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秦宣太后·羋氏傳奇

第4章 三、一朝入秦宮,宮闈深似海

大秦宣太后·羋氏傳奇 萧盛 8397 2018-03-13
夜有點兒黑,烏云不時地遮蔽月光,使得月光時隱時現,教夜色顯得有些詭異。 一支十人騎隊好像是從黑色的盡頭處奔馳而來,隨著蹄聲漸近,方才慢慢地看清了這些人的穿著,每人都是黑衣勁裝,黑布蒙面,背插一柄短刀,轉過一道山口時,發現前面行駛著一輛馬車,車聲轔轔,即便在夜色中依然十分醒目。領頭的黑衣人“嘿”的一聲,低沉地喝了聲,“追上去!” 沒一會兒,騎隊把馬車圍了起來,馬匹驚嘶間,刀光一閃,朝馬車上的一人劈將下去! 車輛周圍的十來個侍衛驚呼著操戈上前抵擋,與此同時,陡聽馬車上傳來一聲呼喝:“你們要做什麼?” 那持刀之人“咦”的一聲,身子倒躍,刀光閃沒間,落在了侍衛前面。 馬車上那人下車走上兩步,拱手作了個揖道:“在下張儀,不知閣下何許人,為何攔我去路?”

前面的那黑衣人道:“我們只找魏冉,勸秦相把他交出來吧。” 張儀哈哈笑道:“閣下此話問的好生奇怪!魏冉行踪我怎知曉?至於他的姐姐羋氏,昨日便已啟程入秦了。” “秦相果然非同常人!”黑衣人冷笑道:“竟是把人先我等一步送入秦了!”話落間,招呼了一聲,率騎隊縱馬而去。 騎隊消失在夜色中時,從路邊的山坡上冒出來兩人,正是羋氏和魏冉姐弟倆。 那羋氏走到張儀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本事,果然有本事!小施一計,便把那些沒大腦的騙了過去。” 張儀退了一步,鄭重其事地道:“我等尚在楚國,還是快些趕路吧。” 羋氏把眼一瞪,嗔道:“我且與你說,如今我是楚國的公主,入了秦便是秦國的王妃,我拍你的肩便是主動向你示好,你卻不識好歹。”

魏冉知道他這位姐姐的脾性,怕一拉開話題就沒完沒了,急道:“姐姐,此乃是非之地……” 話猶未了,陡聽一陣蹄聲傳來,幾個人向前一望,霍然色變,竟是那支黑衣勁騎折而復返! 魏冉是個暴烈性子,撩了撩袖子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去跟他們拼了!” 說話間,那些人已飛馳而至,馬隊一散開,就將他們圍了起來。魏冉一聲輕喝,未待對方發難,卻是搶先動手了。秦國的十來個侍衛也不敢怠慢,紛紛殺將上去,一時間廝殺之聲劃破夜空,震徹了寂靜荒山。 然而那十個黑衣勁裝武士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好手,下手狠,動作快,秦國侍衛都不是他們的敵手,沒多少工夫就死傷過半。倒是魏冉天生神力,與他們鬥得正酣。這時,其中一個黑衣人輕叱一聲,撲向一邊的羋氏。張儀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看著對方撲上來,卻是手足無措,眼睜睜地看著羋氏被對方抓了去。

那黑衣人把刀架在羋氏脖子上,大喊一聲:“都住手吧!” 魏冉見狀,睚眥欲裂,喝道:“魏冉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就是想要爺項上人頭嗎,來吧!”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輕喝道:“把他綁了!” 一旁的黑衣人正要上前去擒魏冉,卻聽得羋氏一聲嬌喝:“且慢!誰敢再上去一步,我就死在這裡!” 張儀大吃了一驚,轉眼間只見羋氏牢牢地抓住了黑衣人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短刀,但要稍微一用力,就可割破喉嚨。羋氏畢竟是楚懷王在大殿上親封的公主,那些黑衣人見此情景,果然停住了腳步。 張儀也沒想到她性子這般剛烈,一時竟是愣在了那裡。 魏冉大急,禍是他闖的,倒讓姐姐賠了性命,豈是男兒所為?便急叫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快把手鬆開!魏冉堂堂七尺男兒,自當擔責!”

