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諸葛亮

第20章 第五節

諸葛亮 罗周 5818 2018-03-13
李嚴望著眼前工工整整一套《六韜》,怔了很久。他翻翻竹篋,又問:“裡面裝的,全是丞相手書?”奉旨盤查信箋的來敏笑著回答:“是《韓非子》、《申子》及《管子》。諸葛亮很閒嗎?成日里就顧著抄這些,說是送入東宮的。”“押下來。”李嚴忽然說。這話將一向輕狂的來敏也驚住了:“押?”李嚴點點頭:“從白帝到成都,丟了點什麼也不是不可能吧。這些抄本里難說沒有別的東西……”此時,李嚴全面負責白帝城治安,很得劉備信任。來敏並未遲疑,便將一整篋都留下了。李嚴就著暮色一遍遍翻看,沒能在文卷裡發現多餘的話,墨跡中透出諸葛亮的面容:沉靜、穩定。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年紀,不足以承擔國家;為什麼,身為丞相,諸葛亮仍能保持著極端的冷靜和安詳呢?李嚴想:一定是與皇帝達成默契了。是怎樣的……默契?

“陛下愛重正方兄,才會將別宮守備交給你。”諸葛亮這樣說過。 諸葛亮還說:“亮與正方兄是君子之交。” 想到“君子之交”,李嚴心頭一震,他不是很明白這四個字,雖然聽著不錯,又是否有水一般的淡漠藏在更深處?思忖間,忽有一對男孩子手牽手直奔堂上。年紀大些的張口便道:“李嚴。” “殿下!”李嚴趕忙起身。 來人是劉備之子:八歲的劉永和五歲的劉理,一個受封魯王,一個為梁王。 “李嚴答應給孤做一張小弓的。”劉理撇撇嘴。 “好、好。”李嚴正回答,見馬謖跟著走入了。 馬謖是來傳旨的,劉備宣李嚴領剛到白帝的王子入宮見駕。 “從不曾這樣正式,”李嚴突然呆了呆,“難道……?!”他心懷憂懼地望望馬謖,馬謖別過臉去。 “幼常……”剛一開口,馬謖就應聲說:“李大人請快些。”

“丞相呢?”李嚴問。 “丞相午時就入宮了。” 李嚴趕至內廷,見劉備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相反,皇帝看上去精神矍鑠,正與丞相對坐手談。二尺見方的玉盤上,落了上百枚黑白子。論棋技,劉備不是諸葛亮對手,此時看著廝殺激烈,想是諸葛亮有意遜讓。紅彤彤的流雲飄散在宮廷窗格外,偶有一片櫻花從朱雀窗飄零入內,李嚴看著諸葛亮,忽然感覺到他與自己從不是一類人。佩服啊……李嚴在心裡說:這個人,難道生下來就是為了使他人感佩的嗎?上天要澄清亂世,才降生下了他?即便用力追趕,也無濟於事。 “能夠看著丞相,看他究竟能做到哪些事,近一些感覺春風、驕陽、肅殺的秋氣,我的心願也便達成了……”張裔的話輕飄飄侵入李嚴心內,使他嘆息一聲,一面極力抵制著對張裔的認同。 “玉人正在江東受苦……”李嚴想,“竟被賊子用幾根麻繩捆到東吳。”

見到王子,諸葛亮正欲站起施禮,卻被劉備按住。 “來、來!”劉備將白子重重拍上棋盤。 “是。”諸葛亮輕落一子。 “好快……”劉備嘀咕,“孔明不用想的嗎?” 諸葛亮笑道:“一直在想。” “至少該多裝裝樣子,哈哈。”劉備招招手,劉理、劉永走上前,一左一右往他懷裡靠。 “曹操有二十多個兒子,朕只有三個。”劉備笑望著諸葛亮說,“三個,孔明可以照看好嗎?” 一顆黑子“啪”地掉回棋盒裡。 “臣不敢……” “三個小孩子,難道比國家更重?”劉備打個哈哈說。 皇帝是說,立志負擔國家的人,便一定能將三個身份尊貴的少年也一齊負擔起來嗎?還是……國家,要靠君王來負責,至於丞相,只要向君王負責就好了呢?諸葛亮遲疑一下,起身側立,作揖道:“永殿下、理殿下。”

