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諸葛亮

第13章 第一節

諸葛亮 罗周 5849 2018-03-13
趕到雒城後,諸葛亮做了兩件事。一是將張任首級從旗桿上撤下,放入紫檀木匣,交還城中;二是將三十袋糧食扔上吊橋,供雒城百姓食用,因為他注意到,城中很久不見炊煙了。然後,他立在龐統靈前,望著烏木上白生生的“龐公士元之靈”,嘆了口氣。劉備、法正以及龐統在蜀地新交的朋友彭羕三人,見到諸葛亮,面上流露出各自不一的表情。 “二桃殺三士!”彭羕小聲說。 諸葛亮微微一震,轉過面,見彭羕臉上掛著冷冷的嘲笑。 “足下便是彭永年嗎?”他垂手問。 彭羕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好個倨傲的人。諸葛亮笑了笑。彭羕原是蜀地官員,得罪當權,處以髡刑,鬍鬚、頭髮統統被剃掉,還罰去做勞役。聽說劉備入川後,他前來投靠,結交了龐統,很得劉備看重。外表的傲慢,正暴露了內心的卑怯吧,諸葛亮想,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光禿禿的腦袋、光溜溜的下巴,無不顯示出彭羕“徒隸”的身份。

彭羕注意到諸葛亮在看他,又羞又怒,正要說話,忽聽法正道: “孔明在放縱刁民!” 顯然,法正對諸葛亮將糧食送入城的舉動很不滿。 “雒城將是主公的轄區,百姓更是主公的子民。令子民忍受飢餓,而能獲得勝利的,亮從沒聽說過。別再死人了,”諸葛亮舉起羽扇,望望雒城上方漂浮的饑饉空氣,嘆道,“這裡殺孽已經太重。” “多久?還得在城前停多久?”劉備問。 “半個月。” 諸葛亮再沒有發動攻勢,他攜琴坐在龐統靈前,偶然想到什麼,就奏出個或哀切、或激昂的調子,十指像蝴蝶在琴弦上飛舞。他注意著城裡的喧囂和炊煙,每三日送一次糧食。到第四次,軍卒們正把糧食往吊橋上扔,忽聽“吱扭”一聲,雒城開了!一個消瘦、大眼睛的少年,穿著破破爛爛的綢衣,提一把彎刀,慢慢走出來。他身後,一群面黃肌瘦的老人、婦女、孩子正怯生生地望著劉備軍。

“諸葛亮在嗎?”少年揚聲問。 諸葛亮獨身上前,一直走到少年刀前,微笑看著他;此時少年只要提刀一劈,就能令諸葛亮的血濺到自己臉上。 “劉循?”諸葛亮問。 “不錯!”少年回答。 “劉季玉之子?” “正是!” “我一直疑惑,區區雒城,怎能支撐一年之久!現在總算明白,”諸葛亮施了一禮,嘆道,“公子深得人望,有勝令尊啊。” 劉循沒回禮,低聲說:“龐統是我殺的。” “哦,士元兄身中十三箭。”諸葛亮說。 “箭箭是我射。”劉循手腕一轉,將彎刀雙手捧了,遞上前說,“我知道劉備恨雒城,我雖該死,百姓何罪?殺我一個,保全雒城。”劉循撲通一聲,雙膝跪落!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在諸葛亮眼前。

“公子不怕死?”諸葛亮接過彎刀。 劉循抬頭笑了,陽光落在他臉上,落在他潔白和整齊的牙齒上,令他更像個孩子:“以往一直不肯降,是擔心劉備會殘害百姓,以泄私怨;現在不同,有孔明在,劉備不至屠城。殺我一個,保全雒城。你這一刀落下……”劉循感覺到彎刀鋒利、冰涼的鐵刃,正貼在他脖子上,“就是答應我了。雒城十萬百姓,要靠諸葛亮仁恩。” “我不是個仁慈的,”諸葛亮笑著說,“我倒是常怪主公太仁慈。” 劉循一驚! 諸葛亮提起刀,刀鋒擦著劉循的左臉扎入土裡,切斷了他一縷頭髮。 “走,去給士元兄上支香。”他彎腰挽起劉循,“雒城百姓,只有求主公開恩;公子之生死,也絕非亮能裁奪。” 雒城,就在劉循為龐統點香的那一瞬,歸降了。