“你擔什麼責?你我雖是同母異父的姐弟,可父母雙親去世得早,這些年你我相依為命,吃了多少的苦楚。是姐姐無能啊,這許多年來,一直沒能讓咱們過上好日子,你這才去做打拳的營生,這怪誰啊!”羋氏大聲地叫喊著,邊喊邊哭著道:“本想去秦國為妃,能讓咱們姐弟過上好日子,可誰想命運多舛,沒那個福分,這什麼鳥王妃我也不做了,讓他們把我帶回去吧,你快走!” “姐姐……”魏冉兩眼通紅,隨時都欲沖上去拼命。 張儀在一邊聽著羋氏的話,所謂旁觀者清,細細咀嚼了番羋氏之言,油然對她生出股敬佩之情。要知道羋氏如今是楚王親封的公主,她赴秦聯姻,乃為調解兩國之關係,破解五國相王,與楚國謀利,此事朝野盡知。誠如張儀所言,其乃救國之英雄也。況且如今國書已簽,羋氏已是名正言順的秦國王妃,這些黑衣人若是把羋氏帶了回去,等於是捧了枚燙手的山芋,能叫昭陽吃不了兜著走。

想通了這一節,張儀便也催著魏冉走。可那魏冉一來想不到此中情由,二來禍本來就是他闖的,如今見姐姐命在旦夕,卻是如何也不肯走。張儀生怕這些黑衣人也緩過神來,想通了此中緣故,便道:“你姐捨身救你,唯望你日後成就一番大業,你如何還不聽勸?” 羋氏明白張儀會了她的意,便把眼一擠,淚水潸然而下,不知是配合著張儀往下說,還是真動了情,泣聲道:“你若當真不走,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說話間,把手一緊,脖子就要往刀口上湊。嚇得那黑衣人要把刀抽回,可羋氏哪容他此時把刀收回去,兩隻手緊抓著刀背,怎麼也不鬆開。 魏冉著實嚇壞了,怕這麼下去羋氏真就丟了性命,忙道:“弟弟這便走。但請姐姐放心,魏冉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會把你救出來!”說完之後,便當真回身走了。

那些黑衣人眼睜睜地看著魏冉離開,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一時竟杵在當地,不知所措。等魏冉走遠了,領頭的黑衣說道:“把她帶回去,有她在,不怕那小子不落網!”說話間,把羋氏一提,提上了馬,帶著一干黑衣人揚長而去。 張儀嘆了口氣,差兩人去把魏冉找了回來。 事實上魏冉根本沒有走遠,只是躲在了一處山丘後面,待黑衣人走了後,便又來找張儀商議。 張儀見他額頭青筋暴起,兩眼通紅,情知他正在氣頭上,於是將他拉到一邊,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交到魏冉的手裡,說道:“你帶著此玉佩先去咸陽,若有人查問,你出示玉佩便可通行無阻。” 魏冉急道:“我姐姐怎麼辦,不管她了嗎?” “但要你離開,你姐姐便可無憂。”張儀道:“我保管昭陽明日會乖乖地把她送回來。”

魏冉知道張儀不是尋常人,聽他如此一說,倒是放心了,兩手一拱,一揖到底,行了個大大的禮後,連夜去了秦都咸陽。 翌日一早,張儀正在驛館休息,便見昭陽領了羋氏而來,黑著張臉走到張儀近前,說道:“張儀不愧是張儀,此番你贏了。” 張儀卻也不跟他客套,“張儀奉勸大人,當以國事為重。” 昭陽怒道:“你言下之意是說內侄之死,不值一說?” 張儀冷笑道:“說了又有何用?” 昭陽氣得頜下的幾縷白鬍子根根倒豎,“你也切莫高興得太早了,楚國與秦國早晚有一戰,老夫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不錯,楚國與秦國的確早晚有一戰,但不是現在。”張儀作了個揖道:“請大人好生保重!” 旬日之後,張儀等一行人進了咸陽城,進了宮後,張儀叮囑羋氏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姑娘入了秦宮之後,須收斂些性子,不然在宮裡是要吃虧的。”

