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諸葛亮

第18章 第三節

諸葛亮 罗周 5757 2018-03-13
行至白帝城,劉備收到東吳諸葛瑾的來信: “忽然聽說您率軍到了白帝。只怕是有人向您建議,說吳王侵奪荊州,殺害關羽,與蜀漢結仇深重,主張用不和解的態度對待東吳。這是從小處用心,而沒有真正著眼於大局。請容我試為陛下權衡輕重。陛下若能壓抑怒火、冷靜地想想瑾的話,則不用徵詢旁人,立即就能做出明智的判斷。陛下以為,關羽與您關係親密呢,還是先帝與您關係親密?是荊州更重呢,還是天下更重?兩個都有仇,哪個該擺在前面?若能權衡此理,就很容易決定何去何從。” “一派胡言!” 劉備將信一扔,想想後,又把它遞給從人說:“送去給丞相看看吧。” 諸葛亮接到信時,蜀漢軍前鋒已到巫縣。 將軍吳班、馮習擊敗了前來阻攔的吳將,兵屯秭歸。

兩個月後,皇帝進駐秭歸,命吳班、陳式進取夷陵,紮營長江兩岸。 章武二年二月,劉備率軍浩浩蕩盪地到了夷道猇亭,將大營設在佷山;又派馬良攜帶金銀,聯絡蠻夷。 馬良很快完成了使命,夷人紛紛響應。 一份份捷報,從夷陵飛馬送入成都,送入諸葛亮手裡。諸葛亮本該很高興,然而他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見鏡裡那個人,就連笑一笑也顯得陰霾重重。 哪裡錯了嗎? 諸葛亮感覺有哪裡錯了,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是勝利來得太快了!也太輕而易舉。一次次攻占、一回回推進,就像從沒遇見過敵手!不,不可能,一定有個敵手,一個神秘、真正的對抗者,就藏在看不到的深處,藏在江東水氣之中!會是……誰呢?盛夏氣候,諸葛亮渾身寒徹。他翻遍了從夷陵傳來的軍報,尋找每個“危險”的名字:朱然、潘璋、韓當、徐盛……這些人,諸葛亮早就猜到了,他們是江東老臣,在赤壁之戰時就表現不凡。然而,最可怕的不在這裡,爪牙不可怕,可怕的是頭腦、是眼睛、是唇邊平靜的微笑。諸葛亮再次想到周瑜,想到霧靄升騰的雲夢,一剎那,他幾乎懷疑周瑜沒有死,他正在哪個角落,披著繡花袍子,欣賞著劉備自鳴得意的歡愉!

周瑜死了很久了。 諸葛亮雙手叉握,告訴自己:一個死了很久的人,絕不會再活轉來。 難道江東有了另一個周郎? 他將目光停在軍報一角,角落裡擠著個陌生的名字:陸議。 說陌生,是記憶裡幾乎沒有它的影子;可另一面,諸葛亮分明覺得奇怪的熟稔,他甚至能想到陸議的樣子:極清秀的一個人,眉目似用狼毫畫就,溫溫和和透著江南的甘甜。一身白衣,站在夷陵的月光下;月光如水,水流過他亮閃閃的眼睛。眼睛裡含著微笑,一笑起來,就將八百里水波都帶動了。 看上去,陸議只是個書生。 假若說有什麼不尋常,那隻在於他真是個很俊美的書生。 “我要知道更多有關陸議的事。”諸葛亮說。 “天幸孔明沒有來!天佑江東。”陸議說。

“丞相——”小校跌跌撞撞衝入屋裡,“夷陵軍報!” 諸葛亮霍然站起! 拆開一看,裡面沒有使人擔憂的壞消息,一例是劉備隨便而自得的口吻: “前些天,朕派吳班率一千人在平地安營,暗暗埋伏大軍於山道,只望吳軍出來攻營,好一舉擊敗他們。沒想江東被嚇破了膽,就連這一千人的軍隊也不敢攻擊。朕等了五天,見毫無動靜,便將伏兵撤回營裡。朕看江東再玩不出什麼花樣了,昨日偷偷摸摸夜襲了朕一個小營,沒半個時辰,就被馮習殺退。聽說就連敵將韓當、徐盛,也抱怨說他們的主帥是叫軍卒白白喪命。哈哈!那個主帥,叫陸議的,年紀輕輕,沒打過一仗,孫權派他統帥千軍,與朕作對,真是自尋死路。” 夏夜空氣,漂浮著煩躁的悶熱。

