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5 禍起蕭牆·王莽斬漢

第9章 五、蕭望之之死

石顯知道,上天還欠漢朝一場死戰,暴風雨遲早要來。但是,這次他們卻一反常態,不主動進攻,而是等待蕭派人馬出招。 果然出招了。這次,蕭派三大高手還是那個想法,要擺平大司馬史高,先搞定石顯。很簡單,這個大宦官才是阻攔他們主持所謂正義之道的巨石。於是此次出招,目標很明確,就是直奔石顯而來。 這時,老天似乎覺得苗頭不對,突然來了一場地震。地震不久,就有人給劉奭遞交了一封告狀書,被告人正是石顯。告狀年年有,石顯被告,其實也沒啥奇怪,只是奇怪的是,告狀的竟然把石顯和地震扯到一起說事了。 告狀書的意思大致如下:漢朝發生地震,明顯針對邪門的石顯,而不是針對另外三個孤寒的老人。皇帝只有把石顯罷掉,天下才會清靜安寧。否則……

很顯然,這是一個有來頭、有靠山、有背景的人,不然他也不會牛氣烘烘地要跟石顯頂牛。三個孤寒的老人,說的正是蕭望之、週堪及劉向。這封告狀書是他們寫的嗎?不是。告狀書落筆處署名的,是一個陌生人。 在今天人看來,把地震說是某壞人所致,純屬扯淡。但是,在兩千多年前的漢朝,絕對不是扯淡。古人信天,崇拜天命論。在當時人眼裡,天是個無所不能但脾氣與情緒都不怎麼穩定的老人。人間太平,蒼天在上看得舒服,或許會降祥瑞;如果禍亂四起,老天都看不過眼時,就會發脾氣,或地震,或洪澇,或乾旱,以此做為警示。 我認為,古人沒有錯。在一個沒有信仰的世界裡,保持對蒼天的敬畏,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種信仰。不過,告狀的人也應該知道,漢朝一切公文多數都是先經過石顯,然後才到劉奭手裡。所以,想告石顯,石顯就是第一個讀者。

石顯認為,這告狀書,說白了,就是一封挑戰書。不過,這狀告得好,來得正是時候。因為告狀信裡,沒有說明白石顯是怎麼引起地震的,也沒說明白,為什麼地震與蕭望之等三人無關。 既然沒說明白,那就抓來問個明白吧!於是,石顯馬上把告狀書交給劉奭看,然後說道:“這告狀的人有點邪門,可能是受人指使,圖謀不軌。所以,必須先抓來審問。” 劉奭一聽,沒意見,批准了。 石顯認為到底是誰搞的鬼呢?事實上,這人具體是誰,他心裡早有底了。如果沒有猜錯的活,指使別人告狀的人,應該是劉向。因為劉向在研究天象方面,是個大師。 事實證明,石顯的政治嗅覺是非常靈敏的。他派人去把告狀的抓來,一看,原來這人是劉向的親戚;接著一審,這人甚麼都招了,說那一派胡言的告狀書的確是劉向指使他幹的。

石顯笑了。接著,他立即去見劉奭,報告事情真相。這次,劉奭也保不了劉向了,只好舉紅牌,趕劉向下場——劉向再次被罷為庶民。 搞定了劉向,還有一個蕭望之和一個週堪。來吧!有啥絕招就通通亮出來吧! 事實上,劉向被廢,已經打亂了蕭望之的節奏。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玩陽的,蕭望之苦無對策;玩陰的,又根本不是對手。所以,以前被動,現在也是真正的被動,一點反攻的力量都沒有。 看樣子,最好的辦法,只能是以守為攻。於是,蕭派又派人上書了。 想想也真悲哀,史高和石顯上書,都是等蕭望之休假了,才撲上去的。人家做那事,都是井井有條,有謀有策。反觀蕭望之這幾個學術大師,沒啥策劃,個個都是天馬行空的浪漫主義者,除了上書,還是上書。

你能上書,石顯也不怕,照樣接單。他能自信接單,主要因為他是法律專家。想在你的奏書裡找出幾條荒謬之說,那簡直是小菜一碟。難道蕭望之就不明其中的奧妙嗎? 或許知道,或許他們對劉奭還寄託著幻想。把賭注押在一個頭腦簡單、偷懶成性、沒有主見的人身上,這實在是等於找死。果然,這次蕭望之是找死來了。 此次上書的,不是蕭望之,而是他的兒子蕭伋。蕭伋上書,不為別的,只為翻案,翻幾個月前的案。 幾個月前,週堪和劉向雙雙被關進牢裡,蕭望之的案件只是被移交廷尉,沒有被抓。但是蕭伋認為,在那件事上,蕭望之沒啥問題,竟被罷官,太沒道理了。所以,現在請求皇上重審案件,追究有關人的責任。 貌似申冤,實際是要反捅石顯一刀。這就是所謂的以守為攻。

