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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羋氏封八子,會盟遭暗算

大秦宣太后·羋氏傳奇 萧盛 8658 2018-03-13
嬴駟是剛到這廂房外的,以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會去偷聽女人的談話,令他沒料到的是,還沒跨入門,卻被惠文後撞了個滿懷。他吃驚地看了眼慌慌張張的惠文後,隨後又抬頭去看前面那位年輕的姑娘,她大大的眼睛裡顯然有絲恐慌,但是神色間偏又是那麼的固執和倨傲,她只是呆呆地站著,既不出聲,也不行禮。 嬴駟知道眼前的這位肯定就是從楚國來的羋氏,但是初次見面,這位姑娘的形象卻大出了他的意料。如果把女人比作貓的話,絕大多數貓在他的面前,都是溫順可人的,唯獨她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子野性,眼神裡面有畏懼,卻也有抵制和防禦。 嬴駟揮了下手,叫惠文後站到一邊,朝著羋氏走了過去,在距她三尺之外站定,將一對劍眉一蹙,問道:“你便是羋氏,楚國來的羋姑娘?”

羋氏彷彿這時才回過神來,兩腿一跪,將雙手平放於地,磕了個頭,大聲道:“羋氏拜見王上!” 嬴駟回頭看了眼張儀,那眼神有說不出的怪異,把張儀看得心頭怦怦直跳,心想把這野丫頭帶進宮來,本就是權宜之計,如果王上看不上羋氏的話,怕是少不得一頓怪責了。 魏冉看到嬴駟那毫無表情的臉,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也在暗地裡尋思,要是姐姐在宮裡受冷落的話,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了。 嬴駟擺了擺手道:“你起來。”羋氏起身後,到一邊恭恭敬敬地站著。嬴駟轉身面向惠文後問道:“我有件事問你。” 惠文後隱約猜到了他要問什麼,嬌軀微微一顫,“王上但問無妨。” “適才魏冉來后宮尋找羋姑娘,問了許多人都說沒聽說過此人,卻是為何?”嬴駟目中精光一閃,語氣也越來越嚴厲,“她入秦,即便不是為聯姻,也是楚國來的使者,卻為何在這後院廂房之中,遭受這般待遇?”

張儀一看這場面,覺得氛圍有些兒詭異,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嬴駟見了羋氏後,看不出有一絲的歡喜,但如果心裡一點也不在意的話,卻為何對惠文後這般呵斥?只是為了給自己面子嗎?還是故意做的場面活兒,好教羋氏姐弟得知秦國對此次聯姻的重視程度?如果是後者的話,羋氏在秦國的命運真的堪憂了。可偏偏此時此刻他看到了惠文後的驚恐,他們夫妻多年,若這真是場面活兒的話,惠文後豈有看不出來之理? “是臣妾怠慢了……”惠文後“啪”地跪在地上,正要往下說,卻不想羋氏把話頭接了過去,“此事怪不得姐姐!” 張儀目光流轉,吃驚地看著羋氏。嬴駟霍地轉身,“呵”的一聲冷笑,“卻是要怪哪個?” 羋氏看了惠文後一眼,微哂道:“羋氏久居楚國雲夢澤,住慣了簡室陋居,乍到王室大廈,卻反而不習慣了,故堅持叫宮女安排在了這裡。因這幾日里深居簡出,誰也不認得,愚弟到此,遍尋不到,也在情由之中。姐姐是今日方才知道我住在這裡,降貴紆尊,親自來請我搬將出去,羋氏一介民女,只望安生過日子,從不敢想譁眾取寵,卻不想驚動了王上,叫我好生惶恐。”