院裡夜來香散發出幽幽的氣息。 諸葛亮簡直想插上雙翅,飛到夷陵,飛入劉備軍中,不,首先要到江東營裡看看陸議,看他是否是他想像裡的那個人,是否身穿白衣,手按銀劍,目光凝望著一支支從沒用過的金令。他在等什麼?等待疏漏嗎?就像諸葛亮常常做的那樣,以不變應萬變,直到對手自己忍耐不住,露出破綻。到時再全力一擊,令敵人土崩瓦解!可惜諸葛亮插不上翅膀,他連一雙千里眼都沒有,所以他看不到發生在夷陵的事,只能藉著軍報,去猜測勝利裡的致命傷。然而,就算猜到了,又於事何補?且不說信息傳遞緩慢,就算真將警告及時呈到劉備面前,那個躊躇滿志的皇帝,十之八九會樂呵呵地將諸葛亮的信放到一旁,笑道:“孔明多慮了。” 將要發生什麼了。

肯定有什麼。 一旦發生,就會震動天下,令命運之輪滑入人們猜測不到的軌跡。這一刻,諸葛亮很想阻止它,可是……他望著月光下自己修長、整潔的雙手,第一次感到它那麼無力,感覺到它不能握住他最盼望的勝利。 他靠坐在迴廊裡,深深呼吸著,閉上眼睛。 直至聽見有人小聲說:“丞相、丞相?” “季常?!”居然是馬良的聲音! 馬良不是在軍中麼? 怎麼竟到成都來了? 諸葛亮不是在做夢,沒有夢會這麼清晰。儘管很多年後,他仍懷疑這一夜見到的馬良,或許就是個潔白的魂魄!馬良站在白玉蘭旁,面孔上染著長途奔波的風塵,但他仍然是整齊、溫存的,那一雙羞赧和焦急的眼望著諸葛亮,低聲說:“這一戰很奇怪。” “哪裡怪?”諸葛亮示意馬良坐下說。

馬良沒有坐,從懷裡摸出行軍圖本:“丞相先看看這個,是陛下在夷陵的軍營駐紮圖。” 圖上畫著七百里連營四十座。 圖本從諸葛亮手指間飄落! “誰勸陛下如此紮營?”諸葛亮咬牙問,“哪有連營七百里而可以戰勝敵人的?!何況,竟扎在容易走火的山林中!” 蜀軍營寨恰似環環相扣的巨蛇,連綿不絕。劉備說,連營便能相互照應,藉著樹陰,軍卒免遭烈日直射,取水燒飯也都方便。劉備很想做個仁慈的皇帝,想做一個英明的統帥。他給軍營起了名字叫做“騰龍陣”,並為這名字得意了許久。此次,馬良想要拿圖本給諸葛亮看,劉備原說不必;後來一轉念放了馬良的行,反复叮囑說:要告訴丞相,這是“騰龍”——騰飛之龍! 龍將要蹉跌了!

將要重重摔落在地,每一片鱗甲都鮮血淋漓。 “丞相?”馬良見到諸葛亮切齒的樣子,不禁心驚。 他再看看,卻見丞相恨恨的臉,忽然被沉重的哀傷所籠罩,籠罩得嚴嚴實實,再見不到一絲春風。 “不能這樣。”諸葛亮低聲說。 “是!我這就回去規勸陛下!”馬良說。 “回去?” “連夜就走!” “季常……” “怎麼?” “季常留下來吧。”諸葛亮心裡一動,忽然說。 這句話,令馬良吃了一驚,又啞然失笑。 “丞相玩笑了。”馬良笑著說。 “沒開玩笑,”諸葛亮望著這個溫和的、散發著麥香的男子,重複道,“別回夷陵了,派他人傳達消息。” 多年來他像待親弟弟一樣待他;他也像尊重同胞兄長一樣尊重他。

很奇怪,此時諸葛亮竟不想令馬良去往他看不見的遠處。 然而馬良第一次反駁他說:“沒人比我更適合去傳達丞相之意。要我隨侍左右、參贊軍事,是陛下旨意啊!” 馬良笑起來,像一朵花。 白玉蘭。 把白玉蘭拋入茫茫黑夜,就是要生生撕裂它花瓣、吞噬了它芬芳。天空烏雲湧動,要降臨一場暴雨了,遠處傳來陣陣雷鳴;“啪”的一聲,閃電將夜空劈作兩半!光線直打在馬良身上,馬良正欲跳上馬,不禁顫了顫。 “丞相保重!”他勒緊韁繩,朝諸葛亮揮揮手。 “保重”……在諸葛亮記憶裡,這是馬良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白閃閃的眉在黑夜裡漂浮,漸漸看不見了。 這年馬良三十六歲。 諸葛亮四十二歲。 陸議三十九歲。 或許正是馬良奔赴夷陵之時,陸議寫了封密信呈給孫權:

