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謀小計五十年·諸葛亮傳4

第4章 第三章再失三郡,隆中大謀遭重挫

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正在傾盡力氣落滿人間,天空黯淡了神采,彷彿一張無邊無際的鐵幕,給人一種透不出氣來的沉重壓抑感。 一枝響箭穿過灰色的雪幕,飛入了上庸城樓,箭上綁著戳了封泥的信。守城士兵拆下來,急捧了送給屯守上庸的公子劉封,而後一切都像沉睡了一般安靜得如同世界末日,唯有大片的雪花一層疊著一層,彷彿逐漸壓抑的蒼白情緒。 兩個時辰後,上庸城送出了回信,使者帶著輕薄的信,飛馬直入一里外的魏軍大營,收信的人是孟達,他現在已是所謂“正統”的漢將軍,雖然尚沒有正式的官位,但遲早會受恩封,對這一點他深信不疑。當他在十天前率麾下四千部曲叛逃投敵,其實已權衡了當叛徒的利弊,他不會讓自己吃虧,心裡總有一筆隨時清算的賬。

他給劉封的信是在魏軍大營中所寫,寫完了還交給他現在的上峰審查,待得人家認可,方才送入上庸城。他在信裡言之鑿鑿地表白自己降魏出於不得已,懇請劉封識時務、見幾微,棄暗昧而投明主,可劉封卻不買他的賬,回信中堅拒其意,還把孟達痛罵了一頓。 沒想到劉封竟然固執如此,孟達心裡說不出是什麼個味道,隨他攻打東三郡的曹魏征南將軍夏侯尚覽過信後,大笑道:“劉封愚拙,何以至此?” “那是,此人不識時務。”孟達用討好的語氣說。 夏侯尚乜起眼睛,目光古怪地打量著孟達:“君識時務乎?” 孟達打了個哆嗦,他垂下了頭,竟沒有回答。 夏侯尚盯著孟達,目光有些輕蔑。作為夏侯族裔,他身上有著曹氏夏侯一族睥睨群豪的驕傲,骨子裡瞧不起軟骨頭,對於孟達這種叛徒,打心裡沒有好感。

孟達當然知道夏侯尚的輕蔑心理,若不是他和劉封互生仇隙,乃至不能共事,他也不會想到反叛這條路,做一個叛徒,始終是一輩子抹不去的污點。 “聽聞劉備待汝不薄,汝何以背主?”夏侯尚像是故意的,偏要用臟抹布去擦污水。 孟達心裡恨恨的,臉上的表情卻很謙卑,他像鸚鵡學舌似的說道:“識時務。” 夏侯尚一愣,俄而仰面一笑,他伸出手,像摸一隻溫順的狗一樣,拍了一下孟達的肩膀:“你很會說話!” 他摸著下巴一嘆:“劉封骨頭太硬,他若不降,東三郡何以取之?” “無妨,上庸太守申耽有反正之意,我們可里應外合。”孟達充滿信心地說。 夏侯尚語帶雙關地說:“都說劉玄德得人心,未想屢屢為部下所賣,荊州如此,東三郡又如此,豈不悲哉!”

這話說得孟達低了頭,像被戳中了死穴,臉色也慘白了。 夏侯尚背著手踱了幾步,似乎漫不經心地說:“知道關羽的下場麼?” 孟達小聲道:“聽說了。” 夏侯尚慢慢地轉向他,意味深長地說:“可憐關雲長英雄一世,縱橫天下數十年,名動四海,卻死在自己人手上!” 這話彷彿一枚尖銳的石子硌在孟達心裡,他誠惶誠恐地“唔唔”了兩聲,卻忽然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也許自己的下場還不如關羽。 他陡地對自己的叛變感到了一絲不可說的後悔。
雪下得大了,沒頭沒臉只是砸下來,彷彿天神在雲霄之端揮舞兵戈,抖落下數不清的鎧甲鱗片。 頂著勁峭的風雪,諸葛亮跨進了門,不等門首鈴下動手,肆虐的風已將那門撞關了。他在門口拍著斗篷上的雪花,手指僵硬得伸不直,羽扇捏在手心像是貼著一根冰冷的鐵棍。

