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六年。 憲宗皇帝元和十二年(西元八一七年),元直已邁入四十五歲的壯年。官職為左散騎常侍暨鄧州刺史。身為朝廷高官的同時,他也是最前線的司令官。 元直為討伐淮西節度使吳元濟而來到淮西。所謂淮西,就是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的淮河上游一帶,距離東部洛陽相當近。吳元濟與其父都未獲得朝廷許可而自稱節度使,並且仗恃著強大的軍隊任意妄為。總之在這三十年來,官軍一直都無法踏入淮西之地。 吳元濟向民眾徵收稅金中飽私囊,強奪地方運往長安的物資,並向四方出兵併吞土地,掠奪殺人無所不為。宰相武元衡決定討伐吳元濟,卻被吳元濟的盟友李師道所派出的刺客暗殺成功。他在離開府邸前往皇宮上朝的途中,遭毒箭射中身亡。 發生這樣的事情,對朝廷而言,吳元濟已不容再姑息下去。因為姑息只會讓吳元濟和李師道等人更加妄自尊大。說不定還會造成比較順從朝廷的其他藩鎮對朝廷心生蔑視。事到如今,再也沒有妥協或讓步的餘地,為了避免大唐帝國瓦解,吳元濟勢必得加以討伐。元直就這樣接受了討伐得敕命。 元直主要的部下有李佑、李忠義、丁士良、吳秀琳、田進誠、牛元翼等人。這當中的李佑、李忠義、丁士良、吳秀琳原本是叛軍武將,被元直以奇謀生擒之後,他們都抱著必死的覺悟。沒想到元直不但赦免其罪,還奉還武器、給與士兵,將他們視為武將加以禮遇。他們相當感激,所以對元直宣誓效忠。 元直和部下們進行討論,一步步地完成討伐吳元濟的準備。然而吳元濟的兵力為元直的十倍,而且他的根據地蔡州城更是個聞名天下的堅城,想要攻陷絕非易事。 元直來到前線赴任是今年一月的事情,而現在都已經進入十月了。農曆十月的此時不但早已入冬,而且這年的冬天還格外嚴寒。連日以來,大雪不斷地從鐵灰色的天空降下,連沼澤及池塘都凍結了起來,不利於戰爭的狀態一天天地持續著。 “絕對不能就這樣拖到過年,在年底之前討伐吳元濟的準備都已經完成了呀……” 元直回想起這十個月以來的辛勞,打了好幾場的勝仗,也抓了幾個有力的敵將勸其投降,但是吳元濟這個人還是不容輕忽大意。出奇未必能製勝,但元直不得不採取這樣的做法。 “李愬只是個無能的男人,全是靠亡父李晟的名聲才能扶搖直上,打過幾場胜仗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手下將兵的主力全是投降之人,根本毫無戰意,要是吳元濟一站出來,恐怕立刻就嚇得四散逃逸了呢。至於官軍就更不足以畏懼了。” 不但散播這樣的謠言,還在沒有戰略意義的戰鬥中故作敗逃之狀。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拉攏民心。吳元濟是個仗恃武力驕奢無道,毫無慈悲心的男人,百姓對他而言不過是被支配與榨取的對象而已,所以民眾全都期盼著官軍勝利。據說連吳元濟部下的士兵們都無法忍受他的任意驅使和苛待。從這些點來看,戰鬥時機早已到來,可是天候卻始終站在吳元濟那一方。 如果攻擊行動拖延到春天的話,這段期間,恐怕只會讓蔡州城的防守越來越堅固吧。再說,支持吳元濟的其他藩鎮,比方說李師道等人會不會得意洋洋地趁機策劃什麼陰謀也未可知。朝廷的命運,可說是完全系在元直能否戰勝吳元濟這一點之上。想到這裡,元直簡直連胃都痛了起來。 大半天的時間都悶在自己房裡盯著地圖直看的元直,因為感覺到一股寒氣而縮起脖子,原來是從敞開的窗戶所吹進來的夾雜著雪花的風。站起身來,打算將窗戶關上的元直停下腳步。 