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新宋·十字2

第7章 第七節

新宋·十字2 阿越 2981 2018-03-13
瓊林苑是大宋的皇家花園,佔地數百頃。皇帝在那里或休閒射獵,或召見近臣,本是常事。但是趙頊自登基以來,勤於國事,勵精圖治,一年之中反倒難得去幾次。所以石越接到皇帝在瓊林苑召見他的旨意,委實有點意外。 瓊林苑離白水潭學院不遠,石越進苑之後,一路行來,只見溪水縱橫,小路如織。溪邊槐柳,路旁松柏,交錯成蔭,此時已是初春,翠色點綴,讓人望而心怡。又可見苑之東南西北,各有花陣,東邊是杏林成陣,南面是桃花相映,西角是大片石榴林,北方是梅枝交織。 順著一條清澈的小溪走去,一路聽到錚錚的琴聲隱約傳來,琴聲略顯促亂,不自覺地流露出操琴者心中煩亂的情緒。石越心裡愈發納悶。但是他今天的心情卻非常不錯,大宋最優良的工匠們聚集在一起,雖然第一爐鐵效果並不理想,但是卻研製出了更先進的鼓風機,石越雖然是外行,卻也知道爐中的溫度與鼓風機是密切相關的。

沒有多久,石越就在太監的指引下走到一座亭子邊。放眼望去,只見亭上寫著“惜時亭”三個字的草書——想到自己終於能認識草書了,石越就不由自主地泛出一絲微笑。坐在惜時亭操琴的,正是當今的皇帝趙頊,時年二十三歲。他身著一襲白綢長袍,袍上隱隱顯出龍紋繡飾,也沒有戴朝冠,只將頭髮用一條明黃的絲帶盤扎著,顯得頗為清爽。石越對大宋服飾最看不慣的,就是那個帽子,怎麼看怎麼覺得難看,此時趙頊不戴帽子,在石越眼中,氣色立即為之一變。 因見皇帝在彈琴,石越便不敢打擾,只好遠遠地候著,等太監的通報。不料趙頊根本心不在焉,遠遠看到石越過來,便把琴一推,笑道:“石卿,過來說話。” 石越連忙過去見禮:“臣石越叩見吾皇萬歲。”

趙頊擺了擺手,笑道:“今日君臣之間不講這些,隨便些說話。” 石越也不知道趙頊打的什麼主意,欠身道:“臣不敢。” 趙頊指著滿園春色,笑道:“久聞石九變之名,今日可否填詞一首,叫樂坊唱來?” 石越微笑道:“陛下,臣有一年多不曾填詞,因為臣曾經對天銘誓,終身不再填詞作詩。” 趙頊愕然道:“這又是為何?” “臣生性本好填詞作曲,然而自到京師後,才發覺士大夫歌舞樓台,文多質少,臣遂決意不再作詞,以此自勵,雖不足以警醒世人,卻至少可以讓自己不去沉迷在詩詞歌賦之中。” 趙頊撫掌笑道:“都說石子明少年老成,想不到也有些偏激之舉。但朕亦不奪你之志。” 石越恭身說道:“謝陛下體諒。” 趙頊倚欄指著滿園的景物,道:“石卿看這滿園春色,生機勃勃,但過不了幾個月,卻要花落殘紅,朕讀過卿的詞,有一句叫'惜春常怕花開早',正是說到了人們的心坎上。”

石越卻知道趙頊特意召他到瓊林苑相見,絕非是為了傷春悲秋,這不過是故意東拉西扯找一個引子罷了,而現今能讓皇帝操心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西北的兵事,一是王安石辭相。因笑道:“陛下,臣前幾日在坊間倒聽到王丞相的舊詞,意境恰與臣之拙作相反。” “哦?” 石越微微一笑,低聲唱道:“留春且住,自有天庭語,滌蕩落紅去錦污,應謝及時風雨。最是知趣琵琶,歡欣漫及天涯。豈止宮牆朱戶,何處不正飛花。” 這一曲詞歡快激越,讓人聽了心情為之一振。 趙頊笑道:“這是什麼調子,朕怎麼沒有聽說過?” “本是清平樂的調子,臣微微改了一下節奏與音調。”石越臉一紅,他不記得清平樂的調子,便配著一段越劇的調子唱出來,竟然也別有風味。

