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諸葛亮

第21章 第六節

諸葛亮 罗周 5811 2018-03-13
章武三年五月,劉禪登基,改元建興。諸葛亮上書請將劉禪生母甘氏追尊為昭烈皇后,其靈柩遷至惠陵與劉備合葬。劉禪坐上寶座後,立即封諸葛亮為武鄉侯,准開府治事,不多久,又令他兼任益州牧,加上之前諸葛亮就領了原張飛的司隸校尉職,這一來,蜀漢國政落入諸葛亮一人之手——儘管國家是靠百官文武支撐著的,而那個人在羽扇綸巾之間,卻有了臧否判決的全權。權力太盛,難免要使人惶惑。然而,現在不是他惶惑之時。新生而遭受重創的國家,由一個十七歲少年掌控玉璽,原本匯聚的人心竟呈出了流散的勢頭,諸葛亮站在廟堂上,能感到一雙雙眼睛或置疑、或觀望地瞥向他。 “該升官了吧?” “該多大赦幾次……” “獎勵群臣……” “不為錢、權,誰肯守在這兒?”

私慾洶湧,潛伏在峨冠博帶裡。最直接的是被授予將軍職的廖立,在荊州時,諸葛亮曾將他與龐統相提並論。 “我怎能排在眾將軍之中?”廖立攔住丞相說,“您就算不表我為上卿,也該讓我位列五校哇!”諸葛亮看了看他,淡淡笑道:“將軍都是經過考訂的,並非憑空授予。至於卿麼,連李正方都得不到這個殊榮,而只能列名五校。”說罷,沒及廖立接口,諸葛亮已登車而去。 “我本寄望廖立,想要將更重的擔子交給他,現在看是不能了。”回府後,諸葛亮手握狼毫,一聲輕嘆。他看看正在整理文卷的蔣琬,微笑著又說:“公琰呢?我徵辟你為丞相府東曹椽,而非更高品階的長史,你可不滿嗎?” 蔣琬——他三十歲了,比之當年,更加穩重、溫和,寶藍色官服穿在身上,一條皺褶也無。眉目舒展、唇角含笑,顯示出男子的愉悅。

“能在丞相府裡做事,便很夠了。”蔣琬笑著回答。 “長史一職,該交給更有才華的人。”他又說。 “誰呢?”諸葛亮問。 “王連很不錯。” “王文儀?”諸葛亮笑嘆,“沒想到你會推薦他。” 蔣琬在廣都做縣令時,就認識了王連;當時王連在他手下理財,相處得很不愉快。以至當劉備命令將蔣琬下獄時,王連頭一個衝上來把縣老爺捆成了個粽子,臨了還踢踢蔣琬,笑嘻嘻豎起三根手指:“我治廣都,勝君三倍。”蔣琬被削職後,劉備果然讓王連治廣都。蔣琬以平民身份等著被奚落,不過王連沒有來;他等著看王連究竟怎樣“勝三倍”,等到了廣都稅收連翻三倍! “縣老爺將地皮也刮薄了!”百姓們說,很奇怪卻也沒人餓肚子。 “國庫空虛,王連最能生財。”蔣琬嘆道,“我為國家薦長史,才肯說到那個刻薄鬼的名字喲。”

“刻薄鬼”三字,令諸葛亮忍俊不禁。 “真貼切!”他邊笑邊說,“公琰能與文儀共事麼?同在府裡,抬頭不見低頭見。” 蔣琬老實說:“我位在王連之上,就處不好;居他之下,想必沒事。” “哈哈!”諸葛亮拍手道,“公琰果然能與我一起輔佐王業!此次拔擢,就舉你為茂才吧!” 受選茂才,是極高榮譽,證明此人無論品德、才幹,都出類拔萃。是以蔣琬一聽這話,忙起身說:“不敢!” “怎麼?”諸葛亮笑吟吟的。 “論機敏,我比不上陰化;論嚴謹,我不及龐延;論博學,我遜於廖淳。丞相不如將茂才之名授予他們。”蔣琬拱手說,“何況,琬是府里人……”顧忌到剛剛建府,新君繼位後第一次茂才就由丞相府屬官擔當,蔣琬擔心會引起旁人議論,說諸葛亮“偏私”。

諸葛亮羽扇輕揮,虛扶起蔣琬:“你外舉不避仇,孤內舉不避親。”他使用了“孤”字,說明此事不容更改——封侯者自稱“孤”,雖然被允許,但出于謙遜,很少有人這樣做;諸葛亮決定用這個字,來建立起他不可動搖的威嚴。見蔣琬仍有疑色,他上前撫著他背說:“亂世裡放棄道德、背叛親友的人,數不勝數,危害百姓。人們議論紛紛,懷疑朝廷選才的公正性,進而置疑舉茂才究竟是為了有利國家,或僅只是賣官鬻爵的手段。機敏、嚴謹、博學,你確實不及那三人;然而,你兼集三人優點,卻沒有其浮華、驕縱、貪小的缺點,這便是亮看重你的緣故。公琰哇,只望你多盡心力,建立功業,向世人證明選才的清廉和威重。” 一番話,將蔣琬說紅了臉。 “丞相言重了。”蔣琬道。