窗邊站著一個女人,腳邊蹲坐著一頭豹,正以金黃色的眼眸仰望著元直。她的名字完全無需過問。 聶隱今年應該已經三十一歲了,可是看起來卻不超過二十五歲。彷彿依照六朝樣式所雕刻而成的象牙雕像一樣,即纖細又優雅,臉上還泛著嬌豔的微笑。身邊的豹是否仍為十六年前伴著她的那頭豹,這點元直就無法判斷了。 “好久不見。” 元直好不容易才擠出這麼一句話,而聶隱只恭敬地行了一禮做為回應。 “李將軍此次是率領官軍前來討伐淮西的吳元濟吧?一聽到這個消息,縱使未蒙邀請,我環視決定儘速趕來,希望能幫得上忙。” 聶隱的話令人意想不到。 “十六年前,我雖然殺了吳少誠,然而結果卻只是由其弟吳少陽承繼了他的地位而已,吳元濟是吳少陽之子。今日,吳元濟之所以能夠大發淫威,一半的原因其實應該歸咎於我。” “你的好意我非常感激,不過這是我們官軍所應該做的事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不願為朝廷效命的才對。還是你的想法改變了呢?” “正如我從前說過的,我對朝廷並沒有特別的忠誠之心。縱使打著官方的旗幟,只要是為害百姓之人,我還是會持刀相向,做個反賊。” 滿不在乎的說出這番話,讓元直不知該如何回應。 聶隱繼續說道。 “我聽說你成了將軍。不但分送糧食給民眾,對於傷兵還親手煎藥來治療他們,實在令人敬佩。” “你過獎了。” 勉強回應的元直,話中充滿了苦澀。 “負傷或者生病痊癒的士兵們,最終還不是得跟著我一起上戰場去送命。這樣的罪孽豈不是更加深重?士兵們的家人一定非常憎恨我吧。” 聶隱無聲地笑了笑。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實際上卻是大錯特錯。反正終須一死所以冷酷對待就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個世上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德政和仁慈了。” “說的也是……” “或者,你根本就想成為一個聖人,而不是成為武將對吧?” 由於聶隱的口吻和少女時代一點都沒改變,所以元直不但毫無不悅,反而像是接續起中斷的夢境似的沉醉載一股幻妙的氣氛當中。 元直甩了甩頭。連士兵家屬的怨恨都畏懼的話,又怎麼擔負起將軍之職呢?重新整頓好表情之後,元直向這位不可思議的女子說明情況,向她尋求軍事上的建議。 “該用的策略都已經用盡,接下來就只剩下一舉突破蔡州城這個步驟了。只可惜今年的冬天來得太早。如果要等到雪融的話,攻擊就得拖延到百日之後了。” “吳元濟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一定是的。”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元直再次看著聶隱。聶隱的話中之意,不就是要他在這段誰也料想不到的期間裡,毅然而然地發動奇襲嗎? “對呀,而且今天正好是黑道兇日呢。” 所謂的黑道兇日是黃道吉日的相反,是個最壞的厄日。碰上這種日子的時候,最好什麼也別做,靜靜地等待這天過去。若要大出敵人所料,這個日子豈不是展開行動的最佳時機嗎?元直眺望著下個不停的雪勢,大大地點著頭。 一轉過頭,聶隱和豹的身影,早已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事到如今,已經不容元直再繼續浪費時間下去。但是出聲喚來部下,對著急忙趕到的他們,做出要士兵們武裝集合的指示。