劉備正坐在屋中看書,抬頭見他來了,丟了手裡的書,向他招招手:“好大風雪,你怎麼還來?” 諸葛亮褪去斗篷,輕搭在衣架上,踮著凍得麻木的腳一步步走向劉備:“有事,不能不來!” 劉備拍拍身邊的棉褥,示意諸葛亮坐在火爐邊,他拿起腳邊的火筋在火盆裡加了更多的炭塊,那火苗子噗噗地往上躥,他低了頭只管用火筋挑火:“你有什麼事,非得頂著大風雪來?” 諸葛亮放下了羽扇,兩手放在火上取暖,手指頭慢慢能活動自如了:“荊州許久沒有消息了,亮心裡著急,想來主公這裡問一聲,有沒有荊州軍報?” 劉備搖搖頭,火光映著他忡忡的臉:“我心裡也急,自從得知東吳奪了江陵,這一顆心就懸吊著。雲長這頭犟牛偏又不肯北上,幾次軍令傳出去皆石沉大海,這個混賬,到底跑哪裡去了?”

諸葛亮也是憂愁地一嘆:“亮已發令沿江駐軍,隨時準備接應云長入川,如今荊南三郡也情形不明,禍福難測啊!” 君臣都沉默了,風雪啪啪地掃過房頂,炮仗似的響了個遍,像要將這屋子炸了個乾淨。這越來越緊的風雪聲猶如急催的戰鼓,讓彼此的心更緊張了。 劉備將臉從通紅如血的火光中拔出,他擺擺手:“罷了罷了,索性我率軍去荊州看看,再這麼枯等下去,急煞人也!” 諸葛亮勸諫道:“荊州縱有十萬火急,主公也不可親往。而今消息不明,尚不知是何等情形,還是等諸事確定後再做計較。” 劉備焦躁地說:“我擔心雲長有……”他猛地把那個擔憂死死咬住了,彷彿只要他不說,那可怕的一幕就不會發生。 他煩悶地長嘆一聲:“唉,只有聽天由命了。”他站起身,“有件事,孝直在病中寫了份科條。他想暫辭尚書令一職,讓劉巴代掌,我拿來你看看。”他折身往暖閣走去。

諸葛亮似乎心神恍惚,竟忘記不該讓君主親自去取文書,迷濛了眼睛看著劉備走入了厚重的帷幕之後,胸口被烤得熱烘烘的,心卻有了絲絲的涼意,彷彿被誰的眼淚浸泡。 “咚咚!”敲門聲在大風雪天聽來失真,屋裡沒人,諸葛亮只好自己走去開門,那門才開了半扇,狂暴的風雪吹得他險些跌倒。 來人滿臉掛著雪,像個沒神情的冰雕,看了半晌,才認出是王府的掌書主簿,“剛收到的,荊,荊州急報!”來人說話吞著風雪,聽來像被悶在鍋裡煮爛的豆子。 “嗯,給我,我代轉主公!”諸葛亮撐著門費力地說話。 主簿從懷裡取出一封紅簽急件,匆匆遞給諸葛亮,幫著諸葛亮合上了門,那爆炸般的風雪被門關在外面。 急報是夔門守將發來,信袋被雪打濕了,濕漉漉似一泡水。諸葛亮心裡著急,猶疑了一剎,還是拆了封泥,從袋裡扯出一張同樣濕淋淋的捲帛,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很大的勇氣讀著上面的字。

諸葛亮手輕輕地抖了,他想要控制,可卻越抖越兇,顫抖還傳染到了胳膊,再從胳膊延到肩膀,肩膀到胸口,最後是整個身體……眼睛又酸又痛,視線模糊得彷彿天黑了。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頭暈目眩,為什麼氣短胸悶,是房梁塌了,還是自己丟了魂? 他淚眼婆娑地抬起頭,驚惶地看見劉備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暖閣門口,手裡捧著一卷文書,目光勾勾地盯著他手裡的絹帛。 “荊州軍報,是麼?” 諸葛亮不知該說是,還是該斷然否認,他生平第一次像個失去智慧的呆子一樣,木頭似的沒有一點反應。 “荊州軍報,是麼?”劉備又問了一遍,灌鉛似的腿磨著地板走過來,眼睛裡逼視出冷幽幽的光。 “出了什麼大事?”劉備的聲音提高了,他將手一伸,“給我看!”