趙頊哈哈大笑,道:“這可不是微微改一下吧?這詞朕也聽過,是兩年前王安石唱和其弟的詞作吧?過了兩年,如今的心境肯定大不一樣了。朕竟是無論如何下詔,也不能勸他回都堂視事。” 石越笑道:“陛下不用擔心,臣以為王丞相必定能複出視事的。” “何以見得?” “有詩為證。王丞相有一首詩云:上古沓默無人聲,日月山河豈待平。荷天倚劍頑石斬,動地揮鞭烈馬奔。縱是泰山強壓頂,怎奈鵬鳥早飛騰。借得雄風成億兆,何懼萬里一征程。臣由此詩觀王丞相的抱負與胸襟,知其必會重出視事。” 趙頊默默念道:“借得雄風成億兆,何懼萬里一征程。果然氣魄非凡。”半晌,忽然笑道:“卿的青苗法改良頗為成功,但是合作社的實行在各地卻頗不相同,能夠實行的地方效果都還不錯,但全國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地方都沒能實行下去,朕意置提舉官專門督促此事,卿意如何?”

石越見皇帝忽然轉到這個話題,雖覺奇怪,卻也不敢怠慢,想了半晌方道:“陛下,臣以為還是不要置提舉官為好。” “為何?”趙頊奇道。 “為政之道,務在簡要,不擾民。各地本來就有地方官,皇上就應當信任他們的能力。如果他們能力不行,可以撤換,不必由中央再另行派人時時督促,這樣更容易滋生弊端。合作社本是自願性的組織,百姓若見有利,假以時日,必能風行。若是無利,何必強求一個形式?” 趙頊思忖一會兒,點頭道:“卿說得也有理。朕欲今年之內把改良青苗法在全國推行,只待王丞相回中書便議行。這件事卿之功在社稷,到時有司自當明義褒獎,但是你的白水潭學院,卻是惹了不少麻煩。” 石越知道皇帝有意回護自己,把一些話放到這裡來說。連忙說道:“臣管教不嚴,實在有罪。不過白水潭學院下一任的山長,臣希望能夠組織一個教授聯席會議,山長由教授聯席會議選出,希望皇上能夠恩准。”當下便向皇帝解釋什麼是教授聯席會議,怎麼樣選舉。

他希望用這個方法,一方面保證學院的山長首先是本校的教授,使今後學院的管理權、領導權不落在官僚手裡,避免政治力量對學院干涉過多;另一方面則在大宋的高級知識分子中間推行民主的決策體制。只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以後石越要想保持對白水潭學院的個人影響力,在無形中多了許多障礙。不過在短時間內這不是一個問題,畢竟作為學院的創始人,這種影響力本身就是非常深遠的。 趙頊聽他說著這些新奇的管理方式,笑道:“這些和卿所著《三代之治》中的某些東西,頗有相合之處。朕便許了你,今後白水潭學院山長,那個什麼教授聯席會議選舉之後,朕都要親自任命,以為定制。” 石越連忙興高采烈地叩謝聖恩,心裡卻暗暗叫苦。也許在趙頊看來,這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褒寵,但石越並不希望白水潭學院淪為官辦大學,他更希望學院能保持相對的獨立性,但在現實面前,他卻不得不妥協。

趙頊又問起兵器研究院的情況。石越紅著臉向皇帝支支吾吾地解釋著鼓風機的“偉大意義”,引得趙頊莞爾笑道:“卿不必緊張,朕給卿兩年時間,不必急。”他以為兩年時間已經是很寬裕了,哪裡知道石越現在要搞的發明便是幾十年搞不出來,也不見得稀奇。好在石越也不是太懂,聽到“兩年時間”,不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趙頊似乎只是順便提提兵器研究院的事情,也沒有繼續再問什麼,忽然又換了話題,道:“朕現在最擔心的,是王韶在西北究竟能不能成功。國庫本不寬裕,打一仗要花的錢,都是百姓的血汗呀。” 石越嘴唇一動,卻終於生生忍住了。他倒是知道王韶在熙寧五年會有一次勝利……只是說出來似乎多有不便,正在猶疑,忽然,趙頊又說道:“方才卿說王丞相必然會出來視事,現在西北要打仗,朝廷中書無人主持大局,政事亂成一團。朕素信卿之能,這次就由卿去頒旨,促王丞相回政事堂視事。卿可願為朕分憂?”

石越頓時目瞪口呆,趙頊和他漫無邊際地東拉西扯,原來竟是想讓他去遊說王安石復出視事!他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急病亂投醫,但是他卻知道自己幾乎想跳河。讓他去說服王安石,實在……但是無論如何,石越也不可能當面拒絕,他總不能告訴皇帝:“我和王安石面和心不和,不要讓我去的好。” 當下石越也只有乖乖接旨,硬著頭皮說道:“臣領旨,臣一定盡力說服王丞相回中書省視事。” 也許在石越的內心深處,其實也很想去一趟董太師巷的王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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