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新宋·十字2

第6章 第六節

新宋·十字2 阿越 2687 2018-03-13
皇帝最終認可陳繹的判決後,桑充國等人終於被當堂釋放了。幾個月的牢獄之災,讓桑充國臉色慘白、面無血色,身體也虛弱得很,連行走都有點困難,所幸的是身上的傷倒是慢慢痊癒了。而程頤不愧是開創理學的宗師,除了因為不見陽光而臉色有些蒼白之外,與才進去時相差不大,修身養性的功課竟是做到了開封府的大牢了,讓石越暗暗佩服。孫覺是享受特別待遇的,氣色反遜於程頤。 前來迎接的石越向走下大堂的陳繹抱了抱拳,誠懇地感謝道:“這次多虧陳大人秉公決斷。” 陳繹回了一禮,苦笑道:“我一口氣革了三十名士子的功名,不被人罵就知足了。” “陳大人的苦衷,石某是知道的,沒有人會怪陳大人。” “但願如此。”陳繹又想起王雱手裡的兩份奏章,心道不知王雱現在正如何咬牙切齒,他心不在焉地和石越客套兩句,便告辭而去。

待陳繹一走,桑充國便問道:“那三十名學生現在如何了?” 石越微微一笑,道:“這時節,先顧你自己的身體吧,伯父和伯母在家裡等呢,先回家再說。程先生和孫先生也一起去桑府吧,大家都在那裡等著呢,我準備好了酒宴,給諸位去去晦氣。” 桑充國見石越臉色輕鬆,略覺放心,便點了點頭,回頭對段子介說道:“譽之,你也一起去吧。” 石越看了他一眼,板著臉說道:“你先寫信給家里報個平安再去。” 段子介早知自己行事衝動,也不敢說什麼,連忙悶聲答應,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陳州酒樓。 “陳繹!好個陳繹!”王雱氣得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碟湯酒被震得灑了一地。 “我的奏摺也被馮京和葉祖洽所沮,這次石越完完全全贏了。”蔡確在一旁苦笑道,他不說皇帝本來就沒有處罰石越的意思,卻把責任推給馮京和葉祖洽。

王雱不住地冷笑,道:“好呀,連葉祖洽也和我們做對了!” 忽然嘴裡鹹鹹的,一口鮮血湧上來,王雱生性好強,咬著碎牙,竟是想生生把這口血吞回肚子。但是身體虛弱,豈可以勉強?只覺得兩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幾個時辰之後,王安石府。 “大夫,我兒子的病怎麼樣?”王夫人焦急地問道。 “相公,夫人,衙內的病還須好生靜養,若能心平氣和,調養得當,或者還有希望。”醫生雖不敢明言,但用詞已是相當嚴重。 王安石站在兒子病榻前,腦子裡不住地回想著醫生說的話。心平氣和?自己這個兒子生性爭強好勝,何況身處朝局之中,哪裡能做到什麼“心平氣和”呀。他突然想起好友大相國寺方丈智緣曾說過的話:“此子登科取制有餘,斯年長壽無享!”王安石自青年時代起就志存高遠,銳意復興儒家,本來不信佛,智緣雖然是有道高僧,以醫術占卜著稱於世,但是王安石卻一直沒有放在心上。他和智緣交好,是喜歡智緣的豪俠之氣,且才華過人。但此時此刻,智緣這句話雷鳴般在腦海中響起,王安石腦子一暈,站在那裡晃了兩下,方才倚著門檻站住了。

“難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嗎?”王安石喃喃自言道。 “爹爹,你不要自亂了陣腳。哥哥是操心朝廷之事太多,氣急攻心,方才如此,加以調養,一定會康復的。”王昉扶著王安石坐好,小聲寬慰著。其實她心中也非常的焦急,畢竟手足關情,但在這時刻,王家卻不可再有人倒下了。 王雱的病重讓王安石更加堅定了退隱的心意,在給皇帝的謝表中,他直言“方寸已亂”,希望能夠遠離喧囂之地,過一種平靜的生活。但是趙頊卻並不答應,給王雱看病的太醫和宣召王安石視事的中使穿梭於丞相府…… 三天之後,王雱終於醒來。 “爹爹、母親,孩兒不孝,害你們擔心。”王雱有氣無力地說道。 “雱兒,你醒來就好。你爹爹已經決定辭相請郡,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們就去江寧,離開這個地方,把你的身子調養好。”王夫人微笑道。