劉循望著龐統靈牌,突然淚流滿面。 “益州……是再沒有指望了。”劉循哭著說,“玄德公,請放我回去,我將勸父親前來歸順!”少年人純潔的眼淚,令劉備一陣心酸,他正欲答應,忽然聽到個淡淡然的聲音: “公子會嗎?” 轉面一看,竟是諸葛亮! “怎麼?”一旁法正蹙了眉,“軍師不信劉循?” 諸葛亮搖搖頭。 劉備奇怪了:“軍師不是最相信他的麼?這才將他領至軍中。” “關在籠裡的虎豹,雖不必斬草除根,亮也絕不敢打開籠子。”諸葛亮笑道,“劉循走投無路,願以一死換雒城平安,誠心可鑑;然而,一旦放他走,不啻於縱虎歸山!萬一他變了主意,改歸順為頑抗,只怕主公將追悔莫及。” 諸葛亮說:“亮勸主公別冒險。”

劉備再次聽從了他的勸告。 孔明,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劉備忍不住嘀咕。從初見諸葛亮起,他就感覺到,這個青年像水,而自己像魚,沒有一條魚能離了水。但老實說,“水”很難進到“魚”身體裡。對劉備而言,龐統、法正,既是臣子又是好友,既能一道飲酒作樂,又能一起馳騁沙場。孔明呢?劉備想像不到和諸葛亮醉在一處,高聲唱歌、品評誰家閨女更漂亮的情景!他太冷靜了……冷靜到凜然,使人望而卻步。 正思忖間,卻聽諸葛亮在說:“主公、主公?” “啊?怎麼?” “明早就拔營嗎?” “好……” “十日之後,便到成都。” “好。” “聽說馬超已歸降主公?” “是啊!孟起真是英俊,他簡直……”

“請馬將軍配合主公,從西麵包抄成都,可以嗎?” “哦,哦。那當然好。” “亮去擬寫召令……” “諸葛亮!” 諸葛亮一驚。怎麼了?劉備很少對他直呼其名。他回身望著劉備,一望之下,才記起,君臣兩個,真是……很久不見。三年,劉備老了些,黑了、瘦了,儘管精神矍鑠,多少有些憔悴。與劉備會師半個月了,為什麼自己一直沒多注意一下他?諸葛亮垂下眼瞼,心生愧疚。他低聲說: “主公,是亮失言了。不必那樣急。在雒城多停幾日吧,休整一下軍備,也令士元兄……入土為安。” 諸葛亮聲音越發小下去,直至他見到劉備正樂呵呵地望著他。 “主公?” “真難得啊。”劉備抓抓頭,“久不見孔明如此。”

“如此……?” 劉備撫著他背,謔笑道:“慚愧時的諸葛亮,才像只有三十四歲!哈哈!孔明,你剛才打斷了我話!喏喏,我說孟起英俊,你卻立即說到助戰之事,令我吞下後半句……” 諸葛亮扑哧一笑。 劉備還是將整句話說完了,他說:“孟起真是英俊,比子龍還要英俊”。 說罷,他與諸葛亮擊掌為盟,叮囑他別把這話說給趙雲聽。劉備手掌重重拍上他掌心時,諸葛亮感覺到久違的快樂,感覺到霸業之外的另一種意義。當日,之所以選擇劉備做君主,也正因為,這個人能帶給自己另一種“生命”啊!興沖衝、熱騰騰的生命。劉備隨意、寬和的性格,使孔明放鬆、溫暖。童年,諸葛亮從屠刀下逃了生,噩夢也就此萌生。主公是有勇氣的,他想,一個顛沛二十多年,仍能樂呵呵不言放棄的人,正有我所渴望、而又欠缺的……生命勇氣。所以一直跟著他,從隆中跟到新野、到赤壁、到南郡,又到了成都。

成都繚繞在暮色裡。 劉備徐徐圍攻了十日後,馬超到了。 這個消息,令原本就忍不住想哭的劉璋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我父子在益州二十多年,沒給百姓多少好處,反倒引發三年戰火,令妻子哭丈夫、父親哭兒子……屍體被拋棄在草莽、溝壑裡,這、這全是……我在造孽哇!看看許先生,七十多歲了,多有名望的人,還想爬牆爬到劉備那裡去!足見我丟失人心,到了怎樣的程度!” 劉璋一面哭,一面揮手,“開城吧!投降、投降好啦!” “請等一等。”一個人閃身而出。 “君嗣?”淚眼裡,劉璋朦朦朧朧看見階下人玫瑰般的面頰。 張裔字“君嗣”,今年二十二歲,是蜀地首屈一指的美男子。俊美的相貌固然使人羨慕,也給張裔帶來不少麻煩。有傳言,說張裔所以被重用,全是因為他生得好看;烽煙四起時,又有人揶揄:叫君嗣用“美人計”迎敵,一定戰無不勝。張裔憋著一口氣,居然真率兵到了陌下。他遇上了張飛,只一戰,就大敗而回。戰敗本是尋常事,但敗在張飛手下,又給愛嘲笑他的人添了談資。 “張飛,哪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呢?哈哈,張飛。”張裔聽到這樣的話,一張面孔氣得煞白,卻更像玉石般皎潔。