羋氏邊應著,邊跟著張儀入內,正說著話,忽見內侍傳話,說秦王讓張儀速去相見。張儀笑道:“如此正好,羋姑娘與我一同去見我王吧。”那內侍卻道:“王上並未召見姑娘。” 羋氏一聽,便來了性子,嗔道:“本姑娘千里迢迢而來,他說不見就不見,豈是待客之道?” 張儀忙道:“許是王上有急事待處理,請姑娘先去后宮歇息吧。”當下吩咐侍女領羋氏去后宮,便徑自去見嬴駟。 嬴駟正站在偏殿的一張碩大的羊氈地圖前揣摩,見張儀進來,笑道:“相國,齊國發兵中山國了!” 嬴駟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掃臉上的陰霾,兩腮之上竟現出微微的紅暈。他把張儀拉到地圖前,又道:“你看齊國發兵中山國,燕趙兩國會如何?” 張儀略作思忖,道:“中山小國之所以可在列國間生存,乃因其之國土嵌在燕趙兩國之間,實際上如同兩國的一道屏障,故燕趙兩國便如相約好了一般,誰也不會去動他。今齊國一動中山國,必然牽動燕趙兩國,依臣之見,燕趙肯定退兵。”

嬴駟兩掌一拍,道:“我也是作如此想!楚國如何?” “在我離楚之時,楚國已然發兵攻魏。” “好!好!”嬴駟連叫了兩聲好之後,又問道:“我們該當如何打算?” “先打後撫。”張儀道:“與楚軍聯合,先將魏國痛打一頓,把他打痛了,打怕了,再去安撫魏王,與之結盟,如此一來,魏王便會放棄公孫衍的合縱之策。” “你不是人!”嬴駟認真地道:“你是人精!”言畢,君臣相視而笑。 談完政事之後,張儀便將羋氏入秦之事說了。嬴駟勤於政務,聽了之後卻並不如何在意,只說以後再見她。 一連數日不見君王面,羋氏的心裡開始有些忐忑,每日無事便坐在宮裡揣測,是秦君根本沒把楚女放在眼裡,抑或說聯姻不過是一種政治手段,聯姻成功了,楚女入秦一事就不會放在心裡了?

