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諸葛亮

第12章 第三節

諸葛亮 罗周 5845 2018-03-13
龐統隨劉備入蜀後,不到五個月就與劉璋翻了臉。小規模的戰爭在蜀地陸續展開,劉璋先後命張任、吳懿、李嚴等人與劉備交鋒,卻一次次遭受嚴重的挫敗,以至劉備旌旗所指,沒一處不望風披靡。龐統以軍師身份,隨侍劉備左右,他的智謀、膽略、見識,漸漸在蜀地流傳開,也傳入身在荊州的諸葛亮耳中。諸葛亮批罷一張整修驛站的簽單,笑道:“士元兄才調高超,真是實至名歸。”一面的,他將單子遞給馬良,又說,“可惜主公帶蔣琬入川了,否則,季常就不必成日陪亮做這些修橋鋪路的瑣事。” “良正適合做'瑣事',”馬良笑道,“何況是與軍師在一起。” 自認識諸葛亮以來,馬良對他,便存著弟弟之於兄長的仰望和信任。諸葛亮稱讚他一句,他便要開心半日;若責備他一句,馬良就得沮喪好幾個時辰。這樣一個溫和、善良、踏踏實實的青年,看在諸葛亮眼裡,簡直就是個孩子,他一面指點著、糾正著他,一面又叮嚀著、愛護著他。

“或許對三弟均,也不及對季常。”諸葛亮有時會想,“畢竟,均缺乏治政之才,平平淡淡一輩子就好;日後安排個閑職給他,也就保得此生安康。” “聽說主公攻克了涪城?”馬良一邊核查上季稅單,一邊問。 諸葛亮點點頭。 這件事,他是從龐統來信裡得知的。入主涪城後,劉備接受龐統的建議,召開了一次盛大的宴會,醇酒美人,應有盡有。連日征戰的將軍們都醉了,鬍鬚上沾著肉汁,佩劍扔在一旁,將沉重的、醉醺醺的身體朝女人懷裡一歪,拿毛紮紮的面孔往一雙雙豐盈的胸口上蹭。嬉笑嗔怒,不絕於耳,惹得劉備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對坐在身旁的龐統說:“今日宴飲可真快活!” “以掠奪他人國土為樂,可不是仁者之師喲。”龐統故意說。他與劉備關係已相當隨便,此時這句話,是笑話了劉備一貫的“仁義”。

劉備瞪起眼睛,帶醉道:“武王伐紂,也叫人在軍前唱歌、軍後跳舞!難道周武王不是仁者?你盡說混話,給我滾、滾出去!” 龐統樂呵呵站起身,逡巡一陣子,退出營外。沒有一炷香功夫,他又被請了回來。 “方才的話題,究竟誰說錯了?”劉備問。龐統瞥見他面有悔色,眼裡卻藏著笑意,便悠然回答說:“這個麼,君臣都有錯。” “主公聞言大笑,之後便照常飲酒、照常歌舞。”信末,龐統這樣寫道。 儘管看上去,龐統只將了一件小事告訴給諸葛亮,然而他得意洋洋的神色,卻從每一個字裡流露出來。諸葛亮想了想,儘管性格與龐統不同,但無論怎樣,他絕不敢當眾嘲諷君主,也不會說出“君臣都有錯”這麼狂妄的話。 “'第一謀臣'之位,龐士元勢在必得了。”諸葛亮微笑著想,“假若他能戰勝下一個對手:雒城。”

雒城是最關鍵的一道防線。 它是巴蜀首府成都真正的護城河。 雒城一旦破了,成都就像個柔軟的嬰兒,被直接放在劉備面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將它握入掌中;他手指再一用力,便能活生生扼殺牠。諸葛亮望著鏡子,他見到了張從容不迫的面孔,面上沒有一絲緊張、慌忙,也看不出焦急或者盼望。當每個人都在戰戰兢兢等待戰果時,諸葛亮彷彿活在另一個世界,活在太平盛世:一個需要用更多精力來修繕房屋、疏通官道、開鑿水井、普及教育的世界。 “說到打仗,孔明怎能與龐軍師相提並論?”很多人這樣議論。 馬良、趙雲聽了,都憤憤不平,諸葛亮只淡淡笑著,從舜英手裡接過外衣挽在臂上,說:“季常,子龍,陪我去西郊看看莊稼吧。” “軍師不追查流言嗎?”趙雲問。