“果真如此?” “羋氏初見秦君,豈敢有半點昧心之言。” 惠文後詫異地看著羋氏微笑著侃侃而談,雖說在關鍵時候替她解了圍,但她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清此人了,只覺高深莫測。 張儀趁機道:“既是如此,還請羋姑娘搬回宮裡去。” 羋氏笑道:“王上和王后的旨意,我豈敢違背,這便搬去宮裡。” 從宮裡出來後,魏冉就問道:“剛才那一幕我實在沒看明白,依相國看,我姐姐處境究竟如何?” 張儀端坐於馬車上,沉吟了會兒道:“不瞞你,我也看不出來。” 魏冉驚道:“如此說來,必是兇多吉少了。” “卻也不必過於擔心,羋姑娘七竅玲瓏,多的是心眼,從令尹府到楚王宮,再到回秦時被半途截殺,她都舉重若輕化險為夷了,在咸陽宮未必就有凶險。”

魏冉道:“倘若她真有危險,我便接她回楚國。” 張儀瞪了他一眼,道:“此乃家國大事,不可魯莽,免得害了羋姑娘!” 魏冉一時語塞,隔了會兒,輕輕地嘆了一聲。 是晚,秦咸陽宮。 羋氏讓宮女服侍著睡下了,因心裡想著事兒,過了許久,依然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睡。以前雖隱居於山野,卻是無拘無束,無憂無慮,即便是與鄰人拌了幾句嘴,那也是一時的不快,隔兩日就會煙消雲散,和好如初。可如今入了深宮,雖道是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卻渾身的不自在,與人拌幾句嘴,就有可能讓腦袋搬家。 想到此處,眼前霍然浮現出惠文後來,今日逞一時之快,氣倒是出了,卻也與她結了梁子,且不說能否得到秦君的寵幸,即便是博得了君王的歡心,也是四處危機,步步驚心。只覺越想越是心煩,便起身吹熄了燈,獨自一人坐在榻前發呆。

不知何時,羋氏發現房裡多了一個人影,那人站在窗影下,面朝著自己站著,月光正好背對著她,黑乎乎的看不清是誰,不由得嚇了一跳,驚呼道:“何人!” 那人沒有出聲,移動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將過來。羋氏唯恐是有人派來殺她的,嚇得面無人色,一點一點朝床內挪去。那人“嘿”的一聲怪笑,霍地縱身一撲,將羋氏撲倒在床上。是時藉著微弱的光亮,羋氏看清是誰了,不禁又驚又喜,嗔道:“一國之君,偷偷摸摸地闖入小女子房內,是何居心?” “你說是何居心?”嬴駟喘著粗氣道:“我知道你野性未馴,今晚我便要收了你。” 羋氏咯咯笑道:“你收得了我嗎?”嬴駟卻不說話,伸手便撕她的衣服。羋氏驚叫一聲,邊掙扎邊叫道:“你果然是禽獸,快放開我,禽獸……”

入夜後的后宮十分靜謐,這裡的人都習慣了這份靜謐,到了時候便安然睡下了。可是這一晚,這份靜謐卻被羋氏的叫罵聲打破了,在寂靜的夜裡聽來,十分響亮刺耳。 侍女們紛紛起身,討論起了羋氏的叫喊之聲,有的深為不齒,認為羋氏太過放蕩,有的則當是笑話,邊說邊嗤嗤地笑。白日里被羋氏打過兩巴掌的那名侍女實在聽不下去了,穿上衣服去了惠文後處,說那羋氏著實太張狂了,她這肆無忌憚地叫喊,分明是在向王后示威,她如今得寵了。 惠文後卻不說話,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番雲雨後,后宮終於恢復了平靜。羋氏斜睨著嬴駟,似笑非笑地道:“原來你真的如禽獸一般。” 嬴駟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聽你這口氣,是不願意嗎?”