部將們均大驚失色。 “可是,今天是黑道兇日啊。” 縱使是生於千年之後的人們,依然對日子的吉凶相當在意,對生在這個年代的人而言就更別提了,兇日起事簡直是觸犯大忌的行為。惟有元直毫不介意地,下令全軍立即出動。這天是十月十五日。 官軍的兵力共有九千,元直將之分為前、中、後三軍。前軍三千的主將為李佑、副將為李忠義。後軍三千的主將為田進誠、副將為牛元翼。中軍三千由元直親自指揮、副將為丁士良,吳秀琳則擔任全軍參謀。穿上足夠的御寒衣物,為了暖身環特地帶了酒。 究竟該朝哪個方向出擊呢?面對疑惑的將兵們,元直僅僅如此回答。 “向東前進!” 這十個月以來,元直已經和將兵們建立起深厚的信賴關係。到底有什麼計劃呢?或許是要前往別處與其他官軍會合也說不定。將兵們暗自想著,同時默默地在下個不停的雪中前進出發。 在一絲不苟的行軍之下,傍晚時分便已抵達第一個目的地。 這是一個叫做張柴村的地方,原本只是個極為平凡的農村而已,但由於是官軍攻打蔡州城的必經之地,所以吳元濟將居民全部趕出村莊,並派遣自己的部隊在此設置柵欄,建築狼煙台進行守備。吳元濟的部隊完全沒有註意到,官軍在大雪之中已經來到極近的距離。 “一個也不能放過。” 元直下了一個堪稱無情的命令。若是讓任何一個敵兵逃走的話,蔡州城就會得到急報,而這次的奇襲也將會功虧一簣。官軍將村莊完全包圍,由李佑領軍衝入敵陣。首先襲擊狼煙台,將駐守在那兒的敵兵一一殺掉。從積雪被血液溶化成為泥濘的情形,就可看出戰況的慘烈。所有打算逃脫之人都在包圍網的阻擋之下遭到殺害。元直的命令被完全執行,一個敵兵都沒能逃出去。 戰鬥結束之後,元直給了將兵一段休息和吃飯的時間,並下達入夜之後還要繼續向東進軍的命令。 李佑、李忠義、田進誠、丁士良等人低聲討論了一會兒之後,全體來到元直的面前,要求清楚地告知目的地。此時元直終於回答。 “接下來我軍將直擊蔡州城,生擒判將吳元濟。” 元直的一句話,令“諸將失色”,這是“舊唐書”中的敘述。就連勇猛的他們都難以想像,主將竟會有如此大膽的想法。 儘管大驚失色,但他們卻立即有所覺悟。在這樣的暴風雪之下,想將全軍撤還已是不可能之事。再說,若非元直的話,自己哪能留住這條性命呢? “誓討吳元濟!” 李佑一喊,其餘諸將也跟著附和。 風雪越來越強,九千官軍們在狂暴地呼嘯聲中再次前進。官軍抱著拼死的覺悟行動,這是自從聲望卓著的名將李晟死後的頭一次。 田進誠從很久以前就是元直的部下。當雪中行軍展開之時,他不禁懷疑李佑是吳元濟所派出的間諜。會不會是他誘使主將做出這種輕率舉動呢?田進誠在多年之後追述往事的時候,說出了這個想法,會有這樣的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然而當時的田進誠亦抱著與元直共生死的覺悟,所以他也鼓勵著士兵繼續前進。 不久之後,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大概是幻覺吧,官軍的前方竟然出現一名騎著豹的女人的身影,而且還對著他們頻頻招手。擔任前軍指揮的李佑不知該如何決定,只好派遣士兵至中軍向元直尋求指示。 “好好地跟著那個女人,她一定會帶領我們到蔡州城去的。” 元直的指示不容置疑。李佑和李忠義於是以騎豹的美女為目標策馬前進。全軍亦跟隨在後,踏雪前進。彷彿無所依靠的行軍,就這麼持續了一整夜。 “新唐書”以“凜風偃旗裂膚”來形容當時的天候。幾乎豎不起軍旗的強風讓大雪狂舞。馬匹倒地,人也倒下,連伸出援手的餘地都沒有,部隊只能一心一意地向前邁進。全軍損失了大約一至二成的人員,應該全部都是凍死。