“統率千軍,我原本就不及士元兄。”諸葛亮笑道,“懲治講實話的人,是紂、桀所為。”他皺皺眉,又道,“只擔心士元兄輕忽了雒城。舜英,”諸葛亮問,“我要修書去提醒士元嗎?” 舜英說:“不,孔明別多此一舉。” 諸葛亮“哦”了聲,他從妻子眼裡看到了默契,看到了舜英之於龐統的、發自肺腑的擔憂,這令諸葛亮好笑。一旁馬良、趙雲面面相覷,弄不懂舜英為什麼要勸阻。 很快,蜀中新一輪戰事的消息傳至荊州。龐統果然出師不利,劉備軍在雒城經歷了入蜀以來的首次大失敗,士卒死傷三千有餘!此後,戰爭斷斷續續持續了半年多。儘管龐統用計,在十一月某個大雪漫天的夜晚,將蜀中名將張任:那個嚴守雒城的將軍擒獲了,並因其不肯投降,把他斬殺在雒城之南的雁橋邊,但這並沒能扭轉僵局。龐統吩咐說,將張任的首級懸掛在軍中最高的旗桿上,用竹籤撐開他眼睛,要這個拼死抵抗的狂徒看看雒城將被怎樣攻破,要他看到劉備軍的刀槍怎樣突入城池,另一面,也要仍在抵抗的蜀軍們看看不歸順者的下場!龐統原以為,這樣一來便能令雒城上下恐慌,即便不投降,士氣也會大大下降。沒料到,張任頗得人心,城裡軍民見到昨日還生龍活虎、威風凜凜的將軍,一夜後就只剩下一顆孤零零的、死不瞑目的人頭掛在高處,一個個義憤填膺。他們用羽箭射了封信給劉備,說即便全城戰死,也絕不屈膝!戰爭向龐統想不到的方向飛快地滑去,到建安十八年底,也即劉備入蜀兩年後,手下將軍們清點人數,發現軍卒死亡了一半!

雒城又下雪了,寒颼颼的。 雪花將天空映得一片銀白,劉備披著斗篷,站到雒城門前,遠遠望見城樓上,旌旗整齊,軍容嚴肅。 “再僵持下去,蜀人拖得起,我軍卻拖不起。”劉備道,“要想一個好辦法……”白花花雪粉飄零,像羽毛一般輕盈,有一柄潔白的羽扇浮現在他眼前,握住羽扇的手,是那麼穩定、周至。那個人笑吟的,彷彿在遠處望著他,眉似雁羽一般舒展,眼像星辰一樣清朗。想到他令劉備整個人都溫暖多了,信心十足。 劉備看似漫不經心地對龐統說了聲:“很久不見孔明。” “哦,兩年多。”龐統應道。 “兩年七個月零十三天。”劉備說,“我記得,是十五日離開南郡的。” 龐統心下一沉。 “叫孔明率軍入川吧,叫益德、子龍都來。”劉備說。

他沒有給龐統反駁的機會,怕冷似的緊了緊斗篷,走入營裡。 龐統怔怔地在雪地里站了好一陣子,這才回帳呵開凍筆,以劉備的口氣寫了封信,派人送往荊州。信到南郡時,正值正月,處處洋溢著新年氣象,雖然在熱氣騰騰的餃子裡,會時常閃過些憂心忡忡的面容。 “益州、雒城……龐軍師……”這些話往往一開頭就剎了尾,像是怯懦到不敢再提。只有諸葛亮對龐統懷著堅強的信心:“士元兄英才挺拔,必然能想出克敵制勝之法。”他總是這樣說,即便在收到請求支援的信箋之後。 “請亮率軍入蜀,大概更多的,是想要營造聲勢。”諸葛亮轉臉對江東特使、前來賀歲的張溫道,“足下剛剛問我,誰能與亮一道籌劃天下,亮的回答是:龐統、廖立。”年僅二十八歲、新被任命為長沙太守的廖立正坐在席間,聽到這話,一驚之下,將手上筷子也掉落了! “廖公淵、龐士元,是荊楚第一流的賢能。”諸葛亮笑道,“振興世道,正需要這樣的人。”

“諸葛公慧眼啊。”張溫稱美不已。 這是諸葛亮在荊州主持的最後一場賀歲宴。 宴會之後,賓客們一一散去,諸葛亮將趙雲、張飛、關羽、馬良留了下來。他用極少見的、嚴肅的口氣,佈置了各人的職守。關羽留守荊州,馬良以謀臣身份輔佐他;張飛為前鋒,次日便下巴東;趙雲率第二軍,攜劉備養子劉封溯江而上;諸葛亮親率第三軍,循水路到江州與趙雲、張飛會合。他有條不紊的安排,令眾人都又驚訝、又疑惑,想不到他究竟幾時在想這些事。方才宴上,為了很好地接待張溫,軍師一直在找話題和布菜! “是很早以前,就想好的,”諸葛亮心想:“很早以前,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諸葛亮又說:“江州會師後,再照舊兵分三路。益德經由墊江以北,平定巴西,出成都西南;”一面說,一面用羽扇點著壁上巨大的懸圖,把具體位置指給將軍們看,“子龍沿江西下,奪取江陽、犍為,到成都東南;中路則由亮負責,西入德陽,直逼成都!”