羋氏雙頰緋紅,嬌喘吁籲地瞟了嬴駟一眼,含羞地低下頭去。嬴駟掙扎著起了身,把身子半靠在床頭,一臉笑意地看著羋氏道:“沒想到張儀會帶你入秦!” 羋氏聽得出來,他對自己尚且滿意,卻故意問道:“王上不喜歡我嗎?” “喜歡,甚是喜歡!”嬴駟笑道:“你是秦國的福星啊!” “此話從何說起?”羋氏不解地問。 “你入秦之時,楚國便出兵了,豈非就是秦國的福星嗎?” 羋氏聞言,也很是高興,“果然如此的話,秦國之危便可解了。” 嬴駟嗯了一聲,“秦楚兩國聯兵伐魏,楚軍在襄陵(今河南睢縣)大敗魏軍,我軍則攻打曲沃(今山西曲沃),與楚軍遙相呼應,不出幾日,魏軍必退。此外齊國已在攻打中山國,中山雖為小國,卻關係到燕趙兩國之利害,所以齊軍一動,燕趙兩國也無心在我大秦嚷嚷了,如此五國圍秦之軍來年必退。”

“如此恭喜王上了!”羋氏笑道:“此一番解秦之圍,我可算是首功否?” 嬴駟一把將羋氏摟在懷裡,哈哈笑道:“可算頭功!” 羋氏笑著依偎在嬴駟懷中,她知道此人誌在天下,胸有平天下吞諸國之氣勢,在此後的日子裡,她經常在床頭與嬴駟說一些時局,投其所好。雖道羋氏不過是一個鄉野丫頭,不通謀略,但是她肯學好問,不多久便基本掌握了當今天下之格局。因了這個緣故,與嬴駟交流甚是投機,哄得嬴駟開心不已。如此一連兩月,嬴駟基本天天在羋氏這邊過夜,倒把惠文後冷落了。 惠文後雖說心中嫉妒,常常暗自神傷,卻也無可奈何。 次年秋末,即公元前324年,羋氏誕下一男嬰,嬴駟添了位公子,自是十分高興,取名稷,封羋氏為八子。

惠文後一連數月難得見君王一面,以為自己即將失勢,很是擔心,這時聽說王上只封了羋氏為八子,這才放心了些。按照秦國后宮的規矩,共有八個等級,分別是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等,八子的職位並不高,甚至可以說是比較低的。 羋氏一聽八子這個封號,老大不高興,嗔道:“王上封什麼不好,偏封了個八子,排行第八不說,按照民間的說法,排行第八就是老八,這與直接叫我老王八何異?” 宮女一聽,扑哧笑道:“王妃說笑了!八子非是排行第八,應是排第五,在美人和良人之後。” 羋氏聞言,越發的不高興了,說道:“你說我不美嗎?還給他生了公子,他就不能封我個美人嗎?” 不過怨歸怨,她從不在嬴駟面前討要封賞,只投其所好,旁敲側擊地說一些國事。這一晚,羋氏一臉的喜色,說道:“恭喜王上,聽說五國之軍已撤,秦國這下便無威脅了!”

嬴駟吐了口氣,也笑道:“那些鳥人,整天想著伐秦,恨不得一夜之間就把大秦削弱了。” “我大秦豈是那麼好對付的!”羋氏咯咯笑道:“接下來,王上該是去對付魏國了吧?” “把魏國打痛了之後,再去撫慰,談何容易啊。”嬴駟望著屋頂幽幽地道:“此事卻又要為難相國了。” “這好比打狗,把它打痛了之後,再去撫慰她,必投其所好。”羋氏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相國精於此道,怕是不難。” 嬴駟聞言,禁不住縱聲大笑,“你這比喻打得妥帖至極!” 羋氏正色道:“臣妾有個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 “先說來聽聽。”“我到時可否跟著相國前去?” “莫非你精於打狗之法?”嬴駟好奇地問。 羋氏笑道:“臣妾乃一介女流,何來打狗之法。臣妾只是跟著相國前去,坐在那裡,卻不說話。” 