“丞相。”劉永帶著劉理回禮。 “以後別再這樣。”劉備又擊上一枚白子,看似漫不經心地說。 “父皇?” “見到丞相,要更恭敬些。”劉備敲敲棋盤,示意諸葛亮繼續落子,又道,“永兒,朕死之後,你兄弟三人要像侍奉父親一樣待丞相。” 諸葛亮驚住了。 “臣……” “不要說不敢。”劉備指指諸葛亮心口,又指指自己,“做個君臣一體的典範給天下看。去,”他推推兒子,“拜拜相父。” 劉理、劉永互相望望,走到諸葛亮身前,撲通一聲跪落雙膝,用非常稚氣的童音說:“相父。” “大聲點。”劉備樂呵呵說。 “相父——!”劉理扯著嗓子道。 這一喊,令諸葛亮忽然哀傷了面孔,手里白羽輕輕顫抖,擦在棋盤上,發出沙沙之聲。多奇怪,此時浮動在心裡的,居然不是惶恐而是哀傷!彷彿一個至交要走遠了,再不會回來,日後想要看看他快活的面容,聽到他沒所謂的聲音,全只好在夢裡。君臣、權力、國家、爭奪……一時都沒了重量,那是以後的事,而今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往昔,飄蕩在諸葛亮眼前。隆中小草廬裡,劉備興致勃勃的眉目;逃亡江夏時,兩個人跌跌撞撞的困頓與大笑;荊州城裡,一樽樽美酒宜人,劉備將酒遞入自己手裡,笑著說“多喝些、多喝些……看孔明會不會亂性喲……”到夏日,這個君主甚至會親自結一頂小帽,用好奇的口吻說:“戴上看看……哈哈,手藝沒生疏呢!”

之後,便是真的孤獨了。諸葛亮想。 這想法使他一顆淚落在天元處,凝固著閃爍。 “沒想到丞相也會掉眼淚。”劉備嘆道。 他第一次看到諸葛亮哭,記憶裡即便在龐統靈前,諸葛亮雖然沉痛,仍然有禮有節,捧著祭酒的手指一動不動。 “元直說,孔明是比他更堅硬的人,所以能干大事。”劉備拍拍諸葛亮肩,“太重感情了……現在。” “做不到聖人呵,”諸葛亮擦擦眼睛笑了,“聖人無情。” “沒一個君王會將國家託付給'聖人'!”劉備笑道,“那不是入世的做派。丞相,”他凝視著他說,“你的才華,十倍於曹丕。” “哦……” “必定能安邦定國,成就大業。” “臣……” “丞相想做皇帝嗎?”

沒及諸葛亮反應過來,劉備又道:“假若太子可以輔佐,就請輔佐他;假若他沒有才能,丞相可以取而代之。” 國家、君王之間,究竟是怎樣關係? 劉備等待著諸葛亮回答,回答他看重的除了國家外,是否還包括某個姓氏。皇帝悄悄嘆了聲,死亡是個不速之客,它令君臣之間多少得做點探試。雖然劉備也不愛這樣,他也不愛見到諸葛亮慌張的面孔,那個人——應該從容到死,整整潔潔的白羽扇,就該象徵永久蔓延的智慧與優游!一顆淚一顆淚,這一回,眼淚是直接落到皇帝手背上的,它像要灼著他了!劉備甩甩手,看到諸葛亮正在微笑,一面微笑,一面落淚。這將他看得怔住了。 “不會。”諸葛亮跪下來說。 諸葛亮幾乎匍匐著說:“太子天資聰敏,必為明君!臣亮將竭盡所能,兢兢業業、忠貞不貳,直至於死!”

這一匍匐,劉備就看不見諸葛亮的臉了。他看不見他臉上表情,看不到他的沉重、悲哀和決心。然而,仍能從聲音裡聽出端倪,這回答聽入劉備耳裡,簡直是在說:“如若不信,請賜臣一死。” 死亡怎能證明? 只有生存著,才能將諾言一一兌現。 劉備扶起諸葛亮,低聲說:“朕是在託孤啊,託孤於你及李正方。” 直到此時,李嚴才戰兢兢走上前,方才那些事、那些問答,聽入他耳裡、看入他眼裡,使他也覺得窒息。哪敢相信呢?一個皇帝,竟向丞相說了那樣的話!說做丞相的,可以廢除君主自立? !劉備在置疑諸葛亮的忠誠嗎?李嚴用詢問的目光望望皇帝,只見他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被諸葛亮與自己感動了。 “正方就留駐白帝吧,朕將內外軍事交與你。”劉備說。

李嚴受寵若驚地謝了恩。 “朕敗了三目。”劉備看看棋盤說。 他一顆顆將棋子收好,疊好棋盒,留諸葛亮與李嚴在宮裡用晚飯,又命劉理、劉永戴上面具,演了出在民間流傳很廣的滑稽戲,劉備一面看一面哈哈大笑,諸葛亮望著他,恍惚盼望有關死亡的一切預料,全是水中倒影,是永遠到達不了的幻覺。今夜,白帝是很輕悅的,諸葛亮想,背上留下汗濕的痕跡。他走出宮廷時,拉拉衣裳,晚風呼地竄入,使人一個寒戰。 “孔明……”李嚴追上他。 “正方兄有事?”諸葛亮低聲問。 “陛下把一國交給孔明了。”李嚴笑道,“古往今來,未見臣子受此殊遇。” “承受了從沒有過的恩遇,就要負擔起從沒有過的艱難。其實從十五年前就開始了。”諸葛亮淡淡回答。