“君嗣之意是?”劉璋問。 “劉備手下,法正、彭羕都與主公不睦;兼之龐統身死,我恐怕貿然開城,將使您陷入險境。”張裔建議,“不如派人先去探探劉備口風,他肯保證主公安全則罷;若不肯,寧可魚死網破,也要堅守城門不開!” 一番話說得劉璋眼睛又濕了。 “誰去呢?”劉璋問。 “我吧。”張裔說。 張裔望望四周沉默的官員們,昂然而出。再不要被當成“玉人”來欣賞、來嘲笑,死又如何?國家危難之時,死亡也是個好歸宿!他想像著鮮血染上他面孔,像在白玉上點綴了紅珊瑚。要死,就堂堂正正、幹乾淨淨地死去!張裔一腳踏入劉備營裡,他見到了正在看信的諸葛亮。 “聽聞雒城已破,這真是上天所賜!軍師受三顧而出,將要光大王霸之業,雒城之戰,正是個好兆頭。用兵治政都一樣,要懂得張弛之道,選拔人才、明辨是非,從而和睦百姓、教化生民。軍師之所為,是在混亂的世道裡演奏出了一個明亮、高亢的正音,假若比之音樂,那便是達到了管弦的極致!我雖然不是知音鍾子期,也不能不擊節叫好!”