羋氏越想越覺得悲哀,本以為入宮為妃是件十分榮光之事,不曾想淪為政治的棋子,有可能後半生將孤獨地在這宮裡老死。 羋氏越想越是不安,胸口憋悶得慌,當下起了身,想去外面透口氣。走出寢宮時,深吸了口氣,只覺精神為之一振,紛亂的思緒也有了些許的頭緒,心想眼下一時見不了君王,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入秦一事是由張儀一手促成的,此事少不得要去找張儀商量。 心中有了計較,便決定找個人去知會張儀,叫他來宮裡商議。尋思間,不知不覺到了一座花園之內,不遠處有一位五六歲的男孩正拿著柄木劍在那兒耍玩,見羋氏過來時,許是玩入迷了,那小男孩把木劍一指,操著稚嫩的童音道:“站住,我乃大秦武士,鎮守此關,來者何人,通報姓名!” 那小男孩長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架勢擺得有模有樣,十分可愛。可羋氏此時卻是無心跟小孩玩笑,也不去理會,換了個方向繼續往前走。 那小男孩見羋氏對他不加理會,頓時著了惱,“你這人好沒道理,再不站住,小心我叫人把你抓起來!” 羋氏入秦後,備受冷落,如今不招君王待見倒也罷了,卻無端受到一個黃毛小兒的威脅,心裡本就窩著火,被那小男孩一聲喝,越發氣惱,也沒去想這孩子是什麼人,把柳眉一豎,道:“哪來的野孩子,滾一邊兒去!” 這時,站在旁邊的一位侍人走過來,朝羋氏喝道:“你卻是哪來的野丫頭,公子讓你站住,你站住便是了,卻還出言不遜!” “呵!”羋氏氣極反笑,朝那侍人道:“你且給我聽好了,本姑娘不是秦國人,不受你等約束,我不管他是公子還是母子,現在我要出去,少擋我的路!” 那侍人在宮里許多年了,住在宮裡的人他基本相熟,見羋氏面生,想來至多是一名新來的宮女,便想好生教訓她一番,叫了兩名侍衛來,要抓羋氏。 羋氏敢去大鬧令尹府,本也並非善茬儿,現下心中有氣,正愁沒處發呢,見侍衛過來,霍地一聲吼:“都以為本姑娘好欺負嗎?來這宮裡半個多月了,沒一個人理我,這倒也罷了,卻教一個黃毛小兒來管教我,他算是什麼東西,也敢支使本姑娘?” 言語間,看兩名侍衛一步步逼將過來,羋氏把銀牙一咬,心想王宮便又如何,今日就鬧他一回,興許還能引起王上的注意,當下嬌喝道:“誰敢放肆,休怪我無理了!”說著就朝著侍衛手裡的劍迎將上去。 侍衛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敢在宮裡隨便殺人,見她朝劍尖撞來,忙不迭退了幾步。 就在這時,陡聽花園門外有人一聲喊:“惠文後到!” 喊聲落時,五六個侍女簇擁著一位婦人走入花園來。 羋氏抬頭望去,見那婦人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鳳目斜睨間,不怒自威,那些侍人均是低著頭,不敢與之直視,待其一站定,侍人紛紛行禮,好不氣派。 羋氏見狀,心想原來她就是王后,果然是氣度不凡! 心念未了,只聽那小男孩叫了聲:“娘!”跑去了惠文後身邊。羋氏一怔,這才明白為何這些人會有如此大的動作,原來這小男孩竟然是秦國公子! 惠文後細長的蛾眉微微一揚,看著羋氏道:“你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羋氏雖也有些畏懼,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索性把心一橫,說道:“我本只是想出宮去,卻不想被你兒子阻攔,非但是攔了,還要叫人來抓我。” 一旁的侍人忙插嘴道:“公子只是玩耍罷了,她卻出言不遜,罵公子是野孩子,我氣惱之下,才叫人來抓她的。” 惠文後聞言,饒有興趣地看了羋氏一眼,心里大概明白她是何人了。她前些日子聽說張儀去楚國聯姻,且帶了位楚國的姑娘來,此人既不識公子,不是楚女還能有誰?思忖間,美目流轉,暗忖:既然君王不曾臨幸,我索性裝作不知她是什麼身份,趁此機會把她抓了,然後想個法子,伺機將她支出宮去,免得擾了王上的心神。 所有女人的內心都不想別人分享她的男人,惠文後自然也不能例外,目光朝侍衛身上一掃,“抓了她,關起來!”說完之後,徑直領了那小男孩轉身就走,任由羋氏如何大叫,也不予理會。 且說魏冉逃到秦國後,便在相國府暫住了下來。這一日,見張儀從宮裡回來,便上前問道:“相國,可有見到我姐姐?” 張儀搖頭道:“不曾見到。” 魏冉又問:“可曾有我姐姐的消息?” 張儀又搖頭:“沒有。” 魏冉急了,道:“入秦半月有餘,雖說僥倖撿了條性命,卻倒像與她陰陽兩隔了,莫說見一面都難,連她的消息都沒有。” 張儀道:“后宮的事為臣的不方便問,我也無可奈何。” “魏冉求相國一事。” “你不會想入宮吧?”張儀驚道。 “正是。”