嬴駟再次抬頭望向屋頂,顯然他在思考羋氏的話。羋氏只是看著他,也不說話,屋裡一下子沉默了下來,變得十分寂靜。 須臾,嬴駟收回眼神,道:“準了,等來年相國約了齊、楚、魏三國之後,你跟著相國去吧。我要讓魏國知道,楚國是大秦的盟親,他要是堅持合縱,我不只要聯楚滅魏,還要滅了他三晉,讓那些弱國再無翻身的機會!” 公元前323年秋,秦約齊、楚、魏等三國大臣在挈桑(今江蘇沛縣)相會,此次會盟,是張儀連橫策略中的其中一步,源於魏國聯五國相王、合縱伐秦失敗,魏惠王魏罃對齊、楚兩國從中作梗一事恨之入骨,因為若非他們插上一腳,秦國極有可能在五國的打擊之下被削弱,甚至是被滅國。如今不僅相王、伐秦功敗垂成,還讓楚國趁機奪去了八個城池,讓秦國奪去了曲沃、蒲陽等地(今山西隰縣),如此一來一去,損失何其大。 張儀瞅准了魏惠王的心思,藉口幫三國調和,促成挈桑會盟,目的在於進一步與齊、楚二強結為盟好,企圖迫使魏國歸附秦國,為秦國東出打下基礎。 然而張儀心裡知道,此番聯盟實際上是一場極其困難的攻堅戰,儘管沒有瀰漫的硝煙,沒有劍影刀光,但肯定是暗流洶湧,危機暗潛。如果失敗,很有可能再來一次合縱攻秦,那就麻煩了。 在動身的前一晚,張儀通宵未眠,不管是弱以攻一強的合縱,還是以一強攻眾弱的連橫,它們只是在這亂局中的一種政治主張,孰優孰劣,卻難分說,而且只要方略得當,任一主張都有可能使某一國成為眾諸侯之霸主。因此,此次要想讓魏國依附秦國,光示好是不行的,還得示強,既要讓他得到好處,又得讓他受到威脅,這中間的分寸需把握得極好,不能輕也不能重,更不能讓齊、楚看出秦國的野心,不然的話,有可能會使挈桑會盟變成齊、楚、魏三國聯盟之會,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翌日,天氣大好,東方朝霞滿天,紅光耀耀,這在大寒之日是個十分難得的天氣。羋氏一大早便來到了相府,會合了張儀、魏冉之後,帶了一小隊侍衛,輕車簡行地出發了。 “相國去挈桑了,按理今日該到了。這是破合縱的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嬴駟看著對面所坐的同父異母的胞弟嬴疾,神色凝重,一雙劍眉時不時地挑動著,顯然內心有點緊張。從表面上看,這是一次邦交會晤,但如今七國紛爭,為了各自的利益什麼事做不出來?若是把魏國惹怒了,張儀便有性命之虞。嬴駟心裡沒底,就把號稱為“智囊”的嬴疾叫了過來。 嬴疾能文能武,從表面上看,膚色黝黑,體格強壯,像個武夫,實則骨子裡是個書生,而且是個語出驚人,從不墨守成規的書生。他性格外向,雖好讀書,卻不與書生來往,平日里只與武夫論棒比鬥,可在緊要處卻比尋常人心細,能從細節處看出乾坤。 嬴駟看著嬴疾繼道:“這一步走好了,大秦東出、染指中原有望,若是走不好,別說相國有危險,便是秦國也有可能再引來各國合圍。” 嬴疾依舊望著嬴駟,聽他說完後,淡淡一笑,“既如此危險,王上何以讓羋氏跟著去了?” 嬴駟嘴角一撇,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如果我說是想給相國多重保障,你信嗎?” “我信。”嬴疾未作思考,馬上道:“對大秦而言,羋氏不及相國重要。”嬴駟笑了,笑得有點無奈,“一旦魏國動手,只要有羋氏在,楚國絕不會袖手旁觀,這是我讓羋氏去的真正目的。” 挈桑會場內,擺了兩個大箱子,周圍並無甲士,只有張儀和羋氏並列端坐在上方的主位,魏冉則充當護衛,站在兩人之後。 