彷彿出自本能,諸葛亮將絹帛緊緊地捏住,竟像個維護心愛物甚的任性的孩子。 劉備的聲音更大了,彷彿瀕死野獸的嚎叫:“給我看!” 諸葛亮仍然呆愣著,劉備忽然撲了過來,撲食似的捉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地奪了過去,沾滿了雪水和淚水的絹帛在他眼前一點點打開,猶如推開了一扇冰冷的墓門。 他只看了兩行字,後面的字都像被抽乾了的水一樣,變得乾癟無痕了,他從喉管裡發出死亡般淒慘的低哼。 “雲長……” 他喊著這個名字,仰天直直地倒了下去,捲軸飛出去,散成零碎的幾片,紛紛落在他流淚的臉上。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像窗外盤桓的月光,一夢醒來,已照進了房間,霜白的光逼退了安靜的黑暗,將舊年的痕跡緩緩洗去。

這一年的上元節,洛陽解除了宵禁,通衢阡陌掛滿了彩燈,那絢爛的火樹銀花是乘勝追擊的百萬雄師,追躡著黑夜倉皇逃離的足跡,最後的殘兵臥在無人察覺的角落裡等待捲土重來的機會。 洛陽行宮燈火通明,提著行燈的宮女穿梭如雲,腳步聲“沙沙沙沙”,像纏綿的春雨,一點一滴都落在宮牆下去冬衰敗的殘草里,催醒著沉睡在地下的新生力量。宮女們只是十來歲的少女,雖身在森嚴的禁宮,卻關不住青春萌動,一面列隊行走,一面悄悄東張西望,滿目盡皆是璀璨光華,又好奇又歡喜,忍不住吃吃地憨笑。 曹操聽著宮女們的笑聲醒了過來,他其實一直沒有睡熟,頭總在疼,腦髓一下一下地抽筋。他扶著頭坐了起來,恰看見一盞風燈從窗前扶搖而升,像被無形細線拉動的一團橘黃火絨,向著高遠的天際徐徐滑行。