說罷,他輕輕呼了口氣,只見在座四人都怔怔地看著他。 “怎麼?哪裡疏忽了?”他問。 “沒、沒有。”趙雲忙說。 “軍師竟敏捷至此!”關羽第一次佩服地說。 諸葛亮淡淡一笑,拍拍張飛的肩:“益德,早些回去準備。明日,我親為將軍送行!” “好嘞!”張飛“嘩啦”一推小幾,站起身,摩拳擦掌,“又能大干一場啦!可惜雲長不能同往……” “關將軍身系荊州之重!”諸葛亮瞥到關羽臉上微微的失落,忙解勸道,“主公尚未得到益州,倘若再失荊州,可就真進退無門了。關將軍,切切、切切!”被反復交代責任重大,令關羽紅彤彤的面孔上,露出驕矜的微笑。 “季常也要用心。”對馬良,諸葛亮很簡單地叮囑了句。

馬、關、張、趙辭別而去,諸葛亮獨坐在正廳明晃晃的燭光下,合上雙眼,他清晰地聽到屋外雪落的聲響,聽到小蟲子在泥土裡凍僵了,聽到水在冰下呻吟…… “孔明。”一個聲音令諸葛亮一震,睜開眼。 是舜英。 “幾時走呢?”舜英問,“我全聽到了。” “半個月後。”諸葛亮牽住舜英,拉她來身邊坐下。 “又一個兩年之約?”舜英笑著問。 “哪要那麼久?”諸葛亮搖搖頭,右手捧住舜英的臉,左手順著她眉目輕輕撫摩,從眼睛到鼻樑,從鼻樑到嘴唇,彷彿要用指尖將這個女人:他真正心愛的女人,就此記入心裡。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孩子般快活、單純。 “至多五個月,”諸葛亮將手指停在舜英的耳垂上,順手將她耳環摘了,揣入袖中,說,“五個月後,正好你生日,益州便是壽禮。”