過不多時,陸續有人傳報:魏相惠施到……楚令尹昭陽、左徒屈原到……齊上卿淳于髡到…… 張儀聽了這些名字,不由得眉頭一皺,所到之人個個都是頑石,是又硬又臭的主兒。但那眉頭只是短暫地一皺,待人迎將出去時,卻又舒展開來,而且擺出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彷彿當真是貴客臨門,喜出望外。 待一一將他們迎進門,楚令尹昭陽斜睨了羋氏一眼,便陰陽怪氣地發話了,“當真是山雞變作了鳳凰,一入宮門整個人兒都煥然一新,差點連老夫都認不出來了。” 羋氏明知道在嘲諷她,卻只作沒聽見,依舊微笑著端坐在那裡,斜眼見魏冉要發作時,用手肘子撞了他一下,示意他不可魯莽。 張儀走到昭陽跟前,冷笑道:“令尹大人啊,你老糊塗了吧?” 昭陽兩道灰白的眉毛一蹙,“什麼意思,老夫說錯了嗎?” “記得在楚國的時候,張儀跟你說過,勸大人莫計較個人之得失,以國事為重。羋姑娘當年為國入秦,她入秦後,楚國得到了什麼?”張儀瞄了魏相惠施一眼,大聲道:“得到了魏國八座城池,若非是她,楚國如何討得這麼大的一個便宜?” 屈原縱聲一笑,“若非是她,秦國也早滅了吧,哪容得你張儀在此胡扯!” “不錯,左徒大人此話說中了要害。”張儀道:“她是秦國的福星,更是楚國的功臣,是秦國的王妃,更是楚國的公主,適才令尹大人如此嘲諷,不是老糊塗了嗎?” “相國這話倒是說重了。”羋氏開口了,她的突然開口大出張儀意料之外,不過鑑於她前幾次的沉著應變能力,說不定又能劍走偏鋒,舉重若輕地化解眼下的爭吵,因此張儀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退了一步,聽她繼續往下說。羋氏依然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昭陽道:“我的弟弟誤殺令尹大人的內侄,大人心中憎恨也在情由之中,若令尹大人表現得毫不在意,反倒是情不由衷了。我知道大人是性情中人,那天我已去府上負荊請罪,大人若還是不解氣,我姐弟倆在此當著各國大臣的面,再次向大人請罪。”話落後,叫了魏冉過來,當眾朝昭陽拜倒在地。 如此一來,反倒讓昭陽手足無措了,若是就此冰釋前嫌,實在是難以嚥下這口氣,但倘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堂堂一國之令尹卻固執地與一個小女子計較,面子上也過不去,一時間竟是呆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一國之王妃,能屈能伸,難得難得!”淳于髡打了個哈哈,卻是誇讚起羋氏來了。此人身子矮小,相貌醜陋,但是頗有才學,在齊國稷下學宮名聲頗大,善於雄辯,精於邦交,言語風趣,行事不按常理,受到齊威王、齊宣王兩代君王的重用。 “令尹大人,令侄之亡,我也覺得痛心,但那不是誤殺嘛,他們畢竟與你並無深仇大恨,如今罪也謝了,城池也拿了,我看你的氣也該消了,難不成非要以命抵命,方能洩你心頭之恨?再者說,人家如今是秦國王妃,你要是真拿了她的性命,秦楚兩國豈非又要開戰,戰場上又得躺下多少屍體?” 昭陽聞言,痛嘆一聲,“你等起來吧!” 張儀趁機哈哈一笑,說道:“這便是了,我王還給各位送來了厚禮。”說話間,張儀打開其中一個箱子,箱蓋啟時,金光盈室,箱內所藏盡是金銀珠寶,每一件都價值不菲,在場眾人見之,都不由得愣了一愣,不知張儀此舉何意。