“一日三省,自然名副其實。”說著,諸葛亮將目光轉向一旁小幾,注意到那裡有好幾封緘口的信箋,不是蜀漢流行的樣式。 “從北方來的?”他問。自打劉備死後,曹魏不斷有信遞到諸葛亮手裡,那些原本與他一點關係沒有的曹魏官員,突然就和他稱兄道弟起來,幾句寒暄後,便將天命、人事一一搬出,說:“您父母墳塋皆在中原,若能勸說君王舉國稱臣,便能重回故鄉,一來是衣錦榮歸,二來也盡到了孝道。”若說動諸葛亮,蜀漢便要就此滅國:曹魏皇帝曹丕認准這一點,宣稱誰能勸諸葛亮來降,就封萬戶,賞千金。 “華歆、王朗、陳群、許芝……”蔣琬一個個報出來信人。這些人,分別擔當著司徒、司空、尚書令、太史令之職,都是魏國顯貴。 “還有謁者僕射諸葛璋。”蔣琬說。

“璋?”諸葛亮略一思忖,“那是我叔表兄弟。不看了,”他揮揮手,“哪能一個個去應酬?抽空回一封書就好。” “一封?” “是。駁斥謬論,只須一封書。” “那,”蔣琬笑著,忽然舉起一封信晃晃,“徐先生的呢?” “徐……?”諸葛亮正預備出門,換便服時聽到這句話,只套上一個袖子就急步上前,“元直?”他從蔣琬手裡摘了信,一看,落款果然是“徐庶”! 十多年不見徐庶了。 一見那蹩腳的字跡,諸葛亮就忍不住想笑。 彷彿多年前那一段爛漫、閒散、激揚青春的時光,忽然全回來了。隆中飄蕩著琴歌,飄蕩著花香,飄蕩著女孩兒無所忌憚的笑聲。鈴……假若嫁給元直,諸葛亮搖搖頭,克制著不要令負疚蔓延,他拆開信看到只有短短幾行字:

“近來一直在做夢,夢到伏龍山上杜鵑開了,懷疑不是個好兆頭,可惜不能親眼去看看。保重、保重。” 原來徐庶仍會夢到隆中嗎? “元直自是多情。”諸葛亮輕聲說,將信往几上一丟,提起馬鞭大步走出,一邊走,一邊係好腰帶。身後,蔣琬喊道:“丞相往哪裡去?西充、廣元有火井、鹽鐵……”“拜訪一下杜微!”庭院裡,飄來諸葛亮的回答。蔣琬望著他漸遠的背影,心下一陣感動。幾時能做到丞相一般呢?蔣琬想:將整個國家都裝在心內,從不疏忽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人,也不會遺漏最瑣碎的一件事。像杜微,固執到能與劉巴媲美,仗著“德高望重”,至少給諸葛亮吃了三次閉門羹。 “不、不,我哪是能出仕的人呢?”每次被邀請出山為國家效力,他就搖著手這樣說;到後來,甚至藉口耳聾,連話也懶得多講。

“杜微是有名的學問人,就算不做事,做個表率也好。”諸葛亮曾說,“像許靖一樣。”正因為此,他才幾次登門造訪。 這回,他照舊在門前跳下馬;杜家小童子一見到諸葛亮,慌慌張張地想關門。正拔門楔時,諸葛亮幾步跨上石階,用鞭子頂住門笑道: “國輔(杜微之字)先生在嗎?” “呃、呃……在嘍。”小童沒奈何道。 這個童子,令諸葛亮想到他隆中時的童兒,想到那個小孩子拒絕劉備的樣子,是以每每面對童子無禮,他都一笑了之。 “在哪裡?”諸葛亮望望門內,問。 “菊居。”小童啜著嘴,含混不清地說。所幸諸葛亮好幾次聽到這回答了,不至以為小孩子是在妄語,他點點頭說“不必引路了”,直接走入內宅。 “七十多歲的人,有這麼大個宅子,風水、日照、花卉、樓台沒有不好的,換了我,也不願辛苦做官。”一路穿行在夏日迴廊裡,看到池裡盛開的蓮花、花葉間穿梭的蜻蜓,聽到梧桐樹上傳來唧唧喳喳的鳥聲,諸葛亮不禁暗暗羨慕。走到菊居時,他停住腳步,側立門外,只聽屋裡有人在交談。