“別哄我。”舜英低吟一聲。 諸葛亮扑哧笑了,他抱住妻子的腰,低身將頭擱在舜英膝上,側臉貼著她腿,問:“五個月,夠了。不信麼?” “沒不信。只是益州與我有何相干?那禮物,我不稀罕。”舜英解開諸葛亮的綸巾,將他束髮的絲帶也抽脫了,男人的黑髮糾纏著她手指,她小聲說,“孔明要好好照顧自己……”一面說,一面從頭上拔了竹簪,批著他的發。 諸葛亮順從地接受舜英的打理,又問:“你稀罕什麼?” “孩子。”舜英說,“我想給你生個兒子。” 只有男性子嗣,才能延續家族香火,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舜英三十二歲了,若再拖延,以後生育起來,怕是更艱難。 “有果兒就夠了,孩子麼,沒所謂的。”說著,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仰面睡在妻子腿上,吹了聲口哨。 舜英看著諸葛亮,看見月光漂浮在他挺直的鼻樑上。多奇怪啊,每回凝望他,她便會忍不住感到幸福。他是一個英俊、周密、雄才大略的男人,無論多艱難的事,但凡從他口裡說出,都令她寬心。他是她丈夫,她能簡單、直接地感覺到他對她的疼愛、關切、重視,能感覺到“果兒一個就夠了”這話,是誠心誠意的。 “從一開始就溺愛她,因為……你是她母親啊。”諸葛亮一度玩笑說。舜英從沒聽過像他這麼寵孩子的。見到諸葛果蹦蹦跳跳地跑入正廳,即便在忙公事,諸葛亮也會叫人先停一停,他會上前把果兒抱入懷,擱在膝蓋上,再轉過來一行行、一冊冊批閱文卷。 “五個月後,”諸葛亮低聲重複道,“帶果兒來成都。” “好。”舜英笑了。 舜英又說:“龐士元那邊……” “怎麼?”諸葛亮懶洋洋一動不動。 舜英說:“兵分三路,勢必旗開得勝。孔明,你應我一件事。” “說。”諸葛亮將舜英中指握住了。 “入川後,別給士元寫信。”舜英說。 諸葛亮只顧親吻著舜英手指,沒吱聲。 “別寫信。”她小聲道,“無論孔明寫了什麼,都會影響到士元情緒。若請他按兵不動,他就會懷疑你想爭功;若請他加速攻城,他又要猜測你是在諷刺他。玄德公在雒城門前困守了近一年,儘管代價沉重,也消耗了益州實力。孔明一旦入蜀,士元只要靜心等待,便可獲全功;萬一他求勝心切,發動猛攻……” 舜英沒再往下說。 諸葛亮猜到了她想說什麼。 “龐統攻勢越猛,雒城守勢就越強。等到全無退路,雒城將不惜玉石俱焚!到那時,以龐統之身先士卒、急功近利,很可能會遭到意料之外的不幸。” 不幸:一個“死”字。 舜英想到這個“死”字,手指忽然涼了。儘管與龐統私交平平,畢竟是少年時就認識的朋友。黃家、龐家,也屢有聯姻。 “舜英真聰明哇。”諸葛亮笑嘆一聲。 她以為他答應了。沒想到,第一個意料之外,不是龐統發生了什麼事,而是諸葛亮在兩個月後,在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之時,便給龐統寫了一封信。信很短,說他夜裡到觀星台上看天象,見罡星在西,太白臨於雒城,這預示著雒城不利,請士元兄謹慎再三。隨信一起送入中軍的,是三路捷報! “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劉備翻來覆去地看捷報,喜上眉梢,指著說,“瞧,士元!孔明進至郪縣了!蜀中百姓,居然都殺牛、擺酒來迎接。仁義之師呀!哈哈,這可算得上仁義之師了嗎?哈哈……” 龐統忍著氣說:“請主公下令,再攻雒城!” “什麼?”劉備吃了一驚,“孔明不是說……” “占星之說不足為憑!”龐統高聲說,“昔日武王起事,占到大凶之兆,那些唯唯諾諾的巫師們,全都勸武王罷卻刀兵。姜子牙上前一把扯爛卜草、踏碎龜殼,親自給武王套好駟馬、拉住韁繩,請武王登車!這才成就了周朝八百年的盛世!”說罷,龐統單膝跪落! 一時間,竟令劉備手足無措。 劉備轉面蔣琬,蔣琬也是軍裡重要的謀臣。 蔣琬想了想,回答說:“請給龐軍師一個機會吧。” 給他個當上姜子牙的機會,也給他與機會一同到來的、致命的危險。成功與失敗,就像一個鏡子的兩面;假若照不到輝煌,就要照見死亡。 這一日,死亡發生在雒城門前。 死亡,就像風吹過……“呼”的一聲。 龐統被城樓上飛下的第一支箭射中咽喉!第二支箭,射中他頭顱。一瞬間,他看到血花像櫻花一樣漫天飛舞,恍惚裡聽到劉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哭泣,聽到諸葛亮在更遠處,在白羽扇後面,發出輕輕的嘆息。死亡之前一瞬,龐統彷彿回到了白沙州。他看到故鄉冰雪化了,水流潺潺,從小石子上滑過,銀魚在石縫裡游動,恰似一道道月光;他看到山嶺上,小草綠了,骷髏花揚起紅一片、黑一片的面容,朝他搖著纖巧的莖葉;他看到桑樹下面,坐著個青衣少年,仰著臉來說話,忽然一條涼絲絲的蠶落入他領子裡,就像女人涼絲絲的手指,順著他脊背徐徐撫摩……龐統從喉嚨裡發出“格格”兩聲,跌下馬來!之後,塵世那些喧囂、爭奪、血腥、殘殺,與他再無關係。 龐統死了。 死在混亂的雒城攻擊戰裡,軍卒們將他拖回營,拖回來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身中十三箭。 劉備一巴掌扇在蔣琬臉上,打青了他左臉,三天沒消腫。 後來,劉備每談到龐統,都忍不住眼圈發紅,絮絮道:“要是肯聽孔明的勸……”那就不至於喪生了,劉備想。他捧著諸葛亮的來信,望著信上“太白臨於雒”幾個字,又一次潸然淚下。而這時,諸葛亮將一紙讖書靠近燭火,安安靜靜地燒它成灰,把灰傾入酒裡,將這杯酒灑向西方,以祭鳳雛。 “得之絲,失之龍”,正是“龐統”二字! “龐”下藏著條“龍”,“龍”恰與“統”同韻。 “失之龍”,是說一定會丟掉一條龍,假若龐統不失,“伏龍”之位就岌岌可危。拆開“統”字,正是“充足”之“絲”。巴蜀最名貴的物產,便是絲綢!沒人能阻擋益州的歸屬,天府之國,要名君與賢臣來掌控。諸葛亮淡淡想:天府是我的。羽扇綸巾,催開黃金之門;阻攔在白羽前的,必得衰草一般伏靡、退讓。龐統、龐士元……士元兄!酒跡在青石板上乾涸,只餘一個淺淺的印子。至少,士元兄不該用那種口氣,來談論鈴的死……諸葛亮朝西面的雒城拱了拱手,一個不提防,兩行清淚從眼裡滾落,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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