他這一動,一眾侍妾圍上來,有的披外衣,有的遞熱巾,曹操覺得煩悶,覺得自己像埋進土裡的骨頭。 案上放著一盆金橘,個頭很大,挨得也很緊,滾滾的模樣像小孩兒嘟嘟的臉。曹操順手撿了一個,掂了掂,湊到鼻邊嗅了嗅。 這是孫權進獻的貢物,一共一百斤,快馬送到洛陽,到達目的地時,仍透著新鮮味兒,像剛從樹上摘下,似乎還帶著江南的煙雨氣息,宛如碧波湖畔隨風而去的芬芳。 香噴噴的貢物只是掩飾殘酷真相的誘人輕紗,裡邊包著一個人的頭顱和一封燙手的請表。 那顆頭顱,曹操很熟悉,他曾做過那顆頭顱五個月的主公。 他撫著那具裝頭顱的錦匣,傷感地念叨:“雲長,雲長……” 偉大的英雄,生時捭闔天下,死時卻裝在窄小的匣子裡,像顆拔掉的牙一樣腐爛掉,埋在或乾或濕的土裡。 曹操下令將頭顱厚葬,他不會中了孫權嫁禍的小兒之計,更不做埋沒英雄的惡舉,失敗的英雄一樣值得尊敬。 在那份請命表裡,孫權請他順應天命,取漢自立。曹操讀到此表竟自啞然失笑,他把孫權的請表宣示群臣,笑道:“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 可魏國臣僚卻不那麼想,漢家正朔早就是一具可以輕輕推倒的空軀殼,是曹操延緩了它的覆滅,忠心漢室相當可笑,識時務者都不再認同做漢臣。漢帝像粒飄在許都空曠宮闈裡的灰塵,很多時候,人們常常遺忘了他,唯有每年幾道例行程序的詔策上的璽印,提醒人們還有一個漢朝皇帝存在。 孫權的請表如同一顆爆竹,把人們心中一直想說但不敢說的大逆之言炸了出來,由侍中陳群起頭,群臣紛紛勸說曹操代漢自立,有的進諫,有的上表,都做好了當新朝新臣的準備。性急的已經在謀劃建安二十五年改元,還請太常挑個好年號。 臣僚們熱情的擁戴像當年請封曹操為魏王一樣,曹操沒說可不可以,也不勒令群下勿發妄言,等著廟堂上代漢的氛圍造足了,他才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 只是一夜,所有人都明白了,朝堂上的造勢像瓦解的高台,頃刻間沉默了。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服事殷。終文王一生,他都是殷商的諸侯王,直到他的兒子武王繼位,伐殷自立,最終建立了周朝。 人們都讀懂了這暗示,曹操不做皇帝,可他把代漢自立的願望留給子嗣。曹操會以漢臣的名分終結一生,他早就把自己安在噴焰的火爐上,只是不想燒得太難看。 曹操若當真代漢自立,天下沒有人會驚異,會一如既往地咒罵他。但他選擇了終身為臣,世人會怎麼看他呢?或者會斥責他虛偽吧。 可誰會再為漢朝效忠呢?這個紙糊的王朝脆弱得不值得再費力支撐,不如摔爛了重新建立,高喊口號的忠臣們在王朝傾覆時,往往會第一個叛變。骨鯁之臣也許有,但成不了氣候,改朝換代是大勢所趨,他們要么為舊王朝的覆滅殉葬,要么投身大流,成為沈默的大多數。 行宮裡的燈光明亮得像升起了無數的月亮,響亮的爆竹聲穿透宮牆,炸爛了天空肅穆的臉蛋。 曹操坐了一會兒,周圍討好的目光像一塊塊燒紅的炭,炙燙了他蒼老的皮膚。他避開她們的渴慕,從熏人的衣香麗影罅縫間望出去,外面爛漫的華燈像新鮮生命的第一口呼吸,吐納出對這個世界的美好願景,他於是想從這個窠臼裡掙脫出去。 他趿上鞋,一直走到門口,天空中搖曳著無數盞風燈,一點點光芒彷彿穿過錦衣的針,由一雙無形的手牽引,遠遠地飄向望不到的天幕背後。 真是好夜景,天不曾寂寞,人間也沉浸在熱鬧的繁喧中,追名逐利,擾擾攘攘,一生忙碌到頭,亦不知爭得了什麼、輸掉了什麼。 曹操匆匆地回想了自己這不平順的一生,毫無疑問,這一生堪稱輝煌。他已足夠在史書裡留下名字,後世人會讀到他的事蹟,至於是針砭抑或是讚美,他不得而知,也不能強求。 他們或者會歌頌英雄曹操,效法他的光榮,或者會唾棄奸雄曹操,斥責他的兇戾篡逆,誰知道呢?沒有人能干預身後的評論,創造不世功業的英雄總是留下一個毀譽參半的歷史評價,這是成就歷史的豐功偉業必須承受的代價。 “嘭嘭”的爆竹聲搖晃著行宮,明亮的燈光像無數道流動的彩虹,稀釋著夜色的厚重,宮牆的每塊磚都映著緋色光暈,像嵌住了千百張女孩兒含啼宜笑的臉。 曹操在門檻邊坐下去,他抱著那隻金橘,把臉貼上去,像個孩童。 “累……”他打著哈欠說出一個字。 而後他睡著了,手輕輕一鬆,橘子滑落下去,滾下長長的台階,被紫色的夜霧輕易摘走。 一盞風燈掠過宮牆飄起來,橘紅的光溫柔如睡熟中勻淨的呼吸,像那金橘升上了天。