只聽張儀道:“這是秦國送給楚國和齊國的,以示結盟的至誠之心。” 淳于髡看了眼一直未曾開口的惠施,又看了眼放在地上的兩箱寶物,問道:“這可就奇怪了,秦國既召了三國會盟,何以只有兩箱物甚?莫不是秦王國庫沒好寶貝了嗎?那也得分成三份啊,來來來,我來把它分成三份。” 淳于髡這話看似有些戲謔的成分,實則內含玄機。此番五國相王之時,齊國出兵,目的在於不服中山國稱王,與魏國並無深仇,而齊秦之間橫亙著魏國,不管是哪一國拉攏了魏國,都會成為另一國的威脅,淳于髡這般示好魏國,真正的目的是猜透了秦國此番會盟的動機,故而出言挑唆。 張儀是聰明人,豈會聽不出來淳于髡的話外之音?他清了清嗓子道:“不勞淳于大人費心,我王也給魏國準備了一份厚禮。” 淳于髡眨了眨那雙小眼睛,笑道:“如此說來,倒顯得我多事了,不知給魏國的是何厚禮?” “一座城池。”張儀朝惠施道:“我王決定將前幾日剛剛到手的蒲陽雙手奉還,不知惠相滿意否?” “秦王好大方啊!”未待惠施開口,淳于髡尖聲道:“這是明擺著要討好魏王了!” 張儀微哂道:“淳于大人此言差矣。送金銀送城池為何啊?秦國不想打了。今日到會的都是強國,我王是想與諸國抱成一團,以求得安生。” “哈哈!可笑啊可笑!”淳于髡陰陽怪氣地尖笑一聲,然後朝昭陽和屈原道:“兩位大人可感受到殺氣否?” 昭陽一愣,秦國送財物送城池,卻何來殺氣?一時竟未曾明白淳于髡的話中之意。 “若是魏國不動手,楚國動手了呢?”嬴疾目中精光一閃,望著嬴駟道。 “楚國?”嬴駟眉頭一沉,“不應該啊,楚國為何動手?” “敢問我王,聯魏為何?”嬴疾道:“當今天下,與我大秦可分庭抗禮者唯齊楚兩國而已,聯魏之後,東出可伐齊,南下可攻楚,而齊國與秦相隔甚遠,秦國當務之急無疑是攻楚,在會盟之中,但要齊楚兩國有一方想通此關節,便有可能動手,破壞此次會盟。” 嬴駟倒吸了口涼氣,瞇著眼看了嬴疾一會兒,說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不可硬來。”嬴疾的語氣依然是淡淡的,仿似跟嬴駟嘮家常一般,但眼神十分堅定,“要是把魏國逼急了,他若親楚或親齊,對我大秦均無益處,至於結果如何,還得看相國能否說服魏國了。” 淳于髡見昭陽沒明白過來,卻把目光轉向屈原,屈原向來敵視秦,也一直主張伐秦,被淳于髡這麼一點,立時明白了過來,他不但脾氣急,而且性子直,把眼一瞪,又擺出一副恨不得把張儀生吞活剝了的架勢,“果然是狼子野心,此次前來算是與虎謀皮了!嘿嘿,用財物賄賂,迷我雙眼,張儀啊張儀,你當我們是傻子嗎,好騙嗎?如此會盟,不談也罷,屈原告辭!”話一落,把袖子一甩,轉身就走。 屈原這麼一走,倒是大出了淳于髡的意料之外,他本想看楚國與張儀鬥鬥法,卻不想反而把他激走了。 張儀似乎早料到了此種情形,他淡淡一笑,朝淳于髡道:“淳于大人,明明是秦國示好於三國,被你一說,倒像是此間充滿了殺氣。我看這樣吧,兩位大人將這些財物帶回,禀明秦國示好之情,望列國之間,從此之後,和睦相處。” “和睦相處嗎?”一直不曾說話的魏相惠施突然沉聲道:“魏合五國之力伐秦,秦破了合縱之後,反而向失敗之國示好,此大悖於常理,試問秦為何如此?因為秦不敢公然伐魏,怕魏國聯合齊楚兩國拒之,於是乎,拉攏魏國,以弱楚削齊,從而使秦國王霸天下,這一招毒啊!” 在會談的不遠處是平原,挈桑雖屬南方,但在這寒冬臘月的時節,也是黃草遍地,風捲沙土,一派蕭瑟的景象。