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謀小計五十年·諸葛亮傳3

第4章 第三章心機不密關羽誤事,一朝得志劉備失言

一場大雪後,天地間的溫暖被凍住了,到處是僵硬的軀殼,屋簷下掉著僵硬的冰凌,樹梢上垂掛僵硬的冰晶,路上橫著僵硬的雪塊,人也變得僵硬,行動起來像生了鏽的機械。 關羽吱嘎一聲推開門,他探了探頭,諸葛亮不在,屋裡只有一個修遠,正坐在書案邊一捲捲歸類文書,時不時折過身,往炭爐裡加一塊炭。 “軍師呢?”關羽問。 修遠見關羽來了,忙請他進來,垂頭喪氣地說:“先生病了。” 關羽一驚:“病了,要緊麼?” 修遠沒精打采地拿起一卷文書:“胃疾,疼了一晚上,還忍著做事,早起臉都白了,實在熬不住……我催他回屋休息了,唉……”他說起來心疼得厲害,眼圈也紅了。 關羽嘆息道:“唉,軍師這是操勞過度,把病熬出來了!”他不假思索,“我去看看他。”

修遠慌忙喊道:“關將軍,先生這會兒一定睡著了,你再等一會兒吧,讓他多睡睡。” 關羽知道修遠是想讓諸葛亮多休息,他點點頭:“好。” “關將軍是有事尋先生麼?” 關羽笑了笑:“也沒什麼事,益州戰事順利,心裡痛快,我尋軍師說一說,”他坐下來,左右無事,索性幫修遠整理文書,一冊冊攤開來翻開,隨口道,“這幾日讓軍師歇著吧,有什麼要緊事可去尋我,或者張將軍、趙將軍。” 修遠苦笑:“關將軍,你不是不知道先生,他是事必躬親的脾氣,大到軍政要務,小到吏民生計,上到廊廟爭執,下到鄉里冤訟,哪一樣不都得親自過問。這幾個月以來,荊州鄉社由公家為農田新修水車,這麼冷的天,他還親自下去一一指正。他這個人,就是勞碌命,閒不住的,你不讓他做事,他還得跟你急!”

關羽惋嘆了一聲:“軍師得學學張翼德,那莽漢很會裝糊塗,大事不管,小事不理,能躲事一概躲事,輕易不做事。若做事,一定是有好處甜頭,不然便是裝死也不動窩!” 修遠聽關羽損人居然也是用一本正經的口氣,不禁笑逐顏開。素來在他人眼裡傲慢不可親近的關羽其實內心很溫潤,害怕他的人往往詆毀他的不近人情,與他走得近的人卻讚他敬重君子,心懷慈憫,極好相處。 他本要回應一句,忽地發現關羽的臉色沉了,像忽然被一口黑鍋扣在臉上。他覺得奇怪,偷偷地觀察了一番。關羽手中握著一冊文書,指甲狠狠地卡著韋繩,像要拉斷繩索,那似乎是今天早上才剛剛送來的公文,諸葛亮還沒有批复。 關羽忽然站了起來,黑著面衝到門口,對外邊侍立的親隨催道:“來啊,喚公子劉封!”

修遠訝然,他知道關羽一向與公子劉封不和,關羽忽然召喚劉封,只怕是有什麼不可預料的糾紛發生,可諸葛亮又臥病在床,不合去找他來解圍。 關羽一言不發地回來坐好,面色卻極難看,丹鳳眼半闔著,唇邊輕輕掛著一抹寒烈的冷笑。那正是他每次暴怒前最常見的表情,修遠也不敢問,躲在一邊悶聲整理文書,心裡卻打著小鼓。 門開了,劉封果然來了,他乍見到關羽鐵塔似的坐在屋裡,嚇得差點想拔腿就跑。他原來以為是諸葛亮尋他有事,來了卻撞見瘟神一般的關羽,一語不發,三魂七魄已驚飛了一半。 關羽看見他,客套話一句也不說,徑直將那冊公文丟去他面前:“自己看看!” 竹簡撞著劉封的胸口掉落下去,直撞得他險些閉過氣去。他忍著那躲避不開的屈辱,下力氣將文書撿起來,有氣無力看了幾行,卻像是突然看見鬼臉,驚怖之色在臉上漸漸生長。