窗戶沒關嚴,風忽然加重了力量,“乒乓”一聲撞開了窗,馬良一下子從床上彈坐而起,喉管裡咕嚕轉了一聲,他抓著被單,死命地撕爛了聲音喊道:“荊州有難!” 本倚在床邊打盹的馬謖嚇得一把摁住他:“四哥!” 馬良掙扎了幾下,噩夢的可怖鎖著他的理智,兩人彼此拗著力氣,這麼拉扯了許久,馬良似才緩緩醒悟過來,渾身緊緊地一抖,茫然地轉過頭,昏眊的眼睛滲入了一絲亮光:“幼常……” 他像從懸崖邊掉下,忽然一根繩索從天而降,不顧一切地抓住馬謖的胳膊,眼淚像爆開的泉漿,將視線裡的馬謖洗成了重影。 “季常……”一個寧靜的聲音揉搓著他的耳朵,白羽扇輕柔地撫上他的手,沉重的心情像獲得了輕鬆的懷抱。 見到諸葛亮,馬良終於確認自己在成都,而不是在顛躓的長江棧道上。路長得像通向死亡,不知道要走多久,不知道失去的疆土會不會重新奪回,不知道那轟天的噩耗是不是僅僅為一場荒誕的夢。 “荊州丟了……”馬良泣不成聲。 諸葛亮一嘆,他將一張手絹遞給馬良:“我們知道了……難為你了,幸得你傳信給夔門守將,不然,荊州之難或許還會延遲傳入成都……” 馬良抹著眼淚:“孔明兄……荊州全數被江東所克,我有愧主公,未能守護荊州……”他哽咽著又是淚如決堤。 諸葛亮軟語安慰道:“季常何必自責,疆土易手,敵寇奪土,非一人之責,季常已經盡力了。” 馬良卻偏要把內疚捆在身上,儘管諸葛亮的寬慰聽來很真實,他卻沒有一絲兒的輕鬆,忐忑地問道:“主公……他還好麼?” 諸葛亮憂慮地說:“自從聽聞荊州有失,關將軍陣亡,主公悲痛不已,竟自大病不起,群臣束手,好不痛心!” 馬良更難受了:“主公哀心,乃臣下之責,馬良難辭其咎!” 諸葛亮寬解道:“別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主公已知你回返成都,他有一言託我轉告:季常忠貞之士,全心護衛荊州,而今疆土橫奪,乃江東譎詐,非臣下輕忽,望季常寬心無疚。” 馬良剎那間感動,本想聊表情懷,卻是說不出來。 馬謖插話道:“四哥,關將軍為何不北上漢水與公子會合?主公明明下達了軍令。” 馬良苦笑:“關將軍忠義千秋,主公既將荊州交託於他,他怎能坐看荊州丟失?故而寧可甘冒性命之憂,也要南奔刀兵之所。”他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一事,驀地傾過身體,“孔明兄,關將軍曾遣廖化將軍去東三郡求援,但公子不肯發救兵。” 諸葛亮微蹙的劍眉輕輕一繃:“可曾屬實?” “廖將軍未曾求得救兵,不得已南下追尋關將軍。奈何關將軍已西保麥城,正巧我逃出江陵,欲赴夔門報信,我和他在當道遇見,是他親口所告……他不肯隨我入蜀,偏要去麥城救關將軍,只得分道揚鑣。” 諸葛亮的神情很凝重,羽扇在下顎處悠悠地飄著:“這事兒,成都也略有耳聞,而今聽你這一說,原來竟是真的……” “公子好不冷酷,至此危難關頭,竟然見死不救。該上報主公,責他以重罪!”馬謖氣憤地說。 諸葛亮搖起羽扇,輕輕地扣在馬謖的手上:“不可妄言!” 他沉思著,鄭重叮嚀道:“季常,此事干係重大,你具表上告主公,不要在外宣傳。” 馬良到底是謹慎性子,劉封和關羽的這一段仇怨太扎眼,一個是劉備的螟蛉養子,一個是劉備的義弟。兩個人的身份地位都強過自己,處理不妥,倒有構陷嫌疑,反而為自己惹上卸不掉的災禍。 他點了點頭:“好,我知道怎麼做。” 這時,修遠推門而入,把粘著翎毛的一封信呈過來:“先生,剛收到的加急軍報。” 諸葛亮翻了翻加急軍報,不重,卻硌手,像一根刺,翎毛拆下來,儘管動作很輕,還是撕成兩半,毛屑粘著手指怎麼也甩不掉。 諸葛亮花了很長時間才看完軍報,羽扇神經質地揚起來,又覆下去,人失魂般呆住了,恍惚聽見誰喊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東三郡,”他滯滯地說,“丟了……” 粘在信上的另一半翎毛脫落了,剛一飛出去,便分裂成細小的屑,像一個破碎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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