之將死,忽然懂了。”

“不必懂那樣哀傷的歌。”諸葛亮嘆息著接過司馬懿親筆,一邊拆封一邊問,“元直呢?他怎樣?” “徐大人日以琴棋自娛,官居御史中丞。” “魏國竟有那麼多人才嗎?”諸葛亮轉面趙直,咳嗽著笑道,“怎麼連廣元、元直也不被重用?” 趙直不置可否地笑笑,卻問石厲:“貴營裡一直喊'萬歲',是……?” 石厲點頭作禮道:“都督稱聖上有旨,東吳已投降我國,所以命三軍齊呼萬歲,以為慶賀。” “江東仲謀、伯言仍在,豈有歸降之理?”諸葛亮扑哧笑了,“司馬仲達也是快六十的老頭子了,撒的謊竟這般沒思量!”他舉止從容,態度輕悅,若不是親眼看到那疲倦的眉峰,感受到那寒冷的手掌,石厲絕不敢相信,眼前人正在病中,而且病得不輕。

“丞相以我為故人之子,降格厚待,毫不設防;在下回去後,不該說的便不會說,用來報答您的信任。”石厲承諾道,意思是他不會將諸葛亮病情回報司馬懿——他果然是石韜教誨出來的兒子。諸葛亮輕聲失笑:“論性情,廣元、元直都比亮好。家兄也遠遠勝過亮。他們全是溫文爾雅的君子。亮呢,從一開始,就失之殘酷、機詐;不過這機詐、殘酷,與司馬仲達倒正匹配。所以,賢侄回營後,說什麼都好。說我沒病,仲達會疑心亮是否在裝沒病;說我有病,他也會疑心是否亮在裝有病。哈哈,一樣的喲。” 他親自將石厲送出營,目送年輕人車馬行遠,像一顆小星滑入地平線。諸葛亮把袍子裹得更緊,感覺今年格外的冷。最後幾隻鳥雀正拍打著翅膀歸巢,蒼茫平原被鮮紅的落日映照,極目處,彷彿燒起熊熊大火;天空的另一面,清冷的月亮也升起來了,像一張箔紙、剪成彎彎尖尖的形狀,被貼在帷幕東南。秋風鼓盪,敲打金鼓,刁斗聲雜著篳篳撥撥的篝火聲裡,說不出的淒涼、散漫。渭水變幻著顏色,雲彩飄零其中,諸葛亮想:這脈水啊,只怕越不過去了。