那是鎮守江陵的孟達寫給諸葛亮的告情文書,孟達自被劉璋遣為使者派來荊州,便與法正一樣,為劉備的君主風範折服,從此不肯歸依舊主,心甘情願地留在荊州為新主守衛疆土。劉備遣他去鎮守江陵,把江北重地交於他,可見其倚重之心。 這份文書裡說公子劉封在江陵強佔民田為私苑,百家民戶聯名告到江陵公門。孟達頗為躊躇,不知該如何處置,又想為民做主,又想維護公子顏面,不得已請諸葛亮定奪。 關羽也不等劉封辯解,罵道:“你幹的好事!越發地沒了王法,敢侵奪民地,人家都告去公門了,你父親的臉讓你丟光了!” 劉封抖了一下:“二叔,不是……” 關羽打斷了他:“不是什麼?你沒有侵占民田,人家會告去公門?休得在我面前狡辯,我告訴你,別以為你父親不在,你便可橫行無忌,頻頻擾民,多少年了,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他狠狠瞪了劉封一眼:“既身為劉氏子嗣,就該拿出子嗣的風度和大體來,不要一心只謀私利。你父親如今取得的這點基業得之不易,多少年才有個根基,由得你這麼敗,敗得到幾時?” “侄兒不敢敗壞父親基業……”劉封小聲地辯解。 聽劉封似有不服的怨氣,關羽驀地升起一股火:“你還沒敗?非要我一條條數出來麼?遠的不說,便是這半年以來,你乾了多少荒唐事?整日鬥雞走狗,不務正業,稍不合心,便任意笞打屬吏,我為你壓下去多少是非?若不是看在你父親面上,你早死了十次了。你還不收斂張狂,及時改正,若鑄成大禍,縱是你父親也不能饒了你!” 關羽的訓斥猶如打在脊梁骨上的長鞭,瞬間打得他肝膽俱裂,魂魄飛散。劉封又羞又氣,可哪裡敢回頂一句,憋著一肚子的委屈,還得溫順地伏低了頭。

“侄儿知錯了!” 關羽不肯相饒:“知錯便要拿出知錯樣子,立即動身去江陵,把侵占的民田還回去,挨家挨戶地給農戶道歉!” 劉封極不情願,他好歹是荊州牧公子,卻要低聲下氣去給鄉里泥腿子道歉,跌了他的身份不說,也損了荊州牧府的威風。 關羽看出他猶豫,哼了一聲:“你不樂意麼?好,你不樂意,我便把訟狀呈遞給荊州牧公府,由得他們按國法處置!” 劉封被這番威脅噤得血脈倒流,斂出乖巧說:“侄兒焉敢不遵從叔父教誨!” “還不快去!”關羽聲色俱厲地催迫道。 劉封被吼得直打哆嗦,他向關羽行了一禮,歪歪扭扭地跑了出去。 關羽的火卻還沒有消,重重一拳捶在案上,恨道:“孺子!”那一聲炸雷似的怒喝,驚得一直默然不敢言的修遠一顫,他躲著瞥了一眼關羽被憤怒燒得紅亮的臉,像窺見了雲深霧罩裡的雷神。


修遠在門口偷偷地探望,諸葛亮已經醒了,臉色還有些發白,眼窩沉澱著駝色的翳,雙頰向下拉出的弧線勾勒著他的疲憊。他靠在床上出了一會兒神,到底閒不住,順手翻來一冊書,方看了幾行,抬頭間竟然一笑。 “修遠,你站門口作甚?” 修遠驚詫,這才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把門推開了,他摸摸頭,不好意思地笑笑,磨蹭著踱了進來。 諸葛亮瞧他神色有異:“有急事?” 修遠擺著手:“沒、沒有。” 諸葛亮是玲瓏心,尋常的一個眼神便能讓他捕捉出蛛絲馬跡,他正色道:“有事就說,不要隱瞞,若是耽擱了大事,你擔待不起。” 修遠支吾著:“也不是什麼大事……”他知道瞞不住諸葛亮,憋了一會兒,到底把關羽訓斥劉封的事情說了一遍。