在薄薄的黃沙中,一支近百人的輕裝隊伍若幽靈般地出現在枯草叢中,他們貓著腰,正悄無聲息地往這邊迅速逼近。 領頭的是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長得虎頭虎腦,臉色黑裡泛紅,很是精悍。他手持一把彎刀,殺氣騰騰,將近會談處時,把左手一揮,那近百人便伏在枯草里,藏匿了起來。 寒風掃過,荒草搖曳,竟是看不到個人影,在屋外巡邏的侍衛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 屋內的氛圍也降到了冰點,如今的這種情況是張儀也沒有料到的,會談進行到這種境地,明顯已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張儀的臉沉了下來,他是書生,按書生的脾性他恨不得大罵惠施一頓,然後告訴他,秦國這就發兵,打到魏國的國都去,把魏王的老窩掏了。可他更是縱橫家,此番邦交失敗了,他辜負了秦王的厚望,更為嚴重的是,魏國極有可能聯合齊楚,如此一來,秦國當真是大難臨頭了! 想到此處,張儀不禁打了個寒戰。卻在此時,陡聽得外面一聲大喝,隨即廝殺聲大起。屋裡的人都慌了,首先掠過腦際的想法便是,秦國要痛下殺手了!但是張儀知道,秦國並沒有在此潛伏兵馬,更沒有此計劃,那麼外面殺將過來的是哪方的人馬? 張儀的眼睛迅速地掃了屋裡的人一遍,雖若走馬觀花,一掠而過,但卻把每個人的細微表情盡收眼底,生死攸關的情況下,只有不慌亂的人才是主謀。 當張儀的目光掃過昭陽時,只見昭陽的目中射出一道精光,清癯的臉雖然沉著,看不到絲毫表情,但張儀敏感地嗅出了從這張臉上透出來的一股若隱若現的淡淡的殺氣。 是楚國!張儀的腦海中迅速地掠過數個念頭,隨即便明白過來,在這三國之中,齊國太遠,魏國沒膽,確實只有楚國敢在這樣的地方動手。這一定是昭陽的主意,欲趁著這一機會,公仇私怨一起報了! “魏冉,護著你姐姐殺出去!”張儀驀地回頭,朝著魏冉一聲暴喝。 “如果真是楚國動手,反倒是簡單了,給了我一個打他的理由。”嬴駟嘴角一撇,寒聲道:“怕就怕他使陰招。” 嬴疾一愣,目光一轉間,似乎明白了什麼,驚道:“借刀殺人?” “看來我把此事想簡單了!”嬴駟痛心疾首地拍了下桌子,“相國有難也!” 嬴疾霍地起身,大聲道:“臣願領兵,揮師楚國。” “打不得,打不得!”嬴駟緊蹙著眉頭搖了搖手,“此時一發兵,齊楚必然聯合,再加上之前的五國,屆時他們會合天下之兵,伐我大秦,祖宗之基業便要毀於我手。” 嬴疾急了,壓著一股子的怒火,沉著聲道:“不打便如何,難道要眼睜睜地看一國之相和王妃死在挈桑不成,我大秦威儀何在?” “怎麼連你都急了?”嬴駟奇怪地看了眼嬴疾,“你靜下心來想一想,他們真敢殺人嗎?” 嬴疾站定身子,沉眉思量了片刻,“列國紛爭,沒有永遠的朋友,也不會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益,如果真是楚國動手,殺相國可能不會,最多把他扣押了,羋王妃就難說了。” 嬴駟點了點頭,羋氏與昭陽有仇,楚國借刀殺人,正好殺了羋氏,公仇私怨一起了。可是楚國會藉哪把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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