石顯不傻,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本質。他動作迅速,馬上就從蕭伋的奏書裡找出了一條關鍵性的罪狀。 讀書人告狀,總是要充分發揮讀書人的特長,引經據典,口水滔滔。事實上,很多事壞就壞在這個太能寫上。這時,石顯從蕭伋的奏書裡抽出了一條引自的話。具體是哪句,我們可是搞不清楚了,不過石顯搞得很清楚,他認為蕭伋用詞不當,犯了大不敬。 接著,石顯在大不敬的基礎上,再加一條:皇帝起用蕭望之,蕭派應該感激不盡才對,竟然還有臉翻案,這叫不知悔改、目中無人。 石顯把這一切整好後,就去向劉奭匯報情況了。 他是這樣對劉奭說的:“蕭望之這人,總以為是陛下的老師,居功自傲,以為沒人動得了他。如果這樣發展下去,那還得了,必須想辦法挫挫他的傲氣。”

劉奭大腦都沒過一下,就說道:“好像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怎麼才能挫我老師的傲氣呢?” 劉奭中計了。石顯斯條慢理地說道:“很好辦,只要把蕭望之扔進牢里關幾天,看他還能傲得起來不。” 劉奭一聽,馬上叫了起來:“這怎麼行,你又不是不了解蕭望之,這人性格剛烈,怎能去坐牢。如果把他逼急了,一刀了斷自己,那不是弄巧成拙嗎?” 石顯看出來了,劉奭還是愛老師的,他也想給老師點教訓,但不能太過。 這時,石顯接著說道:“陛下請放心,蕭望之犯的不過是小罪,像他這種熱愛生命的人,怎麼會捨得自殺呢?” 劉奭不相信地問道:“你能保證他不自殺?” 石顯自信地說道:“我們只是把他關幾天,教訓他一下,他沒道理要自殺呀!”

劉奭點點頭,說道:“好吧,那就按你說的去辦吧!” 絞索,已經交給了魔鬼,蕭望之終於被推到了死亡的邊緣。 石顯十分清楚,要搞倒蕭派,就要先整死蕭望之。正如對方要搞倒他們這一派就首先拿他開刀一樣。可是,想整死蕭望之,只要劉奭在位一天,就甭想動這個念頭。劉奭是很傻,但他傻得有底線,無論蕭望之跟石顯鬥得如何,還不至於要拿蕭望之開刀。 那怎麼辦?蕭望之不死,難道就這樣跟他一輩子耗下去嗎?這時,石顯想到了一個絕招,劉奭做夢都沒想到的陰招。 冬天,十二月。我們知道,只要到了春天,萬物復甦,按漢朝的規矩,任何行刑都動不得的。所以,在這個殺氣濃烈的冬天,他必須把蕭望之解決掉。 石顯捧著劉奭批准逮捕蕭望之的詔書,如捧至寶,馬上交給謁者,命其送去給蕭望之。要抓就抓,石顯幹嘛要派人把詔書送給蕭望之看?有問題,這裡絕對有問題。

石顯的確毒辣。是的,他完全可以直接登門,亮出詔書,然後把人帶走。但是,他要讓蕭望之過目劉奭批准逮捕他的詔書,原因只有一個——刺激蕭望之,打擊他的自信心。 這僅僅是圈套裡的一環。接著,石顯為了達到刺激的恐怖效果,調動了長安警備區部隊,火速包圍了蕭望之住宅。這時,使者敲門了。 此時,蕭望之與他的學生朱雲站在屋裡看著眼前這一切。 蕭老師問朱學生:“事到如今,你認為怎麼做?” 朱學生說:“士可殺,不可辱。與其被抓去侮辱,不如自我了斷。” 蕭老師看著朱學生,滿臉傖然,激動地說道:“我蕭望之混了這麼多年,曾位列三公,現在也六十多歲了。帶著一顆高貴的心,去忍受那黑暗的牢底,豈不是太卑賤了?”

蕭望之頓了頓,意氣激昂地又說了一句:“朱雲,別耽誤時間了,趕快磨藥。” 於是,朱學生把一碗鴆酒送到蕭老師面前。蕭望之想都沒想,直接喝掉。 蕭望之,終於落入了石顯的圈套。石顯前面所做的一切,只為了今天,逼蕭望之自殺。除了逼將,沒有更好的辦法搞定蕭望之。現在,他終於成功了。 蕭望之自殺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宮中。劉奭一聽,猶如五雷轟頂,他拍著桌子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早說蕭老師不會去坐牢,石顯果然把蕭老師整死了。” 劉奭終於知道,他又一次被那狗日的石顯忽悠了。 劉奭罵完,已經滿面淚水。這個軟弱的傢伙,突然狂怒一聲:“來人,給我把石顯喚來。” 一會兒,石顯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跑來,他一到劉奭面前,就撲通跪下,然後拼命地磕頭認錯,說都是自己判斷出了差錯,本以為蕭望之愛命如財,沒想到——

石顯再也不想說下去了。也沒那個必要。此時,劉奭像個木偶人,呆坐在位上,仍然淚流滿面,卻一動不動,連個罵娘的力氣都沒有了。 空氣彷彿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只見劉奭復活似的,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對石顯說了三個字:“下去吧……” 無奈,蒼涼,悲劇,滑稽,或許世間所有詞語都不能形容此刻的劉奭。可憐的孩子,縱使蕭望之復活,看見眼前這一幕,估計連眼淚都沒得掉了。 我彷彿看見,一道堅硬的鐵幕,正在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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