“先生,你說這事算大事還是小事?”修遠小心地說,生怕自己是亂嚼舌根,在背後傳人小話。 諸葛亮重重地一嘆:“唉,關雲長,你好不顢頇!” 修遠一愕:“關將軍做錯了?他不該訓斥公子?” 諸葛亮緊緊一蹙眉,鎖緊的眉間流下幾道深壑:“該不該當眾訓斥公子,該不該不問情由便讓公子裨補錯漏,都另當別論。他最不該把孟達送來的公文拿給公子看,這是構人生嫌!” 修遠懂了,關羽急火攻心,忘記了要保護告密者。劉封知道孟達上書告他刁狀,那仇嫌便無可彌補地生成了。 “那怎麼辦呢?”修遠難過了,他以為自己沒能阻擋關羽,生出了幾分內疚。 諸葛亮向後微微仰靠,自語似的低聲道:“從此少相見,便可少嫌隙。”他探問地看住修遠,“還有別的事麼?”

“沒了。” 諸葛亮徐徐一嘆,忽而埋怨道:“不該這時病臥,一日不入公門,便出了差池!” 修遠聽諸葛亮責怪自己,也責怪起自己力量薄弱,不能為先生分憂,越想越愧疚,卻聽見身後門響,是黃月英推門而入,他便告了一聲退,悄悄出去了。 黃月英見諸葛亮要下床:“怎麼,又要出去?” 諸葛亮不回答,卻問道:“果兒怎樣了?” 黃月英莫可奈何地說:“你們真是父女同心,你病,她也病,她已好多了,睡著了,保姆陪著呢。我不放心你……我就知道你閒不住,剛好一點便要去搏命!” 諸葛亮柔聲道:“累你操心了。” 黃月英憂心忡忡地說:“果兒先天體弱,身子骨一向不好,小小年紀便成了藥罐子,我真擔心……”她戚戚地住了口,驀然轉過背去,悄悄地泣了一聲。