魏冉道:“堂堂相國,進宮之時帶一名隨從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明日上朝之時,我扮作你的隨從一起進宮,只要進了宮,我自會向宮女打聽姐姐的住處,只要見她一面便可,絕不給你添麻煩。” 張儀料想羋氏也是如此思念弟弟,想來入秦後他們未嘗見過一面,念他們姐弟情深,便應了下來。 次日一早,東方剛露魚肚白,魏冉扮作隨從的模樣,隨著張儀的馬車往宮裡去。一路上張儀交代他入了宮後需要注意的地方,不可隨性而為,魏冉只是點頭應承,此時在他心裡看來,只要能見到姐姐,什麼事都能答應。 及至入了宮,張儀還是覺得不放心,臨分手時,又開始叮囑,魏冉笑道:“我的相國,今日怎麼變得如婆娘一般,這一路上你已說過很多遍了。” 張儀卻正色道:“帶你入宮,已是犯了禁忌,讓你去后宮,是為大忌,非同小可,見一面後速回,然後在此等我,與我一同出宮。” 魏冉行了一禮,道:“魏冉謹記!” 與張儀作別後,魏冉徑向后宮而去,遇值事的侍者問起,便說是相府叫傳一句話給王后,如此一路通行無阻到了后宮。可讓魏冉訝異的是,問了幾個宮女,那幾個宮女神色怪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然後便搖搖頭走了。 魏冉見此情形不由得蒙了,那些宮女的表情是何意思?莫非在后宮問個人也是禁忌?但轉念一想,這似乎不可能,王上的女人再怎麼金貴,也不至於讓人打聽一下都不行。在那一瞬間,魏冉想了很多,儘管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羋氏一定出事了! 想到此處,魏冉霍地轉身,跑去找張儀,此事是他一手操辦的,羋氏若出了事,他定是要負責任的。 魏冉一路打聽,好不容易尋到了君王日常辦公之所,到了門前時,卻被兩名守衛攔了下來,魏冉大怒,心想姐姐為救我入秦為妃,如今不知所踪,性命堪憂,卻還叫我守什麼禮數規矩,真是豈有此理!當下一聲大喝:“我要見張儀,讓開!”手臂一伸,一手一個抓住了那兩名守衛,提將起來,便是往左右一扔。他身如鐵塔,力大無窮,喝聲落時,竟把那兩人扔出一丈多遠,然後腳下一抬,跨入門檻,高聲叫道:“張儀何在!” 張儀正與嬴駟議事,聞得是魏冉的聲音,不由得臉色一變,暗叫不妙,料知肯定出事了。 嬴駟不可思議地看了張儀一眼,似乎在說,找你麻煩的人怎麼找到宮裡來了?而後嘴角一撇,意味深長的“嘿”了一聲,走了出去。張儀忙不迭緊跟其後,但見迎面而來的果然是魏冉,不由眉頭一皺,道:“我叫你不可鬧事,你偏又來生事!” 嬴駟看了眼魏冉,又看了眼門口兩名跌跌撞撞的侍衛,說道:“你還關照他不可鬧事了?要是不加關照,豈非要將我的宮殿掀了?” 魏冉卻不理會嬴駟的揶揄,徑自朝張儀道:“張儀,我且問你,我姐到底去了何處?” 被這一問,張儀心裡咯噔一下,“羋姑娘不見了?”轉首看向嬴駟,似乎在說,這事就得問你了。 嬴駟卻還是一頭霧水,正要相問,卻聽魏冉大聲道:“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入秦後便失踪了,你倆卻還好意思在這裡跟我裝傻充愣?” 嬴駟這才回過神來,手指著魏冉問:“你是說你適才去了后宮,遍尋令姐,卻未見其踪?” “正是。”魏冉道:“打聽了個遍,宮女都說聽也沒聽說過此人。” 嬴駟兩眼一瞇,目中射出一道精光,“后宮居然會出這等事,倒真是奇了!” 后宮的一座院落裡,一位宮女急匆匆地推開房門,朝里面的人道:“快出來吧,王后要見你。” 屋里人沉吟片晌,說道:“她要見我,我卻沒想要見她。勞煩帶句話給王后,我在這裡好得很,不勞她操心。” 宮女蛾眉一豎,嗔怪道:“王后有心放你出來,你竟不知好歹!” 房里人只是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宮女無奈,只得關了門,回身出來。 惠文後聽完宮女回禀,臉色煞時就黑了,起身來回踱著步,眼神中分明有一絲慌亂。她本無心私自關押羋氏,不過是出於女人的私心,欲想個法子把她支出宮去罷了,誰曾想辦法還沒想到,魏冉就來后宮尋人了,還鬧到了王上那裡。 “我小看她了。”惠文後蹙著蛾眉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把她關了起來。”旁邊的宮女道:“奴婢以為,既然她不想出來,索性叫醫官開些東西,叫她永遠消失罷了。在王上那里便說是入了秦後就染了疾。” 惠文後並非心狠手辣之人,聽了此話嬌軀微微一顫,回過身來叱道:“休得胡說!我與她無冤無仇,何故置人於死地?再者做這種惡事,萬一泄露了,你我也休想活命了。” 宮女問道:“那便如何是好?” “少不得我親自去請她出來了。”惠文後輕嘆一聲,道:“走吧!” 那宮女小嘴一撇,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跟出了門去,心裡卻暗怪她心慈手軟。 