縱使在如此苛刻的天候下行軍,但將兵們卻始終沒有一句不滿之言,或是對於總帥的埋怨,這個事實,應該是元直身為一名成功統帥的最佳證明吧。 官軍的慘烈執著,終於得到回報。風勢減弱,雪也停了。就在天色將亮的時候,蔡州城的城牆也出現在眼前。 彷彿要將結凍的睫毛化開一樣,將兵們的眼中盈滿淚水。自己終於成功地達成戰史上無與倫比的行軍任務,在這樣的想法之下,疲憊就像是受到陽光照射的薄冰一樣消失不見,戰意也越發顯著地昂揚起來。 元直在吳秀琳和丁士良的陪同之下,前往幾乎被錯認為湖泊的巨大壕溝的岸邊,偵察蔡州城的情勢。 壕溝不知運用了什麼方法升高水溫,所以並未凍結,水面浮著一片黑壓壓的影子。花費不少的時間,總算看出那個影子其實是一群睡眠中的鴨子。看樣子恐怕有好幾萬隻的鴨子呢。 丁士良與吳秀琳感到憂心。不悄悄發動攻擊的話,奇襲便無法成功。但如果這群鴨子一有騷動的話,敵人豈不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嗎?然而元直卻相當欣喜,因為他想到了一個策略。 “雖然對這群鴨子感到抱歉,不過還是得向壕溝投擲石頭。必須讓它們一起飛起來才行。” 命令即刻被執行,士兵們拿著石頭或雪球朝著壕溝扔去。起初只有微弱的水聲而已,不過在被驚醒的鴨子們開始動作之後,狀況立刻在轉瞬之間起了激烈變化。 難以形容的聲響爆裂,百隻、千隻、萬隻的鴨群一起向空中飛起。只有白色和灰色的世界之中,充滿了無數黑色斑點亂舞,所捲起的漩渦將人們的視線完全遮蔽。 數万隻鴨子鼓動翅膀和鳴叫的聲音響徹天地之間,守城的士兵們全都摀住耳朵,連帶著隆隆的馬蹄聲和冑甲的聲響也都聽不到。他們就這樣摀住耳朵,看著亂舞的鴨子群,完全沒有留意到湧向前突襲的官軍身影。等他們終於察覺之時,數十具的梯子早已架上城牆,滿臉拼命神色的官兵們也已經跳躍而上。 在茫然之中被亂刀砍死的守城兵,一個個地倒在雪與冰之上。 “有敵人,是官軍!” 守城兵的叫喊依舊被鴨子的振翅聲湮沒。儘管狼狽不堪地舉劍迎戰,但是戰鬥意志的差距實在太大。把雪融化、將冰染色的幾乎都是守城兵的血。 彷若暴風般的振翅聲,把城內的居民都吵醒了。起初對事態感到不安的他們,在一得知事情真相之後,全都起而呼應官軍。打倒暴君吳元濟的日子來臨了。他們不斷向守城兵投擲石塊或雪球,為官軍指引方向。踏著血和雪,官軍終於殺到吳元濟的宅邸。 吳元濟今年三十五歲。雖然勇猛而具有霸氣,但同時也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完全沒料到官軍會發動突襲的他,目前正在溫暖的臥房里和女人們尋歡作樂。他與衝進房裡的部將之間的對話,都被記載於《新唐書》中。不過記述者似乎刻意強調出舞台般的戲劇效果。 “大人,敵人攻來了!” “別開玩笑。敵人怎麼可能在大雪之中來到此地呢?一定是百姓們打架鬧事吧。等天亮之後抓幾個人來斬首示眾就行了。” “大人,敵人真的入侵到城裡了。” “別說了。想必是新來的士兵們吵著要酒和毛皮裘的配給吧。別理他們。” 一支酒瓶被扔了過來,部將倉惶地奪門而逃。他並無為主上殉死之意,反倒是迷惑著不知該逃向何處才好。 吳元濟繼續在床帷裡做著甜美的夢,不料帳帷竟然遭到斬落。寒氣灌了進來,令吳元濟因酒色而渾沌的腦子霎時冷卻。 朝向帳外一看,吳元濟看見一名穿著如北方胡人般的御寒戎衣的女子,身後跟著一頭豹。女子的美麗吸引住吳元濟的目光,但是紅唇之間所逸出的聲音卻毫無半點柔媚,而且還以尖銳嚴厲的言辭鞭打著吳元濟。 “你要背叛朝廷倒無所謂,然而你越是掌握權勢,老百姓的災禍也就越大。