諸葛亮心中淒惻,他牽住黃月英的手,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裡。 “孔明,”黃月英低低地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依我好麼?” “你說,我一定依你。” 黃月英靜默著,似乎在醞釀言辭,她把臉貼著他的胸膛,彷彿在聽他的心跳,比一比那韻律是否和自己的呼吸一致:“我想給你納妾,你需要子嗣。”她說,聲音像微風,吹拂在他的心口。 諸葛亮沒說話,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不想回答。 黃月英像是做錯了事,不敢看他:“你說了,一定依我,我會給你選好人家的女兒,配得上你……” “不用。”諸葛亮輕輕地說,卻很堅決。 “可是,我、我,”黃月英艱難地從嗓子眼裡拔出話來,“我不能再為你養育子女……” “我們有了果兒。” “果兒是女孩。” 諸葛亮平靜地說:“有果兒足夠了。” 黃月英忽然想哭,她知道諸葛亮說的是真心話,他便是這樣的男子,在內心深處永遠築起一座堅韌的堡壘,風霜雨雪皆不能摧毀,人言非議皆不能逼迫。他也許把自己釘死在江山社稷的沉重間,卻始終會在心里為妻子和女兒留存一隅溫暖的巢穴。 諸葛亮漸漸浮起了笑:“如果你還不放心,那就給江東去信,從大哥的子嗣裡過繼一個,當作你的兒子,好麼?” 黃月英沒法拒絕,諸葛亮總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化困窘為無形。 “我依你。”她最終被他俘虜了。 諸葛亮握住她的手站起來:“去照顧果兒吧,我已經好了。”他從床頭拿起白羽扇,用羽毛輕輕滑過妻子的臉,匆匆一笑,便自去了。 黃月英怔怔地看著諸葛亮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兩行淚卻隱現在臉上。
涪縣攻下來了。 荊州軍從葭萌關出發,像乘了順流而下的風帆,好風憑力,不費多少力氣便攻下涪縣。劉璋的軍隊像生了裂縫的蛋殼,輕輕一碰便碎成了粉末,這樣低劣的戰鬥力哪裡是士氣高昂的荊州軍的對手,幾乎能肯定,益州唾手可得。 現在劉備就站在涪縣的城樓上,皮革戰靴踏著大塊的青灰城磚,他覺得自己正行在飄蕩的雲裡,不由自主地想要飛起來。 “士元,張任、冷苞等人退向何處?”他對龐統說。 龐統道:“退守綿竹。”他想起一件事,“劉璋遣李嚴扼守綿竹。” “李嚴?”劉備知道李嚴,正是這個李嚴,偷偷放了法正前往葭萌關通風報信。劉璋派李嚴守綿竹,豈不是在關城上自己掘開了一個大窟窿。 龐統自然也知道李嚴暗自的勾連行為,他暗示道:“主公,綿竹或可以不攻而下。” 劉備明白龐統的意思,但他沒有明說,卻尋思道:“綿竹若攻下,下一處便是雒城,然後是成都……”他低聲道,“若是成都攻下,要善待劉振威,伐人之國,到底心有不忍。” 已撕破了臉,劉備又被道義原則牽住了,龐統幾乎無奈了,便是這仁德之心,失去了多少次佔領益州的絕佳機會。這個主公實在是讓人費解,他有君王的城府機詐,也有善人的柔軟慈悲,這兩樣情懷攪在他的靈魂裡,若冷熱兩種色調繪在同一幅畫上,如此不相協調。 “今夜歡宴,眾將都在等主公。”龐統只好把話題岔開。 劉備點著頭,他隨龐統往城樓下走去:“戰事雖順,但益州到底是一州之地,三萬人的兵力恐怕不夠,要不要從荊州調兵?” 龐統思忖著:“暫且不要。” 劉備沉默,他凝神想了許久,說道:“罷了,不到萬不得已,不動荊州兵力。”
燈光落在泛著綠泡的酒水里,像月亮沉入碧湖,新釀的酒總有浮渣篩不去,像揉著綠絲絨的面紗,因綰在風裡,絲絨輕輕飄起來,牽起流淌的縠紋。 劉備已半醉了,底下的僚屬們也醉了一大半,卻還不肯舍酒,彼此吆喝著,把那酒當作解渴的水,一骨碌倒進咽喉裡,換來沉酣後的肆意歡樂。 歡喜和逐漸增長的酒勁一起融入血液裡,像是被暖洋洋的陽光傾照,熱得只想寬去衣衫,把赤裸裸的胸膛露出來,不掩飾地袒露那張揚的快活。 沒有人不高興,這就像忽然擁有了一件華麗的錦袍,誰不會讚美和傾心呢? 益州,這令人垂涎的天府之國,像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人,原來是他人羅帳中柔軟的芬香,只能觀望而不能擁有。今天世事更迭,舊日主人不知珍惜,將那絕色之容拱手相讓,終於可以得到朝思暮想的身體,怎不讓人欣喜若狂。 劉備一想到益州即將囊入懷中,荊益兩州從此連成一片,掌控的地盤足足大了一倍,興奮得不能自已,舉起酒爵高聲笑道:“今日盛宴,可謂極樂!” 