“十五年前?” “三顧茅廬時。” 他注定要生存在傳奇里,李嚴酸溜溜地想。 “黃元呢?”忽然諸葛亮問。 “哦,陳曶、鄭綽二將在南安峽口生擒了他。” “斬了嗎?” “斬了。” “那就好。”諸葛亮仍舊淡淡然的。 一個如此對待生死的人,說出“君子之交”,是指什麼呢?李嚴越發想要問個明白,很顯然劉備活不了多久,諸葛亮很快就有、甚至已經有了“相父”這個身份,那與之搞好關係就至關重要。可惜這個人……與法正、龐統、劉巴完全不一樣,交往多年,李嚴到現在也不清楚諸葛亮愛吃哪道菜、哪種酒,至於女人,諸葛亮心裡眼裡更是只有一個:他結髮之妻舜英,傳說她黑皮膚、黃頭髮。 “寬容才能博大,無欲才能剛強。”諸葛亮常提醒別人說,他又在屋裡懸了塊竹簡,刻著:“澹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

真可怕……李嚴惴惴道。 “今天是四月……?”諸葛亮一腳跨入館舍,問。 李嚴指指又圓又大、黃澄澄像燒餅般貼在夜幕的月亮說:“十五。”一面,他小聲補充一句:“趙直說四月不利至尊……” “逮起來!”諸葛亮打斷李嚴的話。 “啊?” “趙直冒犯聖駕,著即落獄議罪。”諸葛亮嚴肅地說。 趙直雖然被逮捕,然而預言並未落空。九天后,劉備駕崩在永安宮,當時他已將遺詔交付給了諸葛亮,人生走到這一步,就算有再多放不下,也都只好撒手不顧。皇帝吃力地轉動瞳子,目光落到丞相腰邊佩劍上,那是蜀漢最好的八把劍之一,也是唯一仍未命名的。 “孔明……”劉備抬了抬手,指指諸葛亮的劍,這使四十三歲的丞相略一怔,以為被責備帶劍入宮——入白帝后,劉備以“非常時期”為由,特准諸葛亮掛劍朝見。 “章、章武……”劉備斷斷續續道,“是……它的名……”章武是國家年號,是一個即將逝去的時代!劉備動動手指,諸葛亮會意上前,剛將手擱到皇帝手邊時,就被他用力捏住了。 “刻、刻上去……章武……”劉備說。 “遵命。多、多謝陛下。”諸葛亮哽咽道。劉備笑了笑。這笑容永恆地凝固在了他蒼老的面孔上。 “陛下……大行了。”諸葛亮將手指從劉備手指裡抽出,垂淚道。 一時,永安宮被淹沒在淚水里。 哭聲從窗格間飄散入黑漆漆的夜,飄散到天空的星辰上。一小彎月亮蜷縮在夜幕一角,偷眼打量著人世悲愁。零星光輝灑落白帝小徑,死亡訊息奔走在石子路上、奔走在江水跌宕中。劉理、劉永撲到父親漸漸涼了的身軀上呼號時,李嚴、馬謖上前,扶住了哀切的王子。 “相父!”劉理眼淚汪汪看向諸葛亮,“幾時……回家?” “三日後,殿下。”諸葛亮回答。他轉向李嚴又說:“白帝城就有賴正方兄了。三日後,亮扶梓宮回成都。” 五月初,太子攜百官出城三十里來迎皇帝靈柩。十七歲的少年——劉禪,早在半個月前就收到了諸葛亮的《請宣大行皇帝遺詔表》,建議百官舉哀,滿三日除孝服,等喪期到了再著孝;各郡國太守、相、都尉、縣令長守孝三日就好。表裡雖沒有直接提到皇帝登基儀式,可眼望著表章上“大行皇帝”四個字時,劉禪意識到國家的重量正沉甸甸地往他肩上壓來。 “淑兒就要做皇后了,不再是太子妃。”劉禪撫著張淑兒水流般的長發說。女孩兒將面孔輾轉在劉禪懷裡,小聲問:“父皇遺詔,你見到了嗎?” “沒有,在丞相手裡。”劉禪說。 劉禪等了半個月,等到了收殮著父親的黑色棺木,等到了淚水淋淋的弟弟們,也等到了丞相:他仍是羽扇綸巾的裝束,一身素服,面容穩重而哀傷。諸葛亮跪倒在塵土飛揚的道上,手把羽扇道:“太子。” 劉禪慌忙扶起諸葛亮。 兩人如此之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彼此眼裡的淚光。 “丞相禮重了。”劉禪小聲說,克制著不要哭出來。 “今日之太子,便是明日之皇帝。”諸葛亮隨在少年身後說,“入宮便將遺詔敬呈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依臣之見,殿下宜早登大寶。” “是……”劉禪點點頭,“全憑丞相安排。” 