趙直跟在諸葛亮身後,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趙郎,”諸葛亮微笑著說,“我做了個夢,夢見很多故人。醒來後,就收到司馬來信,信裡說黃公衡……你知道公衡嗎?他本是我國一員大將,夷陵之戰時,為形勢所迫歸降了曹魏。仲達說公衡是個爽快人,每次談到亮,無論褒貶,言辭都很實在。唉,亮剛才很想寫點信,不,不是回信,是給朋友們寫信,說說話、聊聊天。提了筆,居然沒個人好寄。廣元也去了啊……元直麼,不必再打攪他。張君嗣原是可以無話不談的人,不過亮將他逼死了。前些時候,李福拿了封君嗣生前的信給亮看,他說這輩子最歡樂的一日,是以長史的身份來拜會亮,人人都想看看丞相長史,以至車乘堵塞道路,他迎來送往,疲倦欲死,哈哈。王文儀呢?他是能勸得住亮的人,也死了很多年,亮允諾給他看到安定的南中,但亮征南歸來,只見著他漆黑的牌位和棺木。二姐鈴,是令亮一生抱愧的。亮嫁她入龐家,龐統有一天順口告訴我說,二姐死了。直到今日,亮不曾去祭掃一次她墳塚。她多盼望能看到個媲美管、樂的孔明,我做到了,我卻無法親口告訴她:亮做到了。唉……” 就這樣往下說,諸葛亮越說越像在自言自語。 “算起來,琦公子二十八歲患病過世;兄長過繼給我的兒子喬,只活到了二十六;孫松去年也夭折了,他送給亮的禮物還宛然如新,叫人看著傷心。周公瑾呢,英才挺拔,何等風流!亮在他面前,只是個後生晚輩。他做出要與亮爭益州的樣子,亮就一封信去,把他往黃泉推了一步。後來士元兄鋒芒畢露,也要搶占頭功,趙郎,不是你寫的'得之絲,失之龍'嗎?亮料到了他的死,這個人,是死在箭下的,據說被射成了個箭垛子,哎。彭羕未必想造反,可他性情倨傲,亮不喜歡他,就算他稱我為當世的伊尹、呂望,亮也不會勸先帝刀下留人。一斧頭落下,頭顱就滴溜溜地滾開。那樣子真不好看,所以不能要幼常也落得同樣下場。幼常丟失街亭,亮可以保住他,又不能那麼做,我心如秤,不會為人更改準星。捨不得,捨不得也要捨。亮陪他在監獄裡住了好些天,他自殺用的毒是從亮袖裡掏出來的。他的死,亮對得起國家,卻對不起馬家,對不起季常!馬季常,那是舉世少見的溫善君子。亮待他,比待三弟均更親。他為國家死在了……夷陵,連屍骨也沒找著。夷陵、夷陵,亮也贊成先帝打這一仗。關將軍、張將軍身首異處,全為荊州。只可惜這一仗敗得太慘,屍積如山,江水為之不流!先帝駕崩白帝城,多少也與此戰有關。先帝拉著亮的手,那時他說話已很困難,他指著亮的佩劍說:'章武,是它的名。'章武,那是國之年號啊,是一個即將過去的年號。先帝之意,亮很明白了。從那以後,無論什麼,只要有利於國,亮便毫不猶豫去做,殘酷也罷、機詐也好。身後評價,再顧不得。所以對雍闓、高定之流,王雙、張郃等輩,從沒有手軟。就連李嚴,一樣的託孤重臣,他謀私利,亮就給他重權,誘使他謀出個大罪過,再一舉削其爵位、廢為庶民!唉,這些事,想想都累,累了多少年唷……多少年?”諸葛亮突然問趙直,眼里赫然淚水充盈! “先帝崩殂、陛下繼位,至今十二年了。”趙直說。 “自二十七歲出山到白帝城領受遺命,是整十五年光景。”諸葛亮舉起衣袖,揩去眼淚,“加起來,又一個二十七年。夠長了。長到提筆想給朋友寫封信,卻沒一個人好寄。” 故人像花瓣被揉碎了丟入水中,飛快地流散、沉落,追逐不到。 數點一番,才知死亡是那麼頻頻和親密,不知覺地,就幾十遭、幾十遭地發生了。諸葛亮從前沒多想死亡會找到他,現在他懷疑它要登門了。它將披著黑夜的斗篷,手執羽扇掀開營帳,淡定地坐到他對面,看他批完一份案牘,然後霸占著幾面說:“夠了,做不完的,到放手的時候了。”假若要死,就死在軍中吧。他發誓要奏響一曲宏大樂章,做一篇舉世震撼的大文章,他等了三年就為這個,所以——即使死亡,也阻攔不了他,死亡只能令文章斷裂在未寫完的某個字上,令樂章戛然而止,卻不能令它們不開頭。 諸葛亮彳亍而行,月光拉長了他影子。 這個羽扇綸巾的身影,被雕入五丈原茫茫的風景。 夜風如水,送來身後趙直的喊聲: “丞相,直想為您佔一卦!” ——不是佔不准了嗎? ——那也要佔的。 ——占之何益? ——有個法子,一定占得準! “有個法子,能夠占卜得準!”趙直喊道。 “隨你吧。”諸葛亮沒有停,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又對追上來的趙直說,“有空你去魏營一趟,幫我帶份禮物給司馬懿。他若問及我飲食起居,就像石厲一樣,你無論怎麼說都好。” “是。丞相……”趙直又問,“真的可以為您佔一卦嗎?” “你隨意。想佔的話,佔佔也好。”諸葛亮淡然道。 他頂著搖搖欲墜的星光,徑直走回營。 走回案牘中,一捲捲文表像新打曬的稻穀堆放几上,又蔓延到腳邊。諸葛亮隨便翻了翻它們,“想要寫封信”——這念頭在他心裡揮之不去。他收拾了几案,清出乾乾淨淨、兩尺見方的桌面,拈著狼毫,沉吟道:既然想不出寫給誰,不如留書給兒子,給年僅八歲的瞻一封書:是第一封也可能是最後一封。 “君子的德行,是這樣的:靜以修身、儉以養德。不澹泊就無法明確志向,不寧靜就無法力達深遠。學習需要靜心,才幹需要學習。不學習就無法增廣才能,不靜心就無法真正學成。放縱則不能精益求精,急躁則不能冶煉性情。年齡逐日增長,意志被歲月消磨,人漸漸像枯葉一般凋零,為世所棄。到時,只能悲傷地守著房舍,後悔莫及!” 瞻兒何時才能讀懂這篇《誡子書》呢?諸葛亮一口血咳在“枯葉”二字上,忙用絲巾去擦,卻只令血跡湮散。沒奈何他只得重抄一份,想:它將要隨著棺槨一道被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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