底下是一迭聲的附和,敬酒的、說讚美話的紛擾不休,有幾個喝多了的武將,舌頭打著結,說的恭維話像擰得太緊的麻花,聽不清晰。 龐統卻忽然不合時宜地嘆了口氣,那麼輕微的嘆息,偏偏鑽入了劉備被醇酒麻木的耳朵裡。 劉備疑問道:“士元何故嘆息?” 龐統淡淡地說:“伐人之國而以為歡,非仁者之兵也。” 劉備忽然勃然大怒,怒火來得極迅猛,沒有給他一點兒的喘息時間,他把酒爵重重一摔:“武王伐紂,前歌后舞,非仁者邪?”他覺得龐統太掃興,生生攪了今日的歡宴,不客氣地說,“士元言之不當,速速出去!” 龐統沒有一句辯解,他起身行了一禮,竟真的出去了。 幾個尚還清醒的僚屬都呆了,酒也嚇醒了一半。法正眼見君臣不睦,本想兩邊勸和,因見劉備正在氣頭上,他忍了忍,悄悄觀察著劉備陰沉的臉色漸漸和緩,小心地說:“主公,今日歡宴,當和融為上。” 劉備沒說話,醉意正被怒火燒掉,而醉意一去,悔意卻在意識裡噴了一口氣,他對侍從說:“請龐軍師入席。” 侍從匆匆地出去,不過片刻,當真請了龐統回來,龐統卻既不道歉,也不解釋,自顧飲酒,像是剛才那一幕從不曾發生。 劉備卻忍不住了,他死死地盯著龐統,可龐統卻像是盲了目,壓根沒看他一眼,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龐統終於回了一下臉,劉備趁著他這剎那的回頭,果斷地問道:“士元,向者之論,誰之失?” 龐統忽然一笑:“君臣俱失。” 劉備像是被打通了經脈,瞬間忽地透徹了,既已經征伐出兵,他又何必計較仁義恩信,若計較仁義恩信,又何必伐人之國?龐統是用他曾經說過的話來諷喻他,他想通了這一層,突然就大笑起來。 這一笑,剛才略顯緊張的氣氛立時輕鬆起來。既是已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索性都撕擄開,棄了仁心仁術,便棄了貽誤成就霸業的優柔寡斷,只有讓自己變得殘酷,方能建立君王的輝煌。 劉備覺得自己真的不在乎了,他用力捏住手掌,彷彿握住一個冷酷的信念,他發誓要將益州握在掌心,真正實現隆中對的美麗遠景。 隆中對,你又離我近了一步。
劉封用力一擲,手中的青竹簡摔在堅硬的地板上,裂開了一條豁然的縫,像合不攏的嘴,裝腔作勢地吐露著心事。 門外的僕從聽見屋裡摔東西,也不敢進來瞧個究竟,知道公子脾氣暴戾,他發火時,最好躲遠點,以免惹禍上身。 劉封望著屋裡的家甚,竟恨不得統統砸個稀爛,若是此刻面前站個人,他也想一刀劈開那人的腦袋。 他剛從江陵回來,和孟達見了面,孟達大約沒想到自己呈給諸葛亮的上情文書會被劉封知道,尷尬得幾乎想避而不見。兩人各懷鬼胎,彼此話不投機,虛偽地撐開兩張僵硬的笑臉,說了三句話便各自告別。 劉封覺得自己很冤枉,所謂侵占民田,說到底是被孟達坑了。 孟達被劉備遣去鎮守江陵,為了在新君面前獲得更牢固的地位,不免要討好新君的兒子。他那日說荊州拓荒,江陵有一百畝荒地無人認耕,問劉封要不要,劉封想也不想地接受下來。沒想到那裡原來是江陵大戶的祖陵,因多年遷移遠去,漸漸竟遺棄了。後來收到消息,被佔了土地的大戶哪里肯依,一紙訟書告去江陵公門,孟達本來想悄悄壓下去,但大戶非比尋常百姓,不肯罷休,說是公門若是不理訟狀,他們便上荊州牧府評理。為了洗刷清白,孟達只好向諸葛亮求告,也不說實情,吞吞吐吐地露了一半。本以為擅長燮理爭持的諸葛亮會將這件事弭平,不想半路殺出一個關羽,活生生攪渾了這一池水,逼得劉封顏面掃盡,也使得孟達大為尷尬,本來是私下里交通諂好的陰事兒,被陽光一曝曬,倒讓兩人生了嫌隙。 劉封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凌辱,他恨孟達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賣了他還充好人,更恨關羽多管閒事,挫傷他的自尊。堂堂荊州牧公子被荊州牧手下將官屢次欺辱,他雖名分尊貴,竟比不過一個微末的刀筆吏。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發著毒誓,可總有一天會怎樣呢,他不知道。關羽的勢力如日中天,沒有人能撼動他在劉備心中的地位,劉備對這兩個結拜弟弟的恩情超過了兒子,每每提及便唏噓嘆息,稱沒有關張便沒有劉玄德,更何況他劉封還是義子。 劉封沮喪地捶了一下膝蓋,他像砍倒的木樁般倒下去,一縷飛塵恰好落在他臉上,他吹了一口氣,飛塵飄了出去,在黑暗的角落裡劃出一絲刻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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