這三年來,你應該已經隨心所欲地做夠美夢了吧,差不多是該起床夢醒的時刻了。” “別胡說八道!你這妖言惑眾的女人!” 在怒吼之中,吳元濟一把抓住置於枕邊的大劍,拔劍出鞘。數日以來,他雖耽溺於酒色之中,不過在面臨險境之際卻並未喪失鬥志。 從床上一躍而出,無視於半裸女子們的哭泣騷動,對著身穿戎衣的女子一劍砍去。女子消失無踪,大劍只斬斷了空氣。一個影子般的東西掠過吳元濟的身體,忽然左腳劇痛無比,吳元濟不由得倒在地上翻滾。 女子的劍,在閃光之中切斷了吳元濟左腳踝的肌腱。倒在地上的吳元濟想要起身卻做不到,只能滿是痛苦和屈辱地左翻右滾。女子冷冷地俯看著吳元濟,收劍回鞘。 “反正也是死罪之身,在這兒把你殺了的話,還可以免除將來的麻煩呢。只可惜有人希望你接受正式的審判。” 女子的聲音和一縷青煙重疊在一起。彷彿是什麼東西燒焦了似的臭味流竄進來,整間宅邸被人縱火焚燒。 根據史書記載,這把火為田進誠所放。由於吳元濟始終未從宅邸出來,所以田進誠打算用火將他熏出來。就這麼置之不理的話,吳元濟可能就會被燒死了吧,但女子卻抓起他的領口將他拖到房門之外。發現吳元濟身影的田進誠立刻和士兵們奔跑過去,將他五花大綁起來。 那個時候,女子早已不見踪跡。 三十年來一直蔑視朝廷、橫行霸道的淮西藩鎮吳氏一族終於在此滅亡。元直的作戰行動,有好幾點都打破了中世紀的軍事常識。一是在黑道兇日起事,二是強行於大雪之夜行軍,三是在奇襲之際積極地製造巨大聲響。由於這場戲劇性的勝利,元直於是以奇謀之人而名留青史。不過也如史書所寫的“僅只一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使用過任何奇襲戰法了。 蔡州城外雖然還有二萬名吳元濟的兵馬,但是他們都懼於官軍的武威所以不戰而降。除了吳元濟之外,元直對於所有人都施以寬大的處置。抓住吳元濟後,他並沒有再殺害任何一名敵兵,這點尤其受到“舊唐書”的大力讚揚。 將所有戰後事宜都處理完畢的元直,在臨去蔡州城之前,獨自一人環視著城內,喃喃自語:“這次應該是真正的離別了。”這件事情,就連他的忠實部將都無人知曉。 “淮西吳元濟滅亡了。” 這份捷報傳遍天下,對擁兵自重的各地藩鎮可謂是澆了盆冷水。這讓他們真正地感受到朝廷的決意以及官軍的強悍。 緊接著元直又率兵討伐平盧的藩鎮李師道,一方面為遭到暗殺的宰相武元衡報仇雪恨,另一方面亦是斷絕各地藩鎮的反抗念頭。藩鎮們並無賭上性命與朝廷一戰的骨氣,他們純粹是仗恃武力反抗朝廷,對百姓任意榨取的暴徒罷了。藩鎮們一一降伏朝廷,雖然為時短暫,不過總算讓朝廷得以重拾威信。 元直獲得了唐朝中興名將的最高讚譽,後來更高居同中書門下平竟事,也就是宰相之位。 縱使身為宰相,元直的生活和從前依然毫無改變。為人質樸而愛好讀書,外出之時也只帶著一名隨從而已。他的書齋相當樸素,僅僅在東面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幅委託宮中畫師繪製的大型圖畫而已。那是一幅騎著豹,手持短劍的美女圖,因此非常惹人注目。 這究竟是何人之畫?被問及此事的元直起初不願回答。後來禁不住深入的一再詢問,他才回答那是一幅黑道兇日之畫。詢問的人皆感到愕然,對畫作提出不祥的意見。 但不管別人怎麼說,元直總是笑而不答,從未將圖畫取下。騎豹美女圖就這麼一直裝飾在元直的書齋裡,直到他死的那一天。據說在他去世的翌日,家人到書齋一看,美女的身影亦從圖畫中消失不見。不過這段最後的插曲,似乎有點畫蛇添足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