王雱大吃一驚,雙手緊緊抓住被子,看著王安石,問道:“爹爹,此事當真?” 王安石也笑道:“不錯。你安心養病,不要再操心那些朝中大事。我們學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王雱急得身子一晃,道:“此事萬萬不可。”差點又暈了過去。 他妻子龐氏連忙把他扶好,輕輕給他扶平胸口,勸慰道:“現在不要談國事了,先好好將養身體吧。” 王雱卻不去理他,對王安石繼續說道:“爹爹,您常教導我說,好男兒應當以天下為己任,是不是?” 王安石默然不語。 王雱又問道:“您也常教我說,凡事如果不能堅持到最後,就很難取得最後的成功,是不是?” 王安石勉強笑道:“現在有更賢者為之,我們可以逍遙的。” “賢者?當今之世,誰能比您更有資格稱為賢者?誰能比您更有見識?”

“爹爹,當初決意行新法來富國強兵,一振百年頹風之時,您就預見到了新法必定被許多人所不理解,但是您也曾說過,古今變法,能堅持不易者必能克成其功。現在萬事剛剛起步,您怎麼可以輕言放棄呢?” 龐氏見王雱說話太激動了,在旁邊輕聲說道:“夫君,先歇息一會兒吧,身體要緊。” 王雱粗暴地擺了擺手,厲聲道:“身體有什麼要緊的?爹爹,您說過大宋若不變革,不過百年,必然亡國,五胡亂華的歷史肯定重現,是不是?您說過好男兒應當先公後私的是不是?為國者無暇謀身,如果能夠看到我中國北伐燕雲,收復故土,把胡人驅逐到長城之外的一天,孩兒就算是死了,也無怨無悔!如若放棄理想,就算長命百歲,又有什麼滋味可言?” 王夫人嗔怪道:“什麼死呀活的,多不吉利。一醒來就談國事,就算要談國事,也不急在今天。雱兒,你先好好休息。”

王安石也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身體,就是凡事太急惹來的病根。此事再從長計議吧。”又吩咐了幾句,王安石便走了出去。方到客廳,就听家人說道:“呂惠卿大人有信到了。” 王安石眼皮一跳,接過信來,拆去火漆,默念道: ……前者鄧文約行事失之於孟浪,實誤丞相,學子叩閽,是鄧文約激起之禍,其意不過是求桑充國之釋放,與新法無涉。不過黃口小子,聽信一二人之讒,於萬言書中謗毀新法,如此而己。此何足道哉?學生聞丞相因此而有歸隱之意,實不解也。 ……新法變革弊政,利在千秋萬代,一時為人所不理解,學生以為亦當勇往直前,待到諸法施行,績效顯然,則天下之誤會一朝可散矣。 ……石越者,世所稱道,士林頗嘉許,舊黨元老重臣視之為“老成少年”者是也,學生聞此人雖於新法多有阻撓不滿之處,然而其亦刻意於御前請留丞相。可見當今之世,略有見識之輩,皆知非丞相不能挽此衰弱之局。否則學生不知石越出於何種目的竭力請求皇帝慰留丞相。彼之所善者,馮京、司馬光、蘇軾輩也,此輩論資歷名望未必不可以為相,然石越卻如此在意丞相之去留。是石越亦知是非輕重也。 ……丞相若不復出視事,新法廢矣,新法廢大宋必亡,丞相何忍見此! ……

呂惠卿真不愧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於千里之外把石越的用心解釋得“一清二楚”,合情合理,由此將一副大義的重擔壓到了王安石肩上。愛子在病榻之上的苦勸,呂惠卿悄悄地解去心結,皇帝的知遇之恩,少年時代以來三四十年的理想,國家的前途與命運……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悄悄點燃王安石心中本已熄滅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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