“東陽酒哇!快……伯苗嚐嚐!” “傳說早在三代,東陽就有好酒?” “正是!此酒水質最好,古時也加藥在裡面。從漢開始就不加了,只用麩曲、蓼汁攪拌,喝起來喲,一嘴子辛辣味,解毒的!用清水煮,就辛辣而不猛烈,呈金黃色,喝醉了也不會口乾。”是杜微正在高談闊論,“聞聞,有點酸吧?嗯……雖然酸,但有股子清香,就算在門外……” “在門外也能聞到。”諸葛亮接口,推門走入。 原本還興致勃勃的杜微,一剎那就沉下臉。 “久未飲過東陽酒了。真巧,伯苗也在。”諸葛亮只當沒覺出杜微的不悅,拖個坐席就近坐下,問主人,“有多一個酒盞嗎?” 杜微指指耳朵和口,搖搖手,像往常一樣裝起聾來。 坐在左側的中年男子“伯苗”:蜀漢尚書鄧芝,無可奈何地笑笑,應道:“有,丞相請等一等。”說著,一撐膝蓋站起來,到小櫃裡拿出一個藤花杯,遞到諸葛亮手裡。

“藤花杯是蜀南特產麼?”諸葛亮不依不饒地問杜微。 小老頭又指指耳朵,索性把眼睛一閉。 諸葛亮也不生氣,指指書案上的筆墨紙硯,鄧芝會意笑了,將它們一股腦兒搬來。諸葛亮鋪開宣紙,一筆筆寫下“藤花杯是蜀南特產麼”九個字,拍拍杜微交疊的手背,將紙推到他面前。 “看樣子,孔明要在這兒耗上了。”杜微怏怏地想,“得盡快趕走他……”想著,他只將眼睛瞥了瞥,點頭說:“唔。”——就算回答了丞相的問題。 “從哪裡弄來的東陽酒?”諸葛亮很有耐心,又寫道。 “外面。”杜微說。 “聽說此酒宜用清濁二水羼雜來煮?”諸葛亮推上紙。 “是嗎?” “先生以為亮與您就像清水、濁水不同流,才不肯屈尊,是嗎?” 杜微見到這行字,心下一驚。諸葛亮說到正題上了,一語切中他心。做官的,哪有真愛慕學問的?無非擺個禮賢下士的樣子,招攬人心罷了。看諸葛亮,現在能謙虛地用筆墨交談,可用不了多久,就要露出厭色!上面那一句反問:“是嗎?”分明已有不滿。杜微估摸著丞相快生氣了,他端正坐姿,也不回話,專等著諸葛亮發作。 諸葛亮仍然微笑著。 “亮才智淺漏,統領貴州,重任令我滿懷憂慮,時時希望能得到您指點。”諸葛亮壓根不顧杜微的冷淡,寫好一句就推一句到他手邊,“陛下今年剛滿十八,天資仁慈、敏捷,愛慕道德、尊重人才,天下百姓思慕漢室!所以,我想與您一起順應天時,輔佐明君,以建立復興漢朝之功,姓名也得以流傳後世。” 杜微哼哼一聲,手指著“漢室”說:“曹魏強悍。” 儘管對“復興漢室”心懷憧憬,可杜微絕不相信那是諸葛亮的真心話。以蜀漢之弱小,自保尚且不足,哪還能進取中原?用冠冕堂皇的藉口來壓制人、誘惑人,那是最低下的……杜微想。 正想著,諸葛亮又推了幾張紙來。 “曹丕篡位弒君,自立為帝,正似草狗、土龍一樣虛有其名。亮欲同諸位賢能合力,以正道滅其奸邪。不知先生為何還沒教誨一二,就只願隱身山野?曹丕大興勞役,用兵江東;我朝正好養育黎民,修整軍隊,等待曹丕遭受挫敗後,再舉兵征伐!那就能不傷軍卒、不勞百姓而平定天下。您用德行輔佐朝廷,又不必辛苦辦差,還望三思。” “養育黎民、修整軍隊”:都是很普通的話,看入杜微眼裡,竟使他怔了怔:難道諸葛亮說的全是實話?他望望他,後者眼裡閃著等待、懇切的光,仍然不慍不火,唇邊懸著笑意。 “唉,為什麼諸葛亮沒做學問呢?要能收他這麼個弟子,就一定能把《尚書》和《春秋》的真義傳下去……”杜微寂寞地想。 “聽說魏人多勸丞相歸順?”杜微問。 諸葛亮點點頭。 “您答復了嗎?” “還沒有。” “沒有?” “將要發布一篇教令,以回复那些妄想。”諸葛亮寫道。 “好!”杜微將手一伸,“請”道,“見到教令後,微再回答尊駕的邀約。” “好。”諸葛亮站起身。 既然主人家要送客,強行留下反不合適,諸葛亮拱手告辭時,鄧芝也起身了,施禮說:“芝也回去了。”杜微照舊倨傲地指指耳朵,這個動作使諸葛亮忍不住扑哧一笑。他出門後,沒有立刻走掉,在門外等了等,忽然推門像想起來般道:“哦,能送亮一些東陽酒麼?” “拿吧。”