及至廂房外,惠文後推了門進去。裡面的人正是羋氏,見到惠文後親自來了,倒是出了羋氏的意料之外,便迎將上去行禮。 羋氏並不知道惠文後叫她出去所為何事,所以當侍婢來叫她時,她也只是賭著一口氣,心想我雖身份卑微,卻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支使的,你讓我出去,我偏就不出去了。這會兒見惠文後竟然親自來了,心下著實吃驚不小,尋思莫非這女人想對我下毒手了不成?卻在這時,只見惠文後虛手一扶,“起來吧,不必多禮。” 羋氏雖居於鄉野,卻也知道虛手相扶之禮表示的是一種尊重,然而惠文後態度突然轉變,卻更讓羋氏隱隱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 惠文後柔聲道:“早先誤會妹妹了,剛剛得知妹妹竟是楚國聯姻入秦來的,多有得罪。以後我們便是同室相處的姐妹了,這些不愉快的事,妹妹該不會往心裡去吧?” 羋氏一聽這話頭,頓時便釋然了,笑道:“王后這麼說,可折煞羋氏了,莫說是在這里關了幾日,就算是王后打我一頓,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如此便好。”惠文後笑道:“我正好今日得閒,妹妹可願到我宮裡敘敘?” “羋氏出身貧寒,便是這等上好的廂房都不曾住過,在這裡住了幾日,好生快活。”羋氏淺淺地笑道:“王后乃后宮之主,身份何其尊貴,如我之輩豈敢高攀,還是讓我住在這裡罷了。” 惠文後蛾眉一蹙,“聽妹妹言語,似乎不肯給我面子?” 羋氏看了惠文後一眼,臉上端著笑,心裡卻想,我偏是不給你面子,卻又如何?羋氏雖身份不如你,但也不是由你擺佈的,今日反正鬧了,索性就鬧到底了,好歹要讓秦王知道動靜,不管結果如何,總比老死在這裡強! 思忖間,只聽旁邊的宮女叱道:“王后親自來請你,你還端什麼架子!”羋氏吃驚地看著惠文後道:“姐姐,這是你的侍女嗎?” “正是。” “這可就怪了,今日你我姐妹敘話,有說有笑的,卻叫侍女呵叱。”羋氏把臉一沉,“姐姐平時不管教侍女的嗎?” 惠文後雖是后宮之主,但不善於與人鬥心機,被羋氏這一番搶白,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疲於應付。 羋氏性情剛烈,心裡藏不得事,窩不得氣,便想把近幾日被關在這裡的氣撒了,“今天我替姐姐管教了吧,教她以後休要沒大沒小。”揮手就是兩個響亮的巴掌,把那宮女打的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惠文後的臉色蒼白,俗話說打狗看主人,這兩巴掌分明是打給她看的,是在報復。可偏偏魏冉已鬧到了嬴駟那裡,若是不將她請出去,教嬴駟得知是她把羋氏關了起來,少不得一頓怪責。此時此刻,當真是有氣出不得,有怨撒不出,不由得冷笑道:“好一個楚女,你就不怕此事做得太絕了嗎?” 羋氏道:“姐姐要如此說,卻是沒有道理了,你把我關在此處,我絲毫沒有怨言,替你管教下奴婢,倒說我把事做絕了,我覺得姐姐要是真認我這妹妹的話,就不要在這些小事上計較了,可好?” 惠文後冷笑一聲,眼裡閃過一抹寒光,“妹妹,你不覺太自信了嗎?” “自信?我生活在窮鄉僻壤,卻不知道什麼叫自信,只知人窮志不可短,但凡欺負到我頭上來的,不管他是何出身,必以牙還牙。”此話並非羋氏矯情,倒說的是實話,不然魏冉出了事,她也不會去令尹府要人了。但為了避免與惠文後直接展開衝突,眼神故意朝那侍女瞥了一眼,“如有得罪姐姐之處,請恕妹妹無知,原諒則個。” “好!好!”惠文後一連說了兩個好字,把朱唇一咬,朝那侍女道:“我們走!” 羋氏知道,她跟惠文後的梁子從此算是結下了,倘若秦國的王上日後不怎麼待見自己,那麼這后宮無疑會成為她的地獄。看著惠文後轉身離去,羋氏開始盤算自己的後路。卻正在這時,突聽惠文後一聲驚叫,撞在了一個人的懷中。 羋氏定睛一看,只見來者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身材頎長,高高瘦瘦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頜下一縷短鬚,在陽光下微微發黃,這使得他看上去略帶了分凝重和滄桑。其身後跟了兩人,一位是張儀,另一位卻正是魏冉。惠文後出門的時候,正好一頭撞在了那高高瘦瘦的男人懷中,抬頭看時,著實嚇了一跳,忙不迭慌慌張張地施禮,“臣妾見過王上!” 羋氏見張儀跟在此人身後的時候,雖已猜到了幾分,但聽了惠文後的話後,心裡還是一陣恐慌,她不知道他是何時來到這裡的,適才與惠文後的明爭暗鬥是否叫他聽了去。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