這封信,是馬良自荊州派人送來的。 “哪里當得季常如此盛讚!”諸葛亮笑了笑,抬起頭。 “君嗣嗎?”他問。 “啊……啊,是。” 諸葛亮隨意、親近的態度,出乎張裔預料。他為什麼像個老朋友一樣,直接以“字”來稱呼自己呢? “主公與孝直、永年查營去了,很快就會回來。君嗣坐吧。” 諸葛亮站起身,指指上席。張裔猶豫一下,蹭著坐了;諸葛亮斟一盞熱茶,遞到張裔手裡,笑著說:“君嗣此來,必成大事。” “我是來……”張裔剛一開口,就見諸葛亮搖搖羽扇,示意他不必急著說。 “等主公歸來再商議。”諸葛亮是這個意思,一面又道,“我很早就听說了張君嗣之名,日前你與益德交鋒,失利遁逃,我派人打聽你,卻沒有一個能叫我安心的消息。此時見君嗣好端端坐在這裡,才算放心。” 這個人眉目之間,非常溫存。溫存到不像一個軍師,不像第一流的謀臣,反倒是個在為朋友擔心、焦急、愉悅、快樂的書生。張裔望著諸葛亮,他雪白的羽扇,他握住羽扇的手,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心裡想:正是他了,難道就是這樣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令主公在寶座上哭泣? 這時,劉備走入營裡,身後跟著法正、彭羕。 “張先生。”劉備使用了一個尊稱。 “裔想求得玄德公的承諾。”張裔直接說,“一個不殺的承諾。” 劉備看看張裔,坐到幾後,嘆息一聲,慢慢說: “張先生,這仗打得太久了。” “張先生,孤不忍再看同姓操戈。” “張先生,季玉是孤同宗,是孤兄弟,該有的禮節,孤一點不會少他。” “孤要給西蜀一個好面目,張先生……唉。” 張裔將每個字都聽入耳裡、記在心裡,他想:這個人是可以相信的,就像諸葛亮也值得信任一樣。他接過諸葛亮遞上的清酒,又見他正將另一樽酒遞到劉備手裡。 “張先生,請。”劉備舉了杯。諸葛亮側立一旁,微笑地望著他。張裔沒有動,想了想,將杯放在身邊,問:“玄德公果真不會傷害西川之民?” “自然。”劉備將酒飲盡。 諸葛亮重斟一杯酒,自個兒喝乾了,笑著將空空的盅底給張裔看。 “那麼……好吧。”張裔說,酒入唇舌,熱辣辣的。 紅暈很快渲染到張裔面孔上,令他兩腮如點胭脂。緋紅的唇上,殘留了星星點點的酒沫。張裔原本就不擅飲酒,又碰上這麼個叫人輕鬆、愉悅的時候,言談舉止之間,不禁醉意流露。他揚一揚衣袖,起來朝劉備一禮,笑道:“有一篇《詩》,正好應景。” “什麼?”劉備笑著問。 張裔彎腰,右手持竹筷、左手把玉盞,戲笑著輕敲碗緣,唱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 正歌吟間,突然彭羕啐了一口:“輕薄子!” 張裔歌聲頓停,就像被人生生割裂! “輕薄?”法正應聲大笑,“說輕薄還抬舉了他!誰不知張君嗣是哪路貨色?哈哈,早生幾百年,君嗣當與董賢一爭高下!” 董賢,是漢哀帝寵信的男色。 頓時,諸葛亮臉色大變。法正此時公然蔑視劉璋使臣,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再看看劉備,他仍舊一副沒所謂的樣子。法正得意洋洋地瞥瞥張裔,心裡滿是報復的快樂。三年前他曾向成都令董和借車,當時張裔正在董家做客,聽說是法正來借,便玩笑著說:“法孝直哪裡懂得欣賞軒車?把好車借給他,就像將山珍海味拿去餵狗一般,暴殄天物哇。”這話被人傳入法正耳裡,法正就此懷恨在心,常常想將張裔置於死地。 “時聞吹簫曲,每開後庭花……”法正又悠哉游哉地加了一句。 張裔猛然將玉盞朝法正摔去! 法正避之不及,被玉盞撞破額角。 “張裔!”法正捂著額怒斥,“你真當我殺不了你嗎?” “好!”張裔把竹筷一擲,大聲說,“我張君嗣等著你來殺!” 說罷,沒及劉備緩過神,張裔揚長而去! 營裡,彭羕沒所謂地一笑,不緊不慢地喝著酒;法正擦掉了額上血跡,哼哼冷笑兩聲,望向劉備,劉備不至會加罪於他,他很清楚這一點;劉備呢,正看著諸葛亮坐席,席上空蕩盪不見個人影。 諸葛亮追出去了。 一追出來,諸葛亮就覺得好笑,他恍惚記得,少年時他也曾這樣追過一個人,後來,她成了他妻子。不過這次,與個人情感全無干系,他無奈地想:法正驕橫跋扈,人人皆知,只沒想到他居然不識禮到這個地步。該是故意的,諸葛亮嘆了聲:他故意令張裔看到他在劉備心裡的地位,提醒那個人,一旦劉備入主成都,張裔就該戰戰兢兢地捱日子,等待法正的處置。 小孩子似的。諸葛亮想。 “君嗣、君嗣!” 追了百餘步,諸葛亮扯住張裔袖子。 “君嗣將如何回复季玉?”他問。 張裔恨恨道:“我不能與法正共事!” “難道君嗣要因為一個法正,敗壞整個益州?”他又問。 張裔沒說話。 “我勸君嗣……” “軍師不必再勸。” “君嗣……” 張裔望著諸葛亮說:“不必了。不想令軍師以為張裔小雞肚腸。就像一朵花,它渴慕春風,就一定要先忍耐嚴寒。只求軍師一件事……” “請講。” 張裔羞赧了面孔,低聲說:“我……我可不想死。” “啊?”諸葛亮吃了一驚。 “別令法正真殺了我。”張裔慢慢說。 這話令諸葛亮啞然之餘,忍不住哈哈大笑。沒想到,張裔是個比法正更孩子氣的人,他正似他看上去一樣:美麗、單薄。諸葛亮不願用“嬌弱”這種更適合用來形容女人的詞來說張裔,儘管它其實是合適的。真有那麼嚴重嗎?他一面笑,一面想。這一想,卻叫他神色嚴肅了些。不一定是張裔,倘若法正果真為了一己睚眥之怨,濫施刑名,那他——諸葛亮,該怎麼辦? “法正、彭羕皆非善類,軍師要小心。” 張裔迴轉成都前,給諸葛亮留下一個忠告。諸葛亮望著他的背影沒入黑洞洞的吊橋,忽然感到寥落。從第一次見面始,直到張裔死在他小小的家院裡,諸葛亮從不贊同旁人傳言的、君嗣有龍陽之好的說法。他只是太脆弱,正如他自己所言,是一朵花,一朵用最薄的琉璃、最輕的水氣做成的花。花朵渴慕春風,卻不知春風有朝一日,將吹落它容顏。此時,諸葛亮想不到很多年以後,張裔會死在自己手裡,奄奄一息,凋零成泥。 “季常:見信請攜舜英入蜀,亮恭候於成都。” 回營後,諸葛亮給馬良回了封很簡單的信。坐在黑夜裡,他清晰地看見了接下來將發生的事。他看見劉璋脖子上掛著益州牧的印信,坐在一匹馬拉的小車裡,垂頭喪氣地馳出城;他看見劉備將印信接過後,拉著劉璋的手長吁短嘆,兩個人眼裡都盈了潮濕;而諸葛亮,一身白衣端坐馬上,一手挽住韁繩,一手握著羽扇,羽扇雪白,纖塵不染。就此入主成都,像個真正的君王般俯瞰益州!所謂榮耀,再沒有勝過這個的了。天府之國,將像金澄澄的麥子般垂首於眼前。窗外,北辰星掛在天幕上,凝望著諸葛亮,就似在凝望地面上的自己。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