杜微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發現自己忘了裝聾。 諸葛亮笑了,進屋提起酒壺,嗅一嗅,拜謝而去,只留個啞然的杜微在座。老頭子呆坐片刻,也拍著膝蓋大笑起來!不愧是諸葛孔明……他撫摩著白鬍鬚想,要看他將寫出一份多麼慷慨磊落的教令哪! “丞相漏了一件事。”另一面,鄧芝走出杜府,沒有直接與諸葛亮道別,反而拉住他馬頭說。 諸葛亮把鞭子掛在馬耳上,笑問:“什麼?” “剛才看丞相寫給國輔先生的話,裡面談到農業和軍事……” “是啊。”諸葛亮笑了,“還有什麼?” 鄧芝想想說:“外事呢?” “外事?”諸葛亮笑意更濃。 “主上年幼,初登大寶,竊以為該派更正式的使臣去與東吳結好。”鄧芝說。 諸葛亮故意說:“伯苗忘了夷陵嗎?” “不、不敢忘。”鄧芝一臉嚴肅,“然而,智者不會因為往日記憶而放棄眼前該做的。” “哈哈……”諸葛亮大笑,多日來壓在心頭的疑惑又輕了一分。誰說蜀漢國小,沒有賢能?蔣琬、王連、費禕、董允、杜微、鄧芝……哪個不是人才?第一是要挖掘,第二在於任用。用殺牛刀去殺雞,絕不會有用殺雞刀那麼順手。假若派杜微去管鹽鐵,他會將國家的利益都讓得個乾乾淨淨;假若要王連去管教育,教出來的少年一定全都浮華刻薄。做丞相,除了有親自操持的手足外,更重要的,是有能使人盡其才的眼睛。找到了……諸葛亮欣喜地想,那個一直在尋覓的人。 “丞相笑什麼?”鄧芝有點摸不著頭腦。 “結好江東,我也想了很久,只苦於沒有出使之人。直到今日,才想到了一個人。”諸葛亮笑著說,“他必能當此重任。” “誰?”鄧芝問。 “正是足下。”諸葛亮看住鄧芝說。 鄧芝直覺地想要辭讓,一轉念便自失笑!何必矯揉造作?之所以提醒諸葛亮此事,不正覺得自己是出使的合適人選嗎?大丈夫處世,就該做一番頂天立地的功業。做武將,就攻城略地、鼎定天下;做文臣,就為主分憂,不辱國命。穿越層層浪淘,將船隻馳入夕陽深處,站在江東朝上、孫權跟前,將時局一一澄清的那個人,非鄧芝鄧伯苗莫屬! 一時間,鄧芝胸口熱血翻騰,他按著胸說:“謹受命。” “此去,孫權不至為難足下,何況有陸遜在,他是個聰明人,會力主聯盟。亮將全權交與伯苗,就不多囑咐你了,”諸葛亮思忖著說,“只有一人……他流落江東,生死不明。有請伯苗,”他嘆了口氣,朝鄧芝拱手一禮,“面見吳王時,問一問他下落;倘若還活著,務必請吳王恩准此人重回蜀中。” “務必帶他回來。”諸葛亮多加了一句。 究竟是誰竟得諸葛亮如此看重? 甚至,在看重之餘,有更多切切的牽掛? 鄧芝好奇地問:“此人是……?” “張裔。”諸葛亮說。 “張玉人嗎?”玉人之名流傳甚廣,鄧芝不假思索地問了聲。 “是……張君嗣。”諸葛亮說,“當年,亮一念之差,置他於險地,致令君嗣為叛黨所俘,受縛江東。” 所以心懷愧疚嗎?鄧芝想,口裡回答:“芝盡力而為。” “多謝了。”諸葛亮說。 他相信鄧芝。 需要多久呢?三個月吧。諸葛亮估摸著:到時,就會有一紙聯盟從江東直入蜀漢,飛到丞相府几上,飛到自己手裡。國家也就不必擔心腹背受敵,可以將全部精力放到恢復與建設上,放到農業、商業、工業上,重新見到個像蜀錦般絢爛的國家,並非沒可能……多給些時間,給一些安定……只望隨聯盟一道飛回的,還有一個平安的消息。張裔……諸葛亮低嘆一聲,你若能活著回來,我就將丞相府事交給你辦,將益州的民政也託付你……再多個賢才吧。諸葛亮想。回頭只見身後夕陽殘照,把整片山河渲得緋紅流蕩,分外妖嬈。 第八章 青青陵上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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