“夷陵地處要害,是國家的門戶,雖然很容易得到,也很容易丟失。一旦丟失,危害的就不僅是一地,便連荊州,也將受到牽連。今日臣與劉備爭奪夷陵,只能勝、不能敗。劉備違背天意,離開家國,自來送死;臣雖不才,卻必然將他擊潰!回顧劉備從前作戰,敗多勝少,不足為懼。臣原本擔心他水陸並進,咄咄逼人;而今他棄船就步,處處結營,觀察他營寨佈置,再無妙處。大王盡可高枕無憂,靜候臣破敵佳音。” 公元三世紀,一次戰爭往往成就一代名將。周瑜如此、呂蒙如此,現在輪到了陸議。他一身白衣,正像立在夜裡的明晃晃的水流。一手捧帥印,一手握令箭,陸議藉此來震懾往日不服他管的老將們。 “生擒劉備,就在今夜!”他一字字說。 將軍都哂笑起來,沒人相信他。

“難道又要江東健兒去白白送死?”韓當嗤之以鼻。 韓當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 三千名手握茅草的吳軍趁著夜深,潛入山林,靠著漢營埋伏好。等三十九歲的都督一聲令下,七百里同時舉火!發生在赤壁的事,照舊發生在了夷陵!火神翻飛成艷紅的巨鳥,騰空而起!當日曹操兩百艘戰船連接一處,火勢已凜然使人驚懼;而今夜,燒的是整整七百里。 七百里濃煙滾滾,七百里火光沖天! 蜀軍睡得懵懵懂懂,突然感到四周一片灼熱,他們往外一張望,就再辨不出南北西東,也分辨不出八方鼓譟的,究竟有多少敵人!火、火……火燒上來了,燒著樹木、燒著山林,燒著天空,可夜空並未明亮些,黑煙將月光、星辰統統遮掩,很多蜀軍來不及係好褲腰帶就往外衝!他們在夷陵住了五、六個月,幾乎要將這裡住成一處行營,原以為再多呆一陣子,就能得勝回鄉。上頭說:最多一個月,孫權就得投降。家鄉女人香噴噴的溫暖,早就入人夢裡;熱辣辣的燒酒、紅彤彤的辣椒、暖洋洋的床鋪,臉上掛著鼻涕的小娃子撲上來,拽著褲腿喊:“爹、爹……”夢中每一閃,都讓人傻傻地想笑。誰能想到,誰想得到……著火了!七百里內、四十個營都遭了災! 滅頂之災。 火焰燒著衣裳。 火焰燒著手足。 火焰燒著頭顱。 人被燒成一個個火球,火球滾來滾去地呼救。 好容易碾滅了火,沒回過神,就被長槍扎了個透心涼。 陸議站在高處,靜望著這個夜晚,十萬蜀軍像房屋坍塌般崩潰,熊熊火光看入他眼裡,飄零下滿目櫻花。櫻花正是這樣,要開一夜開,要落一夜落,再無半分顧念、半分哀憐。陸議唇邊泛起微笑,他很累了,七個月前受命大都督以來,之所以苦苦忍耐,全是為了這一幕。結束了……陸議想,夷陵之戰,就結束在這場大火裡;結束在遠處的鬼哭狼嚎中。他將白袍裹緊在身上,低聲吩咐:“劉備潰敗,必然遁逃馬鞍山,眾將軍!” “有!”回答聲震天動地。 “報效主公,建立功業,正在此時!” 陸議一騎白馬,率先直射而出! 江東軍包圍了馬鞍山。 蜀軍活著逃到馬鞍山的,已不足五萬。將軍張南、馮習戰死,頭顱被吳軍割下掛在馬上;徐盛見了,哈哈一笑,把兩顆仍然血淋淋的腦袋往槍尖上一頂,策馬飛馳,一面跑一面喊:“劉備!你認識此二人嗎?哈哈哈!”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吳軍在搖旗吶喊。 蜀將杜路、劉寧把兵器一扔,衝下山去。 “莫殺我、莫殺……”兩人高舉雙手,全身發抖。他們一直跑到徐盛馬前,腿一彎跪倒了,嘴唇哆嗦著:“我降!降……”“最看不得屈膝之人!”徐盛霍然抽出朴刀,刀光一閃!有人握住他手腕,他轉面一看,原來是陸議。這男子微笑著,輕聲說:“徐將軍請住手。”他望著跪在地上、顫個不停的二人,笑道:“起來吧。你們不值得殺。” 這一夜死了太多人。 劉備避在馬鞍山上,被一萬親兵環繞。他是皇帝,一敗塗地的皇帝,面孔黑漆漆的,袍子被燒出幾個洞;失敗,不是沒經歷過,可從來沒有哪次失敗,會像今夜一般,讓他恐懼、絕望,不但哭不出,簡直想要大笑。 “怎會這樣……竟然這樣!”劉備喃喃著,像個夢,真是個夢哇。做到一半,被人推醒,說敗了、著火了,快跑吧!