諸葛亮腳步一停,幾乎就想說“亮是殿下之臣”,忍了忍,終於只是嘆了一口氣。劉禪非常警覺,立即便問:“怎麼了?” “沒事。” “丞相一路辛勞,是累了麼?”劉禪問。 “還好,”諸葛亮想想說,“若蒙太子允准,亮希望能早些回家。” “當然、當然,應該的!”劉禪一迭聲說。 將梓宮送入內廷後,諸葛亮直接回了府。連晚飯都沒有吃,脫去外衣便抱膝坐在床上,眼睜睜望著金黃的天空悄悄暗了、黑了,日頭滾落到山後面去了。沒有蠟燭的屋裡瀰漫著涼意,鶴望蘭的幽香在月光裡漂浮,僕從們有一句沒一句地答著腔,嘈嘈切切的聲音令諸葛亮感到不耐,他卻沒有力氣製止他們,他像很多年之前、得到了鈴死亡消息的那個夜裡一樣,抱住身軀蜷在只屬於自己的世界裡,深深呼吸。這個世界有深藍的湖水,也有使人窒息的血海汪洋,有廣袤無邊的黑暗,也有閃耀在高空、永不墜落的北辰。 “多一些堅硬吧,再多給一些勇氣……”他小聲說,一個哨聲從唇裡溜出來,低沉和渾厚,反復回旋,直至消弭也聽不到一絲尖銳。 “要從心裡去找到勇氣,”諸葛亮想,“當此之時,膽怯比愚蠢更令人不能原諒。” 有勇氣面對少年君王。 面對文武百官。 面對一戰而敗的軍卒們。 面對翹首盼望的黎民百姓。 有勇氣——去面對和承擔整個國家。 還有北方幸災樂禍的曹魏,東邊首鼠兩端的孫吳及以南面氣勢洶洶的叛黨:益州大姓雍闓、越嶲夷王高定…… “吱扭”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諸葛亮沒有動。 這人走近了,將手指放在床榻上,諸葛亮手指落下來,才一移動,便覺她從身後安安靜靜地抱住了他,將面孔貼在他後背上,被這一貼、一擁,方才完整的孤獨、冷清就像被陽光直射的冰雪般融化得一點也不剩。多溫暖啊……世上至少有一個人,能使諸葛亮安詳、放鬆。 “抱歉……”諸葛亮低聲說。 “怎麼?”她笑著問。 “我本該回來就去看你。果兒好麼?” “挺好,她口裡不說,心裡卻很掛念你。”女人笑道。 “舜英一直相信諸葛亮嗎?”他問她。 “是,一直。”她回答。 “現在呢?” “信的。” “住回來好麼?” 諸葛亮摸到舜英手指,握住了。 “雖然沒多大差別,仍然想要你住回來,與我在一處。”諸葛亮解釋了一句,一面擔心會被妻子拒絕。 “好。”舜英說。沒及諸葛亮再開口,她又說:“你啊……有個兒子才好。”看情形,諸葛亮就要被封侯了;沒有兒子,後代就不能繼承其爵位。 “做丞相的,有三妻四妾也……”舜英笑嘻嘻說。 “從大哥那裡過繼一個吧。”諸葛亮很快說,“一樣是諸葛家的血脈。” 何況,蜀漢與江東必然要在近期恢復更廣泛的邦交,一國丞相過繼另一地重臣之子,儘管是兄弟間的私事,也能顯示出相互的“友好”。 “唉……” 舜英才一輕嘆,便被猛轉身的諸葛亮擁入懷中。 此時建章宮裡,劉禪也正抱住淑兒,忍不住的眼淚落在遺詔上: “朕剛得病時,僅僅痢疾罷了,後來又染上別的病,看來治不好了。人活到五十歲就不算夭折,朕活了六十多,哪還有遺憾?不必自傷自悼。只是放心不下你們兄弟。丞相稱讚你智量宏大,學業比所期盼的更好,真能如此,朕復何憂!勉之!勉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只有賢能、仁德能服人。多讀《漢書》、《禮記》,閒暇時再讀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這些都能增益智謀。聽說丞相為你抄完了《申》、《韓》、《管子》、《六韜》,可惜沒送到就半路遺失了,你不妨自己找來看看,以了解其中意旨。”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