跑到這,望望腿腳被燒傷的痕跡,望望周圍零落的軍卒,才懷疑,難道不是夢嗎?是真的……全完了? “吳狗!哪有漢將投降之理!?”將軍傅彤負責殿後,大罵敵軍,不屈而死。 “我只知奮勇上前,絕不苟且偷生!”從事祭酒程畿不肯坐小船逃生,亦死。 “更猛烈些才行。”陸議手搭涼篷,看看黑夜裡的山嶺,心想。他正欲揮手,令軍卒將包圍圈縮小,往山頂進發時,忽然聽到個非常溫存的聲音說: “大都督。” 一低頭,陸議見到了張溫存的面孔,眉目清秀,像開在夜裡的白玉蘭。這個人正在微笑。看服飾,他是蜀漢文官。陸議有些吃驚,鬧不清此人是怎麼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又怎麼還會有笑得出來的蜀官呢?陸議一驚,勒馬後退兩步,按劍問: “怎麼?” “得饒人處且饒人。”他說。 “哈哈……劉備饒不得!” 此人應聲道:“三足鼎立,曹魏強大,吳蜀皆弱;倘若害了陛下,江東蜀漢,再無議和之望,勢必被曹魏一一擊破!都督想成就一時之名,固然可以強攻馬鞍山;然而若為江東計,願您三思而後行。” 陸議怔了。 “你是誰?” 青年沒回答,蹙蹙眉,唇裡發出極輕細的一聲嘆。陸議目瞪口呆地望著半截槍尖從這人左胸穿出!一瞬間,就像在他胸口綻放了枝詭異之至的薔薇!再一看,他眼睛裡也流出血來,紅色順著面容往下滑。是……血淚嗎?陸議被嚇住了,張張口,一個字也說不出。 月光落在青年眉目上,將哀切的光澤覆蓋他。 “趕得真不巧。”青年抬手碰碰胸前利刃,劍尖割破了他手指,他舉起手朝著月亮,小聲說,“本想再見陛下一面。”青年又想:敗得太慘了,孔明兄聽說後,將要怎樣?他忽然很留戀這塵世,忽然很想再活一陣子,只可惜不能夠啊。疼痛令人猛一抽搐,刺入左胸的槍尖毒龍般一擺,直抽出去。青年倒了下來,倒在昏沉沉的暗夜裡。死亡只是一剎那,青年壓著一灘血死去了,手指略略彎曲,白色眉尖仍然微蹙。死亡是……有點疼的。他最後想。 “好險!莫讓蜀人離您太近!” 吳將朱然從青年身後躍馬上前,手裡掣著染血的槍! “強攻嗎,大都督?”朱然抱拳問。 “啊……” “得令!強攻馬鞍山!” “不!”陸議猛然制止。 “都督?” “不,”陸議低聲慢慢說,“守著吧,守著就好。” 此夜之後,陸議改名陸遜,謙遜之“遜”。 數十年後,由蜀入晉的史官陳壽在《三國志·吳書》裡,給陸遜單獨立了一篇傳,其中有關夷陵之戰的結局,是這樣的: “劉備趁夜逃亡,派人焚燒鎧甲斷後,以阻攔江東追兵,好容易才跑回白帝城。至於舟船器械、水陸軍資,全都喪失了。蜀軍死了幾萬人,屍體順江漂流,多到將河水堵塞。” 劉備一入白帝,就將原地魚腹改名為永安,傳旨趙雲前來駐守,又命諸葛亮建營於成都西南,以策萬全。孫權帳下,徐盛、潘璋等人都建議乘勝追擊,攻占白帝,說這樣一來,就能將劉備活捉。活捉劉備?孫權倍覺刺激、興奮而好奇,他問陸議——現在該稱他為“陸遜”了,該怎麼辦?陸遜將金令、帥印捧還孫權,垂著頭說:“曹丕正在觀望,大軍不該離江東太遠。臣請大王下令,招回追擊劉備的將軍們,並派使臣前往白帝。” “派使臣做什麼?”孫權很奇怪。 陸遜回答:“上次大王向劉備求和,被他拒絕;今次再議此事,算是給劉備個台階下。東吳西蜀,沒可能一直交戰下去。” “打勝了反倒去求和,真是……哼哼,真是!” 雖然口裡嘀嘀咕咕有些不滿,孫權仍聽從了陸遜的勸告。 使臣一步步登上白帝城高高的石階,見到了坐在明黃帷幄裡的劉備,不到一個月,他像生生老了十歲!原本藏在皮膚下的皺紋,一條條全都爬了出來;原本用烏蠟染過的鬢髮,也因疏於打理而花白一片。 “馬良呢?”劉備直接問,“朕想知道有個叫馬良的……” 使臣無語,雙手捧上一件血跡斑